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話 游行的厄神

「那個,把我家當停尸間我會很困擾耶,再怎麼說我也沒有戀尸癖吧。如果你這麼認為我就要告你妨害名譽喔。」

輪月抱怨的內容也太偏差了,不過卜哉的尸體畢竟不能放置不管,所以最後真的搬來了她家。現在剛好是把遺體運入空房間的作業完成後。

這種東西也不能徒手搬運,所以先拜托了知理准備好車輛。本來覺得運去千賀矢的宅邸比較妥當,但千賀矢家經常有人出入,這麼做或許會有被不明事理的家政婦撞見的風險。家政婦這類的傭人,在千賀矢家可是確實存在的。

「假使有一個頭腦是大人,身體也是大人的名偵探偶然來訪,結果會怎麼樣?我可不想被人誤會為罪犯啊。」

「那種偵探現實生活並不存在。還有,身體也是大人那就是普通的偵探了吧。」

「他的名台詞是『我要用下半身來破案』。」

「那只是性騷擾吧!」

「哎~呀,人家只是想驅散這種陰沉的氣氛,結果你卻感覺不出我的愛。」

看來輪月也有在察言觀色。

我緩緩對卜哉的遺體雙手合掌。

卜哉,雖然對你很抱歉,但這是你自找的。

咒師是在社會陰暗面奮戰的存在。也因為如此,必須制定嚴格的規范限制才行。一旦失去他人的信賴咒師就完了。

結果你卻不顧如此,違反了重要的規定。甚至還想說服我一起違規。你應該考慮過我不允許你恣意而為的可能性才對吧。冒這種風險的結果,就是為你帶來死亡。因違法而喪命,這恐怕也不能稱為殉職吧。

不過,我至少還是要對你的死去哀悼。

如果你不是那麼過度熱心工作,把燙手山芋丟到久多良的我身上,那你今天也不會死了,前輩……

經常有人這麼說,人生的最後都是由宿命來決定。難道這就是你的宿命嗎?不過,或許這樣也好。既然是宿命就沒有悔恨的必要了。

我的思緒沒有在這里打住。

在此之前的感想,即便同在我內心中卻不能算是真心話。不過接下來這部分就不同了。

假使,我當初對卜哉說:「好吧,我知道了。我袖手旁觀吧。不過只有這次喔。」牡丹搞不好就會認為我是同伙而一起殺了我。

我知道這種事只能任憑想像。然而,一旦我露出明顯破綻的同時,我就會淪落「即使被殺也沒得抱怨」的那方了。

如果不在這種地方小心翼翼避免出錯,我就無法存活下來。

咒師是人類與異形間的溝通橋梁。

倘若咒師嚴重破壞了與異形間的規范,就很可能被對方視為失去利用價值。

「賴斗同學,你究竟要雙手合掌到什麼時候啊。在尸體旁邊講話你會覺得很舒服嗎?戀尸癖兼BL未免太冷門了吧。」

輪月近乎沒神經地胡說著。由于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走在瀕臨死亡的半路上,所以我才會把雙手合掌的時間拖長了。

畢竟,這也算是為亡者祈福,雖然我很想叫輪月收斂一點,不過對這家伙而言,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一具莫名其妙的尸體罷了,她想埋怨我也不能怪她,而要求她同情死者恐怕就更難了。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我也進入大家正在等候的西式待客間。

所謂的大家,即是指我跟輪月、知理、牡丹,以及先前被卜哉攻擊的厄神。

幸好,椅子跟桌子都夠用,就算要容納五個人也沒問題。

「那麼,我,天狗的愛宕輪月就毛遂自薦擔任主持人的工作了。」

她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不過,有人起頭總是件好事。這回與事件完全無涉的輪月來主持也比較合適吧。

「快速回顧一遍我愛宕家的沿革,那是在四十七代以前——」

「喂,別說廢話了好嗎?什麼沿革還是回顧過去這一年的開場白,不就是廢話最多的演講模式嗎!」

「回顧過去這一年,諸位都非常努力。老師始終都看在眼里。」

「你是主持結業典禮的校長嗎!」

「包括游泳課的學校泳裝、運動會時的體育服模樣,我都深深烙印在眼底了。」「

那是教師的回憶吧。而且還充滿了犯罪者的氣息!如果你不打算認真主持的話就別搶著干啊!」

毋甯說,這家伙根本不可能率先起來認真做事才對。從她過往的行動模式就該看出這一點。我果然太天真了。

想對輪月索取善意真是傻瓜。那家伙絕對只會采取利己的行動吧。

「我明白了。現在開始我要認真。你就見識見識我的實力並再度迷戀我吧。」

這是什麼誇大其辭的主持人啊。

「那麼,首先,請新成員來個自我介紹吧,那邊那位制服打扮非常耀眼的厄神小姐。」

「又不是什麼偶像藝人。」

與輪月四目相交的厄神,似乎被嚇得稍微抖了一下肩膀。盡管她被救了一命,但卻突然被帶到陌生的天狗住處還要參加這莫名其妙的會議,以對方的立場而言想必會覺得很不安吧。

「我叫龍津愛良,是大約半年前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厄神。呃,漢字是這麼寫的——」

在事先准備好的便條紙上,她寫下了普通日本人也不會覺得有何怪異的名字。然而她本人自稱是厄神,所以鐵定不是一般人類。我的「預兆」也這麼告訴我。

「首先,我幾乎沒聽說過厄神這個名詞。原則上。凡是會帶來災厄的都算做障礙神吧?那可不是什麼吉祥的稱呼喔。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啦。在兵庫縣的部分地區,有一種厄除八幡信仰,那種神社祀奉的也叫厄神。發源地大概是京都府石清水八幡宮的厄神參拜吧,但不知為何以厄神為名的神社全都在兵庫縣就是了。」

