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幕 陰影 暴風雨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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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斗牛士』道出了『黑船』血腥的內亂情況。

那一場突如其來地襲擊『黑船』的慘劇——

高層干部『百』背叛了『黑船』提督『電姬』,奪取了掌握『黑船』的權利。

她操控著『黑船』旗艦『黑曜石』,令其恣意航行,不知為何將航行路線指向內陸——來勢洶洶地朝著這個國家的領土前進。

盡管不知道『百』這麼做究竟有何目的,但『黑曜石』是搭載了大量火藥和熱能的船艦,只要稍加刺激便會炸個粉碎。一旦在城鎮中爆炸,造成的損害肯定是日前的隕石攻擊遠遠無法比擬的程度。

若此言屬實,這是個絕不能坐視不管的緊急事態。

當然,這名叫做『騎馬斗牛士』的人也有可能捏造情勢。畢竟從『黑船』過去卑鄙的偷襲戰術和諜報工作來看,這很可能是他們這般行事作風的其中一環。

然而,『騎馬斗牛士』的態度十分誠懇,即使渾身是傷,仍願意賭上性命說出事實。雖然還不能完全信賴他,但如果他坦承的內容中毫無虛假,那麼這件事的嚴重性非同小可,輕忽不得。

『黑曜石』若爆炸,將會為內陸地區帶來史上絕無僅有的大災難,最糟糕的情況則是——這個平時就政局不穩、動蕩不安的日本,將會失去國家功能,就此毀滅消失。

這是超乎關原之戰的惡夢。

之前『騎馬斗牛士』在接受治療時,同樣接受『強化義肢』連接手術的『百手姬』——櫻,與他躺在同一間病房里,因此比其他人早一步得知了這項訊息。

而且,櫻在聽完了『騎馬斗牛士』的敘述之後,不但相信他,還答應幫忙,僅與他做了一個約定作為回報——

她要求『騎馬斗牛士』在描述那段內容時,有一點必須隱瞞,不要告訴秀影。

那一點便是——

☆☆☆

櫻站在旅館前方。

這是在大家邊吃著早餐,邊聽著『騎馬斗牛士』把情況重述一遍之後的事。由于事態緊急,刻不容緩——因此必須馬上做出決定,並且展開行動。

所以櫻開始打理啟程的准備工作。這種時候她的心上人秀影總是難以做出決定而令人焦慮——此時櫻面向著他。

「小櫻。」

秀影帶著窩囊的表情,呼喚著櫻的名字。

櫻已經穿上了皮帶,稍微化了一點淡妝,做好了啟程的准備。之前在『大奧』的時候,每次要上戰場之前『水蛇』和『銀狼』都會幫她打理。

如今,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

她帶著身為『銀狼長屋』一員的驕傲,為了拯救這個大家搏命守護的國家的未來,准備動身前往戰場。

「請您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櫻緩緩將手伸向秀影。

她憐惜地輕撫著秀影的臉頰,仿佛在確認什麼。

這對戀人——近距離地凝視著對方。

「這是最好的判斷。」

櫻以一副像是要說服自己的口吻果斷地說道。

「我要跟『騎馬斗牛士』一起前往『黑船』。」

這是她的決定。

「我聽說他可以變成馬的樣貌,借此高速移動。只要我們加緊腳步,也許就能在『黑船』釀禍之前阻止。不過變成馬的『騎馬斗牛士』大概只能容許一個人騎在他的身上——而且要是人多了,拖慢了速度,反而本末倒置。」

若是讓『騎馬斗牛士』拉一輛馬車,大家就可以一起參與這次的行動。

不過這麼一來——肯定來不及。

「我跟『螳螂』交手過,還違逆了『大奧』高層的旨意,被他們視為眼中釘。這樣的我就算回到『大奧』至少也會被關進地下監獄。既然如此,就要趁我還能自由行動的時候,盡力做我能做的事。」

她盡可能不流于情緒,以事務性的口吻說道。

不這麼做的話,她肯定會控制不住而哭出來的。

「再說,在『黑船』中發動政變的『百』其實是我的——」

她話沒說完又吞了回去。這件事其實用不著說出口。

這是她自己該一肩扛起的包袱。

「不行,不能這樣——小櫻……」

秀影懦弱地搖著頭。

「你才剛受到瀕臨死亡的重傷呀?雖然接受了『信天翁』的治療,不過身體狀況還沒有完全恢複。要是你這麼勉強自己,這次搞不好真的沒辦法活著回來了喔?」

「這在『大奧』是家常便飯的事。」

事實上,在『大奧』能在准備萬全的情況下應戰反而是少數中的少數。

每一次,她都是賭上最後一分力氣,遍體鱗傷後才終于奪得勝利。

「請您不要擔心,我不會輸的。」

她極力佯裝出樂觀的態度笑著。

「秀影大人——請您也盡力去完成您該做的本分吧。您是將軍大人,不能讓大阪城一直處于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這個國家還處在動亂之中,站在所有權勢地位頂端的將軍大人,不能像這樣無所事事。」

「對我來說,小櫻的性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呀。」

秀影仿佛再也按捺不住似地緊緊握住了櫻的手掌。

他的指尖微微地顫抖著,但櫻並不覺得這樣的秀影窩囊。因為他是如此為自己操心,這讓櫻覺得非常光榮而且幸福。

正因為如此——

「您不能說這種話。」

櫻露出了一抹微笑,同時覺得有些懷念。

「在以前您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我不是就告訴過您了嗎?所有路旁的花都是生命,不能隨意踐踏——所有的性命都是同等尊貴的,您不能只以我的生命安全為優先。」

她將秀影的掌心貼到自己的臉頰上,仿佛要將心儀對象的體溫烙印在自己身上。

「您能在這個國家灑下恩惠之雨,滋養一切。您擁有這樣的地位,不能只為了保有一朵花的健康而摒棄其他花的性命。」

櫻像是在安慰鬧別扭的孩子一般,對著秀影說道。

她內心懷抱著一個秘密。

這是件對秀影來說非常重要的事,以至于她要『騎馬斗牛士』對秀影隱瞞。

秀影的妹妹豐臣黑姬之前也在長崎出島。而且很可能被反叛『黑船』的『百』所囚——溫柔的秀影要是知道了,絕對會為了營救妹妹而動身前往,加上櫻現在又打算只身前往,若是讓秀影知道這件事,肯定更加攔不住他了。

所以櫻對他隱瞞了這件事。

相信黑姬一定很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去救她,因此櫻的這個決定可說是非常殘忍——

欺騙心愛的人讓櫻產生了嚴重的罪惡感,但她仍堅毅地將這樣的感受壓抑下來。

長崎出島是塊死地,是連幕府的權力都無法涵蓋的地方。因此秀影身為將軍的威勢在那里完全起不了作用,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再加上之前提到的,『騎馬斗牛士』能載運的人數有限。

所以,這件事便由櫻出面解決。

由她來面對在『黑船』中行惡的姊姊——『百』,並且拯救黑姬。

這是極為困難的任務,幾乎沒有成功的保證。

然而,櫻非得完成這個困難的任務不可。

「現在的『大奧』,有『蠅王』在背地里蠢動著。」

接著,她開口說出了不讓秀影前往長崎出島的另一個原因。

「『蠅王』在將軍不在的大阪城里恣意妄為,您不可以繼續放任這個情況不管。『蠅王』與您的養母——『杜鵑』幾乎可以說是同一個人。您該面對的,是大阪城里的動亂才對。」

有跡象顯示,『蠅王』將『杜鵑』當作自己的替身人偶,以操縱她。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圖謀什麼,但這個人是非常危險的存在,極有可能引發大災難,因此絕不能坐視不管。而且該面對『蠅王』,解決這個問題的人是——秀影。

秀影與自己的生母『金獅子』,在幾乎沒有交流的情況下便天人永隔。

因此,櫻希望秀影至少可以跟他的養母重修舊好。

畢竟這是失去雙親的櫻,無論怎麼期盼也做不到的事。

同時,遲遲無法聯系上已經返回『大奧』的『螳螂』和留在那里的『螢』,也讓櫻掛念。種種跡象顯示,『大奧』目前很可能發生了令他們難以想像的異常事態。

『大奧』與長崎出島究竟哪一方比較危險,實在難以比較。盡管古諺有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兩者都不能不顧。

既然如此,櫻和秀影也只能兵分二路,同時處理兩件事了。

這應該是唯一的辦法——至少櫻是這麼認為的。

在情勢一片混亂的此刻,他們也只能盡力而為,想辦法防患未然了。

非得這麼做不可。

「『信天翁』姊因為治愈能力使用過度,現在已是精力耗盡了。這點公主大人也一樣。身為『新選組』組長的她和雙胞胎都不是我們的部下——不能強迫她們跟著我們一起涉險。」

至于『吸血姬』,她現在仍然處于半獸化的狀態,根本沒辦法溝通。

面對持續制造出災惡的『黑船』事件這種緊急事態,等到『吸血姬』和『信天翁』狀況恢複後再做打算就太遲了。

因此,在等待『吸血姬』和『信天翁』狀況恢複的這段期間,先請她們護送秀影前往『大奧』,櫻則乘坐『騎馬斗牛士』先一步趕往『黑船』。

這是面對眼前事態最可行的作法。

當然,櫻對于這樣的作法也是百般不情願。她連一秒都不想跟秀影分開,但是現在也只能這麼做了。總是有許多麻煩的立場、情勢問題將她和秀影拆散,殘酷得令人想要放聲吶喊。

不過,在這種時候,櫻選擇將這般喪氣的想法——吞回肚子里去。

然而……

「不要!」

秀影激動地一把將櫻抱住。

「我說什麼都不要!我不要小櫻一個人去!我們兩人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我再也不要跟小櫻分開了!」

「真是的——」

櫻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覺悟。

她體認到秀影是如此深愛她,如此需要她,如此渴望與自己在一起。其實她也一樣,兩人之間有著深深的愛和羈絆。

既然如此,就算兩人分隔得再遠,彼此之間一定也會有一道引力,再次將兩人湊合在一起。

櫻如此相信著。

為了堅定這股信念,櫻在秀影的懷里稍微將他推開,然後挺直了身子在秀影的臉頰落上一吻。那是許久不曾體驗到的觸感。對于缺乏男女交往相關知識的秀影而言,這是最大的愛的證明。

