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六幕 新娘 大奧之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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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的鎖鏈,有如神秘的生物一般,劈開黑暗延伸而出。

鎖鏈纏繞在被蒼蠅寄生的喪尸脖子上,緊緊一絞,鎖鏈陷入喉嚨,生前恐怕是守門兵之類的強壯男人,用指甲抓著鎖鏈。

但是在那一瞬間,手上拉著鎖鏈的『獨角』行動了。她以從平常文靜的舉動難以想像的速度、威勢,在逐漸崩塌的大阪城通道疾奔。

她一口氣逼近亡者,以掌打向對方的嘴邊後,亡者的顎骨頓時破碎,癱軟地坐下。接著她再用鎖鏈前端的鐮刀,斬向對方的頸椎。

動作行云流水,手法非常俐落。

「嗯。」

『獨角』旋轉鎖鐮,將鐮刀上的血液揮去,露出了微笑。

「原來如此,不死身呀,殺死死者兩次,這種心情真是不可思議,簡單說他們就只是會動的尸體,不考慮『殺死』的話,有很多方法都可以癱瘓他們。」

『獨角』這麼說完,亡者倒落在她的腳下,痙攣一陣後就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以即使踩著地上的同伴也毫不在乎的動作,這次又有數名亡者襲向一副悠悠哉哉的『獨角』。他們流著口水,摩擦著臼齒,發出刺耳的聲音,有如野獸一樣。

亡者伸手想抓『獨角』,她用鎖鏈纏住亡者的手腕,順勢將亡者拋擲出去。而被擲出的亡者沖撞其他的亡者,一起倒了下去。『獨角』朝堆積在通道上的亡者們,彷佛掃去灰塵般,優雅地用鐮刀掃過他們的頸動脈處。

瞬間,亡者們痛苦地伸出舌頭,喘息一陣後停止了動作。

「是麻痹藥。」

『獨角』貼心地解釋道。

「看來亡者們是以細胞為單位,被替換成來曆不明的東西,就算破壞腦部,仍是會以潛藏于細胞的惡意為基准行動。話雖如此,肉體仍是和生前一樣的肉體,並沒有受到什麼強化,與人體的構造也相同,只要給予循環全身的麻痹藥,他們就會陷入麻痹而無法動彈。」

這麼說完之後,她陸續癱瘼襲來的亡者們。只見她幾乎站在原地不動,由于有壓倒性的實力差距,『獨角』從容不迫地加以應對。

由于停電的關系,昏暗通道的黑暗中,浮現出純白女人的身影。

那模樣幾乎是神聖無比。櫻跟在『獨角』後方一段距離之處,無所事事地輕松前進,陶醉地對她看得入迷。

她一點也不像在進行血腥的戰斗,而像是在跳舞一般,『獨角』超乎常人的華麗動作,令櫻為之感動。

櫻忍不住為她鼓掌,只見『獨角』害羞地臉頰泛紅。

「真不好意思♪」

用鎖鏈打上最後襲來的亡者雙眼,趁著對方動搖的時候走近,就像是通過時『順便』的一個動作,她將鐮刀砍進脊椎。只見亡者雙腳顫抖,宛如斷線的人偶般倒下。

「真是沒完沒了呢。」

『獨角』呼吸絲毫不亂,在短時間內癱瘓十幾名亡者,像是感到困擾似地顫動白色睫毛。

「這些亡者們並沒有多強,我不覺得這種程度的雜兵會是『蠅王』的主力,要是對方派出更強的人,那就難以應付了,我想盡快與『銀狼』等人會合。」

「對不起,『獨角』小姐,我都交給你戰斗。」

櫻盡管惶恐,仍走近『獨角』身邊,同時小心地不去踩到在地上不住痙攣的詭異亡者們。

「沒關系的,這又不費力,麻痹藥也還有存量。藥師是專門治療,因此也精通破壞,就交給我來開道吧。」

用手梳理過略微凌亂的白發後,『獨角』露出優美的微笑。

所謂的麻痹藥,不知是『獨角』的異能力•治愈能力的產物,還是以藥師為專業的她所調合的呢……無論如何,效果非常卓著,要是與那些亡者正面對戰,可能也會耗上一番功夫,然而麻痹藥輕易地就將他們癱瘓了。

老實說,她真的幫了大忙。雖然並不是因為『獨角』不常站上前線而小看她,不過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強。櫻用帶著憧憬的視線,看著這位偉大的『大奧』先賢。

「老人不該從事危險工作吧。」

『獨角』手扶著臉頰,明明還很年輕,卻說出這樣的話。

「『百手姬』小姐的異能力會用到體內的養分,『強化義肢』也會過度使用肉體,因此持久力不足。雖然我讓你的疲勞有某種程度的恢複,但還是盡量避免戰斗比較好吧。」

因為這個原因,『獨角』才會代替櫻站在前面。

真令人感激不盡。

「為了預備與強敵——不,與整起事件的幕後黑手決戰,現在就請你留存力量吧。我畢竟只是藥師,並不是戰斗人員。」

『獨角』絲毫不大意,冷靜地分析戰局。

「遭遇難以應付的敵人時,我不知道能戰斗到怎樣的地步,到時就輪到『百手姬』小姐上場了。我期待你發揮快刀斬亂麻的活躍表現。」

而且還像這樣,說出為櫻設想的話語。

到目前為止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櫻,聽到她那樣說,心里輕松了一點。不過只讓『獨角』戰斗,她仍是感到過意不去。

話雖如此,但這就是所謂的適才適用吧。

正如『獨角』所說,在能讓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最大限度的時機到來之前,她應該好好忍耐,積蓄力量才對。

櫻也是經過一場激戰,傷勢初愈,身體未達最佳狀態。無法維修的『強化義肢』也扭曲變形,實際上能戰斗到什麼程度,也令人頗為不安。

雖然不想成為負擔。

但也要避免一時沖動而給『獨角』帶來困擾。

「我明白了。」

櫻點頭答應,急忙追趕已經往前走的『獨角』。

櫻沒有要求她停下腳步等待自己,而是跟著往前走。

❀ ❀ ❀

櫻在持續微微震動的大阪城內,緊張得渾身僵硬。

她追在『獨角』之後走著,忽然感到不安而張望四周。

「大阪城也已經到極限了吧,好像隨時會整個瓦解。」

兩人如同剛才在鋼架上所討論,為了與失散的同伴會合,在大阪城內前進。至少能肯定『銀狼』應該是在大阪城內部,若是運氣不錯,能碰見『赫龍』等其他人就好了。

然而現階段前來迎接她們的,只有源源不斷的亡者,沒有和任何一名同伴會合。而且差不多快要沒時間了,留在逐漸崩塌的大阪城中太過危險,她們也已經在考慮逃離這里了。

「『蠅王』是順風耳,她一定也掌握了我方的狀況吧,她是不是打算用亡者絆住我們的腳步,想讓我們卷入大阪城的崩塌,順便收拾掉?」

「這很難說。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手段太拙劣了。這只不過是會動的尸體,根本不足以絆住我們,我們還真是被小看了呢。」

往倒下的亡者們瞥了一眼,『獨角』靜心思考。

「這也是我們並不刻意閃避對方兵力的理由。雖然也能將此視為敵人的破綻,直取敵人首腦『蠅王』,不過這或許是敵人在引誘我們的陷阱,輕易深入敵境會有危險吧。首先我們就依照當前的目的,以增強戰力為首要條件吧。」

這麼說完後,『獨角』稍稍快步地走在前頭。

「前方轉角的後方有感到氣息,又是亡者嗎……我先過去看看情況,『百手姬』小姐也請做好隨時可以行動的准備。」

這麼說完之後,『獨角』有如滑行般在通道前進。她行走的方式只能說是十分高雅,但或許是步法特殊吧,她一步就能移動相當長的距離。那種高手般的動作還真是可靠。

盡管在心中為她喝采,櫻仍是遵照『獨角』所說,采取備戰狀態,稍遲地跟隨在後。這里是戰場,不可以大意。

但是,在實力與經驗都在自己之上的『獨角』引導之下前進,也讓她充滿了安心感。不是和別人,而是能夠與她一同行動的自己可真幸運。

櫻是這麼想的。

因此櫻忘了自己身處險境,用像是在散步的心情在大阪城內前進。忽然間,她停下腳步。

心跳加快。

有種不好的感覺。

櫻經曆過一場激戰,不論何時面臨死亡困境,都能努力存活下來。過去的經驗讓心中的警鈴大作,不可能會這麼順利,一定有陷阱。

這里是『大奧』,無論何時都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地獄。要流盡血淚、消磨靈魂之後,才終于可以往前進。

盡管只是很短的期間,但是離開『大奧』後,櫻忘了這一點。她得意忘形,感覺遲鈍了。然而,在櫻深刻感受到這一點之前——

悲劇就發生了。

「『獨角』小姐?」

仔細一看,『獨角』處于一種奇妙的狀態。

『獨角』毫無防備地站在走廊的盡頭,一點也不像身經百戰的模樣。她在轉角的途中完全曝露自己的身影,愣愣地放松全身。她是怎麼了呢?櫻的胸中感到騷動不安。

「咦……?」

『獨角』美麗的嘴唇吐出氣息。

那位美麗的純白女性啞然失聲,像個嬰兒般毫無警戒,呆呆地站在那里。那渾身充滿破綻的態度,在戰場上是非常致命的。

「獨、『獨角』小姐?怎麼——」

還來不及問她怎麼了。

『獨角』的全身便猛然飛了出去,簡直就像自己跳出去一般,華麗地飛過空中,在走廊滾了幾圈,猛烈撞上轉角的牆壁。牆面隨即崩塌,只有『獨角』和服下裸露的雙腳,從牆壁的大洞向外伸出。

她一動也不動,是昏過去了嗎?還是看到什麼怪異可怕的東西,所以身體發抖了呢?

既無做出防禦,也毫無反應的情況下,那個『獨角』就被打倒了。難道轉角之後有超乎想像的怪物嗎?櫻感到不寒而栗,臉色蒼白。

「『獨角』小姐!?」

櫻發出這樣的悲鳴後,對雙腳的『強化義肢』注入斗志,纏繞著皮帶的『強化義肢』逐漸充血,不自然地染成紅色。

『強化義肢』是藉由血液循環而發揮威力,它能給予櫻超出常人十倍、二十倍以上的活力與身體能力。以及足以握扁鐵板的臂力、能夠高高躍上空中的腳力——也就是無敵的戰斗力。

櫻用她的腳往通道一蹬,跳躍起來,一直線地趕向『獨角』的身邊。在此之前都是她保護著自己,這次輪到自己保護她了。

無論是怎樣的強敵,櫻都會打敗對方向前進。

她要與心愛之人攜手迎向和平歡笑的未來。

櫻轉眼間移動過去,在『獨角』的身旁著地。『強化義肢』冒出蒸氣,發出嘎嘎聲響,沒有經過維修的『強化義肢』,好似隨時都會從根部脫落一樣。

但是,現在無所謂。櫻回收了剛才交戰的亡者們掉落的日本刀,擺出二刀流的架勢,雖然是遜于血刀的單純凶器,不過總是比手無寸鐵要好得多。

擺出防備姿勢的櫻,往依然倒臥在地的『獨角』瞥了一眼。她沒有死。『獨角』心中的驚訝之情似乎更勝于痛楚與沖擊,只見她設法起身後,手摀在嘴邊,圓睜著雙眼,內心似乎相當動搖。

總是舉止優雅的她,竟然會慌亂到這種地步。

到底有什麼……?

