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話 天狗盤算的愛情

打電話通知人數變多後,千賀矢家派來了當接送巴士用的廂型車。

會隨用途差異派遣不同的車輛,真不愧是千賀矢一族啊。不過說實話,我現在沒心情為此感到驚訝。

「嗚嗚……人家的臉上沒留下傷痕吧……?一旦有瑕疵就很難嫁出去了。」

輪月一臉悶悶不樂地捂著頭。她坐在我旁邊。不對,應該說,她坐到了我旁邊。

「放心吧,你的臉沒事。還有,所謂的瑕疵不是指這個吧。」

「賴斗同學願意接受有瑕疵的女人嗎?還是說,覺得處女很難搞所以有經驗的對象比較好?」

「真是的,總覺得以前好像也聽你提過類似的問題啊。」

「仔細想想,既然有賴斗同學在人家就不用擔心嫁不嫁得出去的事了。」

輪月說了讓我很不舒服的話。雖說暫時撐過與漢神的戰斗了,但我的未來依舊不甚樂觀。

「不過,你剛才都可以出聲講話了卻一直趴在地上沒爬起來啊。」

「倒下去的時候好像引發了輕微的腦震蕩吧……真沒想到那家伙個子小小卻具備如此的怪力,所以我的反應才慢了半拍……她到底是把力氣藏在什麼地方啊。」

我也有同感。就類型而言粉魂就好比牡丹。外表乍看下兩人都不像是力氣很大的樣子,實際上卻跌破眾人眼鏡。

「其實我比較想問,現在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她要是突然醒過來,在車上胡搞瞎鬧一番我們就慘了。」

輪月不安地將目光瞥向廂型車最後一排的位子。粉魂正被繪馬繩環圈住,模樣顯得很平靜。更正確地說,我無法確定她現在是否還有意識。畢竟她根本無法說話。

「不會有問題的。」

坐在粉魂旁邊的深卜回答道。

「障礙神一旦失控起來要處理的確很棘手,不過只要讓她恢複冷靜,其實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這個漢神也不是只會引發疾病而已。現在要殺死她可說是易如反掌。」

他隨口把「殺死」掛在嘴邊讓我很難保持平靜。事情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我心中好像還是存在和平主義者的感情啊。

「不過,深卜,你剛才並沒有殺死她啊。」

「于久多良引發問題的異形處置權不在我手上。」

深卜以冷靜的表情回答道。這句話完全正確,我也沒有反駁的余地。

這不是我跟深卜第一次見面,不過上回已經是數年前的事了,他如今的模樣跟我的印象差很多。現在他應該是中學二年級吧。

「深卜,你的樣子變了很多。」

「因為上次見面時,我還是小學生吧。印象會不同是很正常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感覺好像更有活力……不過當然了,你家也發生了一些事,現在並不是開懷大笑的時候。」

所謂的一些事,就是指他的哥哥剛被殺害。這點大家都心照不宣。牡丹不在這里,真是太讓我慶幸了。

「呃,你是火明深卜先生對吧。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這時輪月插入我們的話題。

「你跟賴斗同學好像認識?」

「是的,沒錯。」

「你們兩人具備某種肉體關系嗎?」

「嘎?」

深卜聽了也沒法出現其他反應吧……

「關系前面那兩個字是多余的吧!喜歡添加廢話是你的嗜好嗎!」

至少對初次見面的人,真希望輪月能多少收斂一些啊。

「誰叫這個人看起來是長得相當不賴的美少女嘛。賴斗同學會伸出魔掌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

「我在你心中的評價會不會太低劣了一點?」

況且,深卜根本不是什麼美少女。

「我是男的。」

深卜有點不愉快地說道。

他是被殺害的卜哉之弟。而且是個中學男生。

「啊,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還真失禮了。我是體內繼承了天狗之血的愛宕輪月。」

輪月老實地低下頭。太好了,終于恢複正常的自我介紹了。

「最喜歡的食物是香蕉。」

暫時忍耐一下吧。光是這句還不能判斷她在開黃腔。

「還有,我也喜歡喝奶昔。那種黏稠的感覺累積在肚子里真棒。顏色果然還是白的好,巧克力口味就不行。」

又來了。光是這樣就指責她開黃腔豈不是變成我在猥褻?

