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話 修羅的洗禮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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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圖:糖醋排骨

盡管是很老掉牙的形容方式,但久多良站前的羅多倫咖啡等于是我的綠洲。

這可不是誇大其辭,那里不會像連鎖漢堡店一樣被喋喋不休、吵吵鬧鬧的學生們所占據,可以靜靜度過平緩流逝的絕妙時光,非吸煙區的分隔也很完善不必擔心吸到二手煙。

因此,每次購物完在回家前想歇歇腿的時候,或是剛驅除蟲子完想喘口氣的時候,我總是經常光顧這間店。

搞不好,我都快以常來造訪這里的學生身分,被打工的姊姊記住長相了呢。

大城市的連鎖店客人要被記住長相幾乎是不可能的吧,不過這間地方城鎮的羅多倫咖啡,就位于站前閑散的商店街,人潮根本不擁擠。就是這點讓人感覺很愜意。此外,久多良市內也只有一間羅多倫咖啡。因此久多良的高中生一旦說「去羅多倫吧」,所指的絕對就是這。

對我而言簡直就是獨一無二的綠洲啊。

——然而這綠洲的安全如今卻被一名侵略者所威脅。

「這廁所還真狹窄呢。像這樣要兩人一起使用時,不會很不方便嗎?」

剛從洗手間回來,這個滿嘴黃腔的天狗就開口說道。

乍看下,她有一頭酒紅色的秀發,讓人聯想到白瓷的肌膚,眼眸甚至還微微散發出成熟的魅力,長相真的沒什麼好挑剔了。

但重點是她的內在,跟接連喊出肮髒詞彙就會很亢奮的小學低年級男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不,她懂的詞彙數量還比小學生多,所以她的惡劣程度更難對付。

我可以斷言,她父母的教養方式絕對有問題。實際上,這家伙中學畢業以後就獨自出來住了。

「為什麼單間的廁所會同時擠進兩個人啊?」

「唔哇,別問女生這種問題好嗎?賴斗同學,你真沒禮貌。」

她以不懷好意的表情對我說。當然,她是故意的。

「先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是你吧。」

「但即便如此,傻傻踏入陷阱的那方也有責任吧。就好比說——」

「你舉的例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黃腔,別在人家的店里高談闊論了。」

「好吧,就事論事,單間廁所本來就很難用好不好。最近,在車站之類的場所不是都改成那種按紐開關式的寬敞廁所嗎?那種的不但面積大,聲音也不容易傳出去,搞起來應該更方便吧。」

「住口!拜托別汙染我的綠洲啊!這是我經常造訪的店耶!以後我不敢來怎麼辦!」

「你的意思也就是說,這里好比沙漠中的綠洲一樣,其他地方都是干的只有這塊特別濕。」

「你的解釋方式真是充滿了惡意啊。」

——也罷,總之從頭到尾對話都像這樣。

愛宕輪月,是位體內混有天狗之血,偶爾會顯露出殘暴一面的魔女。

或者該說,是個一天廿四小時不停播放黃腔與低級笑話的色女。

今天是星期天。當然,學校不用上課。

因此,我才被輪月拖出來陪她一起買東西。

這並非我自發的行為,甚至該說故意整我才是她的目的。我並沒有拒絕的權利。我(被逼迫)簽下了一份以服從她為主旨的契約。盡管現在覺得很後悔,但一切都太晚了。

此外,當購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時——

「腿快斷掉了。我要是像賴斗同學那樣有三條腿就好了,可惜女生只有兩條。」

「為什麼我會有三條腿啊?」

「你看,胯下不是還有一條嗎?」

「那玩意不可能伸得跟腿一樣長吧!」

「就是說嘛。賴斗同學的既短又小。」

「不是那個問題好嗎!不論尺寸多大的家伙都不可能跟腿一樣啊!」

「那,肮髒的話題先留到待會,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純吃茶的店啊。」

「純吃茶這個詞彙,不是早就很少人在用了嗎?」

——像這樣聊著聊著,最後就走進了我熟悉的羅多倫咖啡。

以結果論我確實是挑錯地方了……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的久多良還真和平呢。擾亂平衡的麻煩事一件也沒發生。因為太過平靜反而讓人覺得有點不舒服。」

輪月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她就連打呵欠的動作看起來都有點可愛。身為美女的人生,總覺得占盡了許多便宜啊。但為何這家伙要用那種低級的發言風格,抵銷自己與生俱來的優勢呢。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比起出現各式各樣的棘手之事,稍微和平一點還比較好吧。」

「真要舉出問題的話,那就是牡丹小姐會在街上出沒,進而引發眾人的議論。最近似乎還冒出了專門尋找她偷拍的狗仔隊。那幾乎等于是犯罪行為嘛。男人這種生物真是的,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呢。」

所謂的牡丹,就是以新面孔出沒在久多良的一位修羅少女。

她有一頭銀發,且身著傳統和服,外表就好像一只會動的日本人偶般美麗,再加上她的模樣看起來又只有中學生或小學生的年紀,似乎剛好命中了某部分人性癖好的守備范圍。

當然,牡丹並不是乖乖住在某一棟房子里,她居無定所。偶爾她想起來就會下山到街上閑逛。雖然我不清楚她來市區做什麼,但至少她不會一個個虐殺市民,所以我就不管她了。

況且,撼動久多良境界的連續殺人事件,當初也是在牡丹的活躍下順利解決。

不過說得更精確一點,犯人全體死亡算不算順利解決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了。

我將咖啡湊到嘴邊,一邊回想那討厭的經過。

「久多良庵」的老板女兒是被我殺的。

當然,那屬于正當防衛的行為。當時,如果我不以天弓射她,她手中的柴刀就要把我劈成兩半了。我的確想為自己辯護。大家都會認為這也是情非得已的吧。

但即便如此,從小時候有記憶起就很熟悉的店員姊姊死在自己手下依舊是不爭的事實。不論羅列出多少個理由,這血淋淋的結果都不會產生動搖。

對她最初的記憶,應該是我幼稚園的時候吧。記得她那時還只是個女高中生就在家里開的店幫忙了。隨後她升上短大,等讀完大學以後回來,她就跟在聯誼中認識的男朋友結婚了,接著又生下孩子……我看我對她鐵定比什麼遠親還熟悉吧。

不過,這種事輪月當然不會在乎。

畢竟,那起事件現在已經結束了,對輪月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非殺不可的問題人物死在我的手下罷了。

我猜,以輪月的價值觀,我這麼做甚至根本無罪。畢竟,她會覺得有罪惡感就是一件很異常的事了。沒救的人就是沒救,她的觀念就只是這樣。

「哎~都沒有什麼有趣的事來擾亂這樣的和平嗎?」

「你啊,別說這種觸黴頭的話行不行。」

「不然由我親自作亂不就是一場很刺激的冒險了嗎?」

「你這家伙還真的順理成章地把話題轉到那邊去啊。」

「你想想嘛,在日常的世界中如果不偶爾來個非日常的要素那就會變得很無趣啦。好比突然有個淫亂的轉學生出現在學校,就是一種很好的刺激。」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自然就提起淫亂這個詞哩。」

「哈~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賴斗同學,想不想跟我一起做色色的事?」

因為她說得太自然了,我一瞬間錯過了吐槽的時機。

「哎,雖說現在馬上就生下有天狗基因的後代,以我們的年齡也還缺乏能力養育就是了,但先試著做一次也不過分吧。我想水主家總不會規定兒子失去了童貞就沒辦法當別人的女婿吧。」