「我帶著一個回憶走。」

櫻擔心若是吻得太久,自己會舍不得離開,因此她將嘴唇收了回來。

為了記住秀影的體溫,她將臉龐湊到秀影的耳邊說道:

「這麼一來——我就不會輸給任何人了。」

秀影有些驚訝地睜圓了雙眼,接著回過神摟住了櫻。力量大到幾乎快要將她的脊椎給折斷了。

接著,他將自己的嘴唇——貼到櫻的唇瓣上。

櫻瞪大眼睛,身體抖了一下,不過她很快便接受了這個吻。漫長的時間過去——兩人在近乎永恒的時光中不停地親吻著對方。

終于,這個吻在近似窒息的感受中結束。

秀影看著呼吸紊亂、紅著一張臉,沉默不語的櫻。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的判斷是對的。」

秀影低下頭,這位總是讓人牽掛的天下大將軍——眼眶中泛著淚光。

「我不會跟你說再見,因為我認為這不是離別。我相信你,所以我會一直——等著你,等著你回到我的身邊。」

櫻因為秀影的吻而癱軟跌坐在地,秀影拉著她的手將她攙扶起來。

他的手掌很大。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成長了一些。

櫻對于自己過于看輕這位將軍大人感到羞愧——臉上一如其名地染成了櫻花色。

「所以,等你回來之後,我們就結婚吧。」

忽然聽到秀影這麼說,櫻嚇到整個人幾乎又要昏厥過去。

她不禁愣愣地看著秀影。

「那個,秀影大人——我們『大奧』的學生,在名義上其實都是您的妻子喔?而且通常在電影里面,如果在決戰前許下這樣的約定,主角最後都會死耶?」

「你不要死,小櫻。」

秀影緊握住櫻的手央求著。力道大得幾乎讓人感到疼痛。

這個國家最偉大的人物,此時竟然對著眼前的女孩低聲下氣苦苦哀求。

「要是你死了,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既然這樣——」

我就不能死了對吧——櫻微笑著說道。

這次她是真的徹底有所覺悟。

自己不能死。她拔出血刀,對著開始照亮大地的朝陽吶喊發誓——無論面對何等惡意阻撓,自己都一定要突破重重困難歸來,回到這個人的身邊。

燃燒吧,血刀。當性命——

櫻只希望,當性命終結那一刻來臨之時……

自己至少能夠待在秀影的身邊。

☆☆☆

一匹馬奔馳在被烏云陰影籠罩的昏暗海岸線上。

那是借由超凡科學技術結晶『才古槍』獲得的特異能力,所變形的『騎馬斗牛士』。此時他化身為一匹巨馬,身上穿戴著閃耀鋼質金屬光澤的裝甲,從馬蹄到馬鬃全都包覆在鎧甲之下。與其說是生物,更像是異國的軍事武器——戰車。

這身裝甲的堅硬程度足以擋下『大奧』勇者『螢』的必殺技。但是,這身裝甲其實並不是為了戰斗所准備的,而是為了避免在高速移動中遭受不必要的損傷。

移動速度愈快,空氣中的塵埃與昆蟲也會以子彈般的速度與沖擊力道打在『騎馬斗牛士』身上。但他粉碎一切阻礙不斷地向前狂奔,絲毫不受動搖。

雖然早先曾經接受過治療,但『騎馬斗牛士』身上的傷其實還沒有痊愈。只見從裝甲間的縫隙灑出了駭人的鮮血,身上各處也都冒著火花。

盡管如此,『騎馬斗牛士』仍舊以頭部上閃爍著光芒的獨眼,專注地凝視前方,有如魔彈般急馳飛竄。

沿途與他擦身而過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回過頭去。還有人承受不住他帶來的風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此時『騎馬斗牛士』奔馳的速度,已經不是一般肉眼可以辨認的程度。那些人紛紛露出詫異的表情,以為剛才只是忽然刮起一陣強烈的塵暴。

『騎馬斗牛士』一邊留意著不要碾過一般民眾,一邊加快腳步向前飛奔。他們逐漸遠離城鎮,穿過一片樹木細長的樹林之後來到了海岸邊。

在冬季海岸寂寥的景色中,『騎馬斗牛士』揚起了陣陣塵沙疾速奔馳著。就這樣朝著海的中央飛奔,以散落各處、突出海面的岩石為立足點跳躍著前進。

雖然過程中不時有失去平衡的情況發生,他仍靠著毅力和意志力撐住,在嘶鳴聲中調整好姿勢,繼續奔馳。

至于目標,當然就是他們的宿命之地——長崎出島。

「………呼。」

經過了一段急行軍之後,『騎馬斗牛士』著陸在長崎出島的碼頭上。

『騎馬斗牛士』隸屬于擁有超凡科學技術的『黑船』,體內藏有高性能的衛星定位系統。只要身上佩帶著發信器材的人與物,無論距離多遠他都有辦法辨識並將之找出。

稍早之前他之所以能追蹤到秀影等人的位置,也是因為之前在『大奧』遇到櫻的時候,在她身上安裝了肉眼無法辨識的微型發信器的緣故。

櫻和秀影離開『大奧』一起行動的事,『騎馬斗牛士』早已經從當時還沒有背叛『黑船』的『百』口中得知——沒想到自己竟然必須依據『百』提供的情報行事,這讓他心里覺得百感交集。

當然,此時的『騎馬斗牛士』也能夠掌握『百』所操控的『黑曜石』確切位置。對『騎馬斗牛士』來說,那是自己的根據地。由于『黑曜石』是一艘戰艦,隨時都會移動,為了避免跟丟,船上也設置了好幾個發信器。

『黑曜石』移動的幅度遠低于『騎馬斗牛士』原先所預期的,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離開長崎出島。盡管這點讓他覺得不可思議,但對他來說這樣正好。畢竟他們的目的是要阻止『黑曜石』進入日本內陸,引發驚人的爆炸。

眼前這個狀況代表他們趕上了。,『

話雖如此……

長崎出島和內陸連接的唯一一座橋梁,因為『黑船』與幕府之間關系緊繃,通行時需要經過繁雜的手續,『騎馬斗牛士』為了趕路而選擇了捷徑,他直接以海上的岩石作為跳板,躍過無數顆海岩而潛入了出島。

盡管最後那一躍沒有適當的岩石作為墊腳石,直接跳進了海里——但或許是不拘泥形式,只求快速抵達目的地的作法奏效,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踏上了出島的土地。

『騎馬斗牛士』在距離皇居稍遠的城鎮旅館內接受治療,到現在還沒有經曆第二次日落,不到一天的時間,他便再次回到長崎。由于他使出超過自己身體所能負荷的高速移動,因此現在只能垂著馬頭頗為痛苦地喘著氣。

他已經疲憊得幾乎要癱倒在地上,然而,接下來才是這次行動的重頭戲。

『騎馬斗牛士』發出了一聲噺鳴,借此振奮情緒,同時凝視著眼前的出島景致。

仔細一看,出島就只是一座荒蕪如廢墟般的孤島。在異國風情的建築零散地分布之下,甚至給人一種雜亂的感覺。出島中央有一條大街,街上並排著攤販和店面,看來就像一個顯眼的黑市。這里看不到田野,只有排放著黑煙的工廠和伙房汙染著出島的空氣。

街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島上的居民都躲在屋內,摒息等待暴風雨過去。

長崎出島與日本之間的海灣——長崎灣上有一條細長的橋梁,橋下有許多破舊的漁船。至于外海——被凍霧隔絕的大陸方向,則有『黑船』艦隊以懾人的氣勢排列著。

「盡管離開這里的時間很短,還不至于讓我懷念這個舊巢——但這個國家奇特的景象仍使我覺得稀奇,在所有災變全都解決掉之後,我真的會想好好觀光游覽一下。」

『騎馬斗牛士』在『黑船』負責內政工作。雖然一度為了召回擅自行動的『百』而前往『大奧』,但當時由于情況緊急而一路急馳,因此對于出島以外的景象幾乎是完全陌生的。

而他以一介對于這個國家全然陌生的外國人身分,不僅在短時間內找到秀影將軍,更帶著援軍趕回『黑船』欲阻止內部的異變,幾乎可說是奇跡。『騎馬斗牛士』頗為滿意,忍不住自言自語著——『赫龍』小姐,這個世界上也許真的有神存在吧。

他那疲憊的身軀有如剛出生的小馬般顫抖,那只獨眼也異常地閃爍著。『騎馬斗牛士』這時才忽然回過神,他轉頭望著自己的背部。

「抱歉,沒時間顧慮到你的狀況——你還好嗎,『百手姬』大人?」

他說話的方向——『騎馬斗牛士』背上有一塊不自然的腫塊。

如同蟲繭或是高麗菜一般的物體,貼著『騎馬斗牛士』背上的鬃毛生長。多虧這個腫瘤一樣的東西,讓『騎馬斗牛士』看來就好比實際存在于異國的動物——駱駝。

這是利用操控植物的能力,在身邊張開一層樹葉作為防禦外殼的『百手姬』。

由于騎在高速移動中的『騎馬斗牛士』背上實在太過危險,因此『百手姬』便運用這個異能力將自己保護起來。同樣的招式她也曾在『熊女』自爆時使用過,並且成功度過了難關。

這一點讓『騎馬斗牛士』覺得很安心,于是便一路全速奔馳。然而——

此時的『百手姬』卻沒有回應,讓『騎馬斗牛士』有些擔心,他再次開口呼喚:

「『百手姬』大人?」

緊接著,『騎馬斗牛士』背上那球樹葉團開始一層層撥開,從中冒出了擁有一頭櫻花色秀發,看來惹人憐愛的少女——『百手姬』。她看起來並沒有受傷,而且身上剛接上的『強化義肢』也沒有斷裂。

不過,她卻一臉憔悴地以雙手扶著『騎馬斗牛士』的馬頭,虛脫地將身體靠在他的背上。只見『百手姬』面如土色,將雙手貼到了嘴邊……

「嘔、嘔嘔嘔嘔嘔——」

她吐了。

盡管為了維持『大奧』學生的驕傲,她硬是忍住沒將口中的嘔吐物灑得滿地都是,但她似乎相當難受吧,只見她苦悶不已地喘著氣。

看來是暈車了。即便躲在那層有如高麗菜般的防禦外殼內能夠化解一定程度的沖擊,但『騎馬斗牛士』的移動方式畢竟相當激烈,上上下下、又跳又跑的。晃動程度對騎乘者的內髒和血液都是不小的沖擊。