「喜歡的體位是——」

「你這家伙,別對初次見面的人施展這招好嗎!這種時候多少有點羞恥心吧!還有我順便吐槽一句,你喜歡的食物根本不是香蕉,是咖哩才對!」

「真抱歉呢,深卜先生。我的老公性情很急躁。」

「又來了,別趁一片混亂時信口雌黃好嗎!」

「不過,雖然我的老公性子急,到了晚上也是很雄偉的天狗哩。」

「你說這種話簡直就跟呼吸一樣啊……」

如果被火明一族全數當真了怎麼辦。

「愛宕小姐,您真是個幽默的人啊。」

擺出一臉困惑的表情,深卜如此說道。這才是正確而成熟的對應方式。

「我老公也經常這麼說。」

「就說了,別用老公來代替我的稱呼好嗎!越聽越煩啊!我是什麼時候跟你在法律上結為夫妻的!」

「真過分,原來那一晚發生的事只是兒戲。」

「哪一晚啊!別擅自捏造記憶行嗎!」

「話說回來,深卜先生,你跟賴斗同學之間有某種肉體關系嗎?」

「明知深卜是男的,你還繼續問!?」

這只天狗究竟要糾纏到何種地步。

「可是,不論怎麼看他都是美少年啊。打從平安時代起,稚兒就在寺廟里幫那些充滿煩惱的僧侶們宣泄性欲呢。」

「別舉這種聽了就惡心的例子。」

那種制度的確存在過,也有些小男孩是過著留長頭發完全扮女裝的生活,但這種小知識我完全不想在這個場合聽到。

「我只對女性有興趣。」

深卜表情很不悅地表示。使他感到不快真是過意不去。一想到說這些廢話的當事人絕對毫無反省之意,我就只能先在心中向對方謝罪。

「那麼,你中意哪種類型的女性呢?」

這根本無關緊要吧,為什麼不問關于漢神,或是火明一族的事咧。現在又不是在聯誼。

「這個嘛,至少像漢神那種就絕對不行。」

深卜瞥了旁邊陷入沉默的漢神一眼,如此回答道。

「也就是說,短發的角色不行啰。」

「不,不是頭發長短的問題。而是其余要因吧。」

「真對不起,從剛才我的老公就一直在啰嗦。」

「拜托,別叫我老公啦。」

「不過,在床上就變成我比較啰嗦了。」

「求求你,有點節制吧!這樣太丟臉啦!」

車里還有司機在場耶,我打心底懇求輪月自重。當然,我也非常清楚這個心願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只要對方是有趣的女孩就行了。」

「就是說啊。男人都喜歡臉可愛的。」

「什麼『就是說啊』,你根本無視深卜的發言嘛。」

「因為,像他這種等級的男生,跟賴斗同學不同可以隨意挑選對象啊。這種情況下鎖定可愛的女生,應該是大自然的哲理吧。」

「不要偷偷摸摸損我好嗎?」

「以海中生物為例的話,深卜先生是黑鮪魚,賴斗同學頂多就是海星之類的。」

「至少兩個都用魚比喻可以嗎?」

「不過,人家比較喜歡被海星這種胖嘟嘟的東西插進去。」

「深卜,你可以不必回答她。我也不會再理會這家伙的發言了。」

車內的氣氛真的變得很異常。

附帶一提,坐在前排的知理與愛良,各自都緊張兮兮地關注粉魂的狀況。

「那個女孩,不會突然發作吧……?這樣真的安全嗎?」

「我也不敢保證,但如果出意外就糟了……神啊,我供奉三萬元,請讓我能平安無事地回去吧……」

就某種意義來說,你自己也算神的一種,但這時吐槽愛良好像太過分了,所以我閉口不語。光是要吐槽我旁邊的天狗就吐槽不完了。

在車內這種密閉空間實在郁悶到讓人無法呼吸,可以罵一下輪月你真是吵死人了嗎?

死斑如今依舊在我的身上出現。當異形失控時這也是很自然的反應,不過未免拖太久了吧。

難不成,還有其他異形闖入了久多良這里來……?

我們再度進入千賀矢家的待客間。

讓粉魂進來多少有些風險,不過至少現在她還沒出現失控的征兆,應該還可以勉強忍受吧。甚至該說,把她放在我們視野所及的范圍內,還比較妥當一點。要是她去襲擊無關的一般民眾,那就難以收拾了。

暫時先讓她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盡管她還能走路,不過表情始終是一副呆滯的模樣。說真的我甯願她繼續發愣五百年算了。

「好,那麼各位晚安。在下是

負責主持的愛宕輪月。由于時間已經入夜了,接下來要討論色色的話題也沒關系。」

「我還想問你什麼時候禁止過哩。」

簡直是廿四小時排放的嚴重汙染源。

「那麼,首先請教從朝見市堂總鞍部遠道而來的火明深卜先生,關于這位女孩您知道哪些資訊呢?」

「這位自稱難波粉魂的異形,的確是漢神無誤。大約是兩周前我們突然觀測到她的活動,恐怕是從原本沉眠的鞍部附近蘇醒的吧。」

深卜以略微冷淡的態度繼續說下去。清楚自覺到這里是敵地的人大概就像他這樣子吧。

「卜哉發現漢神跟坐在那邊的那位厄神有接觸,認定兩者都會擾亂平衡,察覺她們是會帶來感冒流行並引發本地混亂的障礙神後,就嘗試進行制裁。家兄熱衷工作,經常過度埋首其中。結果導致他闖入了久多良,不慎引發憾事。關于這點,我代替死去的家兄向諸位致歉。」