「不,當然沒那種規定,呃……可是這種事能像你說的那樣隨便輕松地亂來嗎……」

糟糕。我根本沒有嚴正拒絕她的理由。

這也很正常,除去我身為咒師這個危險麻煩的職務以外,我只不過是個在平凡高中里就讀的平凡高中生罷了,對那種事當然有興趣。

況且,輪月跟街上路過的女孩子根本是完全不同等級的美少女。擺在眼前的美食不享用豈不是一種恥辱。

我的祖先不知道在幾代以前曾混入了天狗的血統。輪月當初會看上我,就是為了這個因素。因此,我們的交往從一開始就是以生下後代為目的。

不過,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該怎麼說呢。在不夾帶戀愛情感的狀態下做這種事,總覺得在道德方面有點問題吧……?」

「耶,賴斗同學還真羅曼蒂克呢。這很像是童貞的思考模式。」

「你後面那句就不能說得客氣一點嗎?」

「不,所謂的戀愛情感這種事,在天狗的道德觀念中是不存在的。畢竟中世紀就出現的天狗一族無法理解戀愛觀這種近代的產物。」

「什麼中世紀就出現,你自己可是在現代日本出生長大的耶,價值觀應該等同現代的日本人吧。」

「是啊。既然如此,缺乏道德觀念就是

我自身的問題了。」

輪月一點也不在乎地說道。看來,自己的信仰體系這種事,對輪月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

「只不過,賴斗同學的那種道德觀也很有趣啊。」

這回換輪月興沖沖地說著。

原來她對其他人的想法也有興趣啊。不過,正常人應該都這樣吧。

「我覺得那些事對生存明明一點幫助都沒有,所以才很好奇為啥要抱著那種態度不放。」

「不,如果想在這個社會上圓滑地過日子,那些觀念其實也有一定的重要性吧。」

我並不認為,人類花了長年歲月所設下的習慣與道德,只是一種束縛我們的麻煩玩意。就是因為它們具備某種意義,所以才會一直流傳下來。

「既然這樣,要不要來玩個思考實驗的游戲?」

輪月咧嘴露出不懷好意的奸詐笑容。

她的視線對准了店內深處的座位。一名貌似大學生的男子正在那邊默默地准備考試。

「假使,我找一個根本不愛的男生做色色的事,賴斗同學會怎麼樣?」

「嘎?哈?」

「比起那麼做,挑一個多少知道對方性格態度的對象不是更合適嗎?還是你認為不需要愛的怪胎不論在哪里跟誰做愛都不要緊?」

「別說那種蠢話了。」

「為什麼你能一口咬定這是蠢話呢?我想玩的思考實驗游戲重點就在這,你的觀念也不是那麼牢不可破的吧。像這種時候,賴斗同學的道德會如何下價值判斷?比起賴斗同學的人我對賴斗同學的判斷還更感興趣。」

明明近在眼前的輪月卻讓我覺得遙不可及。

我不行了。

盡管曾並肩戰斗過,但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這只天狗的想法。

此外,如果拒絕回答這種找麻煩的質問,這家伙又不肯放過我。

該怎麼辦才好……

又不可能突然發生什麼事打斷她,讓我能隨便蒙混過如今這尷尬的狀況。不過,這家伙對自己說過的話,又好像記得很清楚……要是能不留下話柄給她就好了。

唔唔嗯,真煩惱……有沒有誰可以冒出來當我的援軍啊……

「啊,大哥哥,找到你了找到你了!知理在這邊唷!」

結果真的有援軍來了。

來到我倆身旁的這個人,是千賀矢知理。

她有一頭卷發、綁著雙馬尾,又穿著一襲甜蜜蘿莉風格的服裝,但她可不是單純對蘿莉打扮有興趣的平凡少女。

千賀矢一族乃是在戰國時代以前持續統治久多良的領主後裔。雖曾一度沒落,但在江戶時代之後又以莊主的身分在這里落地生根。如今她可是在久多良擁有大片土地的名副其實豪門千金。

另外,她家也是所謂的吸血鬼一族。

盡管很難置信,不過我自己也被她吸過血所以很遺憾這是事實無誤。她家族正式的名稱並非吸血鬼,而是名為羅刹的異形一族才對,不過由于吸血鬼的知名度高又容易理解,所以知理就以此自稱了。

這位知理手上拿的托盤上放了一杯冰茶,還強行擠進了五塊蛋糕。這麼多,難道她想全部吃掉嗎?不過既然放上去了就代表她有吃的意志吧。或許甜食真的可以塞進另一個胃里。

「知理也會來這種平民百姓的店啊。」

「偶爾知理也會上街散步呀。如果不多接觸社會的常識,將來就有可能出糗呢。」

事實上,後面還有一個應該是保鏢的壯漢在付錢。

「知理,你平常去別人店里的消費都怎麼處理啊?」

「跟班會負責幫知理付錢呀。」

「你自己沒付過嗎?」

「沒有。知理只要說想要這個就行了。因為知理身上都不帶錢包的。」

果然,她完全缺乏社會常識……不過既然她不需要那種東西,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老實說,知理很少光臨這種店呢,來這間店也是第一次。」

「我就知道。大概可以猜得出來。」

「可是,知理男朋友在的地方當然要造訪一下。」

她臉上浮現天真浪漫的笑容。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療愈了。不,我可不是什麼蘿莉控喔。

我體內似乎除了天狗以外也繼承了些許吸血鬼的血統,此外加上人又好像滿老實的,所以就被知理視為男友的候補人選了。不過她跟輪月一樣也沒夾雜愛情的成分,這有點麻煩就是了。

「大哥哥,身為知理的男友以後可不能惹出什麼麻煩,要安穩地生活下去唷。大哥哥只要像普通人一樣活著知理就很滿足了。」

「沒有愛的加油打氣,多謝你啊。」

「知理不會說什麼請加油之類的話,因為那樣只會造成大哥哥的負擔。況且不論大哥哥怎麼努力,這世界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會因個人努力而劇烈改變的世界反而還比較恐怖呢。」

「我從以前就覺得,你的發言也太現實主義了吧,每次聽了都覺得很痛苦。」

然而,這樣的知理也不能繼續我行我素下去,因為這里還有她的天敵。

「呸,原來天狗小姐也在啊。」

「是啊。我從剛才就一直在這。只是你近視眼般的視野容不下我罷了。」

又是天狗與吸血鬼的直接對決。這兩人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過去也曾真刀真槍地打過一次。當時我因為某些理由照著知理的命令去做,結果反而讓輪月的計謀得逞,反正搞不清楚自己是扮演什麼角色就對了,最後輪月取得了勝利。

「真是的,這麼好的地方都被你徹底打壞氣氛了。我好不容易才跟賴斗同學聊性行為聊得正起勁哩。」

又說這種容易招來誤解的話……況且那根本不是什麼討論,只是你單方面在喋喋不休吧。

「耶,性交……啊啊,是在討論成功的話題吧!所謂失敗為成功之母,嗯嗯!」(注1日文的「性交」與「成功」同音。)

