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扭曲的愛上龍的方法 背神的聖人

亞肯傑爾一邊擔心著這次交織著魔法而再度展開的戰斗,一邊向著哈比被拋出的方向找去。

在朝著大致的方向,撥開深及膝蓋的草叢的前進過程中他找到了。他抱起人類嬰兒般大小的幻獸。

——不行了嗎……

已經死了的話,就算是神聖魔法的治愈咒語也發揮不了作用。亞克用手指梳理著哈比變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淚水不由自主湧了出來。在自己懷中因恐懼而顫抖的小生物,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朝著龍的化身沖去啊!

幻獸是不相信四相神的。即使如此,亞克還是衷心地祈禱著那小小的靈魂能順利得到達常世之國。

回到成為草原上標記的裝備旁,他將包裹在斗篷中的哈比的遺體橫放在了草上。

“我為能以我自己的方法和力量,保護包括自己在內的重要的人而感到開心至極。”

這樣說著的時候克羅蒂亞那驕傲的笑容,和哈比死去後滿足的表情,在青年心中重疊在了一起。

他拋開了一切的迷惑。無論會受到怎樣的非難,都勝過失去最重要的人。兩年前,自己不就只因一人的生命而舍棄了整個世界嗎?

“調和與平衡,司掌此世之理的我們的四相神啊。請將肉眼所不能見的自然精靈之動作暫時封印。令一切如故——‘四相不變’!”

亞肯傑爾發動了神聖魔法。將要在虛空中產生的爆炸,以及無視氣流的狂暴的風全都停了下來。

戰斗中的兩人,因精靈停止動作而吃驚地望向讓他們無法使用魔法的咒語的詠唱者。

白發的男人帶著厭煩的口氣說道。

“這次輪到你了嗎?下等的猴子就算使用古怪魔法的小把戲,也不可能阻止我的。這麼想死的話,等我吃掉烏蘭波克之後就立刻把你撕成兩半。你就在那兒乖乖等著好了。”

“亞肯傑爾。這是我的戰斗,不要插手。”

亞克很清楚這是烏蘭作為幻獸王的戰斗。也因此他才一直忍耐著沒有出手。但是,當拉斯利用他而迫使烏蘭允諾對他不利的約定的時候,亞克就已經被卷入了戰斗。現在他卻對此避而不談,反而如此叫著。

“那是幻獸界的法則,而陽界是人類的世界。幻獸王的王位之爭,那是你們回陰界之後的事。白銀之邪龍啊,我作為侍奉支撐此世之神的人,斷然無法坐視你擅自給世界造成破壞的行為!是龍的話,就服從你們的王返回陰界去吧。否則就由我來當你的對手。”

拉塞爾格夫笑了出來。

“烏蘭波克!你所誓約的家伙真是有趣啊。我以前還真沒見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要裝帥也要等了解了對手之後再說吧,我說過我不會對沒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家伙手下留情的,也說了下次如果再在我面前誇誇其談就要宰了你。無視忠告的家伙——龍是,絕對言而有信的生物!”

白發的騎士在話尚未結束之前就行動了,幾乎與此同時,原聖騎士的青年,也向著敵人筆直沖去。

少年沒來得及阻止。

亞克擋下了波浪形的深紅劍刃。一般人的話,是會來不及感到身體被擊飛的撞擊感,就輕而易舉被一刀砍斷的。

“‘聖盾’!”

神聖魔法的防禦咒語擋住了異形之劍的一擊,然後回敬以與斬擊而來時相當的力道。同時銀光一閃。與亞肯傑爾“閃光”之名非常吻合的神速之劍,出其不意地強襲向拉斯的臉孔。

察覺到意料之外的劇痛和隨之而來的迫切的危機感,龍的化身猛地後退。人類的亞克不但間不容發地追上他的動作,而且反手揮出一劍。瞬息之間的微小差距,決定了拉塞爾格夫的命運。沒有這一點差距的話,他的腦袋已因剛才的一擊跟身體分了家。

雖說烏蘭能將手臂接回原處,但如果龍的腦袋被砍掉的話,也不可能自行撿起再重新安放到脖子上。

從男人那在持續的激斗中碎得看不出原形的披風下面,一對白色的翅膀彈出來。皮膜之翼將愕然的主人的身體帶到了人類的劍無法到達的高處。

雖然阻止了風靈新的活動,但對以血之魔力與風靈聯系的飛行本身倒是沒有影響。

拉斯左臉所噴出的血液濺在了鎧甲上,肩膀到胸前的部分都被染成了深紅色。幾道血河流淌而下。頸部和臉部的傷口很快就痊愈止血,打濕了半個身體的血也差不多都要干涸了。但是,依舊存在變身能力所無法治愈的部分。

“……竟然能傷到我,下等的猴子!”

撤開捂住傷口的手,拉斯的臉充滿了猙獰凶猛的肉食獸的殺氣,因激烈的憎恨而扭曲了起來。被看不起的人類痛擊所帶來的屈辱感,讓他全身顫抖。仿佛將體內洶湧的感情全部表現出來般的暗紅之眸,只剩一只能夠微微睜開。

眼球、脖子、心髒,還有口中,都是龍的弱點。眼球之外,都由即使是龍心劍也無法造成傷害的裝甲狀外皮保護著。

龍心劍,以及龍族非人的肉體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和迅捷動作,造成了拉塞爾格夫的大意。他從一開始就沒將卑微的猴子什麼的放在眼中,在他心目中,能與他不分伯仲的敵人就只有過去的幻獸王而已。

“就算封印了精靈魔法,要得意還是太早了一些!”

