第二卷 殺人鬼嘉年華 第五章 咽下時

殺人鬼調查

姓名。

『森原可鳴』

殺過人嗎?

『殺過。』

你為什麼殺人?

『為了世界和平。只殺預知夢中出現的人。』

還記得至今為止殺了多殺人嗎?

『八十五人』

還記得殺的第一個人嗎?

『記得很清楚。是個長發的OL。我夢見她的兒子在未來會無差別殺害幼兒,所以殺了她。我不會忘記所殺過的八十五個人類。』

認為不能殺人嗎?

『是的。』

為什麼呢?

『作為人類,殺人是最糟糕最愚蠢行為。』

怎麼認為出自己以外的殺手?

『最差勁了。』

怎麼認為自己?

『難以說是善人吧。從別人的立場來看是極惡之人。盡管如此,我也要為了世界和平加油。』

感謝配合。

晚餐之後,回到房間的我還在思考第二樁事件。

自殺屋黃泉路的被害事件。

犯人到底是那六人五組殺人鬼中的誰呢?

「怎麼了,由君。」

爽朗的聲音向抱胸沉思的我搭話道。

「在思考第二樁事件。但是不行,完全不明白。」

靠近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灰奈,我撫摸著她的頭說道。灰奈癢癢的,撐起上半身。

「在考慮這種事啊……啊」她啪地拍了下手。「所以由君才會問我黃泉路的死亡時間,調查大家的不在場證明啊!」

「……誒,灰奈,難道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我要做什麼,就跟著來的嗎?」

「恩,而且,你又沒說過。我還以為想去大家的房間里玩呢。」

「…………」

傻子。地地道道的傻子就在這里。就算我不說一般也會明白的吧,真是的,不合格的助手。

「但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

「只是打發時間。你看,只是不知道殺害黃泉路先生的犯人,所以很在意。恩,只是打發時間,不是認真地調查的,所以,嘛,雖然不知道犯人……嘛,因為沒有認真調查。認真起來馬上就能知道了。」

完全是辯解。越說越可憐。

「恩?咦、咦咦?等等、稍微等等……」

這時,灰奈伸出雙手,做出等一下的姿勢。表情困擾,「恩恩?」低語道,然後不可思議般說道。

「……難道,由君不知道誰是殺害黃泉路先生的犯人?」

我懷疑著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聽覺神經以及掌管聽覺的部分大腦。

「……誒?」

這家伙剛才說了什麼?

「灰、灰奈,再說一遍。」

「那個……由君不知道誰是殺害黃泉路先生的犯人?」

好像沒有聽錯。

「喂喂,灰奈。注意使用日語哦。這種說法聽上去就像你知道犯人似的。」

「恩,我知道。」

灰奈似乎在說「為什麼由君不知道呢。」,表情中蘊含著些許蔑視。

喂喂、喂喂喂喂、稍微給我等一下。

「灰奈,我再問一遍。你知道殺害黃泉路先生的犯人?」

「恩。」

「那麼,為什麼不說呢?」

「我以為由君也知道的……」

「……是嗎。那麼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那個,今天早上。看到黃泉路先生死掉的時候。」

「不就是最初開始嗎。」

看一眼就知道是犯人,這家伙是哪里的名偵探啊?那個嗎,在故事的最後說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她是這種類型的名偵探嗎?

不等等。

灰奈推理不可能成功。

「那麼,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了,就讓我來聽聽吧。名偵探灰奈小姐。」

反正是她簡單的腦袋所做的推理吧。肯定是偏題的又傻又蠢的推理。

那麼,到底是誰殺了黃泉路呢?