知理紅著臉,如此牽強地解釋道。知理與輪月不同,性格非常保守,對黃腔簡直是完全沒轍。不過,光就她的反應看,她大致都能理解輪月在說什麼……

「不對啦,要性交才能生下孩子,成為母親。」

「你也稍微收斂一點,說話別這麼不加修飾行嗎?」

「要成功才能生下孩子……這就是成功的體驗會化為下次成功原動力的意思吧,嗯嗯。」

知理繼續以她自己的方式強行做出沒有黃腔的解釋。她的這種態度,或許在人生其他時候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千賀矢的吸血鬼,你跑來這里有何貴干?又出了什麼意外嗎?例如你父親養小三被抓包母親因此抓狂之類的。」

「才沒有哩。知理的家庭和樂美滿。」

「你一定有好多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弟弟妹妹吧,最好先有點心理准備。」


「就說了,爸爸他才不會搞外遇呢!」

「怎麼可能嘛!有錢人不養三、四個情婦那還有天理嗎!」

輪月這種光是有錢就等于會搞外遇的邏輯推演也真叫人佩服。

不過,這也闡明了,現況已經和平到可以聊這種沒營養的廢話。雖說就算是在驚心動魄的場合,輪月也能胡扯瞎掰就是了。

如今真的沒什麼因素會來擾亂久多良的平衡。在解決掉上回由人類引發的事件後,牡丹似乎就擔負起異形之間調停者的角色,所以甚至可說現在的情勢比過去更穩定。

「既然如此,你跑來這里做什麼?」

「久多良也歸于平靜了,所以,知理想跟自己的男朋友約會呀。你說好不好,大哥哥!」

知理嫣然露出微笑。啊啊,如果不知道她是吸血鬼,鐵定會產生她就像天使一樣的感想吧。跟知理約會的話,過程一定很健康陽光。不會像跟輪月一樣得聽她連發十八禁的言論,或是出現無限制格斗賽般的展開。

「好啊。這樣的話,我們兩個就去家庭餐廳——」

「知理打算預約一天只限服務三組客人的壽司店。」

「什、什麼,那種一個人最低的消費額要兩萬吧……」

價格絕對超過了高中生所能承受的范圍。

「知理,既然是約會就選一些比較適合我們年紀的地點吧……」

輪月在一旁插話道:「好比在空蕩蕩的高中教室里頭搞如何。」反正都是這類沒意義的發言我決定無視她。

「放學後叫去學生指導室做應該也不錯喔。」

無視,無視。

「更老套一點,就是玩色色的保健室老師游戲了。」

忍住吧。千萬不要理會那家伙。

「對了燈籠褲現在哪里還有賣啊?」

「你這家伙,只要沒人吐槽就打算一直說下去嗎!」

結果我的耐性終究輸了。在店內還是不要讓這家伙一直說下去比較妥當。

「抱歉,知理,岔題了。回轉壽司以外的壽司店有點太過頭了,能不能挑其他地方呢……」

「這樣呀,那隔壁鎮上好像有間知名的料理亭,去那邊吃飯怎麼樣?那間店的庭園好像很漂亮,還有可以泡腳的溫泉呢。」

這些選項鐵定都不適合高中生。

「把預算降低一點吧。如果可以最好一個人一萬以下。」

「唔~一萬以下嗎……那,就去某間有名的滑蛋雞肉飯餐廳吧。中午的話有一客五千元左右的套餐。」

「太好了……雖說午餐吃五千元還是叫人難以置信不過至少有機會付得起……對了,你說的那間餐廳在哪呢?」

「在東京唷。」

「光是往返的交通費就要一萬以上了。」

平民跟有錢人之間果然有代溝。

「知理,對不起,那麼昂貴的地方我沒有自信付得出錢。」

「啊~當然是由知理來付啰~一餐十萬元以下知理都可以接受,所以只要挑一人五萬元以下的餐廳就沒問題了~」

「這是什麼家規啊……」

這就是所謂的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吧。

「不過相對地,大哥哥的血可以讓知理吸一下嗎~因為大哥哥的血酸酸的,有水果的香氣很美味呢。」

以極其自然的表情說完這些後,知理開始吃起了並排在眼前的蛋糕。似乎鮮血跟蛋糕對她而言是同等的美食。看來每個人的飲食文化都各有不同啊。

「雖然有點廉價,不過味道還過得去。」

那是當然的啰,誰叫你在家里只吃一流大廚所烹調的東西呢。

「賴斗同學,請當心一點。這個女人企圖請你吃很貴的東西,明知你會婉拒並產生罪惡感,再以此為借口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帶回她家過夜。」

輪月似乎想引發我的警覺心,不過總覺得有點太牽強了。

「啊~大哥哥想來住千賀矢的迎賓館當然沒問題啰~那雖然是一棟大正時代的西洋風格建築,不過里頭的設備全都翻新了~還補強了耐震工程呢。」

「這個吸血鬼腦袋有問題嗎?為何要讓你住別館。有這種機會,應該要把你帶去自己房間的密室,卿卿我我才對。既然家里這麼有錢,想要怎麼玩應該都不難吧。或者該說,真正的挑戰是等帶進去後才開始呢。」

這回輪月開始幫知理出主意了。這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呃……進知理的房間可不行……除非像上次一樣綁起來。」

上回我被認為是嫌犯,曾被知理監禁過。不過我可不想戴著手銬進女孩子的房間啊。如果是被虐狂或許會因此亢奮,但我是正常人。

「畢竟大哥哥還是高中生吧,知理雖然沒有念高中,不過年齡也差不多……」

知理的臉龐再度染上了緋紅。這種反應才是最正確最合理的嘛。這麼說或許有歧視女性之嫌,但我認為男人應該都喜歡清純的女性。

「討論到一半突然擺出這種古板的模樣真叫人掃興啊。這麼說好了,完全禁止做色色的事卻吵著要交男友不會很奇怪嗎?既然你不願意做,那就別跟賴斗同學在一起了。賴斗同學,這個吸血鬼不讓你上的話交往也沒意義了。還是去我的房子吧,或者說到我的房子『去』吧。」

「你的戀愛觀難道只有性嗎?」

「這是認真考量過少子化問題後的結論。」

「你會被閻羅王拔掉舌頭的。」

「下面會被拔掉嗎?」

我太大意了。不該用那個譬喻才是,根本是給她開另一個黃腔的機會。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有奇妙的視線射過來,仔細看,店內約有一半的人都在偷偷看我們這邊。

就連店員也趁工作的空檔不時窺視。

不妙,從外人的角度看,我們這根本就是齷齪的三角關系。況且,輪月還持續說著就連高中男生都會敬而遠之的下流話題……

「別再說了!輪月,拜托你慎選用詞吧!我還想在這個城鎮住下去啊!」

「我已經選過了啊。既然要討論這種事還是開誠布公比較好。」

「那才是最大的問題吧!別再講那些會被風紀股長說教的話題了!」

「既然這樣,就趁大家不注意時,來我家過夜好了。那麼一來每個人都會很開心。你只要帶睡衣跟橡膠做的東西就可以了。」

「那個橡膠做的東西是啥我絕對不想知道。我看我帶橡皮筋去好了。」

「只想不戴套就上,那可是違反禮儀的。」

「別再說那些根本無法掩飾的話好嗎!」

「對了,吸血鬼你也可以一起來我家過夜。搞不好三個人可以增加更多的玩法。」

「不要……總覺得去了會遇到很不好的事……那已經超過親赴敵陣的等級,而是可能會帶來難以收拾的後果……」

知理感受到本能性的恐懼。她的直覺我認為完全正確。

「唉~簡直是一點干勁也沒有呢。」

輪月似乎覺得很無趣地說道。機關槍一樣的黃腔連發談話終于結束了嗎?