白銀龍的化身,開始詠唱起古代魔法。

聽到咒語的亞克,立刻就知道了那是從敵人的正上方砸下看不見的巨人之鐵錘的咒語。

在遙遠的過去,侵襲了還是一體的世界的大災厄,不僅毀滅了為當時繁榮而驕傲的大部分人類,也讓大量的都市中流傳的優秀技術和人們使用的魔法一同失傳了。

與現代的精靈魔法體系完全不同的發達的古代魔法,連記載這些的魔道書都沒留下——研究者和魔法師們之間也覺得難以置信。

而亞克從古代都市遺跡中發現了魔道書奧布,從而掌握了一部分古代魔法。

叫做奧布的寶珠,只對具有使用古代魔法的魔力的人才傳達它積蓄著的知識。無論從遺跡中發掘出多少奧布,對于魔力大大不如古代人的現在的人類來說,奧布不過是個古董罷了。

打算開始吟誦抗衡對手的咒語的青年,因為注意到烏蘭波克已搶先開始吟誦,于是轉而吟唱起神聖魔法的咒語。

“光啊,統治著至高之天的神之禦力,請與光輝的神意一同宿于吾之背上。請賜予如那四雙禦手般飛上天空的光翼,解放大地的束縛,將吾之身體帶起——”

神聖魔法的咒語有著類似祈禱歌般莊嚴的音韻。以亞克的聲音唱出的時候,又多了一種華美的聲響,變得更加悅耳動聽。

除去本就無法使用的神聖魔法,對于只要不是高級魔法,不必念咒語就能將意志傳達給精靈的龍們來說,必須要進行詠唱的古代魔法是很麻煩的吧。在戰斗中,他們幾乎全部采用精靈魔法。雖說根據咒語的等級和使用者魔力水平的不同,多少也有省略的可能,但要指望古代魔法像精靈魔法那樣快速發動是不可能的。而這,正是在此封印了精靈魔法的亞克所期望的。

“——‘重力破碎’!”

“——‘對消滅破碎’!”

龍的化身們詠唱的咒語幾乎同時發動了。

從天而降的破壞之力和從地上升起的防禦之力,在亞肯傑爾的頭上劇烈地相互沖撞。具有相等力量的咒語對撞而使效力相互抵消,然後在空氣中留下輕微的波動後就一同消失了。

雖然都是以亞克為中心畫出了等大的圓形范圍,但中心位置稍微有些偏差,所以圓的邊緣錯開了一些,在草地上劃下了深深的新月形痕跡。

狠狠咋舌的拉塞爾格夫,單眼瞪著保護了誓約者的少年。

“——‘光翼天翔’。”

詠唱者完成了以自己的魔力和言語的魔力交織而成的咒語,魔法的織錦向著四周拋射開去。

金色的薄光。

夜色在不知不覺中降臨,在開始滲入青色的大氣中,自虛空而生的金粉卷起漩渦,逐漸增加了密度。

在烏蘭波克腦中,再次浮現出亞克險些丟掉生命的痛苦回憶。

——不,不一樣,那是不同的咒語。而且亞克的魔力,也已經今非昔比。

在為了消除不安而強烈地認定著的少年的注視下,比真正的光芒還要耀眼的金色光輝將青年的全身包裹了起來。達到臨界點的光,散發出強烈的白芒射向四面八方,然後幻化成白色的翼棲宿于青年背上。

背後三對六枚,雙腳的腳踝處一對兩枚。八枚——與四面八臂的四相神的手臂相同的數目,表示出了這些翼的意義。閃耀著熒光的翼,,如清雅的花朵綻放般向空中展開,靜靜地優雅地拍打著。

烏蘭無言地目送著殘留下金色軌跡飛上空中的青年的身姿。拉塞爾格夫也同樣因驚訝而發不出聲音。

與他升到同一高度的亞克,以一種類似哀憐的表情回視著白發騎士。

“龍因為自身十分強大而不知祈禱,不知道弱小的生物們悲哀的祈求、傷痛的願望集結起來,會形成怎樣的力量。神就是那些祈禱、願望、悲傷、力量、光、這個世界的森羅萬象,所有的一切。是眾人的心意創造了萬能的

神。”

“那又怎樣?我所希望的是能用自己的力量完成願望的喜悅。依靠神這種幻想出來的東西,而對自身軟弱視而不見的生物,還不如全都去死的好。世界若不能維系的話,那就毀滅好了。我乃龍中之龍,立于全幻獸頂點的龍。就算面對創造了世界的神也不會低頭,更別提那些除了爭戰之外什麼都不懂,只會讓兩個世界陷入危機的下等的猴子!”敢于反叛王的白銀龍,以傲然的態度,回以強烈的蔑視。

“除了己身的死,無所恐懼的幸福的龍啊!真是令人羨慕!我從心底羨慕著……”

亞肯傑爾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不是憤怒也並非憐憫,當然也不是如他話里所表示的羨慕。形容得強烈一點的話——那是疲勞困頓之後的絕望。即便決定放棄,也無法忘卻的恐懼。

拉斯困惑了,因為自己持續被這個人類玩弄而無比憤怒。原本被他視如螻蟻的誓約者,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他要將烏蘭波克弄到手的最大障礙。

因為對方原本不是會飛的生物,所以他判斷對方不擅長空中作戰,于是握緊龍心劍直線攻去。砍到哪里都行,即便只是被深紅的劍刃輕輕掠過,脆弱的人類身體也會當場被撕碎。然而,這次的打算也落了空。

四對光之翼的動作,與自身肉體所生長的翅膀有所不同,能夠自在地突然加速或是停止。得到這些羽翼而脫離了大地束縛的前聖騎士的劍,完全無法預測會從哪個方向襲來,根本不能進行迎擊。

他手里沒有幻獸王的龍心劍,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人類的劍的攻擊,是無法在有甲胄保護的地方造成傷害的。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麻煩也還是不得不一邊使用魔法一邊戰斗了。

看出他的想法,亞肯傑爾笑了出來。

“我這邊幾乎沒有什麼可用的攻擊咒語,所以也不敢說什麼大話,但一邊用劍,一邊使用不習慣的古代魔法會很困難吧!”