深卜以完全不帶感情的臉孔低下頭。

裝作不在乎兄長被殺害,還強迫自己低頭謝罪的深卜心情,我實在無法輕易想像。

搞不好,他內心非常恨我也說不定。就算他要質疑我當初為何不阻止也不能怪他。

「深卜先生,所謂的漢神,會像那樣使用觸手……我是說蛇,來進行攻擊嗎?」


輪月,你不噴吐槽點是會死嗎?關于這個習性,她還真的是一以貫之啊。

「漢神信仰的具體情況為何,我也沒法清楚掌握。只不過,那種信仰可能具有很強烈的咒術色彩,這麼一來利用蛇或蟲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畢竟陰陽道也是使用類似的東西。」

「就是說啊。陰陽道也有很強烈的大陸傳統概念呢。」

「舉例來說,漢神就算具備祈雨的水神性格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在人們的觀念中漢神的姿態會像蛇或許也就能接受了。雖說史料里並沒有提供漢神的外貌記載就是了。」

我跟輪月都輕輕點著頭。大致說來這很合理。但反過來一些小細節就依然無法厘清。

「或者換種說法,到了中世紀後被人類明確歸類為忌諱的蛇神與龍神,由于不再受到人們的供奉,搞不好也有直接淪為異形的例子。」

「先暫停一下。知理,愛良,剛才的討論你們聽得懂嗎?」

那兩人臉上都寫著無法理解。看來有必要多補充一下。

「在神佛習合逐漸發生的中世紀,過去的泛靈信仰逐漸轉變為佛的姿態而演進成我們現在所認知的神明——這也就是所謂的權現,而無法進入這種佛系統的蛇、龍,或人間惡靈就只好分道揚鑣。前面那種稱為權者,後面那種則被稱為實者。」

「也就是說,所謂的實神,就是指那些被人忌諱的神明總稱啰?」

「大略上,可以這樣理解。深卜,很抱歉打斷你的說明,請繼續吧。」

「漢神屬于這種實神的可能性並不是零。然而,實神本身也有可能就是古代的漢神發展而來的,在此把兩者統一為漢神應該不至于產生什麼問題。另外繪馬陣的確對漢神有效。從史料記載也可發現,漢神似乎很喜歡牛馬。把這個看成漢神的性質想必不會錯。」

正如他所言。

「比起漢神的事,我更在乎久多良的平衡問題。現在的情況好像相當混亂了。」

深卜的視線集中在我手上的斑點。死斑又跑出來了。

沒錯,和平尚未降臨。騷動依然是現在進行式。盡管沒有惡化下去,但危險的異形還在久多良是絕對沒錯的。

「有什麼好的解決之道嗎,深卜先生?」

擔任主持人的輪月問道。

「或許有人不喜歡這樣,不過我認為殺死漢神是最好的方法。就是因為這個漢神跑出來了,混亂才會發生。」

深卜「提議」要殺死異形。

他也只能這麼做。這種場合他無法親自動手。最終的判斷要交給當地的咒師,也就是我決定才行。

「雖說她暫時安分下來了,但不能保證這樣就不會散播疾病,最好還是快點殺掉吧。我沒聽說漢神會成群結黨的事,所以殺了以後會遭遇其他麻煩的風險應該很小。」

深卜的話並不算殘酷。甚至該說,以咒師的立場這是稀松平常的解決方法。只要擾亂平衡的異形繼續存在,就得在損害擴大前進行制裁才行。

但話說回來,我也不願積極贊成他。

不論漢神有多麼危險,殺死外貌跟人類一樣的生物還是會讓我很不安。畢竟我還有堂總鞍部那邊,之前對付的家伙幾乎都是蟲子。

愛良也坐立難安地望著漢神。

雖說自己得救了,但加害者的代價卻是死亡,更何況漢神現在已經安靜下來,想必愛良也很難接受這個提議吧。

「另外,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無害。」

這回深卜的視線飛到了愛良身上。

是嗎,原來他也想幫愛良說幾句話——

「但我認為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一起殺死那個厄神。」

「呀啊!」

愛良不由得發出慘叫。她的身體激烈顫抖起來。我也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原來從深卜的角度看,愛良就只是一只異形罷了。

「我、我是安全的厄神……不會造成任何危害……」

「就算看起來好像是這樣,但所謂安全的厄神本來就不存在。只要出了什麼差錯,你就會跟漢神一樣變成惡神,化為對周遭散布危險的異形,我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

仿佛內心已下了什麼決定似的,深卜不論說什麼話都不至于失去冷靜。

更正確地說,如今這種冷靜看起來反而更加殘酷。

「異形這種東西最好還是不要存在。就是因為有那些玩意,這個世界才無法保持安定。」

「我明白了。深卜想說的意思我了解。不過,就算是惡神也是有生命的對象。讓我再多考慮一會吧。」

至少等牡丹回來再決定。我需要更多的判斷資訊。

「好吧。只不過,拖太久會嚴重擾亂平衡,對前輩的性命或許也會帶來危害。」

被人叫前輩感覺還真怪。我還沒有強悍到可以當別人前輩的程度吧。

「漢神已經無法動彈了,平衡應該會慢慢恢複才對吧。」

「假使,又有好幾只像漢神這樣的家伙來搗亂,水位就會淹過堤防了。你敢保證沒有其他異形在追逐漢神嗎?」

是啊。雖然緊急情況暫時收拾掉了,但危險並沒有完全消除。

「我知道了。如果可以我會盡快的。」

我自己其實也不想將危險因子放著不管啊。這不但攸關久多良的和平,也跟我的性命息息相關。當我非得要痛下殺手的時候,我會壯士斷腕的。移情于異形,反而造成無法保護人類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