「真的,結果最有干勁的只有賴斗同學的褲子那塊而已。」

我忍不住朝自己的下腹部望了一眼。

「哪有啊!別造謠生事了!」

「變濕的也只有賴斗同學的內褲而已。」

我又忍不住朝自己的下腹部看了一次。

「根本看不到啊!你也沒辦法確認這種事吧!」

「用言語玩弄你其實也挺有趣的。」

「別把那個當嗜好可以嗎?」

這時,我忽然又覺得有視線瞟過來。

不過,那並非來自店內。店里的人已經懶得看過來,甚至還露出敬而遠之的表情刻意回避我們。現場充斥著「現在的高中生怎麼這麼不知羞恥」的空氣。

我們這幾個人可是例外啊,更何況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主張不想讀高中,只是如坐針氈的我也無力解釋了。

正當我在狐疑視線究竟是從哪來的時候,只見在厚重的玻璃外——也就是店的外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

他們是「啊~好想要女朋友會議」的橋本與島崎等人。

大家都以愕然的表情,望向我們這一男二女的組合。

好吧,又讓同班同學撞見了。看來我在班上的立場快被固定下來了。真受不了啊。

不幸中的大幸是,外面應當聽不到聲音吧……不過,從店外頭看,想必會覺得我正面臨劈腿被抓包的尷尬場面……

對咒師而言這才真的是非日常的情境。

但,我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日常生活會以這種形式毀滅。

「哎呀,不知為何有人在外頭看我們呢。」

「那些人你也有碰過面吧。就是我班上的同學……」

「啊~真不好意思。外頭看起來一定會以為這是糾纏不清的三角關系吧。」

「真感謝你也有自覺啊。」

「既然這樣,我就來負責消除誤解好了。」

當下我已經有很不好的預感了,只是還完全無法想像待會將發生什麼事。不管怎麼說輪月都不缺令人瞠目結舌的歪腦筋。

輪月把椅子移動到我旁邊,隨後就直接牽起我的手,把身體靠過來。

「賴斗同學,我很需要你。就天狗存續所不可或缺的播種意味而言。」

「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賴斗同學,我對你其實並沒有愛。」

「那一點,我也早就聽你說過了……」

可惡,嘴里邊斬釘截鐵地說著沒有愛沒有愛,但身體卻做出這種行為真叫人害臊啊……況且這種姿勢,輪月的胸部直接壓到我身上了,再這樣下去會很不妙……

冷靜一點啊,賴斗。千萬別中那家伙的計。不可以失態。我不是野獸。加油,理性……加油,振作……

「你做這種事也是沒用的。」

「呼呼呼,嘴巴上雖然這麼說身體倒是挺正直的。」

「見鬼了。我的下半身一點反應也沒有啊。況且,你怎麼能肯定這種事?」

「既然這樣就用摸的來確——」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拜托你千萬別這樣。尤其別在人家的店里!」

原本的困擾行為已經升級為犯罪了!

「知、知理也要好好負起大哥哥女友的義務……」

這回換知理從我空著的左手邊以相同的姿勢靠過來。

與輪月相比她的動作是保守多了,能感覺得到她內心的害羞。肉體的觸感雖然較微弱,但這樣反而更叫人怦然心動——不,我在心動個什麼鬼啊。

「大哥哥,我們去約會吧。把日本的米其林指南餐廳全都吃過一遍。」

「你是美食家嗎?」

那已經不能算約會了。

「大哥哥的手臂比想像中更有肌肉呢。」

「因為職業需求,多少得鍛煉一下。」

「不過真要說起來,知理比較喜歡像布偶那樣軟綿綿的感覺~」

「耶,你是希望我吃胖一點嗎?」

「不,知理討厭胖子。大哥哥不可以變胖,但要變軟。」

這是什麼無理的要求啊。具體而言行得通嗎?

「吶,大哥哥,知理可以吸血嗎?」

「當然不可以。這里外人也太多了吧。」

「既然這樣……就用那邊的廁所好不好……?」

「就說了,別

再提議好幾個人一起擠進廁所好嗎!那不是拿來給你們做特殊用途的!」

知理盡管性情害羞,但一提起有關吸血行為的事就會變得不知輕重了。

「最近好像在流行感冒,還是別在他人身上咬或舔比較好吧。」

昨天的地方新聞也有報導,別的縣市的小學甚至還因感冒大流行而暫時讓全班停課。久多良這里雖然目前沒事,不過病毒很快就會擴散過來吧。

「是嗎……沒有消毒就先咬,好像不太好呢。」

終于成功讓她放棄吸血這件事了。

不過,比起那個,如今這種「左擁右抱」的狀態可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我是要讓外面的那幾個人理解,這不是三角關系,而是所謂的後宮狀態啊。」

輪月一針見血地說道。

在窗外,橋本等人正以快哭出來的表情望向這。那表情簡直就像在目擊好友沉溺毒品的場面似的。

「混帳東西!」

橋本發出就連店內都聽得到的巨大叫聲,然後沿著商店街跑走了。其余同學也跟隨他。看來魔女之力狠狠踐踏了那群純情高中男生的心啊……

「哭著跑在故鄉的商店街上。這才叫青春啊。所謂青澀的春天。」

「害他們哭泣的不就是你嗎?還有,青春就是青春哪來這麼多廢話。」

「當然有,伊如性春之類」(注2日文的「性春」與「青春」同音。)

「你夠了,給我閉嘴。」

那之後,我與天狗·吸血鬼這最凶惡的搭檔分手,踏上歸程。

輪月的弱點是住在深山里,通往那邊的公車班次非常少。一旦錯過十六點四十五分發車的最末班就會馬上有家歸不得。因此,她的門禁時間就跟養在深閨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一樣嚴格。

沒被那兩人拖到深夜還得在街上閑逛,這真是萬幸。事實上,久多良的街頭幾乎沒有會開到深夜的店。由于缺乏聚集的場所,不良少年們晚上也只能待在牛肉飯連鎖店的門口。這簡直跟趨光的飛蛾差不多。

回去之際輪月提出了「幫人家提東西回家嘛?還可以順便住下來過夜喔」的危險邀約,但我卻以一句「明天還得上學呢」直接打發她。就這樣心無旁騖地回家了。不過話說回來,我家也沒近到可以一下子就抵達。

首先,必須跨越鐵軌從久多良站的南口出去。久多良街道的氣氛完全是以鐵軌做分界線。北口那邊是所謂的鬧區,轉個彎就能看到羅多倫咖啡這樣的知名連鎖店。

另一方面南口則是老舊的住宅區,稍微深入一點就是仿佛將近百年景觀都未曾改變的農村。為此,南口又被稱為「後門」或「後站」。盡管不熱鬧跟前後的位置應該無關,但也不能否定南口真的什麼都沒有。

想要回我家,首先得走出南口,沿著縣道南下超過一公里才行。在這純粹的農村風景中,如今這個時段公車也要兩小時才有一班。從這里拐入一條小路,再騎十分鍾腳踏車,才終于抵達了水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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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背後的山丘在內都是水主家的土地,因此面積十分寬廣。住在都市公寓的人看到或許會覺得我家很有錢,其實這對我家的經濟狀況全無好處。甚至該說,土地的維持管理費還比較嚇人。