“閉嘴!誰要你羅里羅唆!”

“神聖魔法是為了治愈受傷的人們而發展起來的。在戰時,它則會成為不耍弄敵人,以一擊必殺為目標的威力巨大的東西。”

“少開玩笑了!想以那個來打倒我根本是癡心妄想!再說了,如果在這個陽界殺了我的話,世界會怎麼樣呢?一擊必殺?那樣的話不就成了你不能用的咒語了嗎?有著不得不守護存在的你,用起這個來只能縛手縛腳吧!”

拉塞爾格夫挑起嘴角,露出邪惡的笑容嘲諷道。必須守護的世界也好,秩序也好,已經放棄了一切的自己,才是真的無敵吧。

“你無論如何也不打算回陰界,並且要生吞烏蘭嗎?”

“羅嗦!”

“……是嗎。你說有必須守護之物的我不足為懼嗎?真是幸福的龍啊!連我自己都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恐懼呢!”

自從被亞克打斷了戰斗就沒能重返戰斗,身為當事人的少年,從兩人的對話中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亞肯傑爾有什麼地方很奇怪。

“我這就告訴你我即使破壞烏蘭的名譽,也要插入龍的戰斗之中的理由吧。我的祈禱,我的願望,我的期盼——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能失去烏蘭波克’。要我犧牲什麼都在所不惜,自己的生命又怎麼樣,就連世界我都會笑著放棄。我作了唯一的選擇,因為只有那個,才是對我的人生而言必不可少的東西。絕不讓給你,絕不會讓給任何人。烏蘭是屬于我的——哪怕毀滅世界,哪怕和四相神大人為敵……!”

叫喊著的亞肯傑爾,全身散發出耀眼的白光。

“現在隨侍于吾的天空之力·大地之力!光,盈滿吧!大地,裂開吧!寄宿于天地間一切生靈之憤怒,成為擊倒吾之敵的力量而沸騰,注入吾之身體吧!吾之神,四相神啊,請將蘊藏于您那八臂中的禦力借予吾吧!天之劍、天之槍、天之矢、天之礫、天之鞭、天之棒、天之——”展開雙臂望向天空,以高到極限的聲音詠唱著的青年四周,聚集起了驚人的力量。

“住手,亞肯傑爾!”

抑制著全身上下以光的狀態放射出去的魔力,即使明知道沒用,幻獸王還是拼命地叫道。


若中途放棄咒語的詠唱,那個力道就會轉向施術者。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停手了。但是,若發動顯而易見是禁斷咒語的強大力量,亞克的身體又會怎樣呢?

亞克的身姿已無法用肉眼直視。那種足以讓精神力不強的人當場被擊倒的純粹的壓迫感還在持續上升。在光是讓自己不跪下就已經要傾盡全力的狀態下,想展翅飛翔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變態!變回本體!不是龍身的話是無法承受住攻擊的!”

這已經無關是敵是友了。烏蘭差點就脫口而出讓他快點逃,但考慮到對方的脾氣,想來是不可能聽得進去的吧。

若是連被堅固無比的裝甲保護著的龍都無法承受這個攻擊,那麼能撐過這個攻擊的便只有“神”了吧。拉塞爾格夫沒有回答,卻立刻聽從了幻獸王理所當然的助言。

為什麼沒有在發覺到亞肯傑爾的異常時,就更加強硬地阻止他戰斗呢?烏蘭在快要發瘋般的不安中強烈地後悔著。雖然別人會輕易地被亞克冷酷的外表所欺騙,但烏蘭卻深知青年體內所隱藏的感情的深度和激烈程度,也知道那才是構成他的核心部分。

“閃光”亞肯傑爾。表示的就是激烈而迅捷,如同一瞬間筆直劃過的光般的意志。

“將敵人全部粉碎,悉數滅殺!——‘天誅破滅’!”

天上和地下,同時延伸出光之柱,兩個光柱在半空中合二為一。急速增幅的光柱,看上去就像打開了通往異界之門一般。在亞肯傑爾背後展開的光帶中,浮現出了巨大的存在。四面八臂的異形之神——四相神。

既像少年又像少女的四張臉上的表情,會因看的人當時的想法而改變,纖細而柔美的八只手臂,據說分別指向天和地、過去和未來、以及世界的四方。

並非四相神信徒的幻獸王,卻接連兩次見到了降臨到這個世界的神,雖然是有些諷刺的發展,但那個優美而神秘的絕對神的身姿,就和侍奉在神殿的祭壇上的石像一般無二,所以幻獸王對此一點也不陌生。

淨化氣扭曲的古戰場時所見到的四相神,四張臉上都洋溢著溫柔而沉穩的慈悲表情。然而此刻,他的臉上卻充滿了憤怒和憎惡,看起來只能用讓人怨恨的破壞之神來形容。

“‘一斬’!”

應該已結束咒語詠唱的亞克喊道。

四相神的一條手臂動了動,指向白銀之龍。光帶中飛出一道近似于雷電的光,如同有意志的生物般向拉塞爾格夫襲去。

“‘二刺’!”

第二波攻擊朝著因加諸全身的攻擊而大幅晃動的幻獸的身體接踵而來。

“‘三射’!”

無法承受並非這個世界的力量的攻擊,龍痛苦地慘叫出聲,在受到第三次攻擊的時候,再也無法飛在空中,墜落了下來。

“‘四投’!”

持續下落的拉塞爾格夫被彈了起來,繼而被重重砸回地上。

地震般激烈的晃動也讓少年的身體摔倒在草叢上。

將龍從空中擊落的力量,還剩有一半。

“住手,住手啊,亞肯傑爾!那個家伙真的會死啊!”