「咕嗚!?」

突然一個宛如巨大炮彈的東西,朝著櫻飛了過來。櫻手持日本刀及時反應,瞬間判斷直接格擋的話刀刃會折斷,于是她將雙刀交錯,讓炮彈偏離軌道。

刀上出現裂痕,刀刃碎片閃亮亮地飛上空中。

由于無法完全抵消力量,櫻的鞋底在通道摩擦,被那樣的力道推得直往後退。一直到可與倒地的『獨角』接觸的距離後,櫻往前方看去。

然後,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咦……?」

櫻與『獨角』相同,驚訝地愣在原地。只見並非炮彈的巨大鐵球,絲線織成的巨大蜘蛛怪物,以及體液制造而成的接著劑,朝著櫻招呼過來……

只見各種曾經見過的攻擊,在出乎意料的這種時機襲擊而來。

在有如狂風暴雨的必殺絕技之中,確認位于前方的也是熟悉的人們後,櫻發出幾不成聲的尖叫。

❀ ❀ ❀

櫻毫不猶豫地轉身回頭。

抱起倒地的『獨角』,確保勉強以全身抱穩身材比自己高的她之後,櫻從沖撞開出的大洞,往外面沖了出去。

她逃走了,什麼也不想,不顧一切地逃走。

不論何時,不管是怎樣的強敵,就算再怎麼沒有勝算,櫻至今都是勇敢面對,筆直、專注地看著前方前進。惟獨這次她只能選擇逃脫,這是本能驅使,若不全力逃走,馬上就會死亡。

在大阪城通道那個轉角的光景,她只是稍微看到一點。

回想起那時所見,櫻不禁感到恐懼。

她們隨著重力自由落下,牆壁的外側是屋外,晨曦終于照入充滿血腥的世界……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們似乎跳到『大奧』旁了,朝著尸橫遍野與沙漠荒地這般奇妙的景觀落下後,眼前是區隔大阪城與『大奧』的高聳大門,要跳躍過那道門是不可能的,她們就在正面沖撞上大門的軌道上。

櫻不理會大門,緊緊抱住『獨角』,不讓她掉落,並讓手腳的『強化義肢』充血。她們從相當高的地方落下來,若是不好好著地,就算不死,至少也會骨折而無法動彈。

她們沒辦法縮短與地面之間的距離,只能以猛烈之勢往下掉。距離還很遙遠,已經來不及了,敵人的追擊馬上就要來了。

櫻心想:失敗了啊。在各種意義上來說,她的應對失誤了。沒有可以平安無事逃走的計畫,就這樣跳到毫無防備的空中,這樣一來根本只能給人當靶子打,她因為抱著『獨角』,也無法騰出雙手。

可是,在那種惡夢般的光景之中,她連一秒都不想多留。

「『百手姬』小姐。」

先前一直茫然自失的『獨角』,似乎終于恢複鎮定了,她小聲地這麼喊道,而她的聲音聽得出在顫抖。

「我是在作夢嗎?作惡夢……我好像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了,啊啊,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作夢吧,因為我也看到了,所以是現實,雖然是讓人作嘔的現實啦。不要說話了,『獨角』小姐,會咬到舌頭哦。」

快速地回應之後,櫻專注精神在著地之上。她們現在離地面還很遠。櫻色的長發頻繁地拍打著,『獨角』也仍是臉色蒼白,急忙用鎖鐮擺出架勢。『獨角』這麼做的用意在于——如果敵人追擊上來,就由她來應對。

「看來並不是作夢呢。」

『獨角』緊咬著牙,瞪視著眼前,與將臉埋在她豐滿胸前的櫻不同,她的視線看著剛才跳出的大阪城。

那對由純白睫毛勾勒出輪廓的雙眸,目擊到充滿惡意、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與她身體緊貼在一起的櫻,感覺得出這位美人正在渾身發抖。

櫻也在顫抖。

那應該不是無法預料的事態,敵人是使用何種手段來操縱亡者?亡者,也就是已死之人……為什麼自己會樂觀地認為,里面不會有自己認識的人呢?

櫻帶著想看看可怕事物的心情,微微向後回頭。她希望看了之後,發現其實是自己看錯,然後撫著胸松一口氣。她仍然期待在這殘酷的現實中,不會有那麼令人心痛的事。

這里明明就是『大奧』。

明明就是血淚交織,堪稱這個世界的地獄。

櫻抬起頭看了,卻立刻感到後悔。她感受到胸口內側受到針刺般,折磨著靈魂的痛苦。

只見就像是要追擊櫻她們一般,從大阪城牆上開出的洞口,陸續跳出怪異的人們。毒蟲們從破了洞的蟲籠被解放出來。

那明明是垂直落下,掉到地上就有可能會墜樓而死的高度,他們卻毫不在意,動作奔放地襲擊而來。光是那樣就很奇怪了,如果他們只是不知死活的笨蛋敵人,那或許還有救。

但是跳出來的那些人,櫻都有印象。

他們全員都纏繞著櫻自己也纏在手腳上的皮帶,雖然很多時候都是遮住顏面,無法判別長相,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看錯。別說是認識了,那些在櫻和『獨角』的人生留下巨大痕跡的人們,卻像是用過即丟的消耗品般,散落在空中。

首先看到的是高個子的女人,她擁有威風堂堂的壯碩軀體,黃金色的頭發用王冠形狀的發夾夾住,從頭的側面垂下。強而有力的濃眉,渾身散發出王者的風范,鍛煉結實卻又兼具女性優美曲線的完美肢體。

那個人怎麼看都是過去『大奧』的太陽『金獅子』。她是『獨角』過去擔任副長的家臣團『獅子王國』的首領,也是櫻的師父『銀狼』的養母。在各種意義上,都是無可忽視的『大奧』英雄。

可是,她應該在那場有如悲劇熔爐的將軍禦前比試喪命了才是。她為了保護女兒,打倒了宿敵。那樣很有她的風格,勇猛、高潔又美麗。

而如今卻像是將她的人生推入糞坑一般。

就像是要玷汙她一般。

那個怎麼看都是『金獅子』的人,露出歡喜的笑容,揮舞著她的武器黃金鐵球,朝這里襲擊過來。那就是剛才打飛『獨角』,砸向櫻的武器。

『金獅子』在將軍禦前比試時,有一半的肉體,特別是身體正面被打得粉碎,尸體無法保持人形的狀態。不過經過某種程度的治療,她恢複美麗的模樣,不足的部分則是纏繞著皮帶。

英雄的尸體罪孽深重地動了起來,朝著這里襲來。

如果這不叫惡夢,那什麼才算是惡夢呢?

❀ ❀ ❀

一切都隨著血與瓦礫落下。

就好像一切都逐漸崩潰一般。

對『獨角』而言,『金獅子』是她奉獻一生所愛的主人,就算明知那是被敵人操控的可悲尸體,她也無法與之戰斗。

要『獨角』反抗『金獅子』是辦不到的,最多只能勉強用鎖鏈纏繞『金獅子』拋出的鐵球之擊,改變攻擊的軌道。但光是那樣,就令『獨角』厭惡不堪,痛苦地掙紮著。

『獨

角』發出悲鳴,有如精神錯亂一般呼喚『金獅子』的名字。

對櫻而言,『金獅子』也在自己的人生留下巨大的存在感,是令人尊敬的先賢。櫻不覺得自己會裸,在將軍禦前比試的時候是她放過自己一馬,如果她認真要打倒自己,自己應該撐不過幾秒鍾吧。

她就是那麼強大的戰士,而敵人卻把她收為棋子了。

而且,像那樣被敵人操縱,令人厭惡的亡者,並不是只有『金獅子』。

在體格特別壯碩,本身就光輝耀眼、引人注目的『金獅子』身後,有個女人悄然依偎著。看到那個人,櫻從喉嚨的深處發出悲鳴。

『獨角』也一樣。如果說『金獅子』是令人崇拜,敬畏不已,無法與之戰斗,偉大耀眼令人憧憬的善良存在,那麼那個女人就是黑暗的化身。

就連太陽也能侵蝕,使『大奧』充滿血淚與少女的尸體,殘暴至極的大惡人、暴君、毒婦,集所有厭惡與憎恨于一身,並以此化為玉座,君臨『大奧』的邪惡女王。

她是毀滅櫻的故鄉的仇敵,『絲妃』。

有如稚子般的年幼肢體上,覆蓋著少許的布料與皮帶。遮住一只眼睛,有著毒蜘蛛圖案的不祥眼罩,漆黑的嘴唇與指甲——那正是無數次在惡夢中見到,宛如惡意本身的凶惡外貌。

她也是在將軍禦前比試被殺死,上半身應該已被與她對峙的『銀狼』打飛,慘烈地死亡了才對。但是她再生了,恢複成生前的模樣。

恐怕是寄生在細胞內的蒼蠅繁殖,造出了上半身吧。其他『蟲兵』大概也一樣,傷口愈合,受到被『蠅王』支配的蒼蠅重新構築。

就連骨髓都化成敵人的尖兵了。

要說服她們應該是行不通的吧,死人是聽不進人話的。志氣高潔的『金獅子』和傲慢的『絲妃』,只要她們的自我意識還有稍微殘留,應該絕不會聽從『蠅王』的意思行動。

然而,她們的靈魂也已經失去了吧。如今她們興高采烈地追殺而來,就表示已經無法用言語溝通,只是會動的尸體而已。

『絲妃』以自己的異能力編織出巨大的蜘蛛怪物做為坐騎,粗魯地盤腿坐在上面,對著這里發出嘲笑。明明是死者卻能使用異能力,這樣一來,從正面對戰根本沒有勝算。

『金獅子』與『絲妃』並排在一起追殺過來的光景,實在有種讓人不敢直視、充滿非現實感的恐懼。

而且敵人不是只有她們兩人,同樣被『蠅王』複活操縱的『蟲兵』密密麻麻,陸續從城壁的洞口跳了出來。

櫻她們絕對沒有小看『蠅王』,不僅做了心理准備,也有因應對策。然而對手實在超出預料,她們還是太天真、太過樂觀了。敵人是『大奧』的女王,是『大奧』本身。『大奧』的曆史與重量全部排山倒海而來,櫻她們根本沒有活路可退。

頭上暗云密布,他們全都是難以應付的敵人,同時也是敵人的棋子。別說是勝算了,就連能不能幸存數秒都辦不到。櫻的身心都為之僵硬,只能用已經死了一半的空虛眼神,看著那幅景象。

而且,彷佛壓斷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看到之後從洞口跳出的人,櫻感覺心髒好像停止了一樣。怎麼會?怎麼可能?太過分,太殘酷了,櫻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恐懼與憎恨的感情都消失,只能茫然地愣住。

最後出現的尸體是櫻過去最愛的同伴。綠色的長發結成辮子,上頭纏繞著蛇的發飾。胸前有著性感隆起的豐滿乳房,腳上吊掛著裝水容器,以及看起來有些哀傷的美貌。

櫻不可能會忘記,她可是最重要的同伴。櫻把她當成姊姊一般敬愛。最後她為了保護櫻而壯烈犧牲了。她是櫻的恩人,櫻最喜歡她了。

那是『銀狼長屋』信賴可靠的大姊頭,藥師『水蛇』的尸體。

櫻似乎聽見自己的內心破碎的聲音。『水蛇』——是她的伙伴,櫻根本無法與『水蛇』戰斗。她淚流滿面地做出了背叛,卻在克服了恐懼與自己的軟弱後,回到櫻的身邊扶持著櫻。雖然櫻直到最後都無法喊她一聲姊姊,但是櫻真的很愛她。