要說好處嘛,托庭院湧出的泉水之福,夏天可以拿來冰鎮黃瓜或西瓜。冰涼的黃瓜確實十分美味。不過,跟成本相比還是劃不來。

「哥哥,你回來啦。」

在和室的起居間中,差我一歲的妹妹未萊正在看書。

附帶一提,她所讀的書書名為《女人高野寶生寺》。位于奈良縣的那塊區域自古就是祭祀水神的土地,她大概是想研究這個課題吧。未萊對于吸收知識向來非常認真,不過讀學校的課本就沒這麼努力了,偶爾還會因蹺課而受父母責罵。

她的頭發束成幾綹垂在肩上。總感覺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巫女發型,其實也不盡然如此。

水主一族原本就是跟水神祭祀有關的人們。從水主這個姓氏推斷也能看出個大概。在古代的豪族中水主氏同樣是曆史悠久的名門之一。

然而,我並不認為我們家的血統真的是從史前就代代相傳下來的,大概是自奈良時代至平安時代初期左右,負責水神祭祀的家伙就以水主為名吧,盡管我們也有可能是從其他家咒師分家出來,不過這樣的族譜比較可靠。

此外,祭祀水神也幾乎可以跟祭祀龍神連結在一塊,而祭祀龍神又跟祭祀雷神脫不了關系。畢竟雷是「神鳴」,也是神宣示暴力的一種體現。

這算是日本當地固有的信仰,還是從大陸那邊傳來的,如今已混雜在一起搞不清楚了,事實上,平原寬廣的大陸應該比多山的日本更怕打雷才對。畢竟在一望無際的平地上突然發現雷云升起,在那個沒有避雷針的時代,人們也缺乏逃跑的手段。運氣好或許能得救,運氣不好就成為一具黑色的焦尸了,這全都得看神的意志來決定。中國也發現過描繪雷神的出土文物。當然,就算這樣也不能把這個證據直接跟日本的信仰結合在一起。

「真平靜呢,哥哥。」

目光不離書本的未萊這麼說道。

「一時的暴風雨簡直就像作夢一樣。如今絲毫沒有平衡動搖的氣息,就好比遠離人煙的湖沼般平靜無波。」

未萊的譬喻方式有點太詩情畫意了,不過她想表達的意思沒錯。

「呃,上次我可是長出了死斑,而你也發高燒情況很嚴重不是嗎?我覺得還是平靜一點才正常吧。況且,會試圖破壞平衡的家伙,基本上都是當地的人類或異形。」

我不自覺想起了上回的事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故意忽視事實的存在,跟逃避沒什麼兩樣。

「會想破壞自己所生活土地的人類也不是沒有,但那應該算極端的例外吧。再說,如今還有修羅這個超強大的遏止力量待在田向山。其他異形們想要爭奪霸權也不是那麼簡單。」

因為在爭奪霸權之前,恐怕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管輪月或知理具備多麼強的力量,在修羅的牡丹面前都不是對手。托了那家伙登場的福,以結果而言田向山的平靜算是保住了。

異形的價值觀盡管與人類不同,但這也不代表那些家伙就不會做出合情合理的判斷。

當危險性太大的時候,任何人都不願輕舉妄動。

「你沒跟牡丹見過面或許才無法理解吧,那位修羅可是很嚴謹的,只要那家伙還健在我們家就不會有任何問題。甚至該說,咒師快沒頭路了我們才得擔心哩。」

「真是這樣就好,不過如今跟過去已經不同了。」

結果,我老生常談的回答似乎不怎麼讓妹妹中意。

「現今跟過往不同,世界的變化極為劇烈快速。就算久多良保持和平,也不能輕忽大意。」

「嗯,只好祈禱不會有意外發生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還真用功啊。」

「哥哥一旦死了,下一任咒師就是我。我會先做好心理准備也是很自然的事。」

未萊幾乎是面不改色地說著。

「拜托,別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這不是什麼觸黴頭,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咒師這種工作,本來就伴隨相當大的危險性,假使非輪到自己上場不可,就只好強迫自己去適應了。」

未萊所言完全是正論。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感到痛苦、恐懼。

我們家的人不得不傳承咒師的職務,這也是包含在血統中的宿命。

假使我因為某個理由喪命了,得出來當犧牲者的就是妹妹未萊了。

賴斗跟未萊,我們兄妹的名字同樣都含有與雷同音的「Rai」就是最好的證據。

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被期待成為咒師了。(注3日文的「賴」與「萊」這里都讀作羅馬拼音的「Rai」。)

我一旦死亡妹妹就得直接面對危險,背負喪命的可能性。為了降低失敗的風險,如果可以最好還是趁和平時期妥善准備。

「如果哥哥已長大成人,年紀足以生下小孩那也就算了,可是在那之前我依然是下一任的繼承者。請體察一下後繼者的心情吧。我跟哥哥說這些話的時候心情也不是很開心。」

「是啊,我明白……」

「哥哥讀過伏見宮貞成親王(注4日本室町時代的皇族。)的《看聞日記》嗎?」

「不,我只聽過這份史料的名稱而已……那是室町時代(注5日本西元一三三六年至一五七三年。)的一級史料吧。」

「他並非伏見宮的長子,本來是完全沒考慮自己會繼承宮家的。此外,原本應該是成人禮的元服也拖到四十歲才進行。然而,他父親死後,繼承宮家沒多久的哥哥以及其他子嗣全都突然死亡,所以他才臨時上位繼任。再加上,當時的後小松上皇血統有斷絕的危機,結果他的兒子後來竟即位為天皇。」

不管是輪月也好知理也罷,我身邊的女人全都對曆史很熟稔啊。

「我剛才說的那個人,或許只差一點點就完全不會在曆史的顯眼舞台登場了。然而,卻因為命運的小小玩笑,立場發生劇烈的改變,最後甚至

還被稱為太上天皇。人生真的很難預測會碰到什麼事,所以千萬不能大意。幾個小時後,或許哥哥就會突然受異形襲擊而死亡了。」

「這是什麼討厭的假設啊……」

「不過,當時誰也沒想到貞成親王的哥哥,會在短時間內就陷入彌留狀態呀,之後連看病照料的機會都沒有就驟逝了。明明前一刻還與別人相談甚歡呢。這不叫猝死叫什麼。所以意外可是比我們想像中更容易發生,絕不能斷言自己不會碰到。」

是啊,為了妹妹我得更繃緊神經才行。

「因此,如果可以哥哥也要早點生出繼承者——也就是孩子才行。」

「噗——!」

我忍不住噴出口中的液體。

搞什麼,這發言根本是輪月的翻版……

「不管是跟天狗生,跟羅刹生,還是跟修羅生都沒關系。總之,早點生下繼承人就對了。那不但是為了久多良好,也是為我好。絕對不要說什麼現在這個年頭等卅歲再結婚也可以的話。」

「不,可是……沒有愛的話,沒有愛……」

「愛情這種模棱兩可的事物放在其次就可以了。重點在于跟對方取得共識。因為再怎麼說霸王硬上弓也是不行的嘛,不過一旦對方許可,就讓她生!即便是私生子也沒關系,水主家會負起責任養育的!」