即便是幻獸王拼命的制止也無法傳達到身在空中的天意代行人的耳中,對方只是無情地宣告著制裁。

“‘五打’!”

“亞肯傑爾!”

朝著趴伏在地上無法動彈的白銀龍發出了第五波攻擊。

烏蘭波克除了用自己的身體擋下剩下的所有攻擊之外,想不出任何其他搭救拉斯的方法,所以他立刻展開背上的翼飛了起來。

就在他一邊感受到驚人之力的接近,一邊即將變回本體之前,被刺眼的光芒所充滿的天空中出現了黑色的球體。那個東西歪曲了第五波攻擊的光的方向,將之全部吸入了球體之中。不僅如此,還開始急速吸收周圍的光。

“那是什麼啊?”

之所以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並不單純是因為那球體使神聖魔法的攻擊無效,還在于它放射出了與緣于精靈的魔法完全不同的強烈冷氣。包含于那冷氣之中的不祥感,否定了流淌著血液的一切溫熱生命。很明顯,那並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

“但是,好像有印象啊。這是……這種感覺是,應該就是——”

記憶的映像飛快地旋轉著,尋找著那種異界感覺的蛛絲馬跡。

立于草木不生的荒野中心的石碑,扭曲的氣,黑暗中洶湧而出的骸骨兵,從土里不斷發出的赤紅色光柱。

“——死靈魔法……魔道王!”

“說得沒錯,好久不見了呢。”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似乎頗為高興的回應。

“‘六碎’!”

第六波攻擊也被球體吞沒。然後是第七波,到吸收了最後的第八波後,就好像在表示任務完成一樣,球體瞬間就消失了。

四相神的身姿和光帶也一同消失了,四周被不知何時來臨的黑暗暮色所包圍。亞克在點點的星光中,揚起光之翼,緩緩飛舞而

下。在他的腳碰到地面的同時翼也消失了,青年朝著草地倒了下來。

看到這個景象的少年再次展開翼,飛到誓約者附近的時候在空中合上翼,跳落到他身邊。

“你沒事吧,亞肯傑爾!”

也許是使用了強力魔法地後遺症吧,現在也還從全身散發出淡淡白光的青年,僅能重複著粗重的呼吸,連回答抱著他的幻獸王只字片語的力氣也沒有了。

蒼白的面容,體溫也異常的低下。因為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的身體恢複,少年不知所措地亂了手腳。

“只是魔力使用過度了。那種笨蛋不用去管他了,一會兒他就會自己好起來。”

傳來的冰冷言語令人吃驚地接近。

披著一如既往的黑色披風,肩上停著大烏鴉的魔道王,站在距離他們大約六尺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

微卷的金黃色的頭發,令所有美女都會為之失色的白皙美貌,高挑優美的纖細身軀。就算沒有任何搶眼的裝飾,他都是僅僅只是站在那里不動也能成為一幅華麗畫卷的存在。

“就算不知道輕重,也要有個限度吧。既然幻獸王對你而言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存在,你卻連他想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拉斯都注意不到嗎?”

嫩草色的眼睛,厭惡地瞪著擁有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面容的青年。

烏蘭緊緊抱住受到打擊的青年,無言地表示出自己並沒有在意,狠狠地瞪著魔道王丹達里昂。

“將那個變態召喚到陽界的果然是你嗎?”

“唉呀呀,叫他變態也太過分了吧。雖然性格上多少有些問題,但好歹也是我的寵物啊。”

“你將龍和貓狗之類的東西混為一談嗎?”高傲的龍王臉色大變。

“那麼叫做奴隸如何?反正我是讓他自行選擇的。是就這樣掉進火山口死掉呢,還是成為我的寵物。于是拉斯就誓約成為了我的下仆。”

“你殺了前王還不夠嗎?”

“殺了他的是你們吧?我只是把他召喚到陽界而已。而且把快被你們殺掉的拉斯接收過來有什麼問題嗎?”

“龍的事由龍來決定!你是為了破壞世界而在利用龍!曾經得到過龍的愛情的你做出這種事,死去的她……”

“不准在我面前提奧羅拉!”

即便說著殘酷的話語時也無比溫和柔美的語氣驟然大變。

無畏的少年,帶著受傷的表情垂下眼睛,“……抱歉。我不會再說了。”

“你沒有道歉的必要。看著你這樣的表情,反而會害我升起原本沒有的罪惡感。”

因為對靠近的魔道王的動作做出反應,亞肯傑爾從少年懷中掙紮出來,迅速站起身來。然而,就在他想要吟唱咒語而張口的途中,尖銳的刺痛就籠罩了胸口,讓他當場無聲地倒了下去。

丹達里昂的手制止了少年的動作。

“我只是來找一直沒回來的寵物而已。沒想到卻鬧出了這種亂子,老實說,我剛才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出手呢。拉斯死在這里的話,陰陽兩界說不定就會毀滅了。這本來是我的願望,然而幻獸王卻想用自己的身體來守護他。你那種還沒完全成長的身體,以及不夠堅固的裝甲,如果承受了那個攻擊的話——”

魔道王俯下身,伸手撫摸著少年的臉頰。

捂住胸口蹲在地上的亞克,怒吼了起來:“不許你碰烏蘭……!”

“請安靜。我可是從暴走的你那愚蠢的攻擊中保護了小小龍王的人哦。你要是明白事理的話,怎麼說也該有所表示吧?”