「姊姊!『水蛇』姊姊!啊啊啊啊!」

櫻發出尖叫,被她抱著的『獨角』也是一樣,她們陷入精神錯亂,實在不是能戰斗的狀態,卻又無可奈何。受敵人殘酷的手段玩弄蹂躪,她們的心碎了,正在汨汨淌血。

重要且心愛之人的尸骨,被改造成褻瀆的殺手,派來追殺她們。這是最惡劣的手段,不僅讓人愣得說不出話來,而且非常地有效。

不管是櫻還是『獨角』,她們的精神都陷入錯亂,只能像個柔弱的稚子般哭喊。這一切的現實她們都不想接受,兩人的精神崩壞,感情化成激流卷起漩渦,只能渾身打顫地慟哭著。

眼看就要逼近地面了。但是在到達之前,敵人的惡意就會狠狠蹂躪兩人,這樣一來就結束了。不過那樣也好,死掉還比較痛快,她們的斗志與決心全都被消滅殆盡了。

就這樣沖撞地面而死吧。真想就這樣死去,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有任何感覺了。櫻的心靈受到挫折,扭曲變形,已經打算放棄。『蠅王』的策略對櫻的心造成了致命傷。

但是,嚴厲師父的斥責聲傳入耳中,不容許她這樣輕言放棄。

「愚蠢。」

那是缺乏抑揚頓挫,略嫌生澀的語調。

有如金屬般震撼鼓膜的清脆聲音。

「怎麼可以 放棄!『水蛇』會 高興嗎?你不會覺得 不甘心嗎?朋友 受到玩弄,高潔的人生 遭到玷汙,讓在下覺得 非常非常 不甘心!」

怒吼聲響起,大阪城的牆壁被粉碎。瓦礫和壁材飛散,有個人從中跳了出來,那是『銀狼』。她的雙眼燦爛地閃耀著憤怒的光輝,有如野獸般咬牙切齒、發出低吼。

「『銀狼』姊姊!」

櫻有如稚子般喊道,頓時感到全身活力湧出。無論何時都是『銀狼』在背後推她一把,讓她能夠往前進,即使是在這樣的地獄深淵也一樣。

「別哭 櫻。『水蛇』死的 時候,眼淚 就已經 流乾了。沒錯吧?所以 別哭!」


彷佛要為遠處的櫻擦去眼淚一般,『銀狼』做出揮手的動作,她的指尖推向過去的同伴•『水蛇』尸骸的胸前,重重地將她打飛。

絲毫不手下留情。

甚至沒有一點猶豫。

『水蛇』像是一時驚訝而圓睜著雙眼,盡管流著血飛了出去,她仍是像生前那樣,似乎感到困擾地聳了聳肩。

沒有與過去的同伴自相殘殺,就像是把受到驅離之事,看成是『銀狼』的溫柔一般,她噘起嘴唇,做出飛吻一般的動作。

『水蛇』往下墜,逐漸遠離戰場。她的臉上帶著充滿信賴與愛情的笑容。

而『銀狼』像是勉強將視線拉開一般地,抬起頭來。

她看著前方,朗聲宣言道:

「『水蛇』 死了!雖然悲傷 不過她死了!『絲妃』也是 母親大人 也是 大家全部都是!不過 我們還活著!」

對于猛烈飛出去,以頭下腳上的姿勢往地面墜下的『水蛇』遺骸,『銀狼』看也不看一眼。她一個轉身,靠著推開『水蛇』的勁道,在空中高速移動,踩在附近的『蟲兵』的顏面上,當成立足點進行跳躍。

『銀狼』在空中縱橫交錯地奔馳,不由分說地粉碎急忙擺出防禦架勢的『蟲兵』。

在血沫、骨片與皮帶滿天飛舞之中,『銀狼』大吼道:

「沒錯吧 櫻!那麼就 別放棄 活下去的希望!我們應該 發過誓 要連同『水蛇』的份 一起活下去! 你忘了嗎 櫻?如果你忘了 想要放棄的話,在下就 不管你了!」

鼓舞、訓斥過櫻之後,她就不再多說。

「嗚嗚嗚嗚嗚!」

鋼鐵的少女帶著怒氣發出獅子吼。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銀狼』隨手往附近的『蟲兵』毆打猛抓,或咬、或踢、或沖撞,將敵人擊飛。就像是要粉碎敵人的惡意本身一樣,小小的『銀狼』宛如英雄、也像是掃盡黑暗的太陽一般。

❀ ❀ ❀

在猛烈的攻勢之後,『銀狼』朝著『金獅子』展開突擊。

雙手盤在胸前,興致勃勃地觀視戰況的『金獅子』尸體,完全不打算防禦,就在那里等著,與『銀狼』激烈地沖突。

『金獅子』與『銀狼』的頭部彼此相撞,擦出火花。

「母親大人!」

這對野獸親子彼此注視著,互相對峙。

「母親大人 在長崎出島 說過的話!原來是 這個意思啊!」

『銀狼』喊叫著不可思議的話語。

這麼說來,在長崎出島的決戰,『銀狼』與『獨角』曾在短暫的時間內碰上跨越時空而存在的『金獅子』。那是夢幻般的經曆,她們本人似乎也沒有真實感。

那個時候,『金獅子』對她說了一些話。

『金獅子』說,無論何時都會在『銀狼』的心中守護著她,希望她不要忘記這件事,要她勇往直前,變得比太陽更偉大——

就是類似這樣憨直的建言。『銀狼』則是以愛回應,所以即使在惡夢中,她也能戰斗。

志氣高潔,就像過去的『金獅子』一樣。

『銀狼』挺起胸膛,露出笑容。

「在下 想通了!而且 謝謝母親大人 的建言!多虧如此 在下才能 毫不猶豫地 戰斗!」

「…………」

『金獅子』不發一語。化成『蟲兵』、現為尸體的她,果然沒有自我意識吧,或者聲帶也已經腐壞,失去功能了吧。

不過,她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過去曾是『大奧』太陽的高潔女人,用全身接下女兒的斗志,開懷地笑著。

「母親大人!在下 一點一滴地 成長了!」

就像在向身為死者的母親報告一般,『銀狼』這麼大喊之後,笑了出來。

由于異能力的弊害,『銀狼』的表情肌肉幾乎無法動作。對她而言,這是盡最大所能的笑容了。她露出牙齒,豪爽地笑著,看起來就像『金獅子』一樣。

「在下 要成為 像母親大人一樣 偉大的女人!」

『銀狼』就這樣猛然地對『金獅子』施以連續頭錘。『金獅子』被撞得後仰,額頭也見血了。她一個翻身,同時揮舞轉動鐵球。

周圍的『蟲兵』們也終于有所反應,猛地朝『銀狼』沖了過來。即便強如『銀狼』,要是被那麼多強敵包圍的話,她的生命也會有危險。

櫻一咬下唇,血腥味與疼痛讓她回神。師父有危機,弟子怎可不趕去相助?『銀狼』幫助自己從絕地逢生,並出言鼓舞。如果自己還是什麼也做不到,那她根本就沒有資格活下去了。

櫻不想再讓重要的人像『水蛇』那樣死去了。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人犧牲。

『獨角』或許也是同樣的心情吧,她的表情充滿決心。只見她揮舞鎖鐮,拋向逼近的大門,卡住之後,再用來當作繩子,進行大幅度的鍾擺運動。于是櫻與『獨角』就這樣一同撞向大門。

櫻將頭帶重新綁好,振作精神。她激勵『強化義肢』發揮全力,踏在大門之上,接著,嵌在堅固門框中的大門板出現龜裂,凹陷下去。四百年間區隔了『大奧』與大阪城的門,逐漸碎裂。

櫻膝蓋一彎,利用反作用力往上一跳。

她一直線地往戰場前進再前進。

同時,大阪城發生異變。

從各處的洞孔中噴出像是黑霧的東西,而最大的洞——也就是『紫水晶』的撞擊與爆炸造成的大洞,則像是黑云湧動一般。其他的小洞也如出血般噴出了黑霧。

從陸續崩落的壁材縫隙間也噴出了那種東西,四處飛散。大阪城的主城轉眼間崩毀,逐漸瓦解。那就有如大阪城本身,以及這個國家的一切生命即將死亡斷絕的現狀一樣。

沒過多久,大阪城便不留原形,成為堆積如山的瓦礫。從瓦礫縫隙中不停噴出的暗云,逐漸遮蔽被旭日照亮的天空,世界就要再度被封閉在黑暗之中。

但是現在也沒時間滿懷感慨地見證大阪城的結局了。

櫻在空中與『蟲兵』激烈交戰的同時,驚訝地圓睜雙眼。那些黑色的東西是什麼?好像是累積在大阪城的腐敗血液全都流了出來一樣,而那些黑霧聚集在空中,有如內髒般鼓動。

光從外表來看,就像是不祥的黑色云霧。櫻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不禁抱住身體。但她不去在意,踏在逼近而來的『蟲兵』臉上華麗翻轉一圈,跳向『銀狼』的身旁。

『銀狼』用拳頭打在『金獅子』投擲的鐵球上,盡管被鐵球彈開,她仍利用那個反作用力,順勢靠近櫻的身邊。

兩人牽起彼此的手。

師徒在空中會合了。

在暗云遮蔽的影子中,分享彼此的體溫。

「請不要每次都擅自行動,你這樣讓人很擔心呀……不過謝謝你救了我們,姊姊!我最喜歡的『銀狼』姊姊!」

櫻這麼說完後,『銀狼』也點頭回應,如尾巴的頭發隨之跳動。

兩人就這樣往地面急速下降,終于降落在先前著地的『獨角』身邊,然後抬頭仰望天空。映入眼簾的是,緊接在後落下的『蟲兵』們。

背後還有大門阻擋去路,她們陷入被追至絕境的情況。不過櫻她們並沒有失去戰意,而是擺出架勢准備迎擊。

心中的絕望已經消散,剩下的只有斗志。

櫻注視著前方。

❀ ❀ ❀

面對強大的敵人,我方戰力微不足道。

只有櫻、『銀狼』和『獨角』。目前仍與大部分同伴失散,她們被逼入死境,稍微露臉的旭日也被黑云所遮蔽。

不過,櫻不會再放棄了。

挫折的心重新再生,變得更加強韌、率直。不是像『蟲兵』那樣只是會動的尸體,而是宛如成長茁壯,花朵盛開的櫻樹。

三人聚集在一起,瞪視陸續落下的『蟲兵』們。

雙方互相牽制,呈現一觸即發的狀態。

雖然甚至連交談的時間也沒有,但是櫻對某件事感到非常在意。她呼喚最先站在前方,雙手盤在胸前的『銀狼』。

接著,櫻轉頭仰望遍布空中的漆黑暗云。

「姊姊,那個像云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櫻提出這個疑問後,『銀狼』淡淡地回應。

「大概是『蠅王』。」

「『蠅王』?」

那是敵人首領的名字。櫻沒有見過本人,所以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但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黑云竟然就是敵人的真實身分。她不明白『銀狼』的意思,驚訝地睜大雙眼。

『銀狼』不善言詞,猶豫了一下後,結結巴巴地說道:

「在下也 不是很明白 就是了。因為 發現『蠅王』 所以在下 出手打她。持續打了一陣子她突然啪〜 就變成那樣子。」

「姊姊,我聽不懂。」

『銀狼』本來就不適合解說,但不擅長也該有個限度吧。櫻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站在困惑的櫻身旁,終于恢複平靜的『獨角』問道:

「『銀狼』,你和『蠅王』對決了是吧?」

「對。」

『銀狼』點頭肯定。她為了從『紫水晶』的事故現場救出生存者,結果在前往的途中碰上『蠅王』,于是便發動攻擊,想趁這個機會打倒『蠅王』。『銀狼』說明了事件的經過、當時交戰的內容,還有兩人之間的對話等等。

『獨角』似乎明白了怎麼一回事,深深吐了一口氣。

然後,她以清晰的思緒解開了謎團。

「『蠅王』是無數蒼蠅的集合體,對吧?她與『銀狼』對峙,受到痛擊後,由無數蒼蠅形成的集體智能或許產生了紊亂。這可以用喪失心神、失去控制來形容吧。失去多數的蒼蠅,也就是失去知性後,她無法再保持人類的輪廓——于是露出了本性,恢複成無限的蒼蠅群。」

「對對對,大概 就是那樣。」

『銀狼』露出笑容,像是在稱贊似地撫摸『獨角』的頭。『獨角』則是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接受她的撫摸。

或許是心情松懈了吧,『獨角』恢複以往的優美笑容。

「該說不愧是『銀狼』嗎?竟然不知不覺間就將敵人的首領逼入絕境,真是令人敬佩。不過你擅自行動,真的讓人很困擾呢,光是要跟上你,也要耗費一番工夫哦?」

「抱歉。」

在『獨角』面前,『銀狼』就像是小小的孩子般。對她而言,『獨角』就像是年齡差距較大的姊姊一樣。

意外坦率地道歉之後,『銀狼』擺出戒備姿勢。

上空有失控的『蠅王』所累積的黑云,眼前則是以『金獅子』和『絲妃』為中心的往日『大奧』英雄——或者該說是暴君的活動尸體們。敵人數量眾多,狀況並不樂觀,現在仍然在險境之中。

不過並非沒有希望。

『蠅王』被逼得走投無路,精神陷入瘋狂而失控暴沖。以高度演算能力所規畫的計謀才是『蠅王』真正可怕的地方,如今失去心靈,陷入狂亂的她,已經不再如此可畏了。

如果是直接沖突,或是切肉斷骨那種暴力相向的方式,那就有勝算了。如果是符合『大奧』作風的戰斗方式,面對總是不在人前現身,至今一直回避戰斗的『蠅王』,相信數度越過死亡關頭的我方,在經驗與自信上肯定是大為有利。

「只差 一步了。放馬過來 放馬過來♪」

看來那樣的戰術也很符合『銀狼』的喜好,只見她充滿活力地笑道。

「真沒辦法。」

『獨角』歎了一口氣,她也舉起鎖鐮准備決戰。

「雖然我不喜歡這種野蠻的做法,不過偶一為之也無妨。這讓我想起以前與『金獅子』大人在山野間奔馳,以正義使者的身分巡訪全國的時代。」

「還有我——」櫻這麼說。為了往前踏出一步,她扶著快要崩塌的大門。

就在那個剎那,她似乎聽見了。

激烈戰斗的噪音響徹四方,即使如此,櫻依然聽見了心愛之人的聲音。那是這

個世界上最重要、最該優先傾聽的聲音。

櫻轉頭向背後看去。

雖然凹陷破裂,但這扇大門依然健在。那道區隔『大奧』與大阪城,散發著壓迫感的大門後方——

「……秀影大人?」

門後似乎傳來了最愛的青年的聲音,于是櫻發出呼喊。

同時,她想起了與他在『大奧』重逢時的往事。隔著厚厚的玻璃牆,不論伸出的手指還是聲音都無法觸及,兩人的命運被分開了。之後發生許多戰斗,流了幾乎無止盡的鮮血,發生過慘烈的厮殺,也發生過悲劇。

越過那些障礙的兩人,本該已經牽起了手。但他們終究還是分離了。

他們分隔兩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面。

但是,在這個瞬間——

「秀影大人!」

櫻感覺到命運,于是她轉身回頭拍打門板,發出聲聲呼喚。她在門的後方感覺到一股暖意,以及心愛之人的體溫。

直覺到他的存在後,任何強敵都已經無所謂了。想見他,櫻想見他,想見他一面,想與他說話,想確認兩人的愛。

櫻流著淚,沖撞厚實的門。

有如奇跡一般,那扇門令人難以置信地打開了。

不,雖然不清楚狀況為何,不過門後吹起了紅蓮之焰。受到那股火焰燃燒,大門便被高熱所蒸發。只有門板被消滅得一乾二淨,彷佛是命運在幫助兩人重逢。

或許是對聲音有反應了吧,只見一名青年一如往常般,搖搖晃晃地踩著不穩的腳步現身。那個青年——豐臣秀影驚訝地看著這里。

只見他眼眶泛淚,臉上的表情轉眼間浮現出笑意與幸福。

櫻也一樣,她毫不猶豫地奔向他的身邊。

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礙。

櫻縱身入懷。

秀影緊緊擁抱。

「秀影大人!」

「小櫻!」

兩人彼此呼喊名字,相擁親吻。

完全無視周圍的狀況,再度相會的兩人互相確認著彼此的愛。他們擁抱在一起,彷佛合二為一的生物。火焰的殘渣化成火花,如花瓣一般飛舞,就連聚集在此的『銀狼』等人和『蟲兵』們,都好像是受邀出席豪華婚禮的賓客,只是啞然無聲地眺望著這對相愛的戀人。

狀況仍然更加混亂,強敵阻擋去路,前途一片黑暗。

不過,只有這個瞬間是幸福的結局,宛如無可挑剔的童話故事一般。曙光照亮兩人的身影,這一切都是照亮兩人前途的演出和祝福。

受到命運引導的兩人,有如奇跡一般地再會,在悲慘地獄的中心歌頌閃耀的愛情。

❀ ❀ ❀

櫻被秀影緊緊擁抱著。

分得心愛之人的體溫。

原本心靈受挫,全身就像冰凍一般的櫻,如今已經恢複熱度。愛活化了她全身的每一吋。已經可以安心了,沒問題,什麼也不必擔心。只要這個人活著,還愛著自己,自己就不會輸給任何人,和平的未來與希望絕不會崩壞。

他們可以一直走下去。

櫻是這麼相信的。

「秀影大人。」

忘我地擁抱之後,雖說那樣就已經讓櫻很滿足了,不過殘留的少許理性讓她改變想法。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不知是偷偷有在鍛煉,還是一次次的性命交關鍛煉了他,青年不知何時稍微變得強壯了些。櫻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靜靜地抬頭對他說道: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小櫻才是呢,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秀影似乎仍嫌不足,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櫻。「啊啊,秀影大人真是愛撒嬌。」櫻這麼說著,開心得快要融化了。

不過,現在確實不該如此打情罵俏。

兩人的周圍仍是被地獄包圍。

「那個……先別管這些了啦,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秀影大人會來這里?啊,應該由我開始說明嗎?」

應該填補上兩人分開這段期間的故事吧。

然而,秀影卻看似滿足地搖搖頭。

「沒有必要,能夠像這樣重逢不就好了嗎?如果真要說的話,那就是我對小櫻的愛,把我引導到這里來的……☆」

「這樣啊,既然是愛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吧……☆」

「小櫻〜♪」

「秀影大人〜♪」

「你們兩個要卿卿我我到什麼時候啊。」

兩人正准備要熱烈地接吻,卻有人抓住他們的臉,強行把他們拉開。

「兩位真熱情呢。為什麼偏偏要由我來澆冷水啊,要高興等到之後再來高興啦,真受不了你們。」

抓著櫻的頭左右搖晃,語氣顯得有些焦躁的人——是過去排名第二的『赫龍』。她應該也經過了一番激戰吧,只見尖帽子的前端彎曲,外套也沾上黑炭,不過她沒事,她還活著。

她肩上則有一名嬌小的黑衣少女……豐臣黑姬就像娃娃一般,規規矩矩地坐著。因為她快掉下來了,體格壯碩的『赫龍』于是伸出一只手支撐著她,她們就像是看到異樣的怪物一般,看著相愛的兩名戀人。

櫻發現有如理所當然般存在的黑姬,不禁大吃一驚。

「黑姬大人!黑姬大人也平安無事啊!」

「真的能算是平安無事嗎?」

黑姬露出了妖異的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黑姬,櫻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不過,櫻跟黑姬並不是很熟。不管怎麼說,黑姬與最愛的哥哥,以及有如家人般親昵的『赫龍』重逢了。

那樣就夠了。光是那樣,就覺得一切都好了。

看到微笑的櫻,黑姬似乎覺得有些棘手,皺起了眉頭。

只見她將嘴唇湊至『赫龍』的耳邊,似乎耳語了什麼。

「瞭解(OK)……」

『赫龍』好像還沒說夠,卻意外坦率地點頭答應。她抱著黑姬,踏向門的另一邊,那是櫻剛才走出來的那一側,也就是通往崩毀的大阪城的方向。

『銀狼』與『獨角』就在那里,與以『金獅子』和『絲妃』為首的『蟲兵』們對峙著。現在由于門突然消失,以及完全不會察言觀色的櫻與秀影來了個感人的擁抱,每個人都愣住了吧。他們無法應對,啞然無語。

不過齒輪開始轉動了。

現場立刻恢複成戰場的氣氛。

「……嗯嗯。」

被人打擾後,盡管感到不舍,櫻仍是恢複冷靜——雖然她並不想恢複就是了。她想要一直開心地沉浸在幸福里。

當初分離的時候,本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但是他們再度重逢了。櫻不想再離開他了。可是,為此就必須戰斗才行。

必須跨越最後的死亡境地。

櫻這麼下定決心,將生命注入『強化義肢』。由于維護不良的關系,現在仍搖搖晃晃,好似會從連結處脫落一樣。不過,她的愛得到滿足了,全身上下直到指尖,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絕不能輸。

至少要存活下來。

因為距離幸福的未來以及破曉的黎明,就只剩下一步了。就算是用爬的,櫻也要往前進。秀影或許也是相同心情吧,他微微點了一下頭。

因為秀影現在仍像在安撫孩子般,摸著櫻的頭。

「我認為情報交換是必要的。雖然我們要應付眼前的敵人,以生存為首要目標,不過視情況而定,最少我也會抱著小櫻逃走。」

「太以我為優先了啦,不過我很高興……♪」

這個令人傷透腦筋的男人,實在太溫柔了。因為他深愛自己,以自己為優先,所以櫻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感到安心,心情也從容許多。

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沾上再多血腥,即使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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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不要緊了。

每次回到他身邊,櫻就能取回自己的心靈、人生與體溫。即使身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之中,櫻也能保持精神正常。

「在此之前,我幾乎都沒有幫上忙,所以為了大家,我想至少能助一臂之力。大家不僅妝點了我和秀影大人的愛情故事,也給予祝福,所以我想要送上回禮。」

「既然小櫻這樣希望,那我會全力為你聲援……如今我也只能這麼做,這讓我有點不甘心就是了。」

秀影苦笑著說道。

這一瞬間,周圍響起了鎗聲。

櫻吃了一驚,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同時她也趕緊抱住秀影,用自己的肉身當他的盾。這里是戰場,最忌疏忽大意。雖然她早知道這個道理——

「…………?」

櫻感到困惑。

鎗聲的源頭是『赫龍』。

仔細一看,勇猛果敢地沖向門的另一頭的『赫龍』,朝著這里回過頭,扣下形狀奇妙的手鎗……恐怕是『才古鎗』的扳機。只見她做出親吻鎗口的動作,閉上一只眼睛。

「你忘了東西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頭也不回地前往自己的戰場,斗篷與暗金色的辮子隨風翻飛。