「好想去死。」

我聽完灰奈的話,抱膝蹲坐在房間的一角。

總覺得相當丟臉。下午做了許多調查的自己簡直像是傻子。

灰奈的推理恰如其分。又傻又蠢的是我。

「……在做什麼啊,我。」

「但、但是,由君的不在場證明調查不是沒用的。大概。多虧了你我才確定犯人的。」

被灰奈庇護了。

我輸了。

「打、打起精神來,由君。誰都有失敗哦。」

「住手吧。再溫柔地對待我我就更加無地自容了。」

「喂,你看,俗話說『走路的狗也會撞上棒子』吧。」

「……這個,意思錯了。」

這個女人把『走路的狗才會撿到骨頭』理解成『猴子也會掉下樹』的意思了吧。並不是『就算擅長走路的狗偶爾也會失敗撞上棒子』的意思。

竟然敗給這種笨蛋了……

什麼密室啊。什麼不在場證明啊。

這種東西毫無意義。

密室什麼的不就是我造出來的嗎。

「……好想去死。」

我真是個沒用的人……

三十分鍾後。

「……好了,複活!」

「喲。等等!」

接受了灰奈的鼓勵,我站起身來。

「我是個大度的男人。我就老實承認吧。灰奈,你真厲害。」

「誒嘿嘿——謝謝——」

我說著乖乖,輕撫著她的頭。

而且連犯人都知道,我就認同她吧。

「啊——好爽。這樣一來三樁殺人事件全部解決了。不,雖說是解決了但不可能抓捕犯人呢……但是,怎麼辦,灰奈?要把你發現的真相告訴大家嗎?」

「嗯——可以哦——話說,大家不知道嗎?」

「……大概吧。」

糟了,難道落到最後只有我不知道嗎。或許大家都在暗地里笑著調查不在場證明的我……

嗚哇。糟透了。

「……真是,玩什麼偵探游戲啊。經常聽人說事實要比小說更獵奇。但事實僅僅是事實罷了。」

我發著牢騷躺倒在床上。灰奈也爬上床。

「要睡覺了嗎。」

「是奈。啊,這之前……」灰奈難為情似的扭著身體,臉上染上朱紅。「可以舔嗎?話說,昨天睡前也舔的。」

這就是我們的、僅僅是我們之間的『性行為』。

「可以哦。」

我點點頭,伸出左手。

灰奈露出向日葵般的表情,說著「謝謝。」便伸出舌頭。


然後,和以前一樣舔著左手。

好像不管舔幾遍都很美味。

「……好痛。灰奈,別咬住我。」

「啊,抱歉。」

灰奈倚靠著躺在床上的我,淫亂地動著舌頭。被她抬眼凝視著,我不禁移開視線。明明平時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只有在『性行為』的時候是個相當妖嬈的女人。

粗糙的舌頭。尖銳的牙齒。鮮紅的嘴唇。黏黏的唾液。

所有一切都在誘惑我。

「……灰奈,已經夠了吧……」

繼續下去,在各種意義上都很糟糕。

「…………」

灰奈並沒有回答。這家伙竟然會無視我的話,太罕見了。

「喂,灰————」

我抬起上身,忽然被灰奈壓住。如被爪子勒住般被緊緊地摁著肩膀。

無、法、動、彈。

「由君……」

灰奈的舌頭從左手上升。手指、手腕、手肘、臂膀、肩膀。

唾液的痕跡留著,慢慢地慢慢地匍匐到我身上。

「————————」

發不出聲音。呼吸都困難。

「由君……真美味啊……」

舌頭到達脖子。皮膚騷動起來。

說不出的不安和恐懼在體內奔走。不,這是快樂嗎?

舔。

灰奈舔起我的頸動脈。

「……呀。」

不知是悲鳴還是喘息,我不禁發出聲音。被舔的部分全都被刺激著。

什麼啊、這感覺?

「……是……是……奈。」

灰奈,你在感覺著什麼呢?性欲?食欲?愛?憎?

眼神——交彙。

背脊僵硬。這個女人為什麼要看著我。這個殺人鬼手下的被害者都是看著這樣的瞳孔死去的嗎。會被吞食嗎。

灰奈看著我。

不……並沒有看我。

你在看哪里呢?在看我的哪里呢?在看我的什麼呢?

我像什麼呢?

「由君……最喜歡了……」

脖子被咬。殺了許許多多人的牙齒、連至親都吃的牙齒。

插進了我的身體。

(插圖185)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會被吃掉!

「給我住手!」

兩手抓住她的肩膀,竭盡全力扯開她。我的脖子和灰奈的嘴唇間出現唾液形成的絲線,它伸展開、垂下。

吸允著流下的唾液的灰奈相當美麗也相當恐怖。

「灰奈……約定過只有左手吧……」

「啊,是嗎。抱歉。由君。一不小心就興奮起來了。」

灰奈露出羞澀的笑容。那是如往常一般稚嫩的笑容。剛才妖媚的氣息完全消失了。

「……不,算了。下次注意哦。」

「是奈。」

我的女朋友就在這里。

我觸碰著殘留著疼痛的脖子,並沒有出血,但是粘著大量的唾液。

好惡心。

「……我去沖淋。」

沒有等她的反應,便逃也似的走向浴室。脫下雜亂的衣服,裸體站在鏡子前。脖子上被灰奈啃咬的部分變成紅色。留下清晰的齒痕。

好惡心。

莫名其妙的不適感纏繞全身。

想要喊叫,想要逃跑,想要發狂,想要停止,想要結束。

啊啊——無法結束。

我擰著水龍頭開始洗熱水澡。為了洗去肮髒的液體,搓了好多次脖子和左手。

「…………」

我想做什麼?