聽到那語氣優雅的責備,亞克無言以對。

轉回到困惑的少年身上的綠色的雙眸恢複了溫和,白皙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撫上那與兩年前相比改變了輪廓的臉頰。

“很精神地在成長呢。看來快要不能稱你‘小小的’龍王了吧。雖然我通過占卜的水盤知道了你來到陽界,但能這麼意外地相遇,還是很讓人開心呢。”

常常直視著對方到令人害羞的黑色雙眼反映出心中的迷惑,那強烈的視線搖動著。

魔道王是為了毀滅世界可以利用一切的殘酷男人。就是結果上救了烏蘭波克的前代龍王之死,也是他的所為。一想到將前王拉到陽界的這個男人最初的意圖,就無法原諒他。然而,無論如何也無法憎恨他。與魔道王誓約,為世界而死的龍之女王,是烏蘭波克的曾祖母。是自己身體中流淌著的她的血,讓自己對這個為了向世界複仇而活著的男人產生了好感吧。

而且他不僅在血緣上是亞肯傑爾的祖父,容姿和感覺也驚人地相似。當然,他們的內在完全不同。亞肯傑爾是不可能露出這種豔麗的笑容的。但即使這樣,面對著與深愛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的微笑,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多少動心吧。而且,一想到自己也許將作為犧牲了的龍的誓約者這一苦悶的人生強加給了亞克,就覺得無法責備這個男人了。

“……我不想跟你戰斗。”

“我也是。只有你是我不想殺掉的。但是我的心情是不會變的哦。要救世界的話就殺了我吧,只有這個才是你唯一的選擇。”

“我辦不到那種事!如果你需要補償的話,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什麼都可以……!不要說這種悲傷的話了!”

少年的雙手抓著魔道王的披風,完全不像他平時的為人般哀求著。

“對我的人生來說獨一無二的東西已經失去了。沒有任何東西能代替她的存在。就算是你,也無法代替。”

“……誰會讓給你啊,烏蘭是我的!”

雙手撐在草地上,勉強支撐起上半身的亞克,瞪著比自己年長三百五十歲以上的祖父。

“這是當然的吧。誓約者是怎樣地束縛著龍的身心,我會不知道嗎?……你果然流淌著我的血液啊。簡直到了讓人可恨的程度。你也好我也好,都因為這種愛將重要的龍逼到了絕境。”

魔道王拉開抓住自己斗篷的烏蘭的手,緩緩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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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肯傑爾。你所組織的軍隊的情報,我也聽到了不少。今天所見的你的成長雖然有些讓我出乎意料,但還不足以和我抗衡。變得更強吧。這樣才能讓我高興。有好的敵手的話,充當幕後黑手才比較有干勁。”

“你少自說自話了……”

“這也是血緣啊。就從剛才那種亂來的咒語看起來,你也沒有責備我的資格啊。”

看著因悔恨而握緊拳頭的孫子,丹達里昂一面悠然地笑著,一面轉身往回走去。

被擊落到地上的白銀龍,已從短暫的昏迷中蘇醒過來,雖然變身為人類的姿態,但卻連一只手臂都無法抬起。

“看你那狼狽的樣子,這也算是爭奪過幻獸王王位的家伙嗎?”

曾是統一王國之王的美貌男人,半是自言自語地朝著新弄到的龍走去。

“被一直叫成‘下等的猴子’‘下等的猴子’的對手徹底痛扁成這樣,滋味如何啊?”

他用長靴的尖頭插到倒下的男人肋下,將他翻轉過來。

拉塞爾格夫雖然用充滿憎恨的目光抬頭看著自己的誓約者,但以這付誓約之身是不可能反抗主人的。

“好在我也從沒指望過你能成為最後的王牌,所以也沒什麼可失望的。話雖如此,你好像徹底違反了我的命令呢……”

愉悅地笑著的魔道王那嫩綠色的眼眸,忽然失去了所有表情,在黑暗中燃燒起了詭譎的磷光。異形的龍,被至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恐怖凍結了。那不是殺氣那般尖銳的東西。而是更加難以捉摸的殘酷的——對了,是惡意。那種蘊藏著比殺意更加狠毒的感情的感覺,就連從來不知恐懼的拉斯也從心底打起了寒戰。

“不願意聽從下等的猴子的命令嗎?身為寵物還敢抱有那種念頭的話,看來不更加嚴厲地重新教育一下是不行了啊。”

雖然語氣還是一貫地溫和沉靜,但拉斯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呵,我很可怕嗎?看來也不完全是連對手的力量都看不出來的白癡啊。看在你從我孫子那里已經受到了嚴厲的教訓的份上,只要你今後老實一點的話,這次就暫且放你一馬吧。”

好像是一點點抓住了心髒,毫不留情地絞緊的綠色雙眼的咒縛解除了,白銀龍安心地吐出一口氣。直到現在,他的全身上下都還滿是冷汗。

“——吾主。如果知道那個家伙繼承了您的血緣……”

“就不會出手了嗎?這種沒有意義的奉承就免了吧。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和氣,白癡也能馬上看出那是什麼人了。就是因為你看不起我,才會變成這樣的——回去了。”

一陣風般地結束了對寵物的說教的龍的飼主,最後看了幻獸王一眼,便施展古代魔法的咒語發動了空間移動。

魔道王的身影,以及躺在地上的拉斯,瞬間消失了。

因為被附近開始響起的蟲鳴聲吵醒,亞克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浮現在黑暗中的四對金色眼眸,因為一齊轉向而消失了。

『陛下,誓約之君醒了!』

優美的和聲。哈比們的美聲對繃得緊緊的精神來說是無比的舒適。

左腳邊亮了起來。

剛剛亮起的燈光照出了黑衣少年的身影。

“你的臉色還沒有恢複。距離早上還有一段時間,你再睡會兒吧。”

因為擔心他的身體狀況而刻意放輕的聲音,反而令亞克的頭腦清醒了起來。

現在自己躺在簡易的帳篷里,魔道王離開後他就失去了記憶。

“對不起,給你添了大麻煩。”

“那種事無所謂啦。拜托你別再亂來就好。那次在古戰場時也是,亞肯傑爾,你就這麼想讓我感到困擾嗎?”