『赫龍』射出的子彈

畫出軟弱無力的拋物線,在櫻的腳下落地。有個像是蟲卵的東西在滾動。

櫻還以為是手榴彈,于是擺出戒備的姿勢,不過看來並不是。

那個像是子彈的球狀物,有如吸收空氣般膨脹起來,瞬間變成裝飾無數鱗片的巨大之卵。

由于櫻也會使用類似的異能力,所以她能理解。這是避難所,外面覆蓋著堅固的防壁,可確保內部之人的安全。

只見鱗片剝離,從里面泄漏出寒冷之氣與細小的話聲。

「嗡。」

櫻曾經聽過那個宛如摩擦碟片的聲音。

與此同時滾出避難所的,是一個洋娃娃般的少女。

她有一頭豔麗的檸檬色頭發,身穿織工精細的黑色衣服,雙眸帶有虛無的氣息。

她是『黑船』提督『電姬』。

「分析完畢。」

她躺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手上抱著的文件夾。最後她將文件夾闔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這就是『大奧』的……不,這個國家的,不不,這個曆史的真相嗎?原來如此,很有意思,同時也荒唐無稽,讓人掃興啊。」

櫻與秀影戒慎恐懼地看著她。只見她徐緩地站起身,緩緩抬頭看向櫻與秀影。

「其他人都在戰斗中嗎?這個國家的人太喜歡厮殺了。沒辦法,那麼既然其他人不在,吾就說給汝等聽吧,讓我們共享秘密與事實吧。只要知道真相的人尚有一人幸存,這個國家的未來就能相對得到保障。」

將文件夾妥善地放在膝上之後,『黑船』提督開始說明一切。

「吾戰敗了,只能在這個國家終老一生,而吾也已經是這個國家的國民了。為了國家的未來,就讓吾盡一分心力。這是為了吾自己,也是為了因為吾的無能而斷了返鄉之路的『黑船』同胞們。」

有如機械一般的少女,像是留聲機一般地說道。

聽到她說話的人,只有在這個國家的中心相互擁抱,宛如命運般重逢的這對戀人。

秀影與櫻一同走過坎坷多舛的人生,若再由『黑船』提督補上最後的碎片,兩人的故事就完結了。

雖然他們沒有時間將碎片重組,完成一幅完整的畫,而且現在也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但是在這個瞬間,所有欠缺的碎片都齊全了,名為真相的花朵,就要在此萌芽。

「將『時空炸彈』的技術傳入這個國家的,就是吾之祖國。雖說是受到請求而為之,不過這個國家的曆史已經歪曲走樣,吾之祖國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吧。身為偉大祖國的後繼者,身為王族,吾會負起責任,汝等要聽嗎?」

『電姬』轉向兩人,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羞赧的微笑。

她用看似羨慕的眼神,看著互相交換體溫的戀人們。

「不,汝等就聽吧,聆聽這個即將崩壞的國家的安魂曲,傾聽這個仍然幼稚的國家的搖籃曲。戀人們啊,汝等就好好聽著,然後傳達給後世吧。別再重蹈覆轍,或者該說——別讓綿延至今的曆史和汝等的人生犯下過錯。」

那就像是用音樂機械播放的、摩擦碟片的聲音。

所有的謎團就要解開了。

❀ ❀ ❀

『赫龍』有如炮彈一般,一直線地奔馳。

前方是一群『蟲兵』,每個都是足以以一擋百,『蠅王』從『大奧』漫長的曆史中所挑選而出的精銳。但是,現在的『赫龍』毫不畏縮,她抱著重要的人,也得到強力的武器。

『赫龍』不減奔跑的速度,用眼神向懷里的黑姬示意。

「『獨角』!」

『獨角』佇立著,守護仍然互相擁抱的兩名戀人,而在錯身而過之際,『赫龍』將黑姬塞給『獨角』。

「哇、哇?」

『獨角』一點也不像平時穩重的她,略顯慌張地接住。純白的麗人像是吃了一驚般抱起黑姬,並且感到困惑。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就交給你了。」

單方面地這麼告知後,『赫龍』拔出吊掛在腳上的『才古鎗』,右手握著剛才射擊的『三原則』,左手則是舉起新拔出來的『蒼藍之馬』。

同時扣下扳機。

「魔物們的首領•趕走惡靈們吧。(It is by the prince of demons that he drives out demons)」

從『蒼藍之馬』噴出大量的瓦斯,再藉由『赫龍』的異能力點火。紅蓮的火焰撲向眼前聚集的『蟲兵』群,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的不死身,就算是再頑強的戰士,在壓倒性的火力之前都毫無意義。

火焰將害蟲群全部一掃而空。強韌的皮帶仍有殘留,不過『蟲兵』們的尸肉著火,被高熱溶解,逐漸炭化。順便也延燒至化為瓦礫堆的大阪城,將之焚燒得更加看不出原形。仍然盤旋不已的『蠅王』體內部分蒼蠅也被燒死,雜兵也消失,礙眼的東西全部清光了,真是爽快的戰法。

雖然『赫龍』很滿足,但是卻有人表達遺憾。

「喂,『赫龍』!『銀狼』在最前線哦!」

『獨角』向她抱怨,『赫龍』卻不予理會。能夠全身硬化的『銀狼』,光是這種程度的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她。而且就算死了,『赫龍』也無所謂。

『赫龍』有如魔物般摩擦著牙齒,發出壯烈的笑容。

『赫龍』從以前就對貌似恭敬、實則無禮的『獨角』看不順眼,讓她慌張一下也好。盡管『赫龍』這麼想,從『三原則』飛出的防禦壁,仍消去了自己發出的火焰余波,『電姬』真是給了她很好的『才古鎗』。

『三原則』廣范圍地展開,比起『赫龍』自己,更注重防禦朝背後『獨角』和『電姬』過去的火焰余波。如今她已經能夠顧慮到周圍的人了,既然『赫龍』能夠做到防守,也沒人能說她變弱了。

自己變強了,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就能勝過所有人——『赫龍』是這麼想的,而彷佛肯定她一般,黑姬像是開玩笑似地露出微笑。

爆炸氣流強力吹拂,盡管會自我再生,然而被不會熄滅的火焰纏覆全身,『蟲兵』們痛苦地掙紮。『赫龍』在這樣的狀況下,展開『三原則』向前突破。

途中說了一句「謝謝」後,她從『獨角』手上強行奪走黑姬,再度抱了起來,奔馳離去。

「你帶黑姬大人到戰場——等一等啊!喂!『赫龍』,你太過粗暴了!你這個野蠻人!」

聽到『獨角』這麼咒罵,『赫龍』仍毫不在意。雖然沒有時間說明,不過『赫龍』並非毫無想法地在做有勇無謀的事。『赫龍』面露喜色,抓著黑姬的後領甩了一圈後,穩穩地將她抱住。

「我贊成『獨角』的說法,你有點太過奔放了哦。我不記得有把你教育成這樣,真是個頑皮的孩子……」

黑姬頭昏眼花地抱怨著,『赫龍』慎重地抱住她後,沖入火焰依舊肆虐的戰場。她的目標是正面,往正在與『銀狼』交手、蘇醒的『金獅子』前進。

『金獅子』可以將自己還原成分子,讓各種攻擊失效。操作分子的異能力,能將逼近自己的火焰轉換成分子,使其失去攻擊性,堪稱絕對的防禦。仔細一看,『金獅子』身上一點燒焦的痕跡都沒有。

周圍飄舞著閃亮光輝的分子。

『金獅子』悠然地雙手盤胸,站得直挺挺的。

那種從容不迫的態度,還是令『赫龍』看不順眼。『赫龍』將『才古鎗』插回腳上,大跨步地奔跑。

「你在將軍禦前比試把我痛揍一頓,這梁子結大了!」

『金獅子』似乎愉快地看著這里,『赫龍』則是全力朝她打了過去。她什麼也沒想,只是單純地予以打擊。

「這就是回禮!」

『赫龍』纏繞著火焰的拳頭,打在『金獅子』豐滿的胸前。有打中的手感。『金獅子』並沒有使用操作分子的異能力,只是靠著經過鍛煉的強健肉體接下攻擊。沒錯,『金獅子』就是這樣的女人,即使成為尸體,化為『蟲兵』,她的生存方式仍留存在肉體里。

她所擁有的異能力,明明能讓他人的攻擊全數穿過,堪稱無敵——『金獅子』卻宛如在享受疼痛與沖擊一般接下攻擊。那並不是強者的傲慢,而是單純在享受交流而已。

對于『金獅子』那樣的反應,『赫龍』反而松了一口氣。『金獅子』就是『金獅子』,即使變成尸體,變成敵人的棋子,她仍是『赫龍』最尊敬的『絲妃』視為生涯宿敵的偉大存在。

那樣的事實讓她不禁心懷感謝,這樣她就不用修正自己該做的事了。如果『金獅子』只是一具死狀淒慘的尸體,那她就沒有勝算。

坐在肩上的黑姬,愛憐地看著『金獅子』。方才她所說出的計策,是建立在信賴『金獅子』的前提之上,而那恐怕是會成功的吧。

同時『赫龍』,也感受到難以言喻的舒暢。

直接挨打的『金獅子』,接受了自己的心情——『赫龍』對此有十分切身的體會。她深愛『大奧』的學生,而『赫龍』也是學生之一,這讓『赫龍』覺得,那就像是得

到她的保證一樣。

這時『赫龍』才深切感覺到,自己回到『大奧』了。

在長崎出島的生活也很快樂,『赫龍』也很滿足,不過果然還是『大奧』比較好。她喜歡這個能夠完整展現出自我的戰場。

『金獅子』紋風不動,神聖無比地站著。

雖然完全不覺得攻擊有效,不過『赫龍』也稍稍消氣了。反正火焰和這個打擊都是掩人耳目之用,只是要讓『金獅子』稍微集中于防禦,不讓她有其他動作而已。

『赫龍』推開『金獅子』,往前方前進。前方有著『赫龍』的目的與希望,不,那是讓她洗刷後悔與不舍的唯一機會。

讓心愛的稚子黑姬坐在肩上——

『赫龍』她,也在往前方邁進。

❀ ❀ ❀

『赫龍』展開突擊,此時,她的身側忽然有了動靜。

「咳咳。」

全身被火焰燃燒的『銀狼』,推開炭化的『蟲兵』尸體,平安無事地露出臉。稚嫩的雙唇吐出焦黑的空氣,她咳嗽了一會兒。

『銀狼』雖然靠著全身硬化的異能力毫發無傷,不過身上穿的簡便和服卻燒毀了,她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般全裸著身子。

『銀狼』皺起眉頭,大概是因為發帶燒毀了吧,她厭煩地用手指整理亂七八糟的頭發。

「『赫龍』 汝太 過分了。在下 雖然 燒不死,但並非 不會痛哦?」

「哎呀,你沒死啊?真遺憾,要怎樣你才會死呢?還是一樣強壯得要死呢,『銀狼』。」

『赫龍』咂舌一聲,順手將『銀狼』拉起。讓她光著身子也太可憐了如此心想的『赫龍』便為她圍上自己的斗篷,頭發也用手加以梳理,將自己用來綁辮子的發帶借一個給她,幫她整理頭發。

順便也將自己的辮子綁成一條。

她們就像是早晨在整理儀容的姊妹一般。

「你那個留戀人世,化成妖怪跑出來的母親,就請你去絆住她吧。我要去完成我該做的事,雖然不想低頭向你拜托,但是這件事只有你辦得到。」

「嗯。」

或許是斗篷太大與身材不合吧,『銀狼』穿起來似乎不是很舒服。她用手背擦去臉上沾到的黑炭,搖搖頭把黑炭甩掉,然後擺出戰斗姿勢。她的視線看向『赫龍』要前進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過去『大奧』的暴君『絲妃』的尸體。