「這個嘛,雖然僅是我的推測……會不會是原本的驅除疫神後來轉化為厄神信仰了呢……?兵庫剛好包含了五畿內(注6指日本古代京都周圍的五個行政區,包含山城、大河、河內、和泉、攝津。)與外部的境界,所以當然會進行疫神的祀奉祭典了。」

「等一下,等一下!這太難了知理聽不懂啦!先倒回去重新解釋一遍!」

知理代我把感想說了出來。

不管怎麼看輪月跟厄神的對話都太專業了。

「這樣啊,就讓身為主持人的我來補充說明吧。你們知道疫神是什麼嗎?也就是所謂的瘟神。正如字面意義是一種會帶來疾病的東西。雖然加上了神的敬稱,不過當然不是什麼神聖高上的存在,而是跟我們一樣的異形。這種疫神,在古代會侵犯境界進入都城,也就是被認為會從地方來到都城所在的國家中心。到此為止沒有問題吧?」

「古代又沒有疫苗之類的東西,人類的移動范圍也很有限,所以會給人一種地方的流行病逐漸往中央靠近的感覺。這麼一來,疫神的存在就可以理解了吧。就跟把漂流上岸的溺死者尸體當神祭祀是相同的道理。」

「是呀,舉例來說外國遇到海難的尸體漂流上岸,死者身上可能會帶有新型的傳染病菌,這麼一來或許就會在陸地把疾病散布出去了。因此古代才會認為所謂的疾病,是從距離都城很遠的地方,像是跋扈的魑魅魍魎一樣一路殺過來。」

「但問題在于,把疾病擬人化的神是否真的存在。」

我覺得天狗、吸血鬼,以及疫神的性格應該都不一樣才是。

「我先說結論吧。到底是因為先有那種東西存在傳染病才會流行,還是因為大家害怕疫神,所以才真的把那種東西從異世界招了過來,順序很難厘清就是了。」

「確實,會散布疾病的異形就算真的存在,其實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古代人類的抽象概念可沒發達到可以幫實際不存在的事物命名喔。由于誤解,把名字取錯的例子可說是屢見不鮮。」

「也就是說,真的有厄神這種東西嗎……」

同理可證,類似修羅這種危險的種族應該還不少啰。如果可以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碰到。

「呼,那麼我要繼續解說下去了。」

輪月在此先喘了口氣。

「我國古代的都城,除了少數例外都不脫五畿內的范圍。所以,首先就從這畿內開始說明吧。日本從七世紀起,王宮都在國土的中央,而王宮的周圍是王都,王都的周圍又是王畿,世界觀就是以這種雙重環狀的構造所組成的。因此,所謂的畿內,就想成是都城周圍的都道府縣就可以了。」

以知識的理解程度而言,這種說明的角色輪月算是恰如其分。這家伙一旦認真起來發言時,讓人覺得既強悍,又可愛,還很聰慧,根本找不出缺點啊……

「那麼,所謂的五畿內,包括平安京所在的山城,平城京所在的大和,另外還有難波宮所在的攝津,再加上和泉、河內這五個國。這五國以及其外的境界被古人認為特別重要,為了預防疫神進入而舉辦許多不同的祭祀活動。」

當然,都城也會在周圍布下結界作為最後的防禦線,不過在那之前,周圍的地區就會先設下預防措施了。

「經常拿來當佐證的史料是奈良時代的重

要史書《續日本紀》,根據其中神護景云四年的記載,當時畿內國境的十多個地方在祭拜疫神,希望能防止疾病的入侵。意思就是不可以!不要進來!不准再深入了。」

「是啊,這些史料本身我也耳聞過。」

「我另外補充一點,當年還改元為寶龜元年,可能也是應付疫神的對策之一吧?不過,我才剛來到久多良所以對日本的曆史不大清楚……」

牡丹似乎很害羞地說道,但老實說我根本不記得當年有改元,所以不敢發表任何意見。

「牡丹小姐的說法很有趣,但真要說起來與其稱之為疫神對策還不如說是更接近傳染病的對策吧。接下來的內容就有點艱澀了,請繼續努力聽下去吧。」

「之前的就已經太深奧了吧~」

知理幾乎快哭了出來,的確我們討論的內容早就脫離了一般人的常識。

「那十幾個祭祀疫神的場所現在幾乎都失傳了。不過當然啰,又沒有在那上頭建立社殿,況且也只是那個時代臨時舉辦的活動罷了,所以這也沒辦法。有些論文曾試著去研究那些場所的可能地點,不過都只能算推測罷了。然而,其中有一處倒是確實留下了遺跡。」

輪月突然站起身。我還以為她想做什麼,只見她的目光望向位于待客間角落的書架。上次造訪的時候我沒注意到,書架上頭還真的塞滿了各種史料。尤其國史大辭典(注7日本最完整的曆史百科全書,全十七冊。)還擺了全套呢。

結果,她拿出來的卻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兵庫縣都市地圖。這種普及版的地圖只要是大一點的書店都能找到吧。

「呃,我記得是在神戶市須磨區。百人一首(注8日本鎌倉時代歌人藤原定家的私撰和歌集。)里不是有一篇提到須磨的關守嗎?就是那個須磨區了。我需要那附近的放大圖,是在第九頁啊。找到了,這里有座多井畑厄除八幡宮。就是這個了。」