這次就算是烏蘭也忍不住發出了懊惱的言辭。

“抱歉。但是,我無法控制自己。不……老實說,我也沒有那種意思。如果不是魔道王前來阻止的話,情況就會糟糕透頂了。那個白銀龍對你的執念之強,只怕跟我不相上下吧。”

“我生氣了哦。要是跟那個變態相提並論的話也太貶低自己了吧。”

“那也是一種對你的愛戀。當然不值得誇獎就是。但即使如此,你這種說法對他也太無情了吧。”

“那才不是什麼愛情!那個變態只是喜歡著執著于我的他自己,陶醉于那種狀態中罷了!那種只會自戀的變態最討厭了!戀愛的話,明明應該是更加幸福而溫柔的感情,喜悅快樂珍視對方,希望得到幸福——大家應該都是如此希望著的吧。”

『正是如此,我們的王!』

突然插入兩人對話的哈比們一致表示贊同地笑鬧起來。

忘我說著的少年,低垂下了通紅的臉孔。

『哦哦,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啊,陛下!我們不是在嘲笑您啦!』

『是啊,戀愛是很棒的,任何事都變得無所謂——除了那個人的事以外!』

『戀愛中的人們也是很棒的。可以將周圍卷進去,鬧得天翻地覆!』

有著女性面孔的幻獸們歌著舞著,讓狹窄的帳篷也熠熠生輝。

“等一下。你們這些哈比里也有雄性的啊?我可從來沒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麼說來,你們到底是怎樣增加數量的呢?”

『秘密!』四只哈比一齊唱。

亞肯傑爾在聽著雙方對話時笑了出來。

“就如同你之前所說,人類也好幻獸也好,女性都是一樣的,玩弄男性不厭其煩麼。”

“你們幾個,打算聯合起來讓王在誓約者面前顏面盡失嗎?”

『那·是·秘·密——』

看上去真的不願說出來的哈比們,這次以音程不同的大合唱表示了拒絕。

亞克實在忍不住,蜷起身體大笑起來。

“……好了,算了。嗯?怎麼了,亞肯傑爾?”

全身無力放棄了訊問的少年,為突然止住笑容露出嚴峻表情的青年而吃了一驚。

“必須把凱拉艾諾安葬。”

“啊啊,不用了。我已經把她吃下去了。”

“吃……?”

『能與偉大的龍之君成為一體,是我等幻獸的榮譽!』

『而且對方是龍王陛下的話,真是求之不得的殊榮呢!』

死去的凱拉艾諾的姐妹們,七嘴八舌的唱著歡喜和豔羨的歌。

“是啊,比起被埋在陽界的泥土里,這才是她的願望吧。雖然明知道你是龍,還是對此表示驚訝,實在不好意思。”

“我也吃了獨角獸。”

“那是,你的好朋友的那只……?”

亞克從炎烈王那里聽說過,烏蘭成為幻獸王,來到陽界後首先尋找的就是那匹獨角獸。

因為被試圖得到他頭上的角的人類追捕而受傷,又因“陽氣”的關系,瘋狂到了連好友烏蘭都認不出的程度。

“吃著吃著,淚水就湧了出來。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只能一邊哭一邊吞下去。”

烏蘭用和平時一樣的聲音淡定地說著。

如果亞克以外的人聽來,會認為他當時的傷口已經愈合了,現在只是在敘述著難過的回憶吧。

但是,青年非常清楚。

在受到過于痛苦辛酸的傷害時,因為心靈會因此崩潰,所以大腦會選擇將那一部分的感覺麻醉起來。

隨著時間流逝麻醉過去時,傷口便開始作痛。當時不痛,並不代表疼痛已經減輕了。相反,多數情況下都無法痊愈、一直開裂著的傷口反而會更加痛楚。

過去長久折磨著亞克的,也是這種傷口。

現在,他從心底埋怨著自己那個連上半身都撐不起來的軟弱肉體。

“烏蘭,到我身邊來好嗎?”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躺著,抬起一只手召喚道。

少年老實地走到枕邊,坐了下來。

他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說道:“我愛你,我的龍。”

黑色的眼瞳中躍動著複雜的感情。雖然已經變得成熟而多話了一些,現在的烏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趴到了亞克身上。

溫柔地撫摸著抵在肩上的黑色頭顱,青年重複著拯救的咒語。

“我愛你,烏蘭波克。”

帳篷內瞬間一片漆黑。

少年跳起來。

“你們干什麼啊!玩笑不要開過頭!”

『我們的王啊,我們絕對不會打攪到你們的。』

『怎麼辦呢,先到帳篷外面吧……』

“回來!梅洛佩、麥亞、黛傑塔、阿爾奇奧涅!”

『哎呀呀,真是蠻不講理啊!』


殘留下這樣的優美和聲,身為召喚獸的哈比們被吸入幻獸王額頭的光之紋章而消失了。

“什麼叫蠻不講理啊!這些混蛋!”

少年輕輕打了一個響指,讓火靈再度點起滅掉的燈。

“自己的事就是‘秘密’,別人的秘密就是偷窺也要知道,女人這種生物就是這個樣子!”

對于很少見的持續著惱怒的烏蘭,青年笑著加以勸解。

“這不只是女性的特性哦。大概是因為非常喜歡你,所以她們才會想要看到你的全部吧。”

“麻煩死了!簡直不可原諒!”

“不要一付怒氣沖天的樣子啦,到這邊來。”

少年依言走了過去,這次將頭靠在了亞克胸前。

“能夠聽著亞肯傑爾的心跳聲,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亞肯傑爾注意到少年狀態的不佳。

“烏蘭,我睡著的期間,你在黑暗的帳篷里想了些什麼呢?”