『騎馬斗牛士』搖著尾巴,凝視著模樣看來讓人十分憐憫的『百手姬』。

「要稍微休息一下嗎?否則以你這個樣子,要作戰應該也相當困難吧?」

「不——『騎馬斗牛士』先生,你不用為我操心。」

『百手姬』扶著馬背,翹著屁股以難看的姿勢將上半身靠在馬背上,面露微笑地說著。

「我們化不可能為可能,循著最短路徑,一路高速奔馳爭取到了時間。我想敵人一定也沒料到我們竟然能夠這麼快回來——這是個好機會,我們要以電光石火之勢攻進去。」


此次行動是以速度為第一優先的急行軍。

為此,他們刻意與秀影等人分開行動——以行軍速度最快的『騎馬斗牛士』搭配『百手姬』的方式奔赴出島。此時若是慎重其事地先行休息再展開行動,之前忍痛做出的決定就全都白費了。

『百手姬』不惜與愛人分離,決定前往沒有援軍的嚴苛戰場。

『騎馬斗牛士』決定尊重她必死的決心和勇氣。

「我了解了。」

『騎馬斗牛士』對于這位勇敢的異國少女由衷感到敬佩,沒有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就沒有辦法再繼續以高速移動了,所以請你就這樣騎在我的身上,至少在我背上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畢竟是一路急馳至此,消耗了大量能源的『騎馬斗牛士』也已經精疲力竭。他無法繼續負荷高速移動所帶來的負擔,也不知道能不能面對戰斗場面。然而,就連身上這名纖弱的少女都能表現得如此堅強,他當然也不能在這時候說喪氣話。

『騎馬斗牛士』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盡量不讓身體搖晃地踏著馬蹄前進。

「這里未免也太安靜了吧……」

『百手姬』盡可能挺直了腰杆騎在『騎馬斗牛士』背上,轉頭環顧著四周。

正如她所說的,此時的長崎出島猶如死後的世界一般,一片死寂。

櫻和『騎馬斗牛士』上岸的地方似乎不是住宅區,周圍只看得到凹凸不平的岩石塊四處聳立,景象非常荒涼。旁邊有一片到處都是垃圾的沙灘,只有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的微微聲響傳入耳中。隔著一座山的遠方聚落之中沒有燈火,只能隱約看見並排的建築物輪廓座落在該處。

出島與日本之間聯系的橋梁,離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有一段距離,那一帶有一座沒有點燈的燈塔。一群海鳥困惑地在該處上方盤旋。

眼前是一片寂寥的景象。

「應該——不會什麼事都沒發生才對呀?」

『百手姬』一臉詫異地說道。

『騎馬斗牛士』也表示同意。那名逆賊『百』取得了『黑曜石』的控制權,還刻意使其失控。照理說,就算『黑曜石』現在已經撞上日本本土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然而,既沒有看到預期的狀況,現場也沒有任何騷動。

這座出島仿佛一切活動都沉寂下來似的,萬籟俱寂。

「不過,倒是有種暴風雨前的甯靜那種感覺呢——」

『百手姬』覺得很不安,伸手確認著自己背上的四把血刀。

她的恢複能力很強,臉上的氣色已經比之前好多了。此外,身分似乎是藥師的『信天翁』也給了她幾瓶藥水帶在身上,她剛剛已經喝掉了一瓶。

『騎馬斗牛士』看著『百手姬』優雅地喝藥水的模樣,打從心底欣賞這位禮儀家教出色的女孩。也許是對他的目光有所誤解,『百手姬』開口詢問「『騎馬斗牛士』先生要不要也喝一點?」讓『騎馬斗牛士』連忙加以婉拒。

接下來就是這次任務的重頭戲,而這藥水是他們的緊急救命用品,不能這麼早消耗掉。堂堂武士即便苦撐,也不會展現出饑餓窮酸相——『騎馬斗牛士』基于男人身分的固執表現,讓『百手姬』投以一抹微笑。

這時,她忽然抬起頭來。

「啊!你看那個——『騎馬斗牛士』先生!」

『百手姬』探出身子,伸手指向令人出乎意料的方向。

『騎馬斗牛士』的脖子遭到她的怪力推扭,發出「呼嚕」一聲嘶鳴,連忙依照她的指示望向該處。

才剛轉過頭,他便愣住了。

「這——」

他看到的是之前那場夜之祭典中的主題建築物——巨型紀念碑。

那是一塊外型呈「◢」等腰三角形狀的巨型建物,之前上面還刻著「萬魔博覽會」的字樣。這塊聳立在出島上的巨型紀念碑,以由外海至出島,再至長崎灣的方向,攔腰橫斷了整個長方形的出島,而這個「◢」形的頂點則是指向長崎灣方向。

在昏暗的天色中,這塊吞噬著光芒的不明建築物確實引人注目。

但是,有一個異樣情況的顯眼程度更勝于這塊紀念碑……

就在這個等腰三角形的頂點——亦即紀念碑上最高的位置,『騎馬斗牛士』再熟悉不過的雄偉『黑船』旗艦『黑曜石』就停駐在該處。

這艘戰艦停在陡峭的紀念碑斜面上,卻絲毫沒有向下滑動的跡象,看來非常詭異。

仔細一看,『黑曜石』的船身微微顫動著,並且傳出重低音聲響。

這般毫無道理可循,有如前衛裝置藝術的景象,『騎馬斗牛士』完全無法理解,但他知道此時不能只顧著站在這里發呆——他趕緊邁開腳步動身前往該處。

「『黑船』是由包含了多艘巡邏艦、驅逐艦,以及貿易商船組成的大型艦隊通稱。而停泊在那個建築物上頭的則是『黑船』的心髒旗艦『黑曜石』。為什麼『黑曜石』會出現在那里呢?我離開的這段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帶著滿腦子疑問,以『百手姬』能安穩坐在背上的速度疾速奔馳。

「那艘『黑曜石』也負責輸出整個『黑船』所需的動力。『百』應該還在船上,現在是打倒他們,阻止其陰謀野心的最好機會!」

「搞不好被囚的黑姬大人也在那艘船上呢。」

這陣子一直都是這樣——『百手姬』一邊做出回應,一邊自嘲地抱怨著。

『百』若是這次事件的幕後指使者,她要挾持人質跟幕府交涉,黑姬就有很好的利用價值。『百』不會讓她離得太遠,應該會關在同一艘船的牢房內,再派人監視。

『騎馬斗牛士』亮起了獨眼,開始分析情況。

「那個等腰三角形狀的建築物是夜之祭典時用的紀念碑,現在看來,它應該也是用來發射『黑曜石』的彈射裝置,『黑曜石』只要加速沖上那座紀念碑正面的斜坡就能飛向空中——再以滑行的方式直接航向內陸。

「如此巨大的戰

艦可以用這麼簡單的方式飛起來嗎?我看它應該馬上就會墜毀了吧——」「『黑曜石』可以進行某種程度的空中運轉,再加上發射台輔助,應該可以讓這艘戰艦飛行好一段距離。在我們『黑船』的祖國,就連比它還要重十倍的巨型戰艦都能在天空遨翔。」「聽起來根本就是科幻小說的內容呀。」

『百手姬』露出難以置信又頗為欽佩的曖昧表情,嘟噥了一聲。

總之,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刻。

回頭來看,就連夜之祭典都是『百』陰謀詭計的一環。她先是以煙火的名義囤積了大量火藥,又以紀念碑的形式搭建了『黑曜石』的發射台,為了實現背叛『黑船』之後的目的,她將所有能利用的全都利用殆盡。

就連自己也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被卷入了『百』的陰謀中,協助她成事。

『騎馬斗牛士』覺得非常悔恨,忍不住露出一臉苦澀的表情——

「要是一直懊惱反省也無濟于事,我們還是專注在眼前的任務上吧。」

『百手姬』伸手輕撫了『騎馬斗牛士』的馬鬃,對著他說道。

「一直以來,我都是抱持著這樣的態度。所以就算受傷,我也絕不會輸。所謂蜈蚣就是這樣的生物。現在也請你跟我一起來吧。」

櫻像是為了鼓舞他,要他再努力一下似地輕輕踢了一下馬腹。

『騎馬斗牛士』聞言點點頭,繼續加快速度奔向了決戰之地。

☆☆☆

就近一看,這座紀念碑真的是大得離譜。

『騎馬斗牛士』不減其速地向前奔馳著。

馬背上的晃動過于激烈,『百手姬』趴在背上,緊緊抓著他的脖子。此外,她可能覺得跟秀影以外的男性有這麼親密的接觸很不得體——她毫無意義地在馬背上胡亂扭動著。

她帶著隨時有可能咬到舌頭的顫抖開口詢問:

「你打算怎麼做呢?就這麼沖過去絕對會撞上去的,到時我們會變成肉餅耶!」

「不用擔心!」

『騎馬斗牛士』以認真的語氣回應,同時「喝!」地嘶鳴了一聲,高高躍起。

他飛了好一段距離之後,四只馬蹄緊緊咬住了巨大三角形紀念碑垂直的牆面。

「請您緊緊抓住我!」

在吐出這一聲禮貌性的忠告之後,『騎馬斗牛士』開始以馬蹄緊踩著紀念碑外牆堅硬的牆面,毫不畏縮地沿著垂直的牆面筆直向上奔去。

「咿呀、咿呀啊啊啊啊啊!?」

櫻嘴里拖出這聲長長的哀嚎,雙腳近乎懸空,只靠著腕力緊緊抱著『騎馬斗牛士』掛在馬背上,努力讓自己不要被甩下去。也小心不要讓剛接好的『強化義肢』脫落。

他們離地面愈來愈遠,眼看著紀念碑的頂點就近在咫尺——

『騎馬斗牛士』忽然發出了一聲雄壯的吶喊。

「喝!」

隨著這聲吶喊,『騎馬斗牛士』的身體各處傳來機械運作的聲響。同時,外表也由原本的馬匹變成了人形。包覆著全身的裝甲,和櫻雙手環抱、閃耀著獨眼的馬頭依舊維持著原樣——只有身體變回人形。