我看那頁地圖,上頭標出一座奧須磨公園,想必是利用自然地形所規劃成的大型公園吧,公園左側有一個神社的圖示。

「不知道是真的還假的,聽說這里現在還殘留著一座疫神塚喔。此外地點也很吻合。你們看鄰近的多井畑左邊。」

那里有標出區境的紅色虛線。

「多井畑的旁邊就是鄰區。也就是說,這里很明顯屬于境界……」

「正是這樣。如今的區境界嚴格說起來並不等同古代的國境,但這一帶的確是攝津與播磨的分野,也就是畿內跟邊境的分界線。盡管周邊在現代大多已經開發了,不過從這地圖上也能看出這是個多山的地帶。附帶一提多井畑的『多井』兩字讀音有傾斜地的意思。所以這地名已說明了此處是位于傾斜地上的旱田,要拿來當古代行政區的分界線可說是剛剛好。」

「喂喂,難道你的意思是,疫神就是從這塊裂縫湧出的嗎?我還以為是從四國或九州等地千里迢迢過來的。」

條件也太過完備了。真是一塊叫人毛骨悚然的土地啊。

「或許吧。不過不可能找出佐證就是了。」

廢話。畢竟是上千年以前的事了。

「從上述環境證據可以推斷,這塊土地有很高的機率是祭祀疫神的場所。不過,

文獻並沒有記載當時祭祀八幡神的社殿已經蓋好了。直到平安末期的安元元年,呃也就是一一七五年,才從石清水八幡宮分靈到這里興建社殿。這也就是說——」

「直到那時八幡宮的厄神才跟驅除疫病結合在一塊?」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疫神跟瘟(疫病)神的漢字同樣都是讀『Yakujin』,不管哪個名字都屬于障礙神沒錯吧?這可不可能是一種混合的結果呢?我的意思是,驅除疫病的信仰與在石清水進行的厄神參拜混合起來,最後疫神也跟厄神合而為一了。」

「確實,如果在那一帶建立起厄除八幡的新信仰的話,就算最後厄神在當地普及了也不需要意外。」

「在八幡宮祈禱除厄的信仰算是全國共通的吧,不過要連神社名稱都包含厄神的話就只有這里了。順道一提,離這座神社最近的公車站名也叫多井畑厄神。厄除八幡其實就等于是厄神信仰。最後再補充一點,兵庫縣加谷川市有一座火車站名字就叫厄神站。站名由來是因附近的八幡神社通稱為宗佐厄神八幡。以直線距離計算距多井畑厄除八幡宮差不多是廿公里,這樣的路程要叫色情護膚外賣也沒問題呢。」

她又多加了一句廢話。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剛才那些大多都是缺乏史料根據的推測喔。祭祀厄神的起源也有可能是別的因素傳承為宗佐厄神。然而,我還是覺得疫神跟厄神的混淆與多井畑脫不了關系。」

「喂,難道你的意思是,八幡神單純只是因為能除厄所以就被稱為厄神了?」

「但,也有無法用這種理論來說明的例子喔。攝津的六甲八幡神社除了奉祀八幡神的社殿外,從安土桃山時代(注9日本西元一五七三年至|六〇三年由織田信長與豐臣秀吉稱霸的時代。)就另外設立了厄神宮。既然社殿不是同一座,那就代表厄神跟八幡神是不同神格的可能性很高。」


輪月小心翼翼地避免妄下判斷並說道。

「以上,是一個中學畢業生的解說。」

「不必強調你只有中學畢業了。」

我很清楚你對這一類的知識非常豐富。

「既然如此,那厄神龍津小姐的故鄉就是在兵庫啰?」

那里距離久多良就算直線也有八百公里左右吧。

「不不,不是的!」

龍津小姐揮動右手擺出否定的姿勢。她的這種動作還滿可愛的。如果我班上有這種女孩,「啊~好想要女朋友會議」的成員們一定會熱烈討論吧。

不過,仔細想想,我眼前的女性們沒有半個去讀高中。而我在街上以為是女高中生的家伙,大概有一成實際上都是異形。真有那麼多的話,還怪恐怖的。

「我是生在堂總鞍部約卅公里以西的山寺。與其說出生,不如說被召喚出來比較符合事實吧。那里的腹地狹窄到幾乎不足以稱為寺廟,但人們都說那邊是真言宗(注10日本佛教主要宗派之一,密宗的一種。)的隱密道場。我跟兵庫縣幾乎是完全無緣。唯一的感想大概就是想吃那邊的神戶牛肉吧。」

「我猜,賴斗同學的感想一定也是想把你吃掉。」

「喂,對初次見面的女生別說這種廢話好嗎!對方怎麼會知道你是在開玩笑……」

初次遭遇牡丹時也是這家伙鬼扯說我想襲擊她,害我差點就被宰掉了。

「呃……那種事,真叫人困擾呀……我是寺廟出身的,所以守身如玉。」

看吧,她真的上當了……

「不過,如果支付五萬元的話,我可以接受……」

「別為區區五萬出賣自己啊,龍津小姐!」

這女孩到底在胡說什麼!