只見『絲妃』狀似開心地坐在黑色蜘蛛絲的玉座上,在一旁觀察著狀況。不知是『金獅子』順便保護了她,還是她用黑絲線打散火焰,她也是毫發無傷。態度從容不迫,感覺不到火焰的影響。

雖然消滅了雜兵,可是真正的敵人卻還安然無恙地留在現場。

『銀狼』面對養育自己的母親的尸體,同樣地,『赫龍』與『絲妃』也關系匪淺。

能夠得到像這樣面對面的機會,這也是命運使然吧。『赫龍』必須與過去盲目信從、敬愛、當成姊姊愛慕的人對峙。

「好吧。」

『赫龍』幫『銀狼』用斗篷遮住肌膚和整理頭發——這是不像過去的『赫龍』會做的溫柔行為。那是在長崎出島得到家人後,『赫龍』所學到的簡單且可貴的行為。

受到她的幫助,『銀狼』也對『赫龍』做出了——只有認定為同伴的人才會做出的動作。如果『赫龍』如過去那般邪惡,她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對殺害彼此所愛之人的宿敵,致上最高級的敬意。

『銀狼』在『赫龍』的背上拍了一下,就如同她平常對櫻做的那樣,帶著親愛之情。

被拍得差點向前倒下去的『赫龍』,朝『銀狼』瞪了一眼。

最後兩人露出苦笑,互擊一下拳頭。

「全部結束之後……我第一個就要殺了你,『銀狼』」

「隨時歡迎,『赫龍』。」

『銀狼』也露出僵硬的笑容。

她將硬化的表情肌肉做出最大限度的使用,只有眼神閃耀著燦爛的光輝。

「汝也去 為汝自己 做一個 『了斷』吧。」

她們彼此颯爽地轉過身,全心全意地奔馳而去,奔向自己所愛的恩人,奔向其尸骸。

前去挑戰,前往面對。

前去盡自己的道義。

『銀狼』前往『金獅子』身邊。

『赫龍』前往『絲妃』身邊。

彷佛是要將自從與她們離別後,自己所掌握的一切發揮出來;彷佛是希望讓對方看見、聽見、感覺到一樣;彷佛是向母親撒嬌、被姊姊擁抱一樣,真誠地去面對對方。

宛如神聖的儀式。

她們在這熊熊燃燒、步向崩毀的地獄景象中,看起來卻非常地幸福。

❀ ❀ ❀

「啊啊——」

『蟲兵』之首『蠍姬』注視著這場騷亂。

她用好像對一切絕望的空虛眼神,以及尸骸般的表情,只是茫然而慵懶地看著。她伸手撫摸頸部,原本套在那里、受『妖魔』詛咒的皮帶已經消失了。『妖魔』死了嗎?明明是個優秀的忍者,任務卻失敗了嗎?這麼一想,她就感到哀傷。

曾經當她是自己的孩子。

雖然背叛自己,給自己套上項圈,還讓自己嘗到地獄的滋味,是如此可恨的少女。

但是即使如此,四百年的時間,她仍一直陪伴著自己。

失去了她之後,這一次,『蠍姬』真的覺得自己體內好像變得空蕩蕩了。為什麼自己還活著呢?明明這雙手掌上已經什麼也不剩了,明明大家都死了,明明全部都毀壞了。

虛脫無力的感覺,讓自己幾乎無法站立。

項圈消失,明明變得可以自由行動了,但是卻提不起勁做任何事。

這個瞬間,『蠍姬』已經——沒有生存的目的了。

『蠍姬』面前是消滅得一乾二淨的大門。那道區隔大阪城與『大奧』的絕對高牆,卻被『赫龍』發出的火焰消滅殆盡,失去了它的存在與功用。

在那扇門原本所在的場所,有一對戀人彼此擁抱,那是櫻與秀影,他們的身旁則是『黑船』提督『電姬』。她打開『雹』所留下的文件夾,似乎要公開一切真相。

那個文件夾對『蠍姬』而言是非常熟悉的物品。上面記載了四百年間,與『蠅王』不斷戰斗的自己所找到的真實,以及所有的紀錄。沒錯,那個資料夾的基礎資料,制作者就是『蠍姬』。由同樣察覺『大奧』被惡意所籠罩的一名男性蘭學者,以及他所愛的『雹虎』,經由他們研究後重新編輯、彙整之後,再傳承下來。

那個紀錄中,假定了『蠅王』便是要將扭曲曆史恢複原狀的強制力本身,並夾雜著推論,試圖摸索打倒這個敵人的方法……

受制于雙重的拘束,『蠍姬』難以行動,由于被編入『蟲兵』的關系,她也受到『蠅王』的監視。因此『蠍姬』想要托付自己以外的某個人,希望他守護『蠍姬』摯愛之人所築起的這個扭曲曆史與幸福美夢,所以才留下這個紀錄。

將那份資料傳承下去。

傳承至心愛的那個人的子孫,也就是現代的征夷大將軍,以及深愛著他,陪伴在他身邊,如同過去的『蠍姬』一般的少女——櫻。

那樣她就感覺自己的人生得到回報了,就好像是為了目睹這個景象,所以才一直活到今天一樣……『蠍姬』望向櫻,自己一定是那個可愛少女未來的模樣吧。愛著一個人,為他犧牲奉獻,苟延殘喘,持續戰斗的末路。

櫻或許遲早會失去一切,陷入絕望,變成像自己這樣淒涼。

不過,至少在現在這個瞬間——

她身在受到祝福,光輝耀眼的幸福之中。

過去自己也像那個少女一樣。

想到這里,她不禁充滿感慨,不可思議地得到滿足。

戀人們真摯地聽著『電姬』說明那個文件夾與分析的結果。

事到如今,就算被公開也不會怎麼樣,讓他們知道一切,對『蠍姬』來說反而才有利。阻止失控的『蠅王』,櫻就算拚死也會守護心愛的青年——守護那個人的子孫吧。

那樣的結果不知會對曆史有何影響,或許櫻她們力有未逮,曆史只會恢複原本的正軌也說不定。不過,無論是怎樣的未來,那個人的子孫——秀影的身邊會有櫻陪伴。那個愛著他,也被他所愛的少女櫻,會永遠伴他左右。

那樣就夠了。

那是個幸福的結局。『蠍姬』為他們那光彩奪目的未來獻上祝福。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狀況是以現在進行式在進行,應該要采取行動,把眼前的笨蛋們全部殺死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采取旁觀,如往常般目睹命運的變化呢?

『蠍姬』猶豫不決,如同尸體般僵住不動。

在大門的另一側,『蠍姬』所愛的大阪城已經連殘骸也不剩,從地面上消失了。『銀狼』對上『金獅子』,肩上坐著黑姬的『赫龍』則與『絲妃』展開激戰。頭上籠罩的,是失控錯亂的『蠅王』所化成的黑云。

眼前充斥了宛如

萬物即將出生之前的混沌。

新時代揭幕的瞬間,一直都是如此,各式各樣的事象與因果產生爆炸,變得粉碎,然後全部混合在一起。活了許久的『蠍姬』知道這一點,也知道這不是個人的力量所能阻止的了。

指尖撫摸著辮子的『蠍姬』沉重地歎一口氣。

「這個狀況要怎麼辦呢?」

沒有別的辦法了——她也理解這一點。命運的漩渦已經以猛烈之勢將一切卷入,一邊破壞,一邊前進,不斷往前,往未來轉動。『蠍姬』注視著身在漩渦中的戀人們。

他們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夢想怎樣的未來,會為了那個目的而拚盡全力嗎?雖然很感興趣,不過那是他們的故事。『蠍姬』為了自己的目的,為了自己的存在意義,直到最後的一瞬間她都必須行動。

因為她活著。

因為與心愛的人死別後,她就像孤獨地在沙漠中徘徊般,一路活到現在。

在這胸中的鼓動停止之前,她都要心懷驕傲地,完成自己的宿命。

「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高聲批判為錯誤的曆史。」

她仰望著天空,露出懷念般的眼神。

「就算命運或世界的一切要多管閑事,糾正那段曆史,我也要反抗到底。我肯定那個人,愛著那個人的夢想,就算要把所有否定的人全部殺死——我也要守護他的夢想。」

她不再抱膝而坐,而是緩緩地起身。

她的視線始終盯著那對戀人。視他們的決定,自己只能成為他們的敵人,如果他們否定這段曆史,那麼不管使用任何手段,就算會被怨恨,她也會殺了他們。

之後就輪到『蠅王』了。即使是命令蒼蠅寄生的罪魁禍首『蠅王』,得到自由的『蠍姬』也可以起而反抗,因為她並沒有被侵蝕至全身。區區一點蒼蠅,還無法侵蝕現在也充盈于自己胸中的愛情。

要是誰否定了那個人的夢想,就得全部收拾掉,『蠍姬』就是為此而活到現在。她讓劇毒在體內翻攬,抵抗命運,長達四百年之久。

不斷地殺戮,用尸體堆積成山,只要最後站著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在沙漠之中,在那個人的夢想殘骸中,即使是孤獨一人也無所謂。

就算只剩下自己,『蠍姬』也要肯定那個人。

但是,忽然間——

彷佛要打斷『蠍姬』那樣的決心一般,一個瘋了似的聲音響起。

「喵嘻嘻♪」

那人張開雙手,用嬌小的身體全力挺起胸膛。

「你的對手是我,『螳螂』哦!」

努力挺起胸膛的是『大奧』排名第二的『螳螂』。她全身覆蓋著『成功之父』的裝甲,亮麗的淡綠色頭發凌亂不堪,肌膚上留有無數的傷痕。『成功之父』也各處冒著火花。

實在是滿身瘡痍。


『螳螂』不管被打倒多少次,仍是不屈不撓地站起,阻擋在『蠍姬』的前方。『蠍姬』感到惱怒。真是煩人的小孩,什麼也不知道,不想去理解,也不去思考,就這樣朝著自己沖過來。

專心致志,一直線地,朝著絕對無法勝過的對手前進而來。

如果說『大奧』的學生就是那副德性,或許就是如此吧。

『蠍姬』歎了一口氣,垂下頭來。如果是平常的話,她會費盡唇舌,努力讓對方失去戰意,讓對方放棄,因為那樣比血腥殺戮來得簡單。

但是這對『螳螂』完全不管用,『雹』也是那樣,而她的女兒『螳螂』則更難纏,完全不聽人話。那麼跟她談話也是徒勞無功,用實力讓她屈服還比較快。

不過,只是無言地打倒她,『蠍姬』總覺得吞不下這口氣。

『蠍姬』帶著惱怒的心情問道:

「你是為了什麼?」

一步一步,彷佛要將已經連站著都很吃力的『螳螂』踩死一般,『蠍姬』一步步地走近。

「反正都會死,為什麼你還要戰斗?沒有任何意義還要戰嗎?你賭上性命有什麼價值嗎?你是認同了才選擇戰斗嗎?你是為了誰而想要白白放棄自己的生命呢?為什麼要挑戰絕對無法勝過的對手呢?」

「你問我太困難的問題,我也不懂。」

『螳螂』仍是張開雙手,露出困擾的微笑。

變形後的『成功之父』宛如依偎般移動至她的手掌,化為大鐮刀讓她握在手中。嬌小的『螳螂』周圍卷起暴風,彷佛是要吹散長時間累積在『蠍姬』心中的沙子一般。

沙漠中響起了『螳螂』那稚嫩的聲音。

「因為『螳螂』還是小孩,什麼也不懂,不過感覺我總有一天是會明白的,所以想要奪走『那一天』的人,就是『螳螂』的敵人。小『螢』、將軍哥哥、『百手姬』——大家想要教會『螳螂』的事情,笨笨的『螳螂』還不能明白。」