此時的他是個擁有常人兩倍身高的鋼鐵巨人。這樣的形象讓櫻聯想到地獄的獄卒——馬頭鬼。她將身體靠在『騎馬斗牛士』寬廣的背上,瞪大眼睛注視著他。

只見『騎馬斗牛士』手里抓著一把像是巨大長槍的物體——他奮力一揮朝著紀念碑頂端甩了出去。長槍的矛柄分離,矛尖拖著一條長長的鋼索飛向碑頂,就好像魚叉一樣。

『騎馬斗牛士』確定拖著鋼索的矛尖刺中了紀念碑的頂端之後,隨即像是要確認觸感般握著長槍的長柄,仿佛雜技師似地以鍾擺運動的方式甩動身子。

「哼唔……!」

隨著這聲奮力吶喊,他以臂力將自己和櫻往上拉了出去。櫻就好像在父母親背上的孩童一樣,閉著眼睛這一切交給『騎馬斗牛士』去處理。

最後的爬升階段結束,『騎馬斗牛士』在空中轉了好幾圈之後著地——站在紀念碑的碑頂,將當作煉錨使用的長槍矛尖從地上抽出。

盡管移動的方式相當粗暴,但此時他們兩人終于平安無事地站上了紀念碑頂。

「呼——」

『騎馬斗牛士』維持著馬首人身,沉穩地喚了早已眼花撩亂的櫻一聲。

「抱歉,因為以馬的形態奔馳已經快要無法應付重力牽引,所以我才會緊急以剛剛那種比較亂來的方式因應——還好吧,『百手姬』大人?」

「我、我很好。」

櫻歎了一口氣。她將凌亂的頭發稍作整理,一邊心想:這人還真是出乎意料地亂來呀。

隨後,她再次從紀念碑頂端眺望景色。這里的高度很高,比『大奧』的時鍾塔還高。由于從未體驗過這樣的高度,櫻覺得有些暈眩。紀念碑底下的長崎出島幾乎看不見人影,儼然如廢墟一般——

這座紀念碑與從遠方看過來一樣,是個外觀呈等腰三角形的建築物。等腰三角形的面呈緩坡向下方傾斜,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會滾下去。

這個巨型建築物,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得離譜的溜滑梯一樣。

由于實在太過巨大,在「◢」形的頂端雖然呈現緩坡傾斜,但櫻和『騎馬斗牛士』還是可以站在上頭,只要多加小心,依舊可以站得穩。

不過,由于在馬背上暈車的關系,加上還沒有習慣身上的『強化義肢』,櫻不得不蹲低才能站穩,並借此等待暈眩的情況好轉。

事到如今,她才看著『騎馬斗牛士』開口說道:

「原來你也可以變身成這種半吊子的模樣呀?」

「聽你用『半吊子』形容,我覺得有點遺憾呢。」

『騎馬斗牛士』將手盤在胸前,一邊等待櫻恢複,一邊驕傲地說著。

「我可以變身成三種形態,這是『黑船』提督『電姬』大人賜予我的『才古槍』所帶來的能力。我可以用原本的人形混入城鎮之中,至于馬形可以讓我高速移動。剩下一種,就是這個戰斗用的半人馬形態。」

他挺著胸膛,像個得意地炫耀著新玩具的小男生一樣。

「這個堅固的裝甲既可以抵擋敵人的攻擊,也可以讓我完全施展自己的武術。此外,裝備方面也有這把多用途的銃槍。盡管接下來還有一場嚴苛的仗要打——但我想自己應該不會拖累你才對。」

『騎馬斗牛士』邊說邊擺出一副英勇的架勢,將名為「銃槍」的長槍扛到了肩上。

從他先前的表現來看,此言應該不假,雖然人形的模樣感覺不太可靠,但他再怎麼說也是勇猛『黑船』的戰士,應該擁有相當于『新選組』那對雙胞胎的戰力才對。

當然,此時的他身負重傷,再加上長距離移動之後的疲憊困頓,因此不能過度依賴他——不過看到他這副模樣,櫻還是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

現在這種節骨眼,能多一分戰力都是幫助。

「嗯,除了外表看起來有點惡心之外,我覺得真的很不錯喔。」

聽到櫻這麼說,『騎馬斗牛士』驚訝地叫了一聲「看起來很惡心嗎!?」,完全變得意志消沉。但櫻沒有多加理會,她調整呼吸,伸展了一下身子。現在沒有時間閑聊了。

正如『騎馬斗牛士』所說的,接下來就是戰場了。

要是輕忽大意,馬上就會沒命的。

仔細一看,就像從遠方也能確認到的狀況一樣,此時的『黑船』旗艦『黑曜石』船底貼在呈等腰三角形狀的紀念碑斜面上,仿佛要將其壓倒。它帶著引擎的咆哮准備高速沖刺,卻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住似地受到了壓抑。

『黑曜石』發出了劇烈的震動,導致兩人的視線變得模糊,他們也無法掌握眼前這般極度怪異的狀況究竟是怎麼回事。恐怕是『黑曜石』准備沖上這個巨型發射軌道時,發生了什麼異常現象吧。

櫻與『騎馬斗牛士』對看了一眼,以眼神溝通後決定就近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伸手按住了在狂風中亂舞的頭發和裙子,緩緩朝著『黑曜石』靠近。

就在這個時候——

「唉呀,是『百手姬』呀?」

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

「真巧呢——不對,應該說是命運的相遇吧?」

那聲悠哉的話語,來自一名不知為何鋪著坐墊坐在紀念碑頂端,此時正拿著水壺喝茶的女子。她給人一身潔白的印象,無論是那襲有如壽衣的和服,還是頭發與睫毛,全都是白色的。女子的額頭上,還長了一根質地如象牙般潔白無瑕的犄角。

「你是——」

櫻見過這名如同精工藝術品般美麗的女子。

她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開口呼喚對方的名字:

「『大奧』排名第五的——『獨角』……大人。」

正確來說,是前排名第五。

這名女子——『獨角』,是有恩于櫻的『金獅子』的家臣。她里里外外都對『金獅子』的家臣團『獅子王國』有著顯著的貢獻,同時也是在『大奧』寫下傳奇的知名藥師。盡管櫻沒有親眼見過她幾次,但也知道對方的大名。

過去

的她受到在『大奧』實行恐怖政治的『絲妃』控制,而無法恣意行動——但『絲妃』在將軍禦前比試中死亡,讓她得以逃離這場咒縛。現在應該是跟著櫻的師父——有如『金獅子』孤兒般的『銀狼』一起行動才對。

另外,自從『獨角』行蹤成謎之後,『大奧』也暫時性地沒收了她的排名,不過對于櫻來說,對方仍是值得尊敬的前輩,此時仍對這位前輩表現出敬畏的態度。

「其實你不用叫我『大人』的,這樣聽起來顯得很疏遠呢,還是免了吧?」

『獨角』看到櫻緊張的反應覺得有趣,優雅地展露了微笑。

「而且你不是已經爬到排名第四了嗎?排名已經比原先的我還要前面了呢……話說回來,真的是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她道出殷勤的禮貌問候,深深地對著櫻低頭行禮。

這讓櫻覺得非常惶恐,但櫻還是有事情想要問她。

「那個,『獨角』小姐,請問您為什麼會在這里呢?您不是跟著『銀狼』姊姊一起回去『金獅子』小姐的故鄉了嗎?」

櫻的師父『銀狼』和這位『獨角』,為了幫在將軍禦前比試中喪命的『金獅子』火葬,而離開了『大奧』。

由于『銀狼』不擅長使用機械,因此她偶爾會請『獨角』以手機傳送郵件給櫻。每次隨著郵件附上的『銀狼』可愛照片,總是讓櫻陶醉不已——

因為這個緣故,她對『獨角』有著相當程度的親切感,就像兩人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面談話似的——這部分就先擺到一邊吧。

「要找『銀狼』的話,她在那里——」

『獨角』不經意地伸出手,指向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

那是此時正發出轟隆隆的引擎咆哮聲,有如一頭掙紮巨獸般的『黑曜石』。不對,那里不只有『黑曜石』而已。

在氣勢懾人的巨型戰艦前方,還有一個相較之下身形極為嬌小的少女。

只見少女緊緊貼著猶如瘋馬一般的『黑曜石』,身影幾乎被船艦給吞沒了,所以櫻和『騎馬斗牛士』才沒能立即察覺到她的存在。

少女的身形小巧得仿佛光用雙手就可以將她藏匿住。一身顏色樸素的男性便裝和服穿得有些隨便,那頭銀色馬尾看來有如小狗尾巴,隨著動作輕輕地舞動著。也許是『黑曜石』加諸在她身上的力量過大的關系,讓她腳下的紀念碑碑面迸出了無數的裂痕。

少女伸長了雙手,正獨自與『黑曜石』角力著——想要借此制止『黑曜石』前進。

她那雙纖細的手掌正推抵著眼前的巨大戰艦。

能做到如此不合常理的壯舉之人——櫻只認識一個。

「姊姊……?」

櫻帶著有如夢囈一般的模糊嗓音,開口喚了一聲。

仿佛聽到了櫻的呼喚,回過頭來的那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前『大奧』排名第六,既是櫻的師父,同時也是她最親愛的姊姊『銀狼』。

「唔。」

她帶著這聲呢喃,一邊抵制著『黑曜石』前進,一邊回頭望向這邊。

那張只能以可愛來形容的臉龐,一如往常地板著臉。她還是像平常一樣眉頭緊蹙,看來就像個心情不好的小孩子,還癟著嘴——唯獨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好比一頭不受人類馴養的野獸。

『銀狼』看著櫻,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微微歪著頭。

「是櫻嗎?」

這個缺乏抑揚頓挫的嗓音,讓櫻非常懷念——

聽到她的呼喚,櫻整個人頓時失去力氣,膝蓋癱軟地跌坐到地上。盡管在那場將軍禦前比試過後,兩人還有靠手機保持聯絡,但距離她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彼此都還活著,還能像這樣面對面。

許許多多的情感和言語,有如暴風雨般在櫻的體內翻騰攪動著。

可是對于『銀狼』來說,這段時間的空白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她帶著之前在『大奧』時一貫的不悅語氣,以單字拼湊的方式開口說道:

「你太慢了。我等你等得很不耐煩。」

她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讓櫻百感交集,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接著淚水便再也止不住,溫熱地沾濕了她的臉頰。

櫻用手捂著臉,身子微微地顫抖著——『銀狼』看到之後,嘟起了嘴。

「你怎麼了?難道是太久沒看到在下忘了在下長什麼樣子了嗎?」她輕輕晃了晃宛如尾巴般紮在後腦勺的馬尾,微笑著開口說道:

「汪、汪♪」

她以雙手壓制著代表毀滅的巨型戰艦『黑曜石』,同時惹人憐愛地叫了兩聲。

「姊……」

☆☆☆

櫻再也按捺不住,一直線地跑向『銀狼』——

「姊姊~~~~~~~~♪」

再忘情地一把將『銀狼』抱住。

她將頭整個埋進正在用雙手抵制著『黑曜石』,以至于無法動彈的『銀狼』背上……不斷磨蹭著那嬌小的背部。

「嗚嗚~姊姊姊姊、姊姊~真的是姊姊耶♪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真的是姊姊耶這種軟嫩光滑的觸感真的是姊姊沒錯呢是姊姊真的是姊姊啊啊啊嗚啊啊啊人家一直都好想好想見你喔你回來得太晚了啦姊姊姊姊姊姊姊姊——♪♪♪」

被櫻用力擁住的『銀狼』,呼吸困難地發出了「咕」的一聲。

「櫻你的力氣是不是變大了?」

她困惑地蹙著眉頭,卻也對放聲大哭的櫻感到懷念,于是便對櫻投以一抹微笑。

「讓你久等了。」

此時的『銀狼』正抵著『黑曜石』無法抽手,既沒辦法回應櫻的擁抱,也沒辦法伸手撫摸櫻的頭,這似乎讓她覺得有些不悅,只見她輕輕晃著那一頭馬尾。

「在下事情已經都辦完了。在這個動蕩的時代在下怎麼說也不能自己一個人悠哉生活對吧?」

這個惹人憐愛的『大奧』英雄凜然地說道:

「『銀狼』現在回來了。」

『銀狼』說完勉強湊過頭去,以舌頭舔了一下櫻的臉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以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接著——『銀狼』很稀奇地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起來非常開心。

光是這樣,櫻就覺得心里舒暢了許多。

原本糾結在內心深處的沉重與苦痛,也跟著融化、消失了。她回想起過去的每一場激戰,『銀狼』離開『大奧』之後,她一個人帶著滿身鮮血,孤獨迎戰的那些日子……

不論是地下監獄,或是皇居。

即便遍體鱗傷,痛苦不堪,她都帶著身為『銀狼長屋』一份子的驕傲,為了不要玷汙這個名字而拼命地撐過來了。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她不用再繼續獨自扛下這一切。『銀狼』已經回來了,而且她會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

總覺得,無論是什麼樣的苦難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櫻滿不在乎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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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隨後,她緩緩將頭埋進『銀狼』的便裝和服下,盡情享受從她身上傳來的種種愉悅觸感。

「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呼哈——呼哈——啊~是姊姊的氣息跟姊姊的味道……!」

「哇快住手櫻!在下現在扛著很重的東西!好癢!會使不出力氣!啊哈啊哈哈哈哈☆」

「你們的感情還是一樣那麼好呢。」

『獨角』一臉微笑地走近兩人的身邊。

『銀狼』看到她走過來,一邊試著用腳踢開櫻,一邊對著她說道:

「『獨角』快救在下櫻好惡心。」

「唉呀唉呀,是這樣啊~」

『獨角』優雅地將手貼到臉頰上,同時以另一只手探進懷里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包看來像是裝了藥粉的小紙藥包。

『獨角』撚著其中一包藥包遞到『銀狼』的嘴邊。

「話說,『銀狼』,你差不多也累了吧——來,吃點我的藥吧。」

『獨角』是藥師。她的犄角能治百病,因此會將其削成粉作為藥粉使用。

為了支撐『黑曜石』,『銀狼』持續以全力施放她的異能力,這過程當中累積的疲勞看來是由『獨角』定時給藥,幫助她恢複的。

『銀狼』見狀便蹙起了眉頭,哼一聲地別過頭去。

「『獨角』的藥很苦在下不要!」

「唉呀、唉呀~」

聽到『銀狼』這麼說,『獨角』揚起一抹慈祥的笑容,一把抓住『銀狼』的下巴,趁她現在無法動彈之際蠻橫地掰開她的嘴,將藥粉倒入其中。

「嗚咕~!?」

『銀狼』不斷扭動身子掙紮,但『獨角』似乎早就習慣了,只見她仍繼續喂著。

「『獨角』你好過分在下都已經說過不要了!」

『銀狼』淚眼汪汪地提出抗議,至于『獨角』則是不知為何臉上泛起了紅暈,一臉陶醉地發出了「呵呵呵……♪」的笑聲。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

在漫長的旅程中,『銀狼』和『獨角』彼此相伴,感情似乎也因此而變得親密。

「我是覺得現在應該沒時間如此悠哉地閑聊,不過——」

櫻緊緊抱著『銀狼』,以一臉嚴肅的表情開口詢問:

「你們兩位怎麼會來到長崎出島呢?」

兩人為了替『金獅子』火葬而動身前往她的故鄉。『金獅子』的故鄉應該是在東北,與長崎出島中間夾著『大奧』的所在地大阪城,分屬日本國土的兩端,她們沒有理由這時候出現在這里。

櫻覺得她們應該是基于特殊原因才會身在此處,因而開口詢問,不過……

「我們有點迷路了。」

聽到『銀狼』脫口說出這句讓人傻眼的話,『獨角』連忙在一旁補充說明。

「我們離開『金獅子』大人的故鄉之後,決定周游列國。一路上看到許多民眾正蒙受不可思議的災難,實在沒辦法置之不理。」

由這番話聽來,『銀狼』跟『獨角』似乎是打算繼承『金獅子』巡回全國、拯救百姓的遺志。

她們還提到,現在全國各地都有粗制濫造的『才古槍』四處流竄,一般民眾在使用這些『才古槍』之後,身體都結晶化了。

『百』似乎就是趁這時候襲擊那些民眾,用她的武器『零之太刀·妖刀村正』刺入這些結晶化的民眾體內——吸收他們的生命力。

櫻一聽到『百』的名字忍不住愣了一下,接著又聽到『銀狼』和『獨角』也遭到『百』的襲擊,頓時臉色大變。

「那、那你們兩個人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

「不可能。在下可是『銀狼』嘛。」

『銀狼』哼了一聲,挺起胸膛。

盡管有說等于沒說,但她那副模樣實在太可愛了,櫻想一想覺得還是算了。

「結果,那個叫做『百』的女人,自稱是『黑船』的高層干部。」

『獨角』仔細地解釋著。

「說到『黑船』那支詭異的異國艦隊,正是這個國家目前面臨的威脅。我們無法坐視不管,所以便追著那個叫『百』的人,一路來到了長崎出島。」

看來事情的原委就是如此。

一旦回到『大奧』,『銀狼』和『獨角』行事便會處處受限。既然現在能自由行動,她們決定從外圍開始敉平災厄的芽苗。

事實上,她們此刻也成功擋下了『黑曜石』的行動。沒有她們的努力,就算『騎馬斗牛士』的速度再快,『黑曜石』恐怕早已經抵達日本內陸,引發了駭人的大爆炸也不一定。

如此巨大的戰艦,居然只靠一名少女的力量便擋下了,如此悖離常理的情況——對于待在

『黑曜石』內部操控的『百』來說,肯定是出乎意料的事,讓她無法有效應對。她現在應該正在謀策該如何收拾礙事的『銀狼』——總之她現在還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還是說,『百』是在等待『銀狼』用盡氣力的那一刻呢?她應該沒想到櫻居然會這麼早就趕回來,才索性悠哉悠哉地按兵不動吧。

看來『百』還是一樣,總是看輕他人而疏忽大意——致使腳下出現破綻。

不過,也多虧了她這樣的性格,讓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得以延後。

「話雖如此……」

『獨角』提著水壺一邊喂『銀狼』喝水,一邊以真摯的口吻說著:

「我們最多也只能拖延時間,剛才正在為這一點而頭疼呢。畢竟『銀狼』現在不能動,為了讓她能夠持續行使異能力,我又必須待在她的身邊才行——就在我們傷腦筋的時候,你們正好趕到了。」

「櫻你們來得正好。」

『銀狼』帶著純真無邪,因而有如賢者般的雙眸凝視著櫻。

「看來你那邊好像也有一些隱情。去做個了結吧。」

她邊說,邊用下顎指向被她以雙手擋下的『黑曜石』。

「趁著在下爭取時間的時候,由你來拯救這個國家。拯救母親大人深愛的這個國家。」

「好的,姊姊。」

過去在『大奧』時——『銀狼』總是像現在這樣目送著她。帶給她前往戰場的勇氣,並在背後推她一把。

櫻依依不舍地從『銀狼』的背上離開,在那一瞬間做出了覺悟。

「我去將一切都了結掉,這是我的戰場。」

「櫻你的手腳上有『水蛇』的味道。」

嗅覺向來極為靈敏的『銀狼』,忽然帶著懷念的語氣嘟噥著。

「她一定也會在背後支持你的。」

「是。」

就像『銀狼』所說,『強化義肢』正是『水蛇』遺留下來的技術——櫻是在『銀狼長屋』這群值得信賴的前輩幫助之下,才能站在這里,並且邁步前進。

因此,她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雖然力有未逮,但我也會盡力協助『百手姬』大人的。」