「大哥哥,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可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拖延時間喔。好,那就等三天後,大家再集合吧。深卜屆時也請你過來。」

只要有三天的時間,應該就足以調查清楚了吧。

我不想隨隨便便就對他人的生命下定奪。即便,那是異形的性命也一樣。

「我明白了。那麼,這三天我會暫時待在久多良境內。若是有必要找我,請隨時跟我聯絡。」

「為什麼?你可以回朝見等時間到了再來啊。搭特快車也只要一小時。況且,你還得上學吧。」

「如果前輩讓漢神跑了我會很困擾。」

「我是久多良的咒師。我要怎麼處理我這邊的異形用不著你插嘴吧。」

「是的,關于這點是這樣沒錯。不過,假使漢神被釋放出去,感冒又會再度擴散開來。漢神是絕對不能放出去游蕩閑晃的存在。如果不把她關在狹小的空間里天曉得她會做出什麼事。」

雖然我並不是什麼人道主義者,但深卜的這番話卻讓我很不爽。

「如果,前輩要選擇那種不負責任的方法,我身為人只好殺了你。」

「一下子就喊打喊殺的家伙,還有資格說自己身為人嗎?真難笑的笑話。」

我們互瞪著彼此。

兩人的殺氣交織著。這麼一來跟不良少年打架有什麼差別呢。就充滿血腥味這點來說,或許是共通的吧。

「還有,殺了我你就得進監獄了。既然要殺就干得漂亮一點。」

深卜這時仿佛想緩和氣氛臉上的肌肉也放松了。

「當然,那種情況我就是犯了殺人罪,我會去自首的。」

深卜說他要住久多良的商業旅館,于是先走一步了。因為雙方的氣氛搞得很僵所以我也沒幫他帶路。反正只要到車站前,自然就能看到好幾間旅社了。我原本以為他應該是個更開朗的少年才對,看來時間會改變一個人。

我自己也打算差不多該回家了。拖到用晚飯的時間,只會給千賀矢家帶來困擾。再加上我肚子也很餓了。度過一大危機,想必會消耗大量的卡路里。而我正處于大食量的發育期,非常需要用米飯填滿胃部。

「真是的,事情怎麼會變這麼麻煩。」

輪月頹喪著肩膀歎了口氣,

視線則對准難波粉魂的方向。

對方正待在房間的角落,愣愣地靠在牆邊。那樣子就像百貨公司備品倉庫的塑膠模特兒。看了如今這種景象,誰也不會相信她就是萬惡的根源吧。

「我想最好還是從那位漢神本人口中多加打聽吧,不過她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到底要維持高潮狀態到什麼時候啊。」

「不,她那不是太舒服的緣故,只是因為被封印住了吧。」

「也就是故意要求她忍著不能去的意思啰。」

「只要透過你的那張嘴,任何事物都會染上黃色啊。」

「請不要用那種猥褻的形容方式。就說是裸體的顏色好了。」

不行了。我已經沒體力進行更尖銳的吐槽。光是輪月在我旁邊就會逐漸耗損我的氣力。

「好,賴斗同學,我們回去吧。今天用了太多的體力,還是不要再花腦力思考比較好唷。」

確實我今晚很想好好睡一覺。雖說早點思考對策絕不會錯,但至少先讓我補眠一下吧。

「愛良今天就睡在知理的家可以嗎?」

「好的,真對不起那就麻煩了……」

愛良以充滿歉意的表情低下頭。

「知理也沒問題唷~要住這里幾晚都沒關系。」

「真不好意思。以後我一定會回報這份人情的……因為我現在手頭比較緊……」

「或者說,既然沒地方可住應該要蓋棟房子給你比較好吧。你有家嗎?」

知理啊,為了不讓對方覺得欠一份恩情而問她有沒有房子也太過頭了吧。一旦有錢後人的價值觀果然會改變。

我一邊凝望知理那如大海般深邃的愛,邊與輪月走出房間。

接著,當我們走在無人的長廊上時。

「我覺得火明家非常可疑,賴斗同學的看法呢?」

輪月的眼睛這時毫無笑意。

「你剛才不是說,今晚不要再用腦了嗎?」

「因為走廊很涼快啊,剛好適合動腦筋。」

不知道她的理由為何,反正就是這件事只想跟我私下討論吧。

「真要問我他們家是否可疑,我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畢竟有太多疑點了。對付漢神這種特殊異形的手法,為什麼他們家會知道。例如那種繪馬的特制結界,毫無疑問是我從來沒看過的。」

不論如何,對漢神的認識也該有個限度吧。畢竟那家伙只在千年以上的曆史文獻出現過啊。

我故意用「他們家」,是因為我幾乎可以肯定整個火明一族都握有漢神的相關知識。深卜當上咒師還不到一個禮拜,他的行動准則想必是過去從火明家學習來的智慧結晶吧。

「反正還有一點時間,我打算明天去西邊稍微調查一下。」

詳細的地點就不必問了。

輪月試圖去調查火明一族的底細。

不過,所謂的去調查可跟上圖書館截然不同。這種行為就好比擅闖龍潭虎穴。

或許不會成為明著來的戰斗,但這回的敵人,恐怕從頭到尾都會是那火明一族。

「你這家伙,自己一個人去沒問題吧?」

「或許得承擔一些風險,但放著那些人不管也不行吧?我可是正處好奇心最旺盛的年齡,想體驗許許多多新奇的事物。」

我該回答我也要跟你去嗎?