「我不太清楚現在的行情是多少呢……既然如此,那七萬好了……」

「這不是喊價的問題好嗎!」

「賴斗同學,不管她有多可愛你還是打消念頭比較好喔。你想想看,跟厄神做,搞不好會被傳染很可怕的病哩。高中生就得花柳病,豈不是太丟臉了。」

「輪月,你阻止的理由也太詭異了!」

「請別再說了!我身上沒有你說的那種病!況且我原本就是個守身如玉的女子!除非對我磕頭跪求不然我是不可能賣身的!」

「既然這樣,就別故意設下賣身的例外啊!停在守身如玉那句就夠了!」

真拿她沒轍啊。這女孩根本是把輪月喜歡開黃腔的部分,跟知理對黃腔缺乏抵抗力的部分混合在一起……異形怎麼全都是這種家伙。

「另外,請盡量不要用龍津來稱呼我。那聽起來很像某個品行有問題的葛飾區警官……還是叫我愛良吧。」

確實,兩者的發音頗為相近。(注11「龍津」與「兩津」發音近似。)

「既然這樣,那就直接叫你愛良啰,厄神小姐。」

「嗯,那樣比較好。」

「那麼,關于厄神的基礎知識已經講解完畢了,接下來要請愛良小姐——」

話題終于進展到本人身上了嗎?

「——換上泳裝給大家瞧瞧吧。」

「喂!有這種必要嗎!」

「不必擔心,不是那種透明的泳裝。是普通的比基尼。」

「跟泳裝種類無關吧!穿一般的便服不就好了!」

可惡!主持人自己在裝傻還真難討論事情。

「那個,在大家面前穿泳裝我會很害臊還是不要好了,不過如果把穿過的泳裝當禮物送給你們倒還可以……」

「你說的那個難度更高吧!」

嗚呼……異形都沒有腦袋正常的家伙嗎?為了避免這女孩前途茫茫墮落到奇怪的業界去,得好好保護她才行……

「好,那麼現在就請愛良小姐說明一下自身的情況吧。」

看來,討論總算要切入正題了……

「我是被寺廟的人召喚出來,然後就定居在寺里。如今我所穿的這套衣服,也

是寺里的人給我的。不過我並沒有上高中。這大概是寺里的人的嗜好吧。他是一位卅歲左右的男性,名字我忘了。」

這是什麼可疑的開場白啊。

感覺她說的那家伙色欲很重,身為僧侶這樣好嗎?或者該說,就是因為是那種人,所以才會把自己關在無人的深山里吧。

「因為寺廟的人一直叫我厄神、厄神,所以我才覺得不會錯。龍津愛良這個名字也是對方取的。事後,我自己去調查厄神到底是什麼意思,正如剛才的解說內容,基本上大致吻合吧。如果想再深入探究由于缺乏詳細資料就只能用推測的了。」

地區信仰的起源究竟從何而來,因為缺乏文字資料的記載,想要搞清楚也不可能。

「不過,就在那時,那座自封的寺廟來了一個很奇怪的人……起初對方說話的樣子還很正常……但後來就越來越常跑來……還寄了你是我命中注定之人這種奇怪的信給我……」

「根本是典型的跟蹤狂嘛。該不會就是那個已經變成尸體的咒師吧?」

喂喂,卜哉,如果真是這樣我對你的死就一點也不悲哀了。

「不,不是那一位。我是在逃避跟蹤狂的過程中,被那個男的盯上了,最後演變成被他追殺的結果……」

「你應該是逃到堂總鞍部的時候就被咒師鎖定了吧。」

「是的……我偶爾也想過返回寺里,不過音信卻完全不通……恐怕是遭受跟蹤狂的襲擊而毀滅了吧……」

「耶,沒想到深山里也會有跟蹤狂出沒啊,這世間真是不平靜。」

我覺得你的存在對世間危害比較大——雖然想這麼吐槽,但總覺得輪月會趁機岔題,所以還是算了。

「不過,或許我才是讓世間不平靜的主因吧。」

她竟然自己承認了。

「啊,那個跟蹤狂不是男的。是女的唷!」

「唔哇,女同志跟蹤狂嗎?這也太主動了吧。」

我這回贊同輪月的發言。

「對了,你說的那個跟蹤狂也是異形嗎?」

「至少感覺不像人類。記得她的名字叫——」

愛良再度于便條紙上寫下文字。

難波粉魂——光看這行字還以為是哪個飆車族的塗鴉哩。

「這好像讀『Naniwakodama』吧。我收到一大堆信所以有印象……因為太恐怖,那些信我全燒了……」

原來異形中也有跟蹤狂啊。不對,其實我自己也曾被強制帶走、監禁,幾乎全都是這種交手經驗,所以跟蹤狂異形或許很常見吧。

「耶。基本上大家都想要擺脫災厄,所以障礙神會被跟蹤還真奇妙呢。就算是奇

萌的性癖好也該有個限度吧。」

「這跟性癖好無關吧。」

一旦讓輪月掌控話題,我就會不斷吐槽導致正事遲遲無法進展……

「對方在信里好像寫過自己也是跟我類似的情況,所以希望能交個朋友,搞不好她也是瘟神吧。不過由于沒提到具體的部分,所以我也不確定她是哪種異形。」

嗯,這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吧。

「所以說,導致感冒大流行的鐵定就是那家伙啰……」

不過,那也僅限于這位厄神沒有說謊的前提,我才能相信這番解釋吧。如果她真的是有害的,為了避免被制裁的危險,應該不會自投羅網才對。

「喔呵,提起散播疾病的系統啊……情況最糟的應該就是牛頭天王(注12日本神佛習合的神,為京都八阪神社的祭神。)之類的家伙了吧,不過那種有九成都被視為神小心翼翼地奉祀著,應該不會隨便跑出來才對……然而廢佛毀釋的時候日本各地的牛頭天王社都把主神換成素盞嗚尊,處境還真淒慘哩。」

「牛頭天王以國學(注13研究古代日本的文學與神道,主張排除儒家與佛教的影響。)者的觀點看屬于佛教的神格,不過在正統的佛教經典里卻找不到。把祂視為佛教與陰陽道混合後所誕生的原創神祇,比較接近正確答案。」