未萊,你的眼神好可怕。

被妹妹強迫快點生小孩的高中生哥哥,全國究竟能找到幾人呢。我想,應該非常稀少吧。搞不好,我就是唯一一個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

這種場合也只能如此回答對方了吧。

「我會盡量早點結婚,養育出自己的後代……」

「嗯,如果可以越快越好唷。視情況就算犧牲面子也無妨。」

「不,犧牲掉面子的話受傷害的人會是我吧。」

「哥哥覺得面子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嗎?」

「這個嘛……對你而言談論道德問題好像太空泛了……」

「況且,如果憑道德就能安然存活下去,那就不需要咒師了。」

真是完美無瑕的正論啊。

咒師存在的本身,就是世間規范失去控制的最佳證據。

「咒師自己還顧慮在社會上體面與否的問題就太沒常識了。為了守護和平不論做什麼都——嗚!」

未萊的臉龐突然扭曲起來。

那簡直就像平衡崩潰的信號。

每次都是這樣,毫無預警就發生了。

理所當然地,想打破平衡的那方不可能好心事先警告我們。

「嗚!咳!咳!咳咳!」

未萊突然激烈地嗆咳起來。如果是氣管跑進異物的話還能理解,但她剛才並沒有吃任何東西。此外,她還好像氣喘一樣根本無法停止咳嗽。

「喂,你怎麼了,未萊!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

未萊用手抵著額頭。

「開始發燒了。看來又有人試圖擾亂平衡……」

「可是,明明有牡丹在啊——」

就連我這邊都感受到了「預兆」。

異形已經來到這附近。而且還是出自另一個世界。

像輪月跟知理那樣生為日本人並直接在日本社會生活的異形,一旦顯現力量咒師並無任何手段可進行觀測。那種家伙身上所散發的氣場也跟人類相同。實際上,輪月的家人就是很普通的正常人,而輪月本身則似乎是因返祖現象才具備能力。

不過,假使是從另一個世界闖入的異形接近了,就會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提醒我。那即為我所指的「預兆」。

一般而言作為我排除對象的蟲子都是從那個世界來到久多良。久多良由于是境界都市,另一個世界的異形很容易闖進來。因來者大半是蟲子所以那種感覺才被稱作「預兆(蟲的通知)」。

異形出現的氣息是否等于平衡將遭受破壞目前還不敢肯定。搞不好對方是可以講理的家伙,最後平衡可以在安然無恙的情況下收場也說不定。

不過,我還是得親自去確認一下才行。

如果出來的是蟲子,大概不具備懂得畏懼修羅牡丹的智慧吧。

「我馬上出門確認!幫我跟媽說我會晚點回來!」

「知道了。」

「還有,既然你發燒了,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比起我哥哥應該先擔心自己跟平衡才對。」

即便她這麼說,但我們仍然是血濃于水的兄妹。我很擔心妹妹的身體狀況。也因為如此,我不能對預兆坐視不管。

「我要出發守護久多良了。」

騎腳踏車出動前我跟輪月及知理取得聯絡。搞不好她們那邊已經發生了什麼事。

「不,我這邊沒事啊。畢竟是在深山里嘛。」

「知理家也很安靜唷。因為這棟房子夠大呀。」

結果兩方都毫無收獲。該說松了口氣嗎?那兩人平安無事我應放下心里的大石頭才對。不過這麼一來我就只能自己慢慢地去找線索了。跟我以前從事的平淡害蟲驅除作業一樣。

以機率而論,無傷大雅的蟲子出現的可能性較高。像餓鬼那種等級的,其實並不怎麼常見。既然異常狀態沒有擴散開來,就代表應該不是外貌近乎人類的家伙跑來這里吧。

不過,自從我經曆過生死交關的危機後,很自然就會把事情設想到最糟的地步去。

如果有比修羅更恐怖,而且還充滿敵意的對手出現了——那一切都完蛋了。

那種想法,就跟擔心哥吉拉明天會侵襲自己居住的城鎮一樣,是同等程度的杞人憂天。然而哥吉拉過去從未真正出現過,邪惡的異形倒是有出現過的往例。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快點確定自己只是杞人憂天。

幸好,搜查范圍比以前要縮小多了。倘若是在輪月或知理的住處附近,那兩個人一定會先察覺吧。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去田向山周圍搜查,所以依舊是難度很高的搜索行動。

邊踩著腳踏車,邊東張西望地沖上山區車道。我試圖朝「預兆」變強的方向前進。

希望不要有什麼恐怖的敵人出現才好。拜托只是像蚯蚓一樣的小蟲子。

這時我清楚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動的聲響。在毫無人跡的山上,如果聽見了神秘的噪音,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我從山區車道拐入那個方向的小徑。以位置判斷,大概是在無線電塔底下吧。記得那個地點,因為稍微比較開闊的緣故,經常有登山健行客坐下來休息吃便當,不過現在這時間吃午飯未免太晚了。

我從暗處緩緩朝那邊靠過去。一旦感覺到蟲子的氣息就可能突然被對方襲擊,所以千萬不能大意。

結果很遺憾,那並不是蟲子。看來事情會變得更棘手了。

現場的兩個家伙都是人類的模樣。

是在吵架嗎?不,其中一方散發出明確的殺氣。

手持日本刀的男子鎖定了綁馬尾的少女。

男子穿黑色衣服,不過不是西裝一類的。為了活動方便那套服裝的袖口與腳踝處都稍微放寬。他的年齡大概跟我差不多吧。只見男子露出一副不管怎樣都要置對方于死地的嚴肅模樣。

而事實上,那少女也不是普通人。

對男子的攻擊她只用纖細的一把劍防禦。如果是普通人可沒那種技術。更何況,身著全套制服的少女手上所拿的也不能算劍。那把武器既不屬西洋風格,也不是所謂的日本刀。而是RPG里才會出現的奇妙家伙。

「啐!真難纏啊!」

「你才是哩,煩死人了!竟然追到這種地方,會不會太偏執啦!要執著對那個女的執著就夠了吧!」

「只要你活著,這一帶就會發生麻煩。」

「才沒那回事呢。我是無害的。就好比香煙一樣。」

「如果真像香煙豈不是危害太大了嗎!」

「反正我才不會引發什麼流行病……啊呀!不要再砍人家了!」

少女的劍再度擋住了男子的日本刀。

簡直就像日本刀被少女的武器吸引過去一樣,或者又可用套招套得很完美的對打表演來形容,兩人就這樣一招、一招地交手著。

雙方的戰力平分秋色,也許男子那方稍微占了一點上風吧。由于少女這邊幾乎沒顯露出戰斗的意志,所以我很難判斷。

不,我已經不需要用「男子」來指稱那家伙了。

「卜哉,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

我喊著那名咒師的名字。

從他的服裝,我已經先猜出個大概了,沒想到還真的是他本人。這家伙並非同族的其他人。

「抱歉,賴斗,我跟她有一點事要處理!」

卜哉說話的同時並沒有停止攻擊少女的動作。

這家伙叫火明卜哉——跟我一樣是咒師。

因此,我們至少還知道彼此的長相。不,更正確地說我們還曾住在一起集訓過一段時間。他比我先繼承咒師的職位,可算是我的前輩。

然而,我們的管轄區域不同。火明一族鎮守八十公里以西的縣境,是負責守護堂總鞍部的人。當然,田向山不歸他們管。

「這不是說抱歉就可以解決的吧!你現在的行為明顯違反協定了!別擾亂其他咒師的領域好嗎!立刻住手!」

咒師基本上就是負責守護所轄境界平衡的存在。

雖說,如果鄰居遇到難纏的異形適時應邀援救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在沒有對方的同意下就不能任意驅除管轄范圍外的異形了。如果這種事被允許,最終就會喪失秩序,反而破壞了原有的平衡。