“很多很多的事。真的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我真是沒用的王。如果沒有凱拉艾諾和亞肯傑爾的舍身保護,也許我現在就不在這里了。”

“但是,如果沒有我多余地橫插一手,說不定你已經贏了——假設的話,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這是沒有意義的。那時我不能忍受再讓你繼續受傷。抱歉擅自出了手。”

“我發過誓要守護亞肯傑爾的。可是卻變成這樣,因為我的錯讓亞肯傑爾發生這種事。”

聽到少年一成不變的語氣,亞克感到了難過。

在自己因極度的疲勞而昏迷的期間,少年一直以冷靜而苛刻的態度在責備著自己吧,如此一想他就無法保持沉默。

“那麼這次就由我來誓約吧。在我能力的最大限度里守護你。這樣好了嗎?現在已經不需要什麼誓約了。想守護重要的人的心情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而且我已經擁有相應的力量。”

“……是啊。只認為自己才是守護者的我,是太傲慢了一些。”

“烏蘭!不要這麼說。你說要守護我我確實很高興。是你的言語將陷于黑暗中的我帶到了外面的世界。你說我很重要——你說對你而言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我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你發自心底的這句話,成為我唯一的拯救。我不想再回到那痛苦的黑暗里,不想再回到沒有你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也不都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並沒有烏蘭波克在身邊。但是,卻可以肯定他在陰界好好地生存著。

生存著。重要的人還生存著。只是如此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喜悅、快樂、幸福。……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吧。那種不知道愛,只知自怨自憐的日子,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丹達里昂也說過吧。對自己的人生而言必不可少的唯一的那個人是無可代替的。過去你也說過,只要我是我就能讓你幸福。你也是只要是你就好了。只要活著就好了。我不惜賭上性命也要達成的願望,就是不要失去你而已。”

聽著青年沉靜的訴說和心跳,烏蘭波克感覺到蠶食著自己體內的自我厭惡,如同雪片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母親曾說過,我是個廢物,所以她要殺了我再生新的孩子。為了維持氣的平衡,龍的個數是固定的。因此,發情期的雌龍們,會吃下使體內不會產生卵的草後再交尾。由于那種草是有毒的,所以不得不吃那種草的雌龍,無法如雄性那麼長命。”

非常慘烈的話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亞肯傑爾,只能保持沉默撫摸著少年的黑發。

怪不得多馬以前對此開玩笑的時候,烏蘭波克會提出了嚴厲的警告。

“我問過母親。每頭龍和別的龍是完全不同的,那為什麼只有我的差異不能被原諒呢。因為沒有誰需

要你——母親這麼回答。雖說如此,但對我而言也沒有誰是必要的。但是,為何只有我要被殺?因為不想死,我在大家面前施展了憑依魔法,但這句話,在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芥蒂,至今都沒有消失。”

烏蘭波克以前說過,他討厭好像要忽略施術者自身一樣的憑依魔法。也許就是因為看透了大家需要的是作為他的替身出現的祖先龍們,而非他自身吧。

“能夠活著就好,我是我就好,如果有人需要我,甚至到了不惜這麼說的程度,那會是怎樣的感覺呢?在我將好友布蘭榭——發狂的獨角獸殺掉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這里面的意義。我喜歡布蘭榭,所以一來到陽界就拼命地尋找他。吃著死去的布蘭榭的身體時,無法抑制地流下眼淚。我真心希望他能一直活下去。雖說在陰界時,我也只是變成和他一樣的獨角獸,然後一同在森林中悠閑地散步而已。”

“啊,我明白。情投意合的朋友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在教團總本部的時候,我也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亞克脫離教團時,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悄悄地走了。朋友一定會因為他那不告而別的做法深受傷害,並大為惱怒吧。

“因為母親不愛我,所以她才不需要我。但是,因為我也不愛母親,所以不會被她的言語所傷,甚至連她的意思也不想去明白。失去布蘭榭這件事,至今都令我很痛苦。然而,我同樣也感謝著教給了我很多東西的布蘭榭。”

烏蘭波克說過,亞克的容貌和氣質都跟獨角獸很相似。

在人類中間,獨角獸是與龍和人魚齊名的傳說中的幻獸。大概是人們很喜歡他那優美的身形的關系吧,他們作為許許多多的家徽與織物描畫的對象而被流傳下來。

角中蘊藏著治愈之力,生有長而純白的鬃毛的美麗幻獸,也是很難接近人、動作敏捷的勇敢戰士。

聽了烏蘭波克的說明後,亞肯傑爾雖然也有原來如此的感覺,但對于從未見過的幻獸跟自己相似這點仍是有些無法想象。

但是,如果或多或少都能治愈烏蘭的心的話,他很慶幸自己有能讓人聯想到獨角獸的部分。

“跟那個變態戰斗的時候,之所以同意了不用憑依魔法,是出于想以自己的力量保護亞克的虛榮。因為我不想被人說是不能憑自己的力量戰斗,徒有虛名的幻獸王。因為這種無聊的虛榮,才害得凱拉艾諾和亞肯傑爾……”

“不是這樣吧!”

面對連感情的起伏都沒有表現出來的烏蘭的告白,已完全轉為聽眾的青年,第一次提出強烈的反駁。

“凱拉艾諾也說過,你不會將辦不到的事說成辦得到。也不會因為毫無根據的自信就讓自己和我陷入危險之中。不錯,拉塞爾格夫確實卑鄙地表示過要將我作為人質。然而,如果他變回本體的龍也就罷了,我不認為你會對我小看到以為我只有會被他一擊殺死的程度的實力。只要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住他的攻擊,你就能使用憑依魔法了。之所以放棄了這個手段,是因為你另外還有其他什麼勝算吧?”