不論輪月個性有多麼強悍,讓女生單獨潛入調查也說不過去吧。至少有我陪同的話……

不,那樣也不對。

「你不必去了,我去吧。」

這是咒師內部的善後處理工作。

久多良被漢神攻入的時候,住在久多良的輪月與知理還算有義務要阻止闖入者。那是為了避免自己所居住的土地遭人破壞,因此絕不能坐視不管。到此為止的利害關系與咒師是一致的。

但,現在還讓輪月身涉險境就沒有正當理由了。

漢神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並不是輪月該插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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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地方的咒師可能會對此感到非常郁悶,然而正因為如此,身為久多良本地咒師的我更非得要親自出馬不可。

「你去才危險吧。我比賴斗同學要強多了,所以較為安全。何況對方可能會認為不要殺女人留下來當性奴隸更好。這樣的話我還有機會趁隙殺光他們家。」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服比較好,于是牽起輪月的手。

「哎呀,今天的賴斗同學怎麼這麼積極。人家嚇了一跳呢。你真的打算做色色的事嗎?」

「我很害怕。」

「你怕什麼?」

「主動說要去調查,單純只是你的好意嗎?就你過去的紀錄判斷,你的行動背後一定有所盤算,可這次又不同,這麼做的風險對你而言未免太高了。」

「我好心幫你去調查不行嗎?真沒禮貌。」

輪月稍稍鼓起臉頰。我無法否定她的這項主張。

「我就是沒自信能回應你的好意啊!」

我們始終是咒師與異形之間的關系。雖然不算朋友,但也絕非敵對。再加上我體內又混入了天狗與吸血鬼的血統,情況就更錯綜複雜了。

不過,輪月那並非單純的友好證明,而是考量到彼此最大利益後產生的結論。虛虛實實交錯後誕生的成果,讓人很難分清楚那到底算善意還是惡意。

我本身也有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輪月或知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麼不顧一切的愛在里面。輪月跟知理的立場自然也是。要不是我體內有天狗之血,輪月根本就不會想要接近我吧。

沒錯了。這樣想我才比較好做事。

異形只會以異形的立場思考,而我也只會以人類的角度看事情。

只不過,方才輪月的說法卻不是這樣。

「你這家伙,性格不知為何好像變得比以前圓滑許多喔。以前你看到陷入困擾的人,絕對不會產生該怎麼幫助對方這種善良的想法。如今被你這麼好心地對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哩。」

好吧,說著說著我才整理好自己的心態。

「也就是說,我沒有自信愛輪月。」

假使,輪月表明她愛我是不出于任何盤算的,身為咒師的我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

咒師畢竟也只是人類,為了人類的安危而工作,過程中很可能得做出有損于異形的行為。倘若輪月殺了毫無罪過的人類,我自然得解決掉她。因為這就是咒師的工作。

以常識而言這是正論,不過,愛情就不然了。

「千萬別心血來潮為了我而行動啊。我之前是簽過願意服從你的合約,但你又沒簽類似的!自由自在地為了自己而活就好了!」

「賴斗同學,你真的好棒!」

輪月突然全身朝我撲過來。

這麼說起來,這家伙雖然經常口不擇言地開黃腔,但跟我的身體接觸卻極少發生。結果,即使她這麼熱情地對待我,我還是沒法抱住她——正當我在想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整個人被她撞倒跌坐在地上。

啊啊,這種動作就是世間所說的「推倒」吧。

如果是狹小的房子一定會因為聲響而立刻引人過來,不過這里是知理家的豪宅,比學校的走廊還寬敞。就算在知理她們的房間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吧。

「賴斗同學,你剛才的那番話讓人家好興奮。我覺得我差點就墜入愛河了。」

這麼說的同時輪月的臉龐離我好近。

這家伙的心跳跟說話聲我幾乎同時聽到了。本來以為只是錯覺結果還真的聽得見啊。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還沒有愛上我啰。那真是太好了。還有,這里是千賀矢家的走廊,挑這個地方會不會太糟了點……」