變身成移動用馬匹形態的『騎馬斗牛士』,這時走向前來。

『銀狼』是第一次和他見面,因此表情顯得有些疑惑。不過她很快便點了點頭。

「你的眼神很出色。」

後腦勺的馬尾仿佛反應著她歡欣的情緒,輕輕地晃了晃。

「櫻就拜托你了,因為她是個讓人操心的家伙。」

「我知道。」

『騎馬斗牛士』禮貌的舉止中夾雜著略嫌失禮的言論,深深地行了禮。

『銀狼』頗為滿意地看著他,接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櫻在下有一件禮物要給你。」

她一邊這麼說,一邊對著櫻挺起了胸膛。

「東西放在這里你自己拿,在下現在沒有手可以交給你。」

正如『銀狼』所說的,她確實是無暇他顧。

櫻點了點頭,隨即將臉拼命湊向『銀狼』的胸口,拉開她的衣領開始磨蹭了起來。

「嗚哇『銀狼』姊姊送的土產耶呼啊呼啊上到底放在哪里呢~是這里嗎~?還是那里呢~?我找找找、我摸摸摸!」

「快住手喂很癢很癢啦!」

櫻那副失心瘋的模樣讓一旁的『獨角』看不下去,她一把抓起『銀狼』掛在脖子上的一個包巾,開口說道「就是這個啦」。

櫻聽到之後咂了下舌,不再戲弄『銀狼』,伸手接過包巾打開來。

包巾里面裝著細長又美麗的布匹——從材質來看應該是綢緞吧。

「這是用母親大人的遺發做的頭巾。」

『銀狼』任由『獨角』一邊幫她整理凌亂的衣領,一邊對櫻說著。

「它一定會保護你的。」

「這是『金獅子』小姐的——」

對『銀狼』來說,那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但她卻將這東西交給了櫻。

這其中所隱含的意義與重任,櫻還不至于笨到不知道。她滿懷感激地接下了頭巾,將它綁到自己那一頭櫻花色的秀發上。

接著,她跨到了變身成馬匹的『騎馬斗牛士』背上——挺直了身子。

「看起來威風凜凜。」

『銀狼』一臉滿足地展露了微笑。

「櫻你變漂亮了……」

說完,她像過去在『大奧』時一樣,奮力地吼出一聲吶喊,借此鼓舞櫻。

「上吧!」

櫻點點頭,『騎馬斗牛士』一對前腳高高舉起,而她也在同一時間拔刀,帶著特攻的氣勢面向『黑曜石』。

「我出發了,姊姊!」

櫻帶著英勇的姿態——此刻的她,再也沒有任何懼怕的事物了。

她筆直地,奔向了自己的命運。

☆☆☆

櫻騎著『騎馬斗牛士』,輕輕一躍便跳上了『黑曜石』的外牆。

這艘船艦體積十分龐大,在近距離之下根本無法以視線掌握其全貌。它的表面光滑,不知道是以什麼材料搭建而成的,看起來正如其名——有如黑曜石一般。

此時這艘船艦仿佛擱淺到岸上的魚,將船腹貼在紀念碑呈等腰三角形的斜面上。

『騎馬斗牛士』腳下的『黑曜石』外牆此時持續發出劇烈震動。盡管斜度不小,『騎馬斗牛士』仍舊載著櫻穩定地奔馳著。而櫻似乎也已習慣騎在『騎馬斗牛士』身上,只見她一手扶著『騎馬斗牛士』的頸子,另一手還有余裕可以對著目送他們離開的『獨角』和『銀狼』揮手致意。

他們尋找著能夠沖入艦內的入口,但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如同雞蛋外殼般平滑的外側牆面。

「看來所有的貨艙入口與人員出入艙門全都關閉了。」

『騎馬斗牛士』的獨眼閃爍著,似乎在檢查什麼似的,隨即露出困擾的神色說出了結論。櫻點點頭,以空出來的那只手握住了插在腰際的其中一把血刀刀柄。

「看來只能在這艘船的外牆上轟出一個大洞,硬闖進去了吧?」

「是的。奪走『黑曜石』控制權的『百』,恐怕已經將艦內和艦外完全隔絕,使用正當手段是不可能進入『黑曜石』內部了。」

「反正都要開個洞闖進去,那我想直接殺進『百』所在的區域,不過……唉呀呀,這個地方的斜度太大了,簡直就像是*鵪越

的奇襲……只是反過來變成我們會摔死。我本來想做個還不錯的比喻,結果卻搞砸了。」(譯注:鶫越的奇襲,原文為『鵪越えの逆落とし』,為源義經于鶫越懸崖上,率領騎兵沖下懸崖發動奇襲的作戰。)

「你看起來還滿從容的,這樣我就放心多了。話說回來,『百』所在之處應該是放置著『黑曜石』船舵的核心位置——這艘戰艦的動力控制區,也在這個系統控制室的正下方,要是不小心施以過度的壓力刺激,搞不好會讓整艘船艦爆炸。」

「那麼,請你指示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就從那里沖進去吧。畢竟你對『黑曜石』比較清楚——這艘戰艦的建材是鐵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用『強化義肢』的臂力切割牆面開出大洞,讓我們從那個洞沖進船艙內。」

「和鐵有點不同,但硬度一樣就是了。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快要看到一個現在已經關閉的貨艙入口了,那里的外牆應該比其他地方來得脆弱一些才對。」

「知道了。」

櫻空出雙手,拉緊了頭上的頭巾,隨後拔出血刀擺開架勢。

在『銀狼』的激勵下,現在的櫻可說是勇氣百倍。

她相信無論任何事,自己都有能力辦到。

『騎馬斗牛士』抬起頭,那只獨眼綻放出強光。

「就是這里,『百手姬』大人!」

「了解了!」

櫻看到貨艙入口的同時,用力一蹬從『騎馬斗牛士』的背上跳起來,在空中翻了一圈之後——朝著『黑曜石』船身使出奮力一擊。

刀柄傳來沉重的手感。

由于裝甲太厚會增加重量,因此擁有空中飛行能力的『黑曜石』外牆並不厚,否則會無法飛行。

櫻確認了刀刃能夠切斷『黑曜石』的裝甲之後,連續揮出了血刀砍劈。

她在『黑曜石』的外牆上劃出了一個四角形的刀痕。『騎馬斗牛士』在空中再次接住了櫻——隨後猛力撞向她劃出來的四角形區域,一口氣突破外牆沖進了船艙內。

櫻舉起纏繞著皮帶的雙手,抵擋朝她臉部飛來的外牆碎片。

同一時間,『騎馬斗牛士』也穩穩地在『黑船』內部著地,馬蹄聲響徹四周。櫻收起血刀,摸了摸『騎馬斗牛士』的頭,稱贊著「你好棒喔」,將他當成真正的馬匹褒獎。

「我們搭配得還滿好的呢。」

「這是我的榮幸。話說回來,現在還不能松懈——因為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挑戰。」

「是啊……唉呀,這里好像會撞到頭耶。」

櫻騎在『騎馬斗牛士』身上,在狹窄的『黑船』船艙內不好活動。從這里開始該自己走了。她帶著一頭飄逸的秀發輕盈地跳下馬背,同時左顧右盼地警戒著四周。

看來這里是『黑曜石』船艙內的走廊,使用的建材與外牆一樣,牆壁、地板,和天花板全都是晶亮的黑色,與其說是船艦,更像是某種坑道。走廊內不知是因為停電的關系,還是本來就是如此,四周一片昏暗,讓人覺得視野模糊不清。到處全都是用途不明的刻印和電路板,至于牆上有幾道凹槽的地方,應該就是門了吧。

他們走在有點彎曲的走廊上,兩側有許多小房間,也連接著其他走廊。

『黑船』戰艦內部的建築設計概念,和櫻所熟悉的和風建築截然不同,櫻有些不解,一臉疑惑地轉頭望著『騎馬斗牛士』。

『騎馬斗牛士』已經變身為戰斗用的半人馬型態,他手里拿著銃槍,點了點頭。

「只要打倒『百』,就可以阻止『黑曜石』失控的情況,所以我們得先找到她才行。她應該是在系統操作室內,不然就是在操作室正下方的動力控制——」

『騎馬斗牛士』話沒說完,便發出「嗯?」一聲,做出了一個大動作,轉身一把抱住了身形嬌小的櫻。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櫻發出了一聲驚叫——緊接著,『騎馬斗牛士』的背部便迸出了火花。現場槍聲大作,不過,敵人到底是從哪里開槍的呢……?

櫻慢了一拍才發現——『騎馬斗牛士』發現了這個偷襲的預兆,並舍身保護了自己。

「這樣的歡迎方式可真粗魯呀。」

櫻這麼說著,並向『騎馬斗牛士』表示「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接著推開了他,拔出了血刀。

仔細一看,前後兩側都有穿著斗篷、戴著面具的『黑船』人,他們拿著手槍,分別從兩側將櫻和『騎馬斗牛士』團團包圍住。

對方大概有十到二十個人——或許更多。不愧是『黑船』的人,他們身上配備的槍枝,全都是櫻從來沒有見過的最新款式。

光就武器方面來說,『黑船』背後的異國勢力就遠比日本進步許多。櫻現在要面對的,正是擁有超凡科學技術的『黑船』勢力。

她無法事先預測對方會如何出招,在吞口水的同時,也不敢大意地擺開架勢。

對方一見到她就開槍,想必是迎戰的斗志高昂。畢竟櫻和『騎馬斗牛士』破壞了『黑曜石』的外牆闖進了船艙內,身為侵略者會遭受攻擊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櫻來說,正面迎敵是非常麻煩的事。她不想在與『百』對決之前消耗過多的體力,因此抬頭望著『騎馬斗牛士』。

「『騎馬斗牛士』先生,你在『黑船』的官階不是滿高的嗎?可不可以麻煩你試著說服他們?或者是命令他們卸下武器呢?」

「當然可以。其實我剛剛已經試著跟他們溝通過了,不過——」

『騎馬斗牛士』頗為懊惱地發出一聲嘶鳴。

「也許是跟我同樣身為高層干部的『百』率先下達了命令,我已經被大家當成背叛『黑船』的逆賊了,雖然事實上是完全相反……不過,這些『黑船』人已經都在體內設定成拒絕接受我發出的訊號了。」

「拒絕接受你發出的訊號?這樣一來就麻煩了。」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應對方式吧。如果櫻站在『百』的立場,她也會這麼做的。

聽說『黑船』是采行完全的封建主義。在這里,上位者的命令是絕對的。因此現在『黑船』的人幾乎可以說是『百』手中的人偶。

面對眼前這群如同機械一般,毫無自我想法,只會唯唯諾諾聽從上位者命令的『黑船』人——『騎馬斗牛士』只覺得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忍不住開口大聲斥責:

「你們這些人全都成了『百』的棋子!真是太丟臉了!我們『黑船』人雖然有一半是機械,但還有另一半是人呀!你們難道連誰善誰惡都沒辦法分辨嗎!」

或許是受到這番怒罵的刺激,只見那群『黑船』人同時開槍,展開彈雨攻擊。

他們對于『騎馬斗牛士』所說的話完全充耳不聞。

「可惡,我們可沒有時間被他們絆在這里呀!」

關于這點,櫻也有同感。

當然,他們沒必要將這群『黑船』人全部殲滅掉,只要能突破眼前的難關就好。他們得避開不必要的交戰場面。

櫻望著『黑船』的動力控制區——做出了決定。

「『騎馬斗牛士』先生,你可以暫時控制住他們的火力嗎?只要一下下就好,我會趁這個機會沖出去,開出一條生路來!」

此時『騎馬斗牛士』正在當盾牌抵擋著敵人的子彈,但沒人能保證他的裝甲能撐到什麼時候。更何況他們也不能在這種地方坐以待斃。

「了解了!」

『騎馬斗牛士』舉起銃槍,指向堵住動力控制區通道的『黑船』人——至于另一頭的同僚就暫且放著不管了。

他揮手示意櫻退開,櫻點點頭,舉起雙刀抵擋從另一側走廊飛來的子彈。這群人槍口齊射的子彈與『女王蜂』相比,無論是密度或是威力都差了一截~

「各位同胞們!我身上背負著重責大任,請大家讓路!」

『騎馬斗牛士』大吼了一聲,銃槍槍口瞬間射出了破壞光線。凝聚壓縮的熱能飛竄而出,一口氣將堵住通道的成群『黑船』人給轟飛了。

這一擊的威力盡管不足以讓在場的『黑船』人全部蒸發,但『騎馬斗牛士』忽然反擊卻也讓他們嚇了一跳,甚至忘記要開槍。

就是現在。

櫻將力量灌注到『強化義肢』之中。

大量的微血管從她雙腳的肌膚底下浮現出來。緊緊纏著皮帶的兩只腳同時染成血紅色——好比溫度計中的刻度一樣,『強化義肢』從腳尖到大腿,全都變成了鮮紅色。

櫻的力量正灌注到腳上。

她朝著地面用力一蹬,將力量完全釋放。堅硬的『黑曜石』船艙地板被櫻蹬出了一個凹洞,船體跟著劇烈搖晃。

「喔喔!?」


在化身為子彈般高速飛行的同時,她也被自己的腳力嚇了一跳,趕緊想辦法控制住幾乎要摔跤的身體,然後就這樣一邊維持平衡,一邊沖向眼前的『黑船』人。

僅僅一步,就縮短了雙方的距離。

「各位『黑船』的人,要是再繼續妨礙我們,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在發出宣言的同時,櫻也將力量灌注到緊握著血刀的雙手中。

一如之前蹬地躍進前的聚力方式,這能使她的『強

化義肢』發揮最大的實力。過去在『大奧』經曆過無數次生死關頭,讓她以本能掌握到了這點。

刹那間——她的雙手浮現駭人的血色,無限的活力同時湧出。好比爆燃之前的火種。她這時才了解,為何『信天翁』稱這副『強化義肢』是戰斗用,而非醫療用。

此時,她的雙手雙腳——有如裝滿了彈藥的重火力武器。

「這可真是一匹瘋馬呀……!」

她帶著這一身難以控制的蠻力揮出血刀。持刀的手在幾乎要扯斷的強大力道中舞動,與之前她劃破『黑曜石』外牆時相比,簡直有如天壤之別。神速的斬擊余勁落在地板、牆壁,以及天花板,劃出一道道又深又長的大缺口。

那股威力,簡直要將『黑曜石』攔腰斬斷。

光是那股沖擊力,『黑船』的人便全部被轟飛並跌落到地上。在『騎馬斗牛士』的破壞光線式炮擊和櫻的斬擊之下,擋住通道的那群人轉眼間全部被撂倒了。

「嗚哇哇……!?」

這股強大的力量連櫻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用力過猛,她又多蹬了好幾步。

原本想趁敵人受驚嚇時一口氣解決掉幾個人,順利的話還可以借此突破包夾——現在看來,結果遠遠超乎她的預料,已經不是『順不順利』這種層面的問題了。

這麼一來,剛好也試用過『強化義肢』了。盡管要習慣駕馭方式還需要費上好一番工夫,但這套『強化義肢』確實是非常強大的武器。只是,剛才就已經讓櫻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大量被『強化義肢』吸收,若是使用過度,恐怕會取滅亡……

然而,現在不是思考驗證這個問題的時候。

被撂倒的『黑船』人應該很快就會再爬起來了。

在那之前——

「趁現在快走吧,『騎馬斗牛士』先生!」

櫻開口喚了一聲,『騎馬斗牛士』也點點頭,瞬間變身為馬匹形態沖了出去。跨在他身上的櫻就像被拉著跑似的,接著他們一口氣沖破成群『黑船』人倒在地上的這個區域,並且將他們遠遠地拋在身後。

位于反方向通道的『黑船』人連忙開槍制止,不過由于距離太遠,子彈根本打不到他們。照這情形看來,這群『黑船』人似乎相當缺乏實戰經驗。

他們一口氣和對方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奔馳在長長的艙內走廊上。

不久後,兩人來到了走廊盡頭。道路正中央降下了一面隔離牆,但是牆上卻開了一個洞。「這是……?」

櫻跨坐在『騎馬斗牛士』身上,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那幅不可思議的景象。

『騎馬斗牛士』趕緊停了下來。這個洞不大,櫻騎在馬匹形態的『騎馬斗牛士』身上無法通行。

「前面就是『黑曜石』的中央控制室了,『百』應該也在里面。之前『電姬』大人得知『百』的反叛而趕來,在這面牆上開了一個洞沖進去,但是卻打不過『百』——」

『騎馬斗牛士』咬牙切齒地說著。

「我無法救出『電姬』大人,只能一個人苟且逃亡——不過,現在我回來了!為了打倒折磨著『電姬』大人的一切邪惡力量而回來了!」

櫻聽見『騎馬斗牛士』令人意外的激情吶喊,也跟著點了點頭。

可是,她還是補上了一句:

「『騎馬斗牛士』先生,『電姬』小姐現在應該正被『百』囚禁著。黑姬大人也是——由我來設法吸引『百』的注意力,請你去把她們救出來。否則要是她們被當成人質,那我們可就麻煩了。」

他們必須分工合作。?

要是能將黑姬她們的安全交給『騎馬斗牛士』負責,櫻就可以在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和『百』對峙了。而且櫻心里有種感覺,『百』一定無法對她視而不見。

櫻知道,當『百』一個人懷抱著莫名野心而心急如焚時,能將話說進她心坎里的,這世上也只有跟她流著同樣血緣的自己而已了。

『百』——

她是一個不受疼愛的人。

在她的心里,只有複仇和憎恨。

櫻想跟她好好談談,而且也非得這麼做不可。

她沒有天真到認為只要溝通對方就能理解——不過,櫻還是想要當面將心里的話告訴她。告訴這位自己在坎坷的命運盡頭,才得以相遇的姊姊。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是單獨見面。

「看來你跟那個女人——『百』之間,有著相當深的緣分糾葛呢。」

『騎馬斗牛士』似乎察覺到櫻的想法,他點了點頭如此回應。

對他來說,比起與『百』一戰,他一定更希望能夠盡早救出『電姬』吧。

當然,『電姬』對于『百』而言,無論是作為人質還是其他用途都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她應該會設下嚴密的防護措施。對于滿身疲憊,同時傷口未愈的『騎馬斗牛士』來說,應該也是一個非常嚴苛的戰場。

在這個情況下,還得讓為數稀少的戰力兵分兩路,也許不是聰明的策略。

但是他們各自都有無法割舍的要因,非得分別前往屬于自己的戰場不可。

就算這不是聰明的作法,他們也必須獨自面對自己的宿命。

兩人彼此互看了一眼,這樣的眼神溝通便已足夠——下一秒,他們便各自動身了。

櫻穿過隔離牆繼續前進,踏入與『百』的決戰之地。

『騎馬斗牛士』則是調頭轉身,四處尋找自己主子的下落。

在彼此擦身而過的同時,櫻對著『騎馬斗牛士』悄聲說道:

「請你一定要活下來,我希望回去的時候也能騎在你的背上。」

「好的……『百手姬』大人,也祝你武運昌隆!」

兩個人以這句話作結——各自邁向自己的戰場。

☆☆☆

決戰之地就在穿過隔離牆上的洞口之後的不遠處。

這里一片黑暗,只有好幾根看起來有些惡心的機械梁柱上閃爍著螢火蟲般的磷光。下方動力控制區所釋放出的熱能,導致這間中央控制室里的溫度頗高。櫻感覺到背上冒出了汗水,四周傳來微幅的震蕩,讓人宛如置身在母胎之中一般。

視野不佳,讓她無法清楚辨別這個空間的大小——

在中央控制室的深處,有一張腳下連接著好幾條導線的豪華王座。

而『百』就蹺著腳坐在王座上。

她的頭上戴著宛如機械零件的小王冠。

此時的她閉著眼睛,宛如尸體般動也不動。她將褪色的頭發綁上左右不對稱的雙馬尾,身穿只剩半套的舊式『大奧』制服,加上那副平時在輕佻的言行之中難以彰顯的美貌,默默地坐在王座上,渾身散發出一股高貴的氣質。

既然她是櫻的姊姊——若不是因為犯罪而遭到驅逐,說起來也是一位公主。

因此會有這般優雅的表現也是當然的。

然而,『百』卻背叛『黑船』的信賴而謀反,促使『黑曜石』機能失控,欲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也就是這起事件背後的主使者。

高貴的出身外貌,以及血腥的經曆。

就連人生都是如此扭曲。

櫻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對方。要是自己走錯一步,搞不好也會落得像『百』這樣的下場吧。她心里充滿了不安,仿佛正在窺視一面龜裂的鏡子似的。