畢竟,平衡是透過異形與咒師的平等地位來維持的。雙方保持基礎的友好關系(至少像久多良這樣)才合情合理。想戰斗到消滅其中任何一方,並不符合現實。這個道理就連幾百年前的同行都知道。

因此,咒師的管轄范圍得受限制。田向山的異形就非得由我管理不可。在沒有我的許可下其他咒師亂搞只會造成我的困擾。這麼一來,異形對我的信賴程度就會下滑,甚至會引發叛亂之類無法收拾的後果。

「我很清楚這麼做違反規定!不過,我也有苦衷啊。」

「到底是什麼苦衷!不對,應該說就算你有苦衷也不行這樣!」

「這個女的,是異形啊!」

廢話,既然你不是異形,現場就只剩下這個少女而已了。

「就算她是異形,你也不能破壞協定!再亂來我要射天弓啰!」

「這只異形,原本是在堂總鞍部附近出沒的!她一路逃到這邊來!」

原來啊,發生地是屬于火明的管轄范圍。


但,這也不成理由。

不論原本的地點屬誰管轄,一旦異形跑進了久多良,就得交給我來處置才行。因為這樣被擾亂可是久多良的平衡,而不是堂總鞍部的問題。

「放著她不管會造成莫大的損害啊。那家伙可是厄神!」

「厄神?」

我對這名詞沒啥印象。至少,在水主家傳承的資料中沒有這種異形的記載。

倘若按字面的意義解釋,就是會帶來災厄的神吧。

「也就是說,她是瘟神啰?」

「沒錯!只要這家伙跑到哪,哪里就會有流行病!我住的縣正爆發新型流感病毒賴斗應該也聽說了吧!」

的確,我也從新聞上得知了今年比以往更早出現帶有嘔吐、下痢症狀的流行性目。

「不是那樣的!那不是我的錯!我願意賭十萬元!」被喚作厄神的少女反駁道。

然而,她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少女。我從變強的「預兆」可以明白這點。盡管她一身打扮像高中女校的套裝,但確實是異形無誤。此外,既然她能幻化為人類的姿態,就代表她肯定是相當高等的角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嘍啰,不可能跟卜哉打那麼久還毫發無傷吧。

卜哉是我的前輩,在使用刀的肉搏戰中,他可是戰功彪炳。火明家包括咒師以外的成員都熟稔劍技,家風極為崇尚武藝。

不論如何,他都不是普通女高中生能對抗的人物。不管少女手上拿的是什麼名刀,外行人是不可能擋得下來的。

「別胡說八道了,反正,你是瘟神也好!厄神也罷!」

卜哉的日本刀開始發出橘色光芒。那是刀被灌輸了斬殺異形之力的證據。

卜哉也是咒師,並非單純的劍士。那種光對異形而言就像某種毒素。只要被刀砍中幾次,即便傷口很淺也會逐漸無法動彈,最後喪命。而那種毒素極端濃縮後的武器就是我的天弓了。

「厄神跟瘟神是不一樣的啦!我才是曆史最悠久的尊貴厄神!」

「最好是那樣啦。你就是單純的瘟神。感冒大流行就是證據!」

「真是的!我最討厭用日語無法溝通的人了!像你這種家伙最好遭遇災厄,淒慘地死去吧!」

厄神吐出詛咒的話,不過依舊是缺乏戰斗意志的模樣,只是一味擋下卜哉的攻擊而已。事實上,由于卜哉戰斗的時候也在說話,專注力好像因此減低了,還一副不想給對方帶來致命傷的感覺。

不過,那都不是我這方的問題。

在久多良的田向山上有別處來的異形跟咒師在戰斗,這才是。

平衡因此多多少少動搖了。

「卜哉,我知道你的理由了。不過,我的答案還是沒變。住手。立刻停止戰斗!你這種行為違反了咒師的規定!」

我非得要遏止這場戰斗不可。

畢竟,如果毫無戰意的異形在本地被殺——其同胞采取的報複手段將會給久多良帶來危險。

如果矛頭只對准火明家就是卜哉自作自受。既然殺死了異形,就得承受相應的風險才行。

但,身為久多良咒師的水主一族要是也被追究起責任,那可真的叫無妄之災了。

況且,水主跟火明並不只是單純的同行關系。

據說以前火明家是從水主家分出去的。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既然彼此都代代咒師輩出,過去應當也有血緣關系吧。假使被異形認定我們是同一個勢力,水主家也會陷入被報複的范圍。

只有我一人遭殃也就罷了(不對,那簡直是糟透了),搞不好整個水主家族都會受波及。這麼一來,不屬于戰斗人員的未萊也有遭受襲擊的可能了。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所以,我才拜托你袖手旁觀。」

也就是說,你自己也很清楚這樣是違反規定嘛。

「我絕不能讓這家伙活下去,當下把這家伙干掉就能收拾一切了。你要反省文的話我們火明一族要寫多少給你都可以!」

袖手旁觀?怎麼可能嘛。只要袖手旁觀一次我就完蛋了。

「來我境域,言語道斷之往來者。如我所願,求天神地祇之助,為我討伐這無禮之徒吧。」

隨口念完亂七八糟的祈禱文後,我對著卜哉做出拉弓的姿勢。

一張以光構成的弓逐漸成形了。

天弓——這是我身為咒師的最終武器。雖說無法連射,但威力也強到只要一發不論是異形或人類都會喪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火明卜哉,如果你繼續在水主的管轄區域下引起事端,我就要以違反協定的理由射殺你了。」

當然,我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預告殺人,而是希望對方能趕緊懸崖勒馬。

就算他有什麼隱情,我也不能忍受他在我還沒摸清楚這異形的底細前就在我的地盤上殺害對方。

另外,這麼說或許會讓人覺得很可笑吧……

與人類外貌相同的生物被殺總會令我感到很不舒服。

當初餓鬼在我眼前被殺我都快受不了了,何況是這位少女。

卜哉並沒有充滿怒氣,而是露出不明白我用意的表情。他對厄神的殺氣也終于緩和下來。

「此乃為宿命啊。」

「不管是宿命或什麼,你都不能這麼做。」

「賴斗……你是人類吧?」

「是啊,我是人類的咒師。」

雖說莫名其妙混入了天狗與吸血鬼的血統,但我依然是人類。是為了守護人類才存在的咒師。跟異形折沖這種事普通的人類應該無法勝任吧。

卜哉有點自嘲地笑了。

「你覺得人類跟異形,何者比較重要?」

這回輪到我露出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了。

咒師同行之間的相互不理解依然持續著。為什麼明明是同業卻無法認同彼此呢?這簡直就像學者們的論戰一樣。

「嘎?咒師的工作是保持境界平衡吧。卜哉,把異形當怪物獵殺可不是我們的任務。甚至該說,我們是為了跟另一邊和睦相處的緩沖器。」

突然,殺死「久多良庵」家女兒的記憶又蘇醒過來。

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真是糟透了。

我感到惡心想吐。很想用手捂住嘴。不過,現在兩只手都沒空。

「現在這場合,行動有問題的很明顯是火明卜哉,也就是你啊。」

「就算對你來說這種行動有問題好了,對我而言這卻是宿命。我只剩下殺死這只異形的手段了。一旦感冒擴散開來,事情就會無法收拾。這可不是咒師所樂見的吧。」

我們彼此都是咒師。

卜哉身為早我好幾年入門的同行,確實曾教導我許多道理。

——拿出武器時千萬別猶豫,敵人生死的邏輯不見得會跟我們一樣。

——跟對手的距離要嘛遠要嘛近,別保持那種既不能攻也不能守的距離,那跟進退不得的窘境是一樣的。

——等到自己氣力完全用盡時再放棄,在那之前沒必要把不利的戰局當宿命乖乖承受。

對當時還是生手的我來說這些建議都很管用。而明明比我大兩歲的他卻允許我不必對他使用敬語,我聽了還有點高興。

不過,同為咒師就要對你的錯誤行為袖手旁觀,這樣不行吧……?

