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悲傷的殺死龍的方法 第十年

敗走的反亂軍逃入了作為基地的城堡。追逐著他們的聖王軍集結到了城堡所在的險峻的山麓下。

雖然說是反亂軍,但其實都是曾經支配著周邊地域的三個國家的殘黨。所以絕大多數都是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士兵和魔法師們。他們把擁有被聖王軍毀滅的王室的血統的人奉為首領,試圖擊敗聖王軍再度奪回國土。所以他們的戰意非常高昂。

按照中央的命令,這次的戰斗的主要目的是將反亂軍趕入基地,而不要進行什麼無用的深入追擊。盡管如此,和對方殿後的集團教授的部隊還是遭遇了相當的損害。

“……好吧,我們已經按照中央的命令將那些家伙的行動封印了。不過接下來要怎麼做才好啊?就算要進攻也是對方占據了壓倒性的地理優勢。如果變成圍城戰的話,這場戰斗就要長期化了。”

仰望著被層層城牆包圍起來的堅固城堡,壯年的指揮官發出了這樣的歎息。

無論是他的盔甲,還是點頭對他的話表示同意的副官的鎧甲全都傷痕累累,顯示著他們經曆過的眾多戰斗。

他們原本以為這些已經不會再用到,所以曾經塞進了被當作倉庫使用的房間中——

在幻獸王的誓約者聖王娜迪亞德努力下,大陸獲得了統一。在古代文明崩潰後,就一直重複著眾多國家興亡的漫長亂世終于宣告了終結。

但是,雖然終于完成了夢想,建立了沒有戰亂的世界,但是聖女王不過才高興了短短的時間,她剛剛開始的國家治理就遭遇了號稱大災厄的異常氣象。

最後,遵循妖精族所進行的先例,用魔法將世界分割成為幻獸和人類居住的兩個空間,逃脫了可能讓絕大部分生物都滅亡的大災厄的危機。但是支持聖王完成統一的最大戰力,也就是龍們也被分割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

將聖王軍的戰斗力減弱視為良機的舊勢力,在大災厄的混亂還沒有徹底平息的期間就開始建立組織。然後在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發動的第十年,爆發了至今為止最大的反亂。

當然,聖王方面也不可能坐視舊勢力的卷土重來。但是,由于和平時期無法持續長久而形成的徒勞感,讓士兵們產生了厭戰情緒,並且直接造成了士氣的低落。盡管上層多次進行了鼓舞,但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還是很難解決根本的問題。

“不要擔心,馬上就可以收拾掉他們。”

一個安靜但充滿自信的聲音從他們頭上落下。

指揮官和副官吃驚到心髒差點都停止了跳動,不約而同的仰頭看向天空。

以藏藍色的天空為背景,一個漆黑的影子浮現出來。轉眼之間就越來越大,形成了一匹擁有羽翼的黑馬和一身黑衣的騎手。

光滑的長長黑發和纏繞在身上的披風隨風飄揚。讓目睹到這一幕的人都產生了短短的浮游感。

留著一嘴大胡子的壯年指揮官,說出了這個與緊迫的戰場氛圍格格不入的優雅來訪者的通稱。

“雷華公……”

“沒想到您居然親自駕臨……”

臉色蒼白的副官的喃喃自語,幾乎已經接近了呻吟。

降落到他們附近的天馬,拍打著巨大的翅膀踏在了地面上。

兩個人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的幻獸,投注了充滿驚訝、贊賞和羨慕的眼神。

因為除了羽翼外,天馬和普通的馬非常相似。所以習慣于騎馬作戰的他們,無論如何都會以馬匹為基准來進行鑒賞。

雖然光滑的羽翼巨大強壯,但不管怎麼看,從構造上來說,別說是供人乘坐了,就算是要支撐自己的體重進行飛翔都應該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只要帶著敬意去進行接觸的話,天馬就會和人類親近。所以擁有權力的人大都爭先恐後的想要獲得天馬。雖然它們不喜歡戰場之類人類進行爭斗的地方,但是經常可以看到它們載著傳令員或是特使進行飛翔。

以十年前作為分界線,幻獸們紛紛前往了被分割為幻獸世界的陰界。

現在位于人類世界——也就是陽界的幻獸,僅限于對某個人類或是某個場所存在特別感情的幻獸。

在不久的將來,就如同和人類並非同一種族的妖精或是矮人族一樣,這些美麗的生物們也會成為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存在吧。

不光是和異種族,人類就算在同族之間,也會不知厭倦地持續戰斗。所以放棄了共存念頭的妖精們,才會用魔法分割開了世界,離開了人類吧?

以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體重的優雅動作下了愛馬,帶著只有王侯貴族才會浮現的落落大方的微笑,男子對指揮戰斗的兩個人發出了犒勞。

“辛苦了。我會向女王陛下報告,你們出色的完成了使命。”

“謝謝……但是,雷華公,那座城堡里面不僅有反亂軍士兵,也包括作為他們家人的婦女兒童。”

“那又怎麼樣?”