我應該做什麼?

我明明是灰奈的男友。

我明明必須讓灰奈幸福。

走出浴室後,我立刻就睡了。和平時一樣,和灰奈相互擁抱著。

我做夢了,並不能說是討厭的夢。

似乎有誰在眼前,所以無意中便向他搭話。

「初次見面。」我說道。

「好久不見。」那家伙說道。

「我是不二由。」

「我是不二甲。」

「…………」

「抱歉,錯了,我是不二由。」

「別學我。」

「沒有學你。我是你的反面。」

「什麼意思?」

「就是反面。和你完全對稱的『不二由』。要說的話,就是反義詞。」

「意義不明啊。奇怪的家伙。」

「你也是。」

「……你就是我嗎?」

「不是你,是反義詞。」

「這不算答案。」

「那麼,叫做神之類的也行?」

「我的反義詞是那麼偉大的東西嗎。」

「那麼,世界之類的也行。」

「一樣啊。我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家伙。」

「不是這麼回事。我是神,也是世界。也可以說是一切。只是,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是你。」

「哼—嗯。原來如此,所以和我對稱嗎。」

「是的,世界就是個人的反義詞。所以,人類通過自己活著的這個對稱的世界來了解自己。」

「知道自己的對稱部分便能了解自己。沒有右就沒有左。只要理解了右的概念,就能理解左的概念。」

「是呢。」

「是吧。」

「嗯?」

「如果你是神或者是世界的話,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討厭灰奈嗎?」

「…………」

「為什麼要那樣對那家伙呢?」

「……不討厭。而且,很喜歡。喜歡的反義詞不是討厭,而是沒興趣吧?那麼,就是那個。沒有興趣呢。」

「歪理。」

「請當作有意義。如果她不是那種體質的話,你就不會被視為必要。」


「基本上我很消極呢。」

「那麼,你又如何,我的反義詞?你認為灰奈怎麼樣?」

「……有興趣。」

「喜歡嗎?討厭嗎?」

「…………」

「嘛,要喜歡她。」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請。」

「你討厭我嗎?」

沒有答案。

因為我醒了。因為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喀嚓。

我聽過這個聲音。今天晚飯的時候。確實……那個是抵住玖類和安頭部的……

「!」

討厭的預感。

我從床上滾落,避開某物。

砰。

干澀的聲音紮進鼓膜。恐怕是槍聲。從左輪手槍中射出的子彈打中枕頭。枕頭里的羽毛劇烈彈起,飛舞在空中。腦中,枕頭和自己的腦袋重合,不禁打顫。

「哎呀!什、什麼,剛剛是什麼聲音!?」

因為這個騷動,連灰奈都醒了過來。但是,睡眼惺忪的腦袋被槍口抵住,而另一把槍從剛剛開始就朝向我。

房間昏暗,因為剛剛起來,視野還不是很清晰。

盡管如此,我也知道襲擊者的真實身份。

在這個宅邸中有槍的人類只有一個人。

「……你以為現在是幾點啊,可鳴小姐?」

『正義殺人』森原可鳴。她穿著白色的睡袍。悠然從床上站起,左輪手槍指向我,自動手槍指向灰奈。

她的周圍飛舞著羽毛。幻想中的光景。宛如天使出現。

不——是死神吧。

「FUCK。現在是凌晨三點二十三分。」

「不是問這個,這種時間有什麼事嗎?啊——不,應該改成那麼突然要做什麼。」