這種狼狽為奸的姿態在異形眼中會作何感想,屆時雙方的信賴關系將蕩然無存。等到那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卜哉,收回你剛才說的話吧。那只會使異形產生嚴重的誤解。咒師必須為了維持平衡而嚴正遂行職務才行。不可因人情而徇私。」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

前輩

斬釘截鐵地斷定道。口氣毫無保留。

「如果咒師具備能讓異形完全折服的力量,就不會有問題。你之所以會那麼顧慮異形的想法,就是因為你缺乏戰勝異形的自信。」

「就說了,打倒異形根本不是我們的目的啊。」

「火明的做法,對保持平衡、守護人類才是最管用的。」

不行了。怎麼樣都無法說服對方。

明明做的是同一種工作,或者該說正是因為做相同的工作,雙方才出現歧異。

「那麼,我要重新開始狩獵異形了。」

卜哉隨即重新握緊日本刀,朝那名異形斬去。橘色的光芒也比先前更強烈了。

「噫!」厄神發出驚呼聲,同時以劍防禦。

喂,我還以為你早就趁我們爭論的時候逃跑咧,不過我很快便想通不是她不願逃,而是她逃不了。

只要她露出想逃的態勢,卜哉就會馬上追過去吧。他之所以敢跟我爭辯,也是大膽看准了厄神不敢輕舉妄動的緣故。

「住手!我真的要發射啰!就算是你只要被天弓命中也會立刻死亡的!」

「你不敢擊發的。」

卜哉若無其事地對我說。

「我知道你只是想威脅我,但你不可能真的射過來。你怎麼可能拿天弓殺人哩。」

我覺得頭昏眼花。這不是因為卜哉的發言,而是我早就射殺過人類了。

到了緊要關頭,我也是會殺人的。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我可以全都豁出去。

反過來說,我對射殺人類外貌的生物反而更充滿猶豫。

「等我殺了這異形,我會慎重向你道歉的。你先耐心等一下吧。」

幸好他猜對了。

即便他違反咒師的規定,我也不能若無其事地射殺人類,甚至是咒師。一旦我那麼做,肯定會在兩家之間埋下新的導火線,況且這種行為就是殺人。以這個國家的法律論斷我犯了殺人罪。

夠了,我不想再來一次。如果可以,我一輩子都不想再殺人。

可惡,真希望有其他人來打破這個僵局,輪月會不會突然冒出來呢。聽了那家伙的低級發言,卜哉也會不由得斗志全失吧,搞不好就因此而收手了。

或者,知理會突然跑來,冒出一堆羅刹之手,強行制止卜哉也說不定。雖說這招一旦失敗知理也會有生命危險,不過手會從哪里鑽出來根本無法預期,如果只是要困住對方的話……

我不停想著這種推卸責任的念頭。

真是差勁透了。明明我才是有理的一方,卻無法付諸實行。

淒慘也該有個限度吧。再這樣下去,我就失去身為咒師的意義了。

可是,破壞咒師規定這種行為……

那,我還是擊發吧。這跟上次不同,上回是例外。

上次我是處于生死交關的狀態下。對手也靠近到必然會射中的距離。而如今我的目標正在與別人交戰,我根本不敢保證自己能准確命中,最倒楣的結果就是誤擊厄神。

厄神本身好像是一種很小眾的存在,盡管不知她有多少人際網絡跟影響力,但假使實際下手的人是我,真害怕會遭受報複。

什麼嘛,結果因為恐懼,我依然進退維谷。只會空口說白話而已。

「去死吧,瘟神。給我消失,你這個異形。」

卜哉一口氣縮短雙方的距離。這種眨眼間就拉近彼此距離的動作來自傳統武道。厄神很勉強躲過了。不,這其實只是卜哉出下一招的伏筆罷了。

厄神因此身體劇烈搖晃,手里的劍也浮向空中。

她完全失去均衡了。心窩正唱著空城計。這種毫無防備的狀態,就連生手都能對她造成致命傷。

「啊……」

厄神大概也察覺出自己的失誤了吧。音質明顯與剛才不同。這也等同我非采取行動不可的信號。

厄神要被斬殺了。

想到可能的風險,我非射殺卜哉不可。

射吧!就算事後會良心不安也好,射卜哉!快擊發!

結果,我根本沒必要下這種決心。

就連決斷的時間都不夠。

在那之前,勝負已在一瞬間決定了。

從草叢冷不防冒出來的那玩意現身在卜哉的背後。

卜哉持刀的右手從臂膀上被扭下來——

就像扔垃圾一樣被拋到了遠處——

為了消滅他反擊的可能性,對方還用手刺瞎他的雙眼——接著又雙手環抱他的脖子——

比先前扭掉手時多加了一點力道——

就像強摘未熟的果實般卜哉的腦袋被擰下——扔開了。

最後確定敵人已失去危險性,那家伙才主動舍去了殺意。

只留下一具還在噴血的肉體,很快地在原地倒下。

恐怕卜哉還搞不清楚敵人是誰,就已經喪命了吧。

就跟踩爛快死的蟬一樣,對那家伙來說這只是單純的作業。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一名咒師的生涯告終了。我們的性命在對方眼中就跟蟬或蝗蟲沒什麼兩樣。這已經不能算殺人,應該稱之為事故吧。

「完事了。你去地獄寫反省文吧。」

身穿和服的少女,告知自己的工作結束。那頭銀色的長發在微風中飄逸著。

干出這種事的人,不必說也知道是牡丹。

能做出這種事的家伙在久多良就只有牡丹而已。

所謂的修羅,正是最強最凶惡的異形代名詞。

「賤貨。別來擾亂這座山的和平。」

一邊被鮮血噴濺,牡丹一邊瞪著已經變成肉塊的卜哉。

「哇啊啊……竟然死翹翹了……一眨眼就掛了……我會作惡夢的……我出十萬元,拜托幫我消除這個記憶吧……」

因震驚而幾乎崩潰的厄神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過,我可不能像她一樣失態。

「那、那、那、那個牡丹小姐……呃……」

「咒師先生,我把搗亂的家伙收拾掉了。」

牡丹以不符合她外貌,與其說可愛不如用凜然來形容的表情望著我。

「這麼一來又解決一件事了。」

盡管我反射性地想回嘴,不過卻因懼怕對方而說不出口。

——才怪,根本就沒有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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