「就是說呀。雖然廢佛毀釋還不到法國大革命那種理性崇拜的無神論程度,但我還是覺得革命家做了很危險的事呢。被牛頭天王那種家伙瞪一眼,後果應該非同小可吧。如果是我,就得來個謝罪的九十分鍾可延長全套服務了。」

「那是什麼時間設定啊。」

差不多該下總結了。

「愛良小姐是在山中的宗教設施誕生。在當地被細心照顧,結果卻被可能是障礙神的跟蹤狂盯上了,不得不出逃。途中,被咒師發現,又慘遭那家伙的追殺,一路跑到了久多良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我被那邊那位牡丹小姐所搭救。」

愛良些微紅著臉說道。

「真的非常感激……我還以為自己完蛋了……托了牡丹小姐之福我才能第二度走在人生大道上。」

「我只是做了理所當然的事。執拗追殺無敵意的少女,況且還為此試圖打破咒師之間的協議,對那個男的毫無同情的余地。」

牡丹的發言非常有男子氣概。乍看下她給人的印象就像個小女孩,但說起話來卻十分帥氣。

「不過,盡管只是暫時的,但平衡還是因這回的事件而被嚴重擾亂了。對此一憾事,我也不能坐視不管。因此,我才會出手扭掉那家伙的腦袋。」

「太感謝你了,牡丹小姐……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

愛良送出的熱情視線盡管令我在意,不過以這場面來說牡丹的立場就好比白馬王子,所以我也見怪不怪了。只不過她的處置方法也太血腥了。

但,聽完牡丹的話以後,我的心情依然非常複雜。

雖然這完全是卜哉單方面的錯,可是那家伙卻一下子就被殺死了。

或許正如卜哉過去所說的,身為弱者就是一種錯誤吧,可是在修羅壓倒性的力量之前,弱者連抵抗或反省的機會都沒有。

咒師活在跟日常生活不同的倫理當中。這種環境並不適用普通人類的價值觀。

「牡丹小姐,很抱歉在你耍帥的時候打擾你,不過這件事並不值得獎勵吧。」

輪月露出冷冰冰的目光。

這家伙很難得會用這種態度跟牡丹說話。大概是覺得只要嚴肅面對牡丹就沒什麼好怕的吧。輪月會這麼囂張,絕不是什麼好預兆。

「這、這話怎麼說……我只是做了正確的事而已……」

仿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情般,牡丹也稍微有點動搖了。

這麼說來,牡丹動搖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異形之間的權力均衡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8ЬoOk.сOm

「不管正不正確,一下子就摘掉別人腦袋總是不太妥當吧。這麼一來,堂總鞍部的咒師也不可能保持沉默了。假使他們那一族攻打過來,把我們抓去騎木驢的話,結果不是很慘嗎?」

「你這家伙,在無謂的部分也描述得太具體了吧。」

不過,前半部分我同意。真沒想到,卜哉會一下子就被殺掉了。關于這點或許就跟死于交通事故的人很像吧。

當然,先惹麻煩的人是卜哉。他的作為就算被我射天弓都不為過。但,以結果而論火明家的顏面也丟光了。

「唔……擾亂久多良安定的最嚴重因素就是那個男的。所以,我才覺得自己這時非出手不可……」

「但就算如此也不該殺死他啊。如果只是制裁途中一時失手殺害還有話可說,但扭掉腦袋擺明了就是要置對方于死地嘛。」

「我最不擅長手下留情了……我只能在放過他跟扭掉腦袋兩者中選一個……」

這也太極端了吧……簡直是極端到絕望的程度……

「對了,可不可以請千賀矢家主動聯絡那邊的咒師呢?如果可以用錢解決,設法

拿錢砸死對方就再好不過了。」

雖然這種構想讓人很不快,但試圖消弭爭端的出發點還是值得贊賞。

可惜,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唔~……知理家跟其他地區的咒師並沒有任何交情耶……」

知理很沮喪地垂下頭。

咒師是深根于地方的職業,所以火明家跟千賀矢家也沒什麼往來吧。對方管轄的境界單純就只有堂總鞍部,一族也幾乎都是在鞍部西側的朝見市出沒。以文化圈而言,雖說只是隔壁縣,但跟我們這邊還是有差。

「話說回來,火明一族究竟是何方神聖?跟被害人好像有交流過的賴斗同學,請為大家解說一下。限四個字以內。」

「最好是啦。」

「這不就四個字了嗎?」

「我只是吐槽你而已,根本不算什麼解說吧!」

「對了,我之前去醫院檢查發現懷了賴斗同學的孩子……」

「騙鬼啊!無憑無據!你不需要刻意裝出臉紅的樣子!」

「吾憑吾妓?」

「別開那麼直接的黃腔好嗎!至少說些比較委婉的吧!」

簡直是沒完沒了,我只好直接解說起火明家了。

「好吧,神話中出現的神明有叫火明命(日本神話里出現的神祇,據說是尾張氏、海部氏等氏族的始祖。)的,你們聽說

過嗎?」

「所謂的火明命,聽起來就感覺很炎熱呢,但據說那是尾張氏這支盤踞海濱的豪族祖先之神。」

輪月用左手食指戳著臉頰,擺出好像想到什麼的動作。話說回來,這家伙搞不好是久多良市內知識最豐富的中學畢業生啊……?不論我說什麼主題她都可以接得上話。

「大致就跟你說的一樣。事實上水主的祖先或許也系出同源,不過我猜應該沒那麼名門正派吧。甚至該說,我們可能只是僭越有名的一族罷了。火明大抵也是如此,始祖為火明命的豪族不可能有後代直接以火明為姓氏吧。然而,我們跟尾張氏有遠親關系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所謂的尾張氏,可是古代祭祀天叢云劍的熱田神宮大宮司家族哩。」