擁有長長黑發的男人,聽到對方的語言後,發出了好像沒有任何感慨的平淡反問。

代替說不出話來的指揮官,副官進行了訴說。

“只是因為丈夫或是父親加入了反亂軍,只是因為跟隨著他們移動,就把女人孩子也作為反亂軍的一部分而處決,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吧?至少進行一次只針對女人孩子的投降呼籲如何?”

“沒有必要。之所以將反亂軍全部趕入他們的根據地城堡,就是為了以雷霆手段將動搖統一王國安定的家伙一舉誅滅。這樣才能給其他人一個警告。所以用不著多余的感情。”

“但是……!如果奪取了眾多人的性命的話,陰陽世界的平衡不是又要失——……”

副官在中途失去了聲音。

在端正的好像雕像的面孔上沒有表情,從那里無法窺探到他的內心感情。但是,那雙讓人聯想到晴朗天空的碧眼中,卻蘊含著僅僅一瞥就能讓人凍結的強烈感情。

“……身為人類還好意思說這個?”

低沉的聲音靜靜地說道。

在包含在這個聲音中的蔑視中,潛藏著近乎殺意的東西。

察覺到這一點的指揮官,迅速插入了副官和男人之間。

“雷華公!是我的副官失禮了,我代替他向您致以深切的抱歉。請您一定要高抬貴手。我的副官是喜歡孩子的善良男人。雖然我們也明白在戰場必須冷面無情,但是一旦要奪取孩子的生命,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動搖。這也是人性的軟弱。”

“人性的軟弱用不著你來說我也很清楚。付出了那麼巨大的犧牲才創立了統一王國。可是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和平早早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和幻獸王陛下不同。就算人類戰斗到全部死光,對我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甚至可以說是求之不得。但是,既然因為陰陽世界的原理,幻獸們也和人類的存在不可分割的話,我就不能對這場反亂置之不理。”

“正如雷華公您所說的那樣。作為人類的一員,我非常汗顏。”

面對可以讓人感覺出篤厚性格的指揮官的對應,黑發男子仿佛在說沒辦法一樣歎了口氣。將注意力轉向了反亂軍所建立的城堡上。

在最外側的城牆上,利用高低的差距,有時敵兵會向前線的士兵射箭或是丟擲大石。不過位于下方的聖王軍的士兵們,當然也不可能老老實實等著那些落到自己頭上來。

反亂軍大概是希望形成粘著狀態的圍城戰,然後等軍糧耗盡的聖王軍步兵離去吧?

雖然城堡背後的山崖非常險峻,但是按照當地獵人們的說法,如果做好心理准備慎重的轄區的話,並非不可能從那里脫身。

加入聖王軍獲得補給,圍城戰變得對反亂軍不利的話,反亂軍的主要首腦只要在逃脫城堡後投降就好。他們也許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面對仰望著建立在險峻山勢上的城堡,停下進攻的聖王軍,反亂軍的士兵們從城牆上大聲吼叫著嘲諷的語言。

盡管是戰場,但感覺上總覺得缺少了某種緊張感。用冷冰冰的視線打量著這一幕的光景,男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揚起了形狀優美的眉毛。

“有術者啊。”

“啊?”

就在指揮官進行反問的時候,前線士兵們的頭頂突然出現了巨大的火球。

出現在虛空的火球瞬間破裂,伴隨著暴風和高熱將士兵們卷入——原本應該如此。

暴風和高熱都被肉眼所無法看見的牆壁彈回,在沒有造成任何效果的情況下就被消滅了。

因為遭受了叛亂軍魔法師的火靈魔法攻擊,而爆發悲鳴趴在地上的士兵們,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撐起身體打量周圍。

因為部下們的危機而倒吸一口涼氣的指揮官,抬頭仰望揚起一只手的男子。

這個擁有大貴族氣質的美貌男子,沒有誦唱咒語就防禦了魔法攻擊。

“將軍,你帶了魔法師來嗎?”

“是,是的。雖然沒有大魔法師那一級的,不過還是有五人左右……因為剛才的事情太過突然,所以我想他們才沒來得及進行魔法的防禦而已。多謝您代替他們保護了士兵們。”

雷華公用帶著黑絹手套的手指輕輕托著下顎,好像煩惱了一陣,不久之

後似乎下定了決心。“我接下來要誦唱較長的咒文。只要在我進行誦唱的期間就夠了。你讓他們守護聖王軍。這種程度應該做得到吧?”

“遵命。請您稍等。”

領悟到他試圖做的事,指揮官臉孔僵硬地傳達了命令。

因為黑色天馬的主人,聖王軍擺脫了付出相當數字的犧牲者的局面。剛才因為事發突然而沒能誦唱防禦咒文的魔法師們,這次一定會堅定的保護自己的同伴們吧?