我差點被殺。如果沒有響起左輪手槍扣動扳機的聲音——如果被自動手槍瞄准的話,已經死了吧。

差一點呢。而且,這差一點還在繼續。

「愚蠢至極。想聽嗎?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

正是如此。可鳴殺人只有一個理由。

「在夢里看見了?」

可鳴沉默著伸了伸脖子。完全沒有預計到這種發展。預知夢里也看得到我的子孫做什麼壞事吧。

這個電波女。

我感受著焦躁和緊張,站了起來。

「可鳴小姐……你在哭?」

灰奈不安似的說道。被這番話吸引,我也看向可鳴。眼睛總算習慣了黑暗,看清了襲擊者的表情。

可鳴在哭。在藍色眼鏡的深處,大大的眼睛里溢出淚水。

痛心的悲哀的表情。

「為什麼要哭?」

「……笨蛋。因為內悲傷啊……我和安不同。對于殺人一點都不覺得開心。生命是無法挽回的東西。每次剝奪生命,就像心髒撕裂般疼痛。」

眼淚繼續溢出。這個人在殺人的時候,一直是這幅表情的嗎?

如此痛苦的表情。

「如果討厭地都要哭了,停止殺人比較好吧!」

「垃圾!你知道些什麼啊!」

飽含情感情感大聲喊道。在輕飄飄的氛圍中難以想象的吼叫。

「人渣人渣人渣!我必須殺人!我如果不殺人,會有很多人類不幸。我不知道讓所有人類幸福的方法。盡管如此,我也要殺一個人,救十個人。殺十個人救一千個人。殺一千個人,救六十億人!我為此而生。這份預知能力是為了拯救世界從神那里得到的力量!」

沒有動搖。她有堅定不屈的意志。

可鳴是個溫柔的人,肯定是連蟲子都不殺的性格,卻為了世界成為了殺人鬼。

不管再怎麼被世界被人類討厭,全都為了救贖。

但是——別把我卷入這種游戲。

「這樣好嗎……」我雖然驚訝但繼續說道。「姑且不提可鳴小姐的能力是不是真的。但是會犯罪的是我的子孫吧?那麼,到那時候再殺掉就可以了吧。別殺我,請殺掉我的子孫。」

為了得救姑且拋棄自己的子孫吧。首先,必須逃離這個窘境。槍口仍然指著我和灰奈的頭。

「小人。有一點你似乎誤會了——」

可鳴似乎稍微冷靜了點,看著我,平靜地說道。

「——你才是這個世界的禍害哦。由君。」

「……哈?」

不是我的子孫,而是我自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禍害?

怎麼可能。我才沒有那麼巨大的野心。我又不是殺人,只是普通的人類。只是戀人不太普通,除此之外其他方面就是凡人。

這樣的我——也會與世界為敵?

「差勁。那是噩夢……第一次夢見那種糟糕的預知夢。過于邪惡了,所以途中便發出悲鳴,驚醒過來。所以,才在深夜打擾你。那是——」

可鳴的臉上慢慢滲出恐懼。連握著槍的手都顫抖起來。到底夢到了怎樣的噩夢呢。

「——總之……在不久的未來,你將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比我至今殺害的八十五個人——更過分。在此之前,我要殺了你!」

「……在我毀滅世界前殺了我媽。」

我只能笑著。完全無法思考這種事情。

「到底我會做什麼呢?」

「閉嘴。我說過了吧。過于悲慘了,看到一半就醒了,所以不知道。盡管如此,你確實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敵人。」

畜生。完全無法對話。

「喂,可鳴小姐,為什麼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我給你下跪,給你舔鞋子。拜托了,請救救我。我不想死。」