在強勁吹襲的風飛沙之中,『螳螂』握著大鐮刀擺出架勢。

正面與『蠍姬』挑戰。

「在明白那個道理以前,我想要活著,連同母親大人、父親大人的份一起活下去。為了活下去而戰斗,有那麼奇怪嗎?」

「想活的話,你就不該與我對峙。我是有毒的女人,只要碰到我就會死,我就是死亡本身啊。所以我很悲傷,我會讓拚命想要活下去的人死掉——然而卻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其實我一直很寂寞。」

『蠍姬』也為了表示敬意而擺出架勢。

只見沙子卷起漩渦,化成刀刃,在『蠍姬』的周圍飛舞。

「啊啊……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蠍姬』撫摸著頸子,忽然想起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如果有心愛的人在,那就會更加開心。活著是非常美好的事,因為太過理所當然,甚至令人感到乏味,所以先前一直忘記了,因為我已經活了相當久的時間,不過我似乎想起來了,就算只有想起一點點。」

『蠍姬』露出大概久違四百年的微笑。

那個笑容中富含了愛情。

「謝謝你,『螳螂』。愚蠢且勇敢的可愛少女啊,過去我也像你一樣,是個一無所知的少女,軟弱無力,苟延殘喘——和心愛之人分離後,我一直在沙漠中徘徊。」

兩人的距離接近。

超越四百年的時光,『蠍姬』似乎回到當年的自己了。

「真慶幸最後與我面對面的是像你這樣的少女,就如同以前的我一般……像你這樣擁有未來,光輝閃耀,努力活著的少女,真是太好了。」

受到小小孩子的年輕生命力照耀,原本在乾燥的心中幸存的樹芽,似乎複蘇了。

「我已經累了,吶,『螳螂』,你覺得我可悲嗎?明明這麼討厭活著,我卻一路存活至今,靠著劇毒般的體液,甚至幾乎不受『蠅王』支配,只是活著而已。看著這個逐漸崩壞的國家,繼續活著。守護著那個人所愛的這個世界,即使是扭曲的曆史,就算只有我一人支持,我也會為了肯定那段曆史而活。」

她認為自己說再多都是枉然。

即使如此,『蠍姬』仍像在懺悔似的,彷佛要將喉嚨累積的沙子吐出一般,稍微暴露了自己的內心。那心情就像是久違的呼吸一樣。

她就像個年輕女孩般笑了。

「如果說這就是愛的話,那麼愛一定是詛咒吧。那個人明白這一點,也知道這股絕望。能夠看見未來的那個人,一定也知道我的下場吧,一定是那樣,所以他才會留下那樣的辭世歌——」

話到中途便停止了。

說著夢話的『蠍姬』,身體就像被漩渦卷動折斷,揉得亂七八糟。血液噴濺出來,劇毒的體液灑落在廣闊的沙漠中,『蠍姬』從正面倒臥下去。

生命受到猛烈的力量翻攪,逐漸被吹散。

這就是死亡——『蠍姬』領悟到這一點。那是自己無法抵抗,猶如命運本身一樣的力量,別說是物質了,甚至連空間都算不上,所以無法變成沙子。這是離心力。『蠍姬』無法操控——因此她避免接觸,沒有接近那個被稱為天災的少女的異能力……

那股力量被打入身體的深處,『蠍姬』在命運的漩渦之中,深切感覺到自己逐漸被切割而失去。這就是死亡嗎?雖然她並非期盼著死亡,不過還是相當期待總有一天會造訪每個人的死亡。那個人也是,如同自己孩子般的『妖魔』也是,凡是活著的生物都一定會被賦予的句點。

自己一直以來都忘記了,讓這個為了愛與夢想而行動的身體和人生結束的猛烈力量——

『蠍姬』可以延遲自己的死亡,也可以集結所有的力量,至少拉幾個人同歸于盡。不過,『蠍姬』沒有那麼做。

這四百年殺了太多人,她覺得好煩,已經筋疲力盡了。而且失去『妖魔』的束縛,與如此純粹的『螳螂』面對面後,她恢複到以前——只是愛著那個人的少女時代的心情。

她想起活著是一件好事。

死亡是很悲傷的,不可以讓自己以外的人被卷入。坦然接受死亡後,她差不多也想到那個人的身邊去了。

所以她擠出最後的聲音,宛如吐血一般,只是輕聲細語地呢喃著。

「隨露珠凋零,隨露珠消逝,此即吾

身……」

收藏在心中的重要之處——心愛之人那段最後的話語。

自己也念著同樣的詞句,離開這個人世就好了。

就像是被抱在那個人的懷中逝去一般。

「大阪的往事,宛如夢中之夢——」

❀ ❀ ❀

櫻與心愛之人擁抱著,並目擊了那個光景。

『螳螂』嬌小的身體站得直挺挺的,看起來就很痛苦的模樣,光是要站著大概就是極限了吧。被如此保護著的櫻,只是看著另一頭那個名叫『蠍姬』的異樣少女緩緩倒下的模樣。

倒下的『蠍姬』背後,不知不覺間,有一個人站在那里。

有如尸體般毫無氣息,卻又威風凜凜的模樣。

「小『螢』!」

『螳螂』難以置信地叫著那個名字。

沒錯,那是『螢』。她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制服,可能是向其他某個……幸存的『大奧』學生借來的吧,那是非常普通的大奧女學院制服。她沒有穿戴身上該有的手甲、腳甲及護目鏡,但是那英勇的模樣——不是別人,就是『大奧』排名第三的『螢』。

她身體一動,制服衣襬便隨風翻飛,可以看見她的腹部。那里纏繞著與櫻相似的皮帶。那是『蟲兵』的特徵,不過『螢』的眼中依然保有理性。

「小『螢』!小『螢』!小『螢』〜!」

『螳螂』忘我地抱住她,把臉埋在『螢』與同年齡少女相比較為豐滿的乳房,然後向她撒嬌。『螢』似乎有些困擾地接住她,撫摸『螳螂』的頭。

「抱歉我來遲了,讓你擔心了……好啦,別哭了,你比我年長吧——『螳螂』應該是姊姊對吧?」

『螢』用一如往常的語氣這麼說完後,像是安心了似地露出微笑。接著她輕輕把『螳螂』拉開,將她放到地面,然後將雙手伸向倒地的『蠍姬』。

「我自認以第一次來說算是做得很好了,不過因為還不習慣,所以要是讓你感到痛苦的話,那就抱歉了喔?」

對敵人坦率地道歉後——她行使異能力。『蠍姬』全身流著血飛上空中,一邊垂直旋轉,一邊竄上天空。

「這是——」

秀影抱著櫻說道:

「離心力,也就是那個叫『龍卷風』的異能力。原來如此,順利接上了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

有個聲音這麼回答。

稍遲,只見沙漠隆起,從中出現巨大的人影。那是『大奧』排名第十的『女王蜂』,以及被她抱著的『信天翁』。

「我只是勉強把尸體和尸體接在一起,能夠活下來、站起來行動,那是多虧『螢』自己的毅力。雖然『蒼蠅的不死性』這個要素也順利發揮效果就是了。所謂的僧兵還真是讓人無語啊,即使死了也要站起來,恐怕連武藏坊弁慶也會嚇一跳吧。」

「謝謝你。」

『螢』簡短地道謝後,便集中精神操縱異能力,只見『蠍姬』飛上空中,朝向黑云而去。

「小『螢』,你在做什麼?不,應該說你做得到那種事嗎?小『螢』的異能力是炸彈化吧?」

被『螳螂』天真無邪地這麼問,『螢』像是有些困擾般動了一下身子。

「我的身體還沒確實接合,你這樣抱在我身上,讓我很傷腦筋啊,身體會斷掉啦。我也不曉得為什麼還能活動,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啊。」

『螢』對天空伸出雙手,苦笑著說道。

「那個跟我同歸于盡,叫做『龍卷風』的『蟲兵』,我是與她合成後才複活的。這大概只是暫時性的,不知道能動到什麼時候,畢竟沒有前例嘛。所以不要妨礙我最後的工作,我拜托你了,『螳螂』。」

「不要說什麼最後!」

『螳螂』任性地要求。

「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小『螢』教我啊!不,我想要你陪在我身邊!我最喜歡小『螢』了!小『螢』不在,『螳螂』也活不下去!拜托你拜托你拜托你!」

「別說任性的話啦……嗯〜那我會盡可能努力地活著。要是讓『螳螂』傷心,那個人是會生氣的。」

「嗚喵?」

『螢』用下顎示意某個方向。只見看似疲勞地盤腿坐在沙漠中的『女王蜂』,從地面拉出某個物體。那是閉著眼睛的『雹』,大概已經失去意識了吧,她全身纏繞著皮帶與治療用的繃帶。

她是否還活著,則是個未知數。『雹』原本就是尸體,不過侵蝕她身體的『蠍姬』的沙已經消失。

是『信天翁』幫她治療的吧。『蠍姬』的毒是體液,大概是擁有體液操作異能力的『信天翁』處理得當吧。還是說,她只是將外表整理得好看一點而已呢?

雖然不明白,不過,『雹』依然留在這個人世。

「母親大人。」

『螳螂』猛然驚覺,往母親的殘骸看去。『雹』像是有點困擾一般,不知是蒼蠅的支配仍殘留在體內,或是聲帶腐敗了——她發出模糊又嘶啞的聲音。

「呿!」

她咂舌一聲後,意外流暢地說道:

「『絲妃』那家伙,給我想這些多余的事,文件夾都已經交了,而且金小姐似乎也在——我根本無事可做呀。活著也沒意義,卻還是勉強讓我活著……原來她是不希望我死啊,『絲妃』那家伙,為了掩飾難為情,說得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挺可愛的嘛,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自己能與這些溫暖可靠的人再度相遇,『螳螂』打從心底感到安心。

如果這就是努力活下來的報酬,那麼『螳螂』想要感謝命運。如果神真的存在,那就感謝神,感謝這個世界的一切。

心情一放松,她整個人癱軟下來。

頭頂上的異常事態仍在進行中。那是『大奧』最後的異變了。化成黑云的『蠅王』,對逼近自己而來的『蠍姬』產生反應,似乎厭惡被離心力卷起的『蠍姬』而蠢動著。

「吶,『螳螂』,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別軟腳坐著,先擺好防禦姿勢吧。」

『螢』流下冷汗,不過那樣反而讓她感受到活著的真實感,她坦率地露出像是她該有的笑容。

「等一下『蠍姬』將會引起大爆炸,因為我用我的異能力,將她的全身變成炸彈了。『龍卷風』和『螢』的這兩種異能力,我現在都可以運使,我是合成之後複活過來的,這是只有我才有的特殊性,也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有如聚精會神一般,『螢』瞪視著天空,大聲地宣言道:

「『蠍姬』全身所流的體液,是能夠將一切事物化成沙的劇毒。她的全身現在已經被我的異能力變成擁有劇毒性質的炸彈,爆炸之後,那個劇毒會灑落在『大奧』全域。」

『大奧』全部會被『蠍姬』的劇毒化成沙吧。

『大奧』的時代終于要結束了。

『螢』就是為了要終結『大奧』而站起來的。

「當然,毒會連同盤踞在上空的『蠅王』,將一切事物化成沙。『蠅王』與『蠍姬』將會一同倒下。如果劇毒能夠抵消那個爆炸,那當然最好,但我無法保證會如此順利,所以你們要做好不論發生何事都能應對的心理准備。」