「嗯,我不會做什麼越軌的事你放心吧。那種的請你期待星期六深夜兩點。」

「為什麼限定在那個時間啊。」

「賴斗同學,你對我評價過高了。或者也可以說是評價過低了。」

「那是什麼意思?」

「我腦中想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你別把我當成那麼天真的女人了。」

輪月露出我們首度碰面時那種夾雜虛無的眼神。

這跟不耐煩又不一樣。而是單純無法判讀她的情緒。

簡直就像她在教導我人類是無法理解異形的心一樣。

「我只是為了自己的好處才利用賴斗同學而已。此外,我也沒愛上任何人。」

我毛骨悚然起來。她的這種表情,不論看幾次都讓我有種胃痙攣的感覺。

然而,同時我也察覺自己松了口氣。

那就是我跟輪月之間的距離感,既然跟以前一樣,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大概是這個緣故吧,我倆的氣氛又恢複正常了。

「我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嗎?為什麼你會露出這種放松的笑容?」

「既然這也是你的盤算那我就輕松多了,這才像我們之間的關系嘛。」

「真是的!那我剛才故意把自己裝成很恐怖的角色不就沒意義了。害我白費工夫!你這只偷了腥就跑的賊貓!」

「我才沒逃跑咧,也沒偷什麼腥。」

看吧,一如往常地開始拌嘴。這樣確實很愉快。

但明明如此,這家伙卻一點一滴慢慢背離我這種想法。

「既然這樣,為了獎勵你剛才說的話,我來『啾』你一下好了?」

輪月俯瞰底下的我,同時這麼說道。

「咦……」

「這就是所謂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啰。」

「搞什麼,我剛剛又沒對不起你……」

「因為對我造成了困擾啊。我再重複說一遍,如果不小心愛上你怎麼辦。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什麼什麼?她不是一直強調自己根本沒墜入愛河嗎?為什麼好像有點高興的樣子。

「那……我要吻過去啰……」

眼前輪月的臉頰明顯染上了紅潮。

「明明沒墜入愛河,這樣也可以接吻嗎?」

「那豈不是剛剛好?又不會少一塊肉。」

「真搞不懂你的感覺啊。」

「因為會害羞,請你先閉上眼。待會如果你沒遵守,絕對饒不了你喔。」

「啊,知道了……」

我心想著管他的于是就閉上眼了。

真沒想到,會在走廊奉上我的初吻,人生真是無奇不有啊。不過,比起平凡無奇地去約會,這種情境還更棒吧。反正久多良這附近也沒啥適合約會的景點。

「你們兩位,在這種地方進行不純異性交往是不行的喔。」

這個說話聲促使我慌忙睜開眼。

就連輪月也因意料外的聲音而嚇了一跳,趕緊爬起身。

牡丹身著向來那套和服佇立在我們眼前。

要說她跟平常有什麼不同嘛,就是手上提了好幾個塑膠袋吧。

「為什麼牡丹小姐會出現在這呢!這里可是千賀矢家的走廊啊!」

「應該是我要問你們才對,別在走廊做這種事吧。要做就乖乖進房間去。」

「這種場合有時候被別人偷窺反而會更興奮!」

輪月又開始說莫名其妙的話了,不過這次她也是突然被人抓到小辮子,所以表情沒有平時那麼從容。

「不過我看,還是在房間里做比較好吧。牡丹小姐對這種風花雪月的事應該很嚴厲。」

「既然你們彼此相愛,我想阻止這種行為就太不智了。我都已經活了十幾年,這種程度的辨別能力還有。你們就負起責任好好做吧。」

呃,兩位小姐,這種事根本不值得討論好嗎?

「話說回來,牡丹小姐來這里有何貴干呢?」

「我剛從朝見的堂總鞍部返回。這是當地的土產薄皮饅頭。我想送給千賀矢小姐並跟她說幾句話,請你們代為轉告我來了。我也買了你們的份,可以帶回去吃。」

不知為何,牡丹始終擺出嚴肅的表情反而看起來很不自然。

「牡丹小姐真是太客氣了……那我就帶回去跟家人分享啰……牡丹小姐雖然很不講情面,但這種場合倒是很懂得做人的道理呢……」

說修羅很懂做人的道理好像怪怪的,不過這也不算說謊吧……

「說我不講情面未免太失禮了吧。我只是崇尚善惡分明的人生罷了。」

那種人生觀就只能用不講情面來形容啊,不過我不敢吐槽她。

牡丹之所以能黑白分明地處世,跟她力量強大也脫不了關系。

如果不具備堅持正義的力量,就無法達成遂行正義的目的了。無力軟弱的家伙不管如何高唱正論,也只會遭人嘲笑、憎恨罷了。

「還有,火明家的秘密我也摸透了。」

「「耶!」」

我跟輪月不約而同一起叫出聲。

這時機也太巧妙了吧……才剛想說要潛入火明家進行調查哩……

「牡丹小姐已經潛進去調查過了嗎?該不會把火明家里反抗的家伙全都殺了吧。」

「沒那回事。我確實取得對方首領的許可了。」

真沒想到竟然能獲得這種許可。這對火明家又沒好處。

看來還是等牡丹自己說明比較快。

「一言以蔽火明家在我抵達時就相當混亂了。更正確地說,是在我去之前就陷入混亂。那個叫卜哉的咒師會追到久多良,也是混亂的現象之一。他才年僅廿歲左右吧。可能是憑著一股多愁善感,才會打開潘朵拉的盒子。」