尊嚴什麼的都丟了吧。生存下去才是第一要事。

「我不能留下灰奈獨自死去。」

「呆子。不可能的。放

過你的話,我沒臉面對至今為止殺掉的八十五個人。」

我在心中咋舌。果然不行嗎。這可是關乎可鳴存在意義的問題。

是森原可鳴的根基。是神授予的使命。是絕對的正義。

那麼,雖然可能性低,但是只有打賭了。

「適可而止吧!你這個電波女!」

我底氣十足地喊道。

「吵死了!什麼『正義殺人』啊。殺人鬼就別談正義。超能力之類的我一點點都不相信。真是個妄想癖強烈的讓人傷腦筋的女人!」

我盡可能選擇輕視她的語言。

這是演技。

為了讓可鳴的意識都集中在我身上的孤擲一注罷了。

「老實說嘛!殺人開心得不得了。哈,什麼啊。你不是也和安小姐一樣嗎。只是個變態罷了!」

因為『和安小姐一樣』這番話,可鳴不愉快地皺起眉頭。果然不能容忍安那享受殺人的行為。對于『快樂殺人』的安,可鳴似乎相當介意被人同等看待。

「閉嘴!我和那家伙不同!我只殺預知夢中夢見的人,在這個世界的禍害之卵孵化之前就將其破壞!」

「預知夢預知夢……腦子沒問題吧?不可能存在什麼超能力吧。從神那里得到的東西什麼的,哪部少年漫畫啊。漫畫看太多了啊,你。」

說著說著便感受到了違和感。

老實說,我慢慢開始相信可鳴的超能力了。剛才碰上她毫不動搖的『堅定』眼神時懷疑便消失了。雖然還是半信半疑。

盡管如此,現在必須痛罵可鳴。

「別假裝自己是悲劇英雄了!被你殺掉的人里誰都不會理解你的志向。大家都應該是懷著恨意死去的。森原可鳴,你是孤獨的。不被任何人理解。被所有人討厭。什麼神啊。你就是惡魔!」

「閉嘴閉嘴閉嘴!!」

尖銳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可鳴將力量彙集于握著槍的手臂。

「去死吧!」

原本分別注意著我和灰奈兩個方向的意識完全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

就是現在,灰奈!

「呀啊啊啊啊啊啊!」

理解了我的示意,灰奈向可鳴跳去。那姿態正如食肉的猛獸。

尖銳的牙齒刺入拿著朝向我的自動手槍的右手。


可鳴發出巨大的悲鳴後,手槍落在地板上。想要甩開咬著自己右手的灰奈,扭曲著身體,但是就算這麼做也只會讓牙齒刺得更深。

可鳴似乎越來越焦急,將左手握著的左輪手槍抵向灰奈的頭部。但是,不會讓她這麼做的。預測到這個行動的我狠狠地踢向可鳴的左手。

左輪手槍從主人的手中離開,轉著圈飛向空中,最後撞在牆壁上。我急忙撿起它,同時撿起掉在窗邊的自動手槍。

回收了兩把手槍後,便看著爭斗中的兩個女人。

可鳴正用膝蓋抵著灰奈的腹部。

「啊……」

似乎撞到了胸口,灰奈痛苦地呻吟著張開嘴。這個瞬間,可鳴大步跳躍,拉開距離。

「灰奈!沒事吧?」

我立刻跑過去。她雖然痛苦地咳了好幾下,但似乎沒有大礙。「沒事、的。」灰奈苦笑著回答道。

「你個怪物……」

逃到門前的可鳴勉強擠出聲音般說道。她的臉色蒼白,眼神如同看著喪失人性的怪物般瞪著灰奈。右手手腕上滴滴答答流著血。雖然用左手摁著,但看上去沒有效果。

那是當然的。灰奈並不是咬,而是吃。

灰奈的嘴邊粘著紅黑色的液體。從微張的嘴巴能看見嘴里的東西。里面是鮮紅的肉。構成可鳴右手腕的一部分。

灰奈閉嘴咀嚼著,然後吞下。

條件反射般,平靜地吃著。

「……不撤退嗎?」我語氣強硬地說道。「今天算作平局吧。就算是可鳴小姐,這個傷口不治療的話也很糟糕吧。」

可鳴陷入沉默。但是,被挖去一塊肉的手臂上傷口很深。而且還失去了武器,應該會撤退了。

數秒後,緊張的沉默仍舊繼續著。

但是,沉默竟被灰奈打破。

「竟敢……竟敢……把由君……」

灰奈用如業火般激怒的瞳孔瞪著可鳴。

因為這野獸般的樣子,我也害怕起來。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灰奈。平時的溫和一點不剩。

她為了我——憤怒了。

「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殺了你!」

「……!」

灰奈說出殺了你的一瞬間我的心髒似乎停止了。灰奈從未說過『殺了你』。就算使用『想吃』或者『肚子餓了』的說法,也從未說過『殺了你』。

是一個不使用髒話的溫柔的女孩子——溫柔的殺人鬼。

那樣的灰奈剛才說『殺了你』。

為了我。

「嗚嗚嗚嗚嗚……」

灰奈一邊呻吟著一邊壓低身子進入臨戰態勢——捕食姿勢。是平時的姿勢。但是和平時不同。

一點都不美。

我一直覺得殺人時的灰奈很美。作為一個生命體捕食其他生命體的姿態中,蘊含著飽滿生命力的美感。對于悠然自在的作為生物的『雛村灰奈』,我抱有某種憧憬。

但是,現在不同。相當丑陋。

灰奈並不是為了『吃』而想殺可鳴。是因為憎恨而殺。是因為複仇這種丑陋、肮髒與現實人類無異的理由。

那不是灰奈。

灰奈應該更美麗!