「沒錯沒錯。因此,火明一族的武器幾乎都脫不了刀啊劍的。卜哉自己也是拿日本刀吧。那可是對異形用的武器喔。就跟天弓一樣把力量注入日本刀後再使用。」

說穿了,可以想像成把對異形用的毒塗在刀身上,這樣就不會錯了。

「賴斗同學也用下半身為我注入些什麼吧?」

「閉嘴。」

我真想算算看這家伙在一小時內可以開幾次黃腔。

「知理聽不太懂耶,反正他們就是使刀的人對嗎?」

知理刻意歪著腦袋問。她的頭頂上方感覺都快浮現「?」的記號了。這動作好像有點做作,不過我猜應該是她純真的表現吧。

「這麼說也沒錯。如今除了擔任咒師外,火明一族的所有成員也都精通劍術。關于這點,他們跟我家不得不繼承的情形可說截然不同。卜哉這個名字也具備悠久的傳統,他們家的嗣子都會取跟片假名『卜』形狀很像的『卜』字為名。例如卜哉的父親就名為卜刃。」

「你說得倒是很輕松啊,如果放著他們不管我們不就慘了嗎!何況他們可不是餓鬼之流的貨色,而是純正的日本人啊?假使他們跑來複仇,我們豈不是不能隨便殺死對方!」

雖然很想吐槽輪月以殺人為前提,不過那對她而言確實是重點。要在不殺死敵人的情況下打倒對方,雙方可是要有相當龐大的實力差距才行。

「待會我打電話給火明家吧……我會努力讓他們接受這件事……」

用電話通知你家的兒子被殺了簡直是缺乏常識,不過這也屬于咒師的工作。不論如何我都得守護地區的和平才行。

對方的家族亦是如此,既然當上咒師應該也早有相當的覺悟吧。

就好比警察跟消防隊這類保護他人性命的工作一樣,一旦從事就得冒自己也可能喪命的風險才行。

只是我萬萬沒料到會親眼目睹那家伙喪命就是了。

「不,你不必打電話!讓我來負起責任吧!」

這時牡丹突然抬高音量說道。

「我親自去拜訪火明一族的住處!由下手的人去說應該比較快吧。這樣也比較有誠意。」

牡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很過頭的事吧,露出很遺憾的表情。不過,咒師派異形去交涉總覺得怪怪的,感覺就像是把麻煩事扔給別人一樣。

「呃,牡丹小姐……」

結果,我的發言被打斷了,因為輪月以罕見的激昂表情迫近我們。

「那怎麼行呢!牡丹小姐,你不必犧牲自己到那種程度啊!我剛才說那番話的用意並不是為了逼迫你做這種事!」

「既然是我害久多良陷入混亂就該由我去收拾才對。」

「就算如此,你的犧牲也太大了!難道說為了負起責任……」

「我去總比咒師打電話給對方有誠意吧。」

「但,牡丹小姐沒必要成為對方那一族的性奴隸啊!」

「……耶?」

牡丹擺出不明就里的表情。我也有同感。

「喂!你那是什麼解釋的角度啊!說明一下你那整年都是粉紅色的思考流程好嗎!」

「咦,難道不是嗎?既然說要負起責任,我還以為是要去殺光對方全族哩,而在那之前為了向對方致歉就只能獻上自己的肉體,並被眾人軟禁在屋子里,讓他們全族享受連睡覺都沒空的愉悅。」

「你這家伙,思考一下子跳躍了五層樓啊。」

毋甯說,虧她還能一下子就編出這種故事。

「那個,我雖然對你們大家還不太了解……不過這位愛宕小姐非常低級我已經懂了。」

「說得對極了,愛良。」

輪月的等級可是連初次見面的對象都能感受出來啊。希望大家多留意這個不論何時何地都不忘低級趣味的家伙。

「性奴隸……性奴隸……性奴隸……啊啊,就是把肉曬干後保存起來的意思吧!這樣肉就可以放很久了!知理,總算搞懂了!」(注15日文的「奴隸」讀音與英文的「dry」近似。)

知理再次發揮了把限制級詞彙轉換為普遍級詞彙的機能。

「吸血鬼,其實你根本全都聽得懂吧。」

「你在說什麼呢,不懂耶。知理不明白你的意思。」

「耶,既然如此你就試著說明下面這個詞的意義吧——3P。」

「3P……啊啊,贊否……就是贊成跟反對的意思吧!」(注16兩者的日文讀音近似。)

「再來,陰蒂——算了,這個你一定會用栗子與松鼠蒙混過去吧,還是換一個。呃,考你什麼好呢。喂,賴斗同學,你有什麼想法嗎?」(注17日文的「陰蒂」可以拆解為「栗子」與「松鼠」。)

「我希望能把你嘴巴縫起來。」

我真的想拜托牡丹把她的舌頭拔掉了。

「總、總之……我並沒有打算做出違背正義的行為。我只是以為那家伙抓住了他人弱點,企圖強要肉體關系所以才視為惡棍直接擰掉腦袋。」

遇到這種情形直接動手殺人也有問題。不過,一旦遇到牡丹需要親自出馬的場面,就某種意義來說也是不得不的手段吧。既然當事者都認為自己需要負起責任了,火明那邊的態度應該也比較容易軟化。