她默默地斥責著怯懦的自己,同時朝著昏暗的空間——跨出一步。

「你待在這里,一個人寂寞地玩著國王游戲呀?」

「唉呀?」

『百』睜開一只眼睛,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

看來她是真的在休息。

到底該說她太悠哉、太脫線,還是太過自以為是了呢——看她這個樣子,或許就連『銀狼』已經在外頭將『黑曜石』擋下來都不知道吧。

「啊,喔——原來是你呀,櫻。」

『百』依然坐在王座上動也不動,用手撐著下巴。

「對呀,在終結這個像是惡質玩笑一樣的曆史之前,我還得先跟你做個了結呢。不然……總覺得好像還有事情擱著,沒有完成耶?」

她一如往常地以優雅的口吻,同時帶著毫不相稱的猥瑣表情說著。

「沒錯,就是你,櫻。對對對!要是沒有通過你這關的話,我就沒辦法繼續前進了……」

「『百』小姐。」

面對宛如夢一般喃喃自語的『百』,櫻喚了她一聲。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不過如果你想要毀掉這個國家……毀掉這個由秀影大人所治理的國家——那麼為了阻止你,我只有不惜一戰了。」

「櫻,你不要說這麼哀傷的話嘛。」

『百』沒有展露出絲毫戰意或殺氣,而是以宛如安撫嬰兒般的語氣說著。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櫻?難道你忘記了嗎?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不會背棄你——你說過你記得的,不是嗎?」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顯得有些哀傷。

「你要阻止我?為什麼?你不是應該要稱贊我,然後協助我嗎?你辦不到的事——我要替你辦到呀。櫻,我們的目的不是一致的嗎?我們非得站在同一陣線

才行呀,因為我們是姊妹啊。」

『百』輕撫著自己的腹部,低頭以那一對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

「媽媽……櫻來了唷。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呢,媽媽……」

她以稚嫩而讓人覺得詭異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來。

以鬧劇的方式來掩飾自己所做的一切……這是『百』的真心話嗎?

櫻覺得不寒而栗,臉上血色盡失——相對的,『百』則是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真是的,櫻,不要露出這麼嚇人的表情嘛。難得你來找我,我們一起喝個茶吧?直到這段曆史結束為止——我們姊妹倆一起開開心心地跟媽媽喝茶聊天吧?」

「媽媽……已經過世了。」

櫻看著言行異常的『百』,這麼說道。

然而,『百』卻完全不為所動地微微歪著頭。

「沒有啊,你在說什麼呀,櫻?媽媽她——就在這里呀?」

「『百』小姐。」

櫻現在還無法稱呼她為姊姊。

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

「我沒時間在這邊聽你胡言亂語,請你馬上讓『黑曜石』停下來。否則的話,一旦『黑曜石』發生爆炸,將會為整個國家帶來極大的傷害,許多人會因此而喪生——媽媽如果還活著,絕對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大家都說,媽媽是個生性溫柔的人。」

『百』或許會因為她把母親搬出來,而將她說的話聽進去——櫻的心中懷著這樣的期待。畢竟『百』似乎對于不疼愛自己的母親懷著相當深的執著。

「生性溫柔的人?」

『百』嗤嗤地抖動著肩膀笑出聲來。

「是啊——她對你很溫柔吧,櫻。對于因為結婚而無法進入憧憬的『大奧』,只得將夢想托付給女兒的媽媽來說,身為異能力者的你,當然是帶著她的期待出生的可愛女兒啰?」

她露出一副有如醉鬼般的迷蒙眼神。

「不過我呀——可是從沒有受過媽媽的溫柔對待呢。」

『百』說到這里,將手掌貼到胸前,表情顯得十分愉悅。

「可是呀,這全是這種扭曲的曆史造成的喔!因為『時空炸彈』的關系,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異能力者,而豐臣幕府則是將這樣的人召集到了『大奧』……都是這樣蠢到極點的曆史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曆史,我也會受到媽媽疼愛的!」

「你……」

櫻並不想對自己的親人這麼說,不過……

「你瘋了。」

「沒想到——連你也這麼說我呀,櫻?」

然而,『百』卻不為所動,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

「結果真正好好聽我說話的人,只有『大奧』的——『蠅王』一個人而已呢。」

「『蠅王』?」

那個始終偷偷躲在幕後觀看所有騷動的,『大奧』的亡魂。

標對這個名字有了反應。

「『蠅王』——她到底在圖謀什麼?」

「誰知道呢?我才沒有興趣,只要我們之間的利害關系一致就行了吧?所以我就請她幫了不少忙啰——畢竟我跟『蠅王』的目的好像是一樣的嘛。」

「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矯正曆史。」

『百』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我們要將這個變態扭曲的曆史,矯正到它原本的軌道上。為了這個緣故,『蠅王』甚至借了我這樣東西——」

『百』說到這里,睜開了原本緊閉著的那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閃爍著光芒,眸色明顯與『百』原本的眼睛不同,看來應該是後來才移植進去的。那是屬于他人的——看起來非常詭異的眼球。

「這好像是前『腐肉食堂』的首領『夜鷹』的眼球。」

『百』頗為重視地將手指貼到自己的眼緣,露出了微笑。

「聽說呀——當初『絲妃』殺掉了『夜鷹』之後,連同她的異能力一並植入了自己的眼窩。『絲妃』死後,『蠅王』便將這顆眼球回收,並且交給了我。」

「她為什麼要把那樣的東西交給你?」

將一個人的眼球移植到另一個人身上,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櫻無法理解。『百』似乎也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她歎了一口氣望著櫻。

「可憐的櫻,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夜鷹』是個能夠預見未來的異能力者——而這個異能力在經過強化之後,連曆史的洪流都看得見。就連被『時空炸彈』扭曲的曆史,也能夠借由這個異能力看見原本的時間之流呀。」

能看見曆史的洪流。

那究竟是什麼感覺,櫻無法理解。

「像這樣確認到『原本的曆史』應有的模樣後,我們將以此為基准,矯正這個時空。豐臣軍在關原之戰不會得勝,『時空炸彈』不會問世,也不會有什麼異能力者。『大奧』也不會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幅情景——而在這樣的曆史之中——你說說看,櫻……?媽媽她,會愛我嗎……?」

盡管『百』脫口說出的話聽起來像是夢話,但她的表情卻很認真。

正因如此,在那股認真之中卻又參雜著瘋狂的氛圍——『百』渾身散發出這般扭曲的氣質,挑動著旁觀者的不安情緒。

對櫻而言,『百』這個目的實在令人費解……

若是將這個時代矯正成也許能讓『百』獲得幸福的世界——

那究竟會是什麼模樣……櫻無法想像。

已經去世的母親能夠續存在曆史矯正過後的這個時代嗎?而『百』能在不被流放的情況下,跟母親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嗎……?還是說,在『百』的腦海中會留下曾經跟母親一起過著幸福生活的真實記憶呢?

關原之戰過後已經四百年了,這段交織至今的曆史軌跡,將遭到全盤否定與唾棄。

就好比讀著一本不喜歡的書,在途中狠狠撕破,再由自己重新改寫——

這麼一來,我們還能高聲主張,這才是正確的曆史嗎?

而這有如妄想般的願望,真的能夠實現嗎?

「我說,櫻呀……」

『百』以有如唱著搖籃曲般的溫柔語調說著。

「有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後悔——」

她像個沉醉在搖籃觸感中的嬰兒似地坐在王座上,絲毫不打算下來的樣子。

「雖然你應該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在你出生的時候,我也在場喔——還是個小嬰兒的你,呱呱墜地的同時就已經展現了你的異能力——在你周圍開了好多可愛的花朵……非常漂亮。」『百』閉上眼睛,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

「媽媽她看起來好開心呀……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展露過那樣的笑容。而那個笑容,始終烙印在我的記憶里,久久揮之不去——」

『百』那一副極度放松的身體之中,緩緩流露出駭人的殺氣。

「打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恨死你了,櫻……」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受竄上了櫻的背脊。

原本看來帶著微微睡意的『百』,忽然釋放出四處流竄的殺氣。這股殺氣直接鑽入了櫻的體內並且翻攪著,化成一道帶有鋒利刀刃的漩渦席卷她的心窩。

「要不要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會被流放呀?」

『百』是在犯下重罪之後被逐出這個國家的。

有關于這一點——櫻也曾經聽說過。

「自從你出生之後……過了一段時日,媽媽她便只顧著溺愛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養育你身上。而我,就像那些認為媽媽被妹妹搶走的姊姊一樣,鬧著脾氣,盡量不要靠近你跟媽媽。」

這大概是櫻還在嬰兒時期的事,她一點也不記得。

雙親、櫻、再加上『百』——這一家人盡管存在著些許扭曲的齟齬,卻也曾短暫地彼此生活在一起。

也許是這個緣故,當櫻在『大奧』與『百』相遇,被她擁進懷里的時候——一股異樣的熟悉感也跟著油然而生。

這個姊姊,也許曾在自己還是嬰兒的時候抱過她吧?

「那一天,我看見了。當時——媽媽身邊綻放了無數小巧又可愛的花朵。還是嬰兒的你,使用異能力讓媽媽身邊開滿了花……媽媽在你身邊,非常開心地秀出了『大奧』的制服給你看。那是她為了自己而准備的,是舊式的『大奧』制服。」

『百』以幾不成聲的嘶啞嗓音,喃喃說著:

「然後,她這麼說:『櫻呀、櫻呀,我可愛的女兒——我好愛你呀。』媽媽她非常開心地對著你這麼說。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她愛我。媽媽她只愛你一個人而已——她只愛擁有異能力,能代替她實現夢想的你。」

『百』邊說邊用手捂住了臉,一副錯亂的模樣。

「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個不成材的小孩,是個失敗品。要是你沒有出生,沒有異能力的話,媽媽一定就會對我懷抱著期待了。一定會的……可是,我在那一刻就理解了,我永遠都得不到媽媽的笑容。」

她看著自己的手,整張臉忽然大幅扭曲。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已經一手拿刀刺在媽媽的背上了。我……為

了讓媽媽能多看我一眼,努力地學習料理……我手上,拿著菜刀。」

『百』這身『大奧』的制服,就是母親年輕時准備的。

不過這件衣服已經汙損,殘破到大半布料都不見了——

「我拿刀刺殺了媽媽……可是,我只不過是也想得到媽媽的笑容而已啊。

弑親。

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

這就是『百』被流放外島的理由——她犯下了這樣的罪行。

「你……」

『百』的一只眼睛滲出了血水般的眼淚。

「要是你……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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