彷佛要將靈魂與生命全部燃燒殆盡一般——『螢』非常拚命地擠出所有的力量。

「不管結果會如何,這樣就結束了。連同各種惡意與陰謀,為『大奧』落幕吧。我已經受夠了。我們要活下去,向前邁進,拚盡所有的精神與力氣,為此而不斷努力。」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愛情。

「為了活下去而賭上性命,絕對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哦,『螳螂』。」

『螳螂』忍不住支撐著她的背後。如果沒有人給她依靠,她彷佛隨時會倒下一般,讓人既擔心又心疼。

『信天翁』與『女王蜂』也跟隨她的動作。『雹』也微微睜大雙眼,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將手掌放在自己的女兒『螳螂』背上,宛如要肯定她一般。

櫻與秀影也奔了過來,兩人一起抱著有如洋娃娃般的『電姬』,彷佛她是他們的孩子一樣。隨後,『獨角』也慌慌張張地跟上,直到最後,她都要完成自己的使命,為了守護心愛之人托付給她的孩子們。

發生在蒸發殆盡的大門後頭的激戰,也已經告一段落了吧。全身破破爛爛的『赫龍』與『銀狼』也奔了過來,不,或許還沒有了結吧,連『金獅子』和『絲妃』也模樣淒慘地走了出來。所有人都趕往淪為此世地獄的『大奧』,趕往那座由血淚交織而成,最後將在混沌之中迎來結局的少女花園。

每個人都像受到命運引導般聚集過來。

為了見證最後的煙火。

就像是漫長的故事落幕後,演員們要向觀眾敬禮一般。

❀ ❀ ❀

彷佛暗幕般遮蔽天空的黑云。

身為無數蒼蠅的集合體,『蠅王』感覺到溫度,由于自己遮蔽了天空,所以地上仍是一片黑暗,不過旭日已經升起,照耀著世界,胡亂遮住陽光的自己,感覺

非常地滑稽。

為了什麼?

在長達四百年的時間當中,她做為亡靈,靜觀著這個世界,逐漸擴大。

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一直蠢動呢?

就連那個目的也拋至忘卻的彼端,被『銀狼』逼入絕境,失去集體智慧所帶來的演算能力與人類輪廓,意識錯亂擴散。為了最少也讓一只蒼蠅生存下來而逃走,只要有一只剩下,『蠅王』就不會死,不會消失,就能夠達成職責與野心。

那麼,那個野心是什麼呢?

就連那個也想不起來了。『蠅王』只是靠著生存本能,為了讓自己的嘍啰,靈魂的碎片,就算只有一只也好,為了能存活下去而擴散,遮蔽了這片天空。但是她無法再擴散了,有某種力量在阻止她。

一瞬間,她以為是圍繞『大奧』的紗幕在妨礙自己,但是『蠅王』很清楚並不是那樣。那段記憶還勉強殘留著,紗幕在『紫水晶』沖撞大阪城之際就被打破,已經變得粉碎,而且如果只是區區紗幕,只要『蠅王』的蒼蠅用全力沖撞就可以打破——不算是遮蔽物。

那麼是什麼呢?

是什麼在妨礙自己的野心,像這樣把自己擠壓在狹小的空間呢?『蠅王』不明白,想要調查,她心煩意亂,讓無數的蒼蠅收集大量的情報。然而,她已經沒有能將情報演算、統一理解的自我,也沒有心,所以『蠅王』永遠也不會明白。

好幾個那樣的嘍啰將情報傳送回來。那是被蒼蠅寄生,做為自己棋子的『蟲兵』們傳來的情報。

有『雹』傳來的話語,從以猛烈之勢逼近自己的『蠍姬』也有傳話,『金獅子』與『絲妃』傳來的話已經說明了一切。

『金獅子』靠著自己操作分子的異能力,阻止擴散至空中的『蠅王』行動。為了不讓她再繼續擴大,擁有固定空間的異能力的『雹』也有幫忙。

宛如是為了將一切的惡意、『蠅王』,留在『大奧』之內。

她們兩人不知不覺間已脫離『蠅王』的支配,不,她們是在抗衡。或許是暫時恢複自我吧,陪伴身邊的『絲妃』似乎也是以自己的意志在行動。

『蠅王』靠著不足的演算能力進行推測。『絲妃』或許在自己的女兒——黑姬之中也保留了自我意識,藉由將自我意識移轉至『絲妃』的尸骸,于是便這樣複活了,不管心靈或肉體都是完全的複活。『雹虎』和『金獅子』,也是靠著擁有與『蠅王』類似的洗腦能力的『絲妃』,操作腦神經,或者賦予活力而重生。

她們的肉體仍然受到蒼蠅支配,但是身為強力的戰士,『絲妃』她們抗拒著支配,原本負責對『蟲兵』進行雙重束縛之一的『妖魔』也死了,皮帶也已解下,如今已失去作用。

現在失去控制,無法操控蒼蠅的『蠅王』,無法完全操縱『絲妃』她們。

這樣簡直就像『蠅王』在幫助『絲妃』她們複活一樣。

以為能把她們收為自己的棋子,這個想法本身就是錯誤的。應該早點處分掉。她們至今有好幾次都妨礙自己的野心,但是她心想,如果把她們做為自己的武器,就能夠有效地利用。

就連這樣的心理都被算計了。

堂堂『蠅王』竟然受到利用,被人操縱了。

以為自己能隨心所欲支配棋局,移動著棋子,其實卻只是隨著某個人起舞。那個人是誰,『蠅王』也已經理解了,『蠅王』的對局者有如挑釁般地傳話過來。

——多謝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特徵明顯的關西腔,那是過去『大奧』的暴君的語調。她應該已經倒下了,應該已經愚蠢地敗北,成為尸體,無力回天了才是。但是靠著『蠅王』的蒼蠅寄生、成為『蠅王』的棋子,她的尸體又再次站了起來。

可是蠅王卻被她背叛了,不對,她從一開始就預見了——

『蠅王』發出悲鳴。由于恐懼、混亂與憤怒,全身的蒼蠅如發狂一般地暴動,雖然痛苦掙紮,可是她的蒼蠅卻無法擴散至『大奧』外,全部被阻擋下來。『蠅王』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只不過是趁真正的暴君不在,得意忘形的山賊頭目而已嗎?

『蠅王』發出悲痛的尖叫,那樣的尖叫以無數的蒼蠅振翅聲響起,但是一點意義也沒有,整場局已經完蛋了。

『蠅王』領悟到自己的敗北。

為了給自己致命一擊的最後一步已經啟動。是『蠍姬』。已經被變成炸彈的她,將會引起大爆炸——將被滯留在空中的『蠅王』的一切、以及『大奧』,全部化成沒意義的沙子。

那樣就完蛋了。

『蠅王』為了盡可能拖延時間,想要讓『蠍姬』遠離自己,她痛苦掙紮,放出蒼蠅想要擊墜『蠍姬』。就像是不肯認輸,自暴自棄,把要將死自己的棋子丟掉一樣。

然而,就連那樣的反應也被預料到了。鎖定『蠍姬』的蒼蠅被業火焚燒,那是『赫龍』所為,她從『才古鎗』噴出瓦斯,發出猛烈的火焰。蒼蠅遭到消滅,『蠅王』發出痛苦悲鳴,蒼蠅遭到削減。

同時,有人在空中疾速飛行,往『蠍姬』的位置前進。

那是櫻,被稱為『百手姬』的少女。

她和她的戀人——秀影一起朝這里過來。兩人之間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決定,『蠅王』並不知道。

兩人看來已經知道一切真相,做好跨越一切阻礙的覺悟了。秀影直直看著這里,他已經堅定決心,終于要面對等同于養育之親的『蠅王』了。櫻支撐著瘦弱的他,那樣的她非常美麗,甚至顯得高傲,『蠅王』只能看她看得入迷。

兩人是為了將中途停止的『蠍姬』、殺死『蠅王』的劇毒,朝這里推動過來,所以才親自出陣。其他人或是筋疲力盡,或者是將職責讓給戀人們,守護支持著他們。得到眾人的祝福,年輕的戀人們燃燒生命,勇猛邁進。

為了擊破企圖將曆史推回巨大本流的『蠅王』——他與她要親手抓住幸福的結局。

為了以自己的手、腳、生命、靈魂——面對命運。

本來那是有勇無謀的行為,甚至連自殺攻擊都算不上。無法得到任何成果,只會敗給曆史的重擔,白白送死而已。但是有別的力量推動著她們,那是比曆史的強制力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更為明確、具有生命力、更為強大的力量。

櫻與其他人相比,戰斗力較為不足。在『蠅王』的預定中,她應該早早就會死了,然而她卻令『蠅王』感到不安。『蠅王』警戒她,好幾次想要將她逼入死境。

但是她卻生存下來,懷抱著所有的痛楚、悲哀與宿命,朝自己逼近而來。

她被豐臣秀影擁抱著,沒錯,被他愛著,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深深被愛著,那是櫻唯一也是最大的特異點。僅僅只是如此,就能給予櫻打破邪惡的命運,跨越『蠅王』這個難關的力量,給予她奇跡。

最後一定是愛會獲勝。因為被愛著,所以不會輸給任何人。那種傻事怎麼可能會發生,那樣一點也不合理,不合乎現實,根本像童話故事一樣可笑。『蠅王』發出了怒吼。

櫻毫不畏縮,筆直地朝這里前進。

擁有空中飛行力量的『螳螂』,將她連同抱著她的秀影一起往上推動,『赫龍』也跟著幫助兩人前進。在前方有『絲妃』搭好的黑色絲線之橋;為了讓橋連接,使用『雹』的空間固定做成的樓梯,受到『金獅子』分子操作的補強。再加上櫻自己的異能力,形成一條由花瓣點綴的道路。

對于逼近她的大群蒼蠅,『螢』使用新得到的離心力,『銀狼』投擲瓦礫,『獨角』將鎖鎌延伸至最長,『信天翁』發射血液的子彈,『女王蜂』使用重型武器,『電姬』使用絕對防禦的『才古鎗』,『騎馬斗牛士』用銃鎗發射破壞光線,防阻、擊墜、吹散那些蒼蠅。

除去障礙。

趕走一切惡意。

年輕的戀人們在眾人祝福下,奔上繽紛輝煌的道路。

在中途,櫻與秀影有如接受花束一般地,確保了『蠍姬』,推著她往上沖去。最後,兩人攜手合作,將劇毒的炸彈拋了過來。

『蠅王』並沒有防的手段。

最後這麼一拋,那個要殺死、終結自己的東西便逼近而來。

隨即發生了大爆炸。『蠅王』被沖擊吹散,因為劇毒而化成沙粒,心靈、野心逐漸消失而去。

櫻在因『蠅王』消失而照射下來的早晨陽光中,對著地上的人們揮手。

她就是曙光中的希望。

接著她的異能力發動,不管是飛散的『蠍姬』劇毒,還是構築成『蠅王』身體的蒼蠅尸體,全部都轉變為櫻色的花瓣。

真是無聊可笑的光景。

在花瓣飛舞之中——

『蠅王』懷著最後的自我與心靈,看著曾經喚為兒子的秀影,擁抱著他最愛的少女,幸福地歡笑著。

身為母親,是否該送上祝福的話語呢?

她僅僅一瞬之間閃過這樣的念頭,隨後便消失了。

櫻花的花瓣,彷佛在祝福相愛的兩人,只是飄飛于空中。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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