少年沉默片刻,歎了口氣。

“亞肯傑爾果然聰明到可怕。真是頭疼啊,在你面前好像沒有能隱瞞的事情呢。”

“想要隱瞞別人的家伙才是不好的吧。你就給我老實交待吧。”

“就因為被知道了會頭疼我才隱瞞的不是嗎?不好意思,雖然你特地誇獎了我,但這次真的沒什麼自信。所以才隱瞞了你。我是真的只是為了虛榮。而且覺得使用精靈魔法的話也許就能戰勝他。”

明知道對方不是以中級的精靈魔法就能夠打倒的家伙,青年還是等待著烏蘭接下來的話。

“在意外遭受雷擊而墜落的時候,我們差點就撞在山頂附近。但卻因無意中發動的精靈魔法而得救了。那不是普通的精靈魔法。”

“不是普通的意思是?”

“不清楚。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沒有自信。好像是從我的血液中湧出的咒語一般。如果再次遇到性命危機的話——……糟糕,這麼一說起來……好像比想象的更胡來呢……”

最後烏蘭很難得地吞吞吐吐了起來。

亞克沒作聲,只是笑了笑。

雖然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沒有跌宕起伏,但只是這樣聽著聲音,就已能感受到烏蘭波克式的感情波動。因自己使出的精靈魔法之謎而坐立不安,為了尋求真相而作下危險的賭注,但雖然晚了一步,又因為事後注意到自己的勝算之低而臉色蒼白,現在則是在垂頭喪氣的反省之中……

強烈的意志,果斷的言行,從正面凝視著對方的目光。這些不但不會動搖他心目中少年無畏無敵的印象,反而進一步認識到少年也有著和年齡相符的內在,這使他非常喜歡。

不願被別人看透自己的不成熟,即便知道是虛榮也要逞強,亞克也有過這種幼稚的感情。

為了超越任何人、稱為完美的聖騎士而拼命努力的十幾歲的自己。一直與那個理想中的自己搏斗著,總是在難為自己。

聖騎士時代的自己,過去只覺得難看而丟臉,但現在這麼回想起來的話,居然也感到了懷念和可愛。原本對自己來說只是噩夢的過去,現在卻能夠若無其事地回顧,甚至于產生了懷念,這些都是因為——

“這沒有什麼可笑的吧?”

起身的烏蘭波克,以漆黑的眼瞪著戀人端整的面孔。

“不是嘲笑。我是在高興能夠感覺到你的這種地方。”

“不要糊弄我。如此苦惱的我也算是很稀罕了吧?”

“沒有這種事。讓你介意了的話我道歉。我們轉換一下心情好不好?”

帶著歉意的微笑,誓約者的白皙手指溫柔地撫上龍王的臉頰。

略帶冰冷的肌膚所帶來的舒適感,讓龍王的表情緩和下來,如他所願地給予了原諒。

“只要能在明天之內到達教都就可以了。這麼疲勞地去謁見教皇可不太好哦。我們將出發延遲一點,好好休息一下吧。”

同意了少年提議的青年,閉上眼後立刻就進入了夢鄉。

確認他睡熟了之後,烏蘭波克熄了燈走出帳外。在溫暖的大氣中,天上的星星閃爍著光芒。夜空的顏色也比他的眼瞳還要深沉。因為是飛向西方偏南的方向,從昨天開始即使是晚上也可以只穿一條單衣。

雖然變身成人類,但因肉體的構造不同,他對冷熱的差別沒太大的感覺。不過他還是會留意周圍人類的樣子。如果在嚴寒之地幾乎赤裸著還悠然行走的話,就算變身成人類也會被看成怪物的。

陰陽兩界就好像硬幣的兩面。背靠背地存在著,卻共有著同一片天空。如果向著這個夜空無限地飛升上去的話,就能抵達幻獸界的夜空了。

違背自然法則的這種扭曲,也是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造成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以阻止大災厄的方法。由于詠唱了那個咒語,曾經是無人可及的魔法師的聖女王失去了魔力,而炎烈王也縮短了大半的壽命。最重要的是,相愛著的兩人,失去了無可代替的彼此。

“我到底還是學不來的啊……”當代的幻獸王喃喃自語。

為了拯救世界他可以獻出生命。因為這樣也能救到亞肯傑爾。但是,如果要問是否能即使要失去誓約者,也要救世界——救幻獸們的話……

『絕不讓給你,絕不會讓給任何人。烏蘭是屬于我的——哪怕毀滅世界,哪怕和四相神大人為敵……!』

亞肯傑爾面對白銀龍時的台詞,只要適當進行一些替換,就能完全變成自己的台詞了。

就如同亞克害怕著自己一樣,烏蘭波克也對自己感到恐懼。

他以前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體內會產生出這種自私的強烈感情。這不是意圖通過吞食這種手段將不能如願的對方得到的白銀龍那扭曲的方式所可以比較的。

少年猛地閉上眼。

“停!一想到那種變態,腦袋就變得變態了。”

雖然如果被要求只能選擇一個的話,自己不會有絲毫猶豫,但假如還存在可以得到全部的可能性的話,為此而努力也不錯吧。

——好了,就這麼決定了。啊,對了。還有就是把那個變態帶回陰界之後一下干掉。

能夠承認所有的事實,這是烏蘭的優點之一。既然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麼沒有別的方法的話,就只能盡量將狀況引導向好的方向,考慮怎樣做最好。亞克那種一直不斷責備著自己的自虐性,在無畏的少年的健康精神中是絲毫不存在的。

決定了合理的今後方針的少年,坐在了被拉塞爾格夫和亞克的激斗割倒的草上。他從遭受雷擊時開始,到因發動了神秘的精靈魔法而免于撞上岩石的瞬間為止,盡可能地做著詳細的回想,通過讓自己靠近當時的心境,說不定能捕捉到什麼線索。

不知不覺間,解除了警戒的蟲子們開始在閉上眼調整呼吸,追溯著回憶的幻獸王身邊鳴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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