「這種台詞好像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說的,牡丹小姐的外表看起來還相當年輕哩。」

「總之,火明家對自身招致的危機該如何處理找不到結論。有一大半的成員屬于證據湮滅派,但首領卻不得其法。由于之前他們也對我們造成了困擾,于是就主動把所有隱情告訴我。該看的資訊我全都看過了。」

所謂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就是指這種吧。不,與其說落下的是牡丹餅,不如用高級舶來品的巧克力來形容更貼切。(注24日文諺語「棚架掉下來的牡丹餅」,代表出乎意料的好運。)

「哎~呀,什麼嘛~這麼一來我就失去跑一趟的意義了。本來還想揭發火明家的黑幕,然後被他們逮捕、監禁,關進地牢拷問的說。」

「被對方逮捕就糟了吧。那鐵定是Bad End。」

然而,牡丹的表情還是有些陰郁。

「啊,只不過,我得知的內容實在太過震驚了,在水主先生面前說有點……畢竟也有跟水主先生相關的部分……」

牡丹一臉黯淡的表情不時朝上偷偷窺視我。

「事情果然是這樣啊。正因為如此,所以之前我才想好好調查一番,並在賴斗同學面前說給他聽啊。」

輪月再度露出魔女的表情竊笑。

原來這就是你自願去搜索的意義嗎?打算把獲取的秘密用在不正當的地方。

「既然如此,只對我一個人說也可以唷?我會先把內容精挑細選過再轉告賴斗同學。」

「免了。全部告訴我吧。」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光聽別人講話又不可能死翹翹。況且對方查出的是火明家的秘密又不是水主家的秘密。


「好吧。那就等大家都到齊了,我再一次說給你們聽。」

時機真的是太巧妙了。只要返回知理跟愛良的房間這條件就滿足了。

卅分鍾後,真相有八成已經厘清了。

剩下的兩成就只能靠推理,不過一定有辦法解決。

更精確地說,這根本不能算和平已經篤定。只能說下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決斷而已。

輪月砰砰地拍打我的肩膀。

「總之先調整一下心情吧。既然省了去調查的工夫,我們不就樂得輕松了嗎?」

「是啊,如果不趕緊把情緒浮起來恐怕就快沉沒了。」

「要不要射個一發振作一下士氣?」

「你還是回去噴自己家的瓦斯桶吧。」

「哎呀,你以為我說要射什麼?喂喂,你剛才到底以為是什麼嘛?」

「真想把你的嘴塞住,一輩子都射不出東西來。」

「好,我性命的危機已經遠離了,接下來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幫助他人。」

輪月這回則砰砰地敲起了愛良的胸膛。

慢著,好像不大對勁。

動作很快就轉為揉胸了。

「噫呀啊啊!你在做什麼!」

「愛良小姐是穿了衣服顯瘦的類型呢。結果彈力這麼驚人。」

「這是性騷擾!摸一次要五千塊!」

「這價格設定還真微妙。對了對了,愛良小姐之前住的寺廟地點,可不可以告訴我呢?」

「咦?是可以啦,不過為什麼?」

「明天只要時間允許,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掌握愛良小姐清白無辜的證據。我想到了一個假設,不過在沒有看到實物之前我還不能說。」

「那個地點的交通可是非~常不方便唷。真的有辦法過去嗎?」

「沒問題,我一個人也能『去』的。」

你去了深山後就別再回來了吧。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輪月的調查行動。為了厘清依然籠罩著迷霧的真相,沒什麼比實地探查更好的了。

「啊,既然這樣,我也跟著去會不會比較好?」

「一般而言我會希望你同行,不過這里還有漢神在。愛良小姐就請乖乖待在久多良這邊吧。假使因為愛良小姐離開,導致漢神突破結界跟著移動那就糟了,這麼一來就會給那個叫深卜的咒師殺人理由。」

「耶……漢神還會動嗎?說這個太不吉利了吧……」

屋主知理也不安起來。

「當然,那只是預防萬一而已。一旦真的發生了,請立刻呼叫牡丹小姐。」

「我身上可沒有任何通訊用的機器喔。」

或許不該拜托異形這種事,不過麻煩牡丹小姐去買一台吧。與其花錢買什麼當地土產,不如去辦一支綁約的手機還比較有用。

「那個,牡丹小姐,漢神好恐怖,要是你能留下來陪我就好了……」

一副覺得機會千載難逢的樣子,愛良向牡丹提出請求。

「好吧,如果不會給千賀矢家帶來困擾的話。」

「當然不會,牡丹小姐,拜托留下來!知理也好害怕!怕得要作惡夢了!」

知理纏住牡丹的胳臂。一旦

遇到攸關性命的事知理就會變得異常積極。

「怎麼可以這樣!太詐了!你不可以偷跑!要在一起的人是我才對!」

愛良則好像是因為其他理由而拼命。

「偷跑?那是什麼意思?」

不明就里的知理直率地問道。

「啊哈哈……沒事沒事……根本不可能有類似那種戀愛的情感……啊哈哈……真討厭啊……」

這女孩容易被人看穿的程度已經無藥可救了嗎?