「嘎啊啊啊啊!」

咆哮的同時灰奈跳躍起來。

張大沾滿鮮血的嘴,露出虎牙。

「……」

為了插在兩人中間,我伸出右臂。灰奈的牙齒刺入伸在可鳴脖子前的我的手臂里。

牙齒刺入。疼得讓人暈厥。我拼命忍住差點沖喉嚨中的悲鳴。

沒有被咬碎。因為她意識到是我,條件反射地停止了撕咬。

「……誒……咦?由、君,為什麼……?」

灰奈困擾著,發出孱弱的聲音。

「不……可以,灰奈。你想吃可鳴小姐嗎?不是的吧。那麼你就不能殺她。你不能因為複仇或者正當防衛那種像是人類般的理由殺人。你是為了生存而殺人的哦,灰奈。」

灰奈聽著我說的話,臉上漸漸充滿後悔,然後哭了出來。倒在我的膝頭,嗚咽著。

「……對不起。對不起,由君……真的對不起…………」

「……沒關系哦。」

我溫柔地抱住灰奈。我只能做這種事。

「嗚……手,很痛吧。嗯……對不起……」

「沒關系哦。因為我是灰奈的戀人。」

就這樣,我回過頭去,看向可鳴。

「我似乎變成你的救命恩人了……就算這樣還要殺我嗎?」

可鳴啞口無言,但立刻勾起嘴角。

「笨蛋……那是當然。」

「……嘛,是呢。那才是你的正義。」

正義的伙伴正因為絕對不會放棄正義才會成為正義的伙伴。事到如今,可鳴不可能違背自己。

「惡黨。但是……今天我先撤退。因為右手上的出血就要關系到性命了。」

可鳴怨恨似的看著傷口。

「垃圾。我們做個約定吧。待在這個宅邸的期間內我不會襲擊由先生。絕對會遵守。帶到這個宅邸的武器只有剛才被你們搶走的兩把槍而已。我已經沒有殺害你的手段了。」

「……待在這個宅邸的期間內?」

「禿子。是的。」

真是讓人感激的一番話,但是並沒有讓人開心到舉起雙手。可鳴只是因為受傷和失去武器而暫時撤退。

「去死,去死,去死。那麼,到某處再見吧。」

留下這番危險的話,可鳴便離開了我的房間。

漆黑的房間就像剛才一樣充滿壓迫感。

我緊緊地抱著灰奈。灰奈也回應著我。

「……好可怕啊……」

最終我顫抖起來了。真的很恐怖。雖然至今為止我看過灰奈殺過很多人,但自己的性命被盯上還是第一次。

曾經並不覺得自己是如此珍惜生命的人。

灰奈也哆哆嗦嗦顫抖著。似乎是因為和可鳴戰斗中的壓力,或者是讓我受傷的罪惡感。

「沒事吧,灰奈?」

「……是奈。」

和平時不同,回答沒有精神。我撫摸著她的頭,繼續說道。

「謝謝你保護我。多虧了灰奈我才能活下去。」

「不用謝哦。由君才是,總是保護我,所以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是嗎。」

「但是,接下來要這麼辦呢?」

「啊啊,是呢。」

停止擁抱,抽離身體,互相望著對方的臉。灰奈的表情像是和獅子對峙的貓咪一般,我一定也是相同的表情。

「我會繼續被可鳴盯著。從離開這個宅邸後開始,一直。」

「嗯……可鳴小姐也是這麼說的。」

「必須做點什麼」

灰奈找到房間中備

用的急救箱,為我的手治療。

左手包紮繃帶時我思考著。

要如何打破成為『正義殺人』目標的僵局呢。

「…………」

快點想。別停止思考。偵探游戲已經結束了。

歪曲事實吧。曲解事實吧。

將反派角色貫徹到底吧。消滅正義的伙伴吧。

活下去吧。

為了灰奈。

「怎麼了,由君?」

閉嘴,灰奈,差一點就想到了。別妨礙我。

……。……、…………。——、……、————。

OK。

推理時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