再加上,我也一塊低頭賠罪的話,或許真能勉強收拾掉也說不定。思索該如何化解前輩之死的爛攤子已經很悲傷了,但這也算咒師的宿命吧。

「牡丹小姐,拜托,讓我先用我的方法聯絡看看。如果牡丹小姐突然過去,對方搞不好會誤解為敵襲哩。」

「我明白了。咒師賴斗先生,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牡丹恭敬地低下頭。基本上牡丹是個很危險的人物,不過只要自己行得正她就只是個很有禮貌的少女罷了。

「哪里,畢竟這也是我的工作。」

「還有,如果我殺了你的朋友,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她再度低下頭。

這回我可沒法輕易說出「哪里,畢竟這也是工作」之類的話了。

「他不算我朋友。只是同行。為惡的同行被懲罰了也沒辦法啊。」

我是咒師,像這種血腥事只能強迫自己接受了。這份工作本來就包含了那些部分。

因為是工作,所以必然有自己不樂意的成分在內。但,為了生存下去我又非勞動不可。盡管做這行一毛錢也賺不到,可是如果工作失敗了我就得死。

「可是,情感的部分你真能切割得這麼乾淨嗎?」

別再問了。

當然,對此我也產生了一種同伴被殺死的感覺。不過,那只是純粹情緒性的反應,毫無道理可言。畢竟是卜哉先背叛我的。

什麼「宿命」嘛。難道你就是因「宿命」而死的嗎?

「我當時會發飆也是卜哉的錯吧。假使牡丹小姐沒出現,我對保護愛良這件事就無能為力了。甚至該說,我的覺悟不夠所以得向你們道歉才對。」

既然是為了工作,不管對方是認識的人,還是朋友,都得痛下殺手。

如果不這樣,久多良的平衡就無法維護。久多良的平衡不能保持,那我的小命也會丟掉。

當時,假使牡丹沒出面的話,恐怕我會坐視愛良被卜哉殺害吧。這等同于我自動放棄了咒師的職務。

不過,在我陷入無邊無際的煩惱之前現場的話題變了。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我以後該怎麼辦才好……?」

愛良怯生生地舉起手問。

糟糕,竟然把該如何處理愛良這個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我之前也曾被迫露宿過,不過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半夜如果在車站前閑晃,還會被陌生男子搭訕……」

這樣好像很容易被卷入犯罪事件啊……沒想到鄉下地方也有這種危險的家伙。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不認識的人突然約我去唱卡拉OK,或者問我要不要去他家過夜之類的,甚至還有數人為一伙的跑來搭訕。」

「還是有許多心地善良的人類存在嘛,真是太美好了。」

輪月裝模作樣地點頭說道。

「最好是啦!那些鐵定都是不懷好意的色鬼吧!」

「哈哈哈,只是跟離家出走的少女談一場戀愛罷了。這可是雙方情投意合唷,哈哈哈。」

「別說那種不吉利的話了。」

倘若真的造成那種結果事情可就大條了,倒過來說搭訕的色鬼被愛良拿劍屠殺也一樣很麻煩。

「愛良,你有印象,自己曾引發過什麼疾病流行嗎?」

「嗯,我雖然身為厄神,不過好像不具備那種力量呢。另外,就算我有那種力量,只要待在這里應該就能確保安全吧。」

「這話怎麼說?」

「不管是厄神還是疫神,在出門徘徊游行的時候總是會散布災厄。但只要自己停下來不動就能大致維持安全了。剛才的討論也提過,在兵庫厄神是被當作正統的神明大人來奉祀的。就連牛頭天王信仰,也是因為能給信徒帶來好處才會普及至全國。」

誠然。在日本只要神明大人待在一定的場所不隨便亂動,就不會產生禍害。建立社殿祭祀神明的這個系統本身,也是一種固定住神祇避免引發麻煩的方法。而所謂的孤魂信仰更是有很強烈的這種意義在內。

「既然這樣就讓愛良暫時找個地方住下來吧。還不清楚事情狀況的火明家成員或許也會跑來。輪月,不好意思……不然,知理,你能收留這女孩一陣子嗎?」

「賴斗同學,為什麼刻意把我排除在選項之外哩!請你好好說明!簡直就像在畏懼我會對愛良做什麼淫穢的事一樣嘛!」

「理由就是你說的那個。」

對內向的女生而言輪月帶來的刺激太強了。

「我才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呢!頂多就是一起洗個澡,趁洗澡的時候來個胸部按摩罷了。」

「結果你已經在打人家胸部的主意了。真危險啊。」

「另外,就是把她的發育情形稍微拍成影片,絕沒有動什麼歪腦筋的意思。」

「我覺得差不多該請牡丹小姐把你收拾掉了吧?」

已經分不清輪月到底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了。

「這位小姐真的很喜歡開黃腔呢。與其在這個人的家暫住,不如給我六千元去商務旅館好了。」

「這樣啊,那我推薦你一個地方。在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入口附近有間叫『情人凡爾賽』的商務旅社唷。」

「光聽名稱,就知道一定是摩鐵吧!」

「真失禮。人家的外觀可是跟歐洲的城堡一樣呢。」

「果然是摩鐵沒錯!」

剛才我放棄輪月家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知理,可以請你家提供給客人用的房間嗎?住在輪月家就某種意義來說比露宿更危險啊。」

「知理家沒問題。反正房間多得都快發黴了。」

她家的房間應該真的有那麼多吧。待在千賀矢家的宅邸里,就算突然有敵襲也不要緊。千賀矢家的人總不會為了殺敵而犧牲一般人吧。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決定啰。看來會議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我還有一件很在意的事……」

結果愛良的臉龐依然籠罩著陰霾。

「那個跟蹤狂如果繼續追來的話……」

「啊!」

對喔!跟蹤狂還是有一路糾纏到久多良的可能!