「那個,我也可以挽著胳臂嗎……牡丹小姐?」

面紅耳赤的愛良提出了這個奇妙的請求。

「咦……我沒意見啊……不過這樣會讓你很開心嗎?」

「既、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牡丹的右臂給愛良抱住了(左臂則由知理占據)。所謂的左擁右抱,就是指這種場面吧。既然是她,應該也不會像我一樣遭人妒恨吧。

「哈唔唔……人家好幸福……與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說是無價之寶。這用金額多寡根本無法形容……」

愛良的表情陷入恍惚狀態。

另一方面,牡丹則有點困窘的模樣。那也不能怪她,一個少女纏著自己的手臂浮現恍惚的表情,她一定會懷疑這是怎麼了。

「該怎麼說,感覺好像很陶醉的樣子,真叫人羨慕啊。」

「原來你也會羨慕別人啊。」

「早就預料到愛良會覺醒前往百合之路,那個難波粉魂也算是有先見之明吧。看來她並不只是個單純的病嬌。」

「要不是有她的跟蹤,愛良也不會跑來我們這邊,所以只是單純的巧合吧。」

由于已經得到知理的許可,牡丹留下應該沒問題吧。這麼一來久多良的防線就完整無缺了。

至于我明天該怎麼辦?要正常去學校嗎?

我可沒法像深卜那麼有勇氣連續好幾天蹺課。

回家以後,未萊正躺在榻榻米上睡覺,她用坐墊代替枕頭。這是水主家慣有的生活方式。

「果然還是發燒了嗎?」

異形失控成那個樣子,平衡被擾亂也是必然的吧。

「不過,已經漸漸好轉了。只是這樣子明天還是無法上學,我希望多休息一天。」

「別拿自己的體質當偷懶借口好嗎!」

「不要太快恢複,我的身體,還不要那麼快恢複……」

「才怪,你最好是給我趕快恢複正常!」

「啊,對了。我在圖書館調查過一些資料。」

桌上擺著約兩公斤左右的厚重書籍,書名是《朝見市史資料篇5》。

「那邊好像大約每隔十年就會出現一次局部的流感擴散。甚至還有當地的老人說朝見市的居民很容易罹患感冒。」

「是啊,這個現象的原因我剛才已經得知了。不過,這也只能靠管理那邊的咒師自行設法補救。」

「是嗎?果然跟火明家有關。」

未萊是何等冰雪聰明,早已如我的預期掌握到某些內幕。

「喂,假如有個家伙經常會引發感冒流行。你覺得應該讓對方活下去嗎?」

「咦?已經找到那個異形了嗎?」

「暫時忘了是不是異形的前提吧。我再問一次,假如有個家伙經常引發感冒流行,那家伙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我的心中已經有了結論,不過還是想聽聽妹妹的答案。家人跟朋友的寶貴功能,就是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建議。盡管決定只能做出一次,但在那之前還是可以盡量收集許多人的建言。

「我不懂這個問題的意義。」

仿佛對我的提問很傻眼,未萊用手抵著自己的額頭。

「哎呀,發燒真的退了呢。」

「就是要退燒才好啊。你說你不懂我問題的意義那是什麼意思?」

「具備能擴散疾病的力量在法律上並不構成死刑的要件。因此,根本沒什麼活下去的權利好討論,那家伙完全沒有需要死的理由呀。」

原來如此。

這麼說確實很有道理。擁有神奇的力量並不構成非死不可的理由。

「然而——」

未萊從坐墊上挪動身體,重新轉向我這邊。

「試圖對付人類法律所無法解決的問題,正是咒師應負的職務,如果哥哥覺得非得要懲罰對方不可,那就去做吧。」

我覺得豁然開朗了。未萊說得一點也沒錯。

「只要是為了久多良好、為了人類著想,哥哥就盡管采取行動吧。至于那麼做是不是正確的就算去問警察或法院也沒用啊。」

「就是說啊。咒師做事又不用征求誰的許可。」

我內心的迷霧大致消散了。既然這樣,我只要狠下心采取自己認為正確的選項就行了。

「這是來自外在的我的回答。」

「難道還有來自內在的回答嗎?」

我沒料到未萊還有另一套說法。

「哥哥,你千萬不可以死。」

這懇求是如此單純,深深刺進了我的心。

「認為正確與否根本無關緊要,總之優先事項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絕對不可以像卜哉先生那樣子。」

未萊朝我伸出手。這種距離她根本摸不到我。因為我保持站姿,她則躺在榻榻米上。再加上,兩人的位置又頗遠。

但就好像在懇求什麼似的,她依然持續伸出手。

我彎下腰靠過去,握住妹妹的手。

「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活下去的。不然家人就要為我悲傷了。」

「如果哥哥死了,我就得當咒師才行啰。」

未萊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

「是啊。我掛掉以後最困擾的就是你了。我會牢牢記住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個就是重點了。」

「總之我會記住。」

我不認為未萊的那種表情代表她只為她自己著想。

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不過事實永遠也無法厘清了。

為什麼,我周遭的女人總是會隱隱約約露出內心的盤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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