「哈~不確定會不會跟來的家伙我們也不可能主動出手攻擊吧,總之就先把這女孩藏起來再說。以危機的嚴重程度而言火明一族還遠在跟蹤狂之上——包括我的貞操在內。」

「你真的打算守護自己的貞操嗎?」

「什麼,你要侵犯我嗎?賴斗同學,你想奪走我的貞操?」

「算了,隨便你怎麼說吧。」

結果,等到日期已經變成第二天時,我才返回水主家。

輪月家由于太深山了,我要回家變得很困難。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逞強搭來接知理的便車下山不就得了。

包上保鮮膜的飯菜還擱在餐桌上,用微波爐加熱一下再吃吧——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其他事得先處理。

我決定先打電話給火明家。盡管現在已經是大半夜了,但咒師遭遇不幸的事故還是得先聯絡對方才行。

撥號的時候,我的手在發抖。心情根本還沒沉澱下來。

隔著話筒一名五十余歲的男子說話聲傳來。

「啊,很抱歉這麼晚打擾,我是久多良的咒師水主賴斗。有件事……」

雖然心底覺得很不是滋味,但還是得努力把事實傳達給對方。

「卜哉先生,在久多良市的山區搜索異形時,不幸死亡了。」

為了避免對方把牡丹視為壞人,以及造成火明家的不快,我盡量慎選詞彙說道。可是,由于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有聽懂,繼續深入解釋是必然的。

『也就是說,無視停戰命令的卜哉,被你們那邊的異形調停者視為擾亂均衡的家伙殺掉了?』

「是的。不過,他違反規定是事實,但殺害他的異形也認為自己的處置太過頭了,希望能去府上親自致歉。」

『我明白了。我們這邊會把對方視為客人看待。』

由于對方的態度極其冷靜,反而讓我覺得很難啟齒。

『卜哉因為無法容忍異形,所以才會過度深入你們那邊。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況且我家的咒師會跑去久多良本來就很不智。』

「非常感謝您的理解。」

『甚至該說,有件事應該先向你們那邊報告才對。我以為卜哉已經先聯絡你們了所以覺得很不好意思。』

「您說什麼?」

『有個極其危險的存在正接近你們那邊。』

「極其危險的存在?」

『是個非常讓人忌諱的異形。雖然不太清楚那家伙的實際樣貌,不過或許厄神並非疾病流行的主因,這家伙才是確實會傳播瘟疫的游行神。類似的例子很罕見,所以相關情報極少,恐怕那像伙的名字是——Karakami。』

「Karakami?」

這異形的名字我聽都沒聽過。

『寫法是漢字的「漢」後面加個神明的神,也就是漢神。』

又是一個陌生的異形。看來之後還得向輪月打聽一下。

「那家伙就是在追蹤厄神的異形嗎?」

『是的。由于太過危險,我們已經派了一名充當諮詢角色的咒師過去了。』

呃,可是卜哉已經被殺了——我才剛感到疑惑對方便說出正確答案。

『他叫火明深卜,是卜哉的弟弟,已經自動就任為下一代的咒師了。』

「那個,我想府上最好還是不要派那位弟弟過來比較好。」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毋甯說,會覺得這樣很棒才怪吧。

哥哥剛被殺身為弟弟的人不可能還能保持平常心。

也就是說,假使又出了其他狀況,我可沒法保證這位弟弟的小命還能留住。久多良有久多良的規矩,絕不可能允許外來者擅自行動。

就算我允許好了,其他異形會怎麼處理我可不知道。

『我明白你的憂慮。不過,當卜哉沒有跟家里聯絡的同時我們就已經做好心理准備。深卜也打算親自去一趟。』

看來那位弟弟前來已經是決定好的事項了。

『那麼,就祈求你們馬到成功吧。倘若又發生什麼問題隨時可以跟我們聯絡。』

通話就這樣結束了。雙方到最後都沒有喪失理性露出情緒化的一面,應該算成功的溝通吧。

光是打個電話就讓我肩膀酸痛。這樣的疲勞感是會讓人很不舒服的那類。

自己當初明明是打算當正義的使者,但為什麼老是會陷入這種純粹的政治折沖呢?

「工作辛苦了。」

著睡衣的未萊冷不防站到我身邊,害我差點就驚呼出聲。剛才太專注打電話了,因此根本沒注意她的存在。

「本來我在睡覺,但因為退燒所以就起床了。看來平衡已經恢複了吧。」

「不過,感覺好像又要掀起另一場紛亂了。」

「剛才通話的對象是火明家吧。他們說了什麼很棘手的事嗎?」

「棘手的事,你如果有聽到電話內容就明白了吧。同樣干咒師的卜哉死了。」

未萊的目光對著遠處發愣。

「是嗎?不知為何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感覺就像原本很緊繃的某種東西啪一聲折斷了。原本花很長時間才下好的結論,不知不覺被妄想化上過度厚重的妝,導致距離事實越來越遠……」

妹妹又以一派預言者的風格發言。這種時候的未萊我實在完全無法理解。

「堂總鞍部應該是在朝見市吧?」

「是啊。不過嚴格說來那邊已經跨到隔壁縣了,所以應該包括朝見市跟九日市町兩者。」

「為謹慎起見,我要先調查一下朝見市的曆史。」

未萊靜悄悄地返回自己的房間了。

不知為何,她的動作不太像人類,我開始覺得妹妹也是異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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