雷華公對人類的討厭可以說是聖王軍盡人皆知的事。

雷華公阿爾法多。他是處于和人類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的幻獸們頂點的龍王塞法伊德的好友,也是殘留于人類世界的唯一一頭龍。

只有曾經和當代龍王爭奪過最強之座的龍,才能在名字中被冠以“公”的尊稱。沒有人會想要觸怒第二強大——不,在這個人類世界來說應該是最強大的龍的。

雖然和聖王娜迪亞簽訂了誓約的幻獸王賽法伊德已經前往了陰界,但只要雷華公還留在女王身邊,在統一王國豎起反旗就是白費力氣。他接下來,就是打算向生存于陽界的,愛好爭斗的人類展示這一點。

確認到傳令兵返回後,阿爾法多開始用冷靜低沉的聲音誦唱咒文。

“仿佛飛翔于天際的奔馬一般飄忽無定的雷云的群體,請聚集于這片天空之上。閃電,雷鳴,狂風,暴雨,不知疲倦……”

在他開始誦唱咒文之後,一直垂落到腰部的光滑黑發上,立刻開始閃爍小小的青白色光點。

在全身黑衣的修長男子的周圍,空氣開始形成漩渦。隨著披風和長發的隨風飄舞,不同的光源向四面八方延伸出不規則的光之線條,並且在瞬間糾結交纏。

那些看起來就好像是撕裂漆黑夜色的雷電火花。雷華公——這是雷之華的尊稱。之所以擁有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能將風靈魔法發揮到極致。

而且,和與火之精靈塞法伊德一樣,雷華公阿爾法多也是罕見的,和風之精靈共生的龍。

他的魔力通過誦唱咒文,拘束了存在于周邊空域的風之精靈們,要求他們將力量借助給自己。

自然的力量強大到無窮無盡。而精靈們正是自然的一部分。能夠得到它們毫不吝嗇的幫助,雷華公已經接近于無敵。

除非是風靈本身願意半實體化,否則就算是擁有魔力的人也無法看到它們的身影。但是人們可以通過異質存在的氣息和濃厚的空氣感覺到,在戰場周邊聚集了數量龐大的精靈。

原本晴朗的山麓上方聚集起了烏云,轉眼之間就覆蓋了晴朗的天空。

烏云所籠罩的范圍,僅僅限定于以山頂為中心的極為狹窄的區域之內。——因此它們的目標也很明確。

“……消失,吹動,流淌。擁有變換自在力量的風之精靈們啊,請借給我這一意志和力量,讓我對罪孽深重的存在進行制裁——”


黑云就好像被從中央產生的龍卷風吸入一樣形成了圓錐體。而這個很不自然的塊體,在龍卷風很快九小時以後以就餐留了下來。

黑色圓錐體的表面和內側都不止一次掠過了青白色的閃光。那些閃光激烈地改變著位置的一明一滅的樣子,就好像是內部的力量為了尋求解放的出口,正在里面不斷掙紮一樣。

用男性優美的聲音持續誦唱漫長咒文的雷華公,以宣告出法術的名稱而劃上了終止符。

“天雷龍擊破。”

隨著咒文的發動,纏繞著閃電的巨大圓錐體開始縱向開裂。

目睹到這一超自然現象,幾乎每個人都從心底感到了戰栗。

就好像是,巨大的生物——黑色的龍凶猛的打開下顎,試圖將城堡中的眾多生命都一口氣吞噬下去一樣。

從天上投下的雷之槍,筆直地貫穿了反亂軍的城堡。

聖王軍的士兵們所能確認的也就只有這個部分而已。

是因為光亮,聲音,還是狂風?總之由于沖擊到全身上的身份不明的壓力,分布在山腳下的士兵也一個個地倒在了地上。

在被閃電和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的余韻折磨了好一陣後,好不容易恢複視力的指揮官,用緩慢的動作支撐起了上半身。

也許是使用了強大的風靈魔法的影響吧?原本沒有什麼感覺的風勢似乎突然加強了。

他呼叫了一下同樣倒在草地上的副官的名字。雖然是從自己嘴巴里面傳出來的聲音,但是聽起來卻似乎十分的遙遠。

後遺症還不只是聽覺的異常,就連眼前看到的東西好像也還閃爍著點點的光斑。

在判斷出再過一會兒應該就可以恢複後,指揮官忍耐著視線的模糊環視著周圍。

在強風之中,長長的披風正在刷拉拉地搖擺。

指揮官所要尋找的黑衣貴人,和完成法術時的樣子沒什麼不同。依然端立于原地,任憑風兒梳理著他長長的黑發。

雖然知道他的本體是龍,人類的身影只是暫時性的擬態,但是司令官還是不禁對他秀麗的身影看的入迷。直到聽見士兵們發出的聲音後,他的意識才被拉回了現實。

士兵們紛紛喊叫著充滿驚愕和恐怖的意義不明的詞語,因為自己目睹到的東西而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他們一起用顫抖的手指示著位于山腹的城堡,指揮官也隨著他們的手指移動了視線。

最初,他覺得山形很奇怪。就好現中間被挖掉了一大塊一樣形成了凹陷。

原本觸目可及的都是經曆了漫長歲月的山石的地方,現在暴露出來的卻是黃土色的地表。要在那里描繪出知道剛才為止還切實存在的反叛軍城堡的形狀,已經變成了非常困難的事情。

山腳的樹木東倒西歪了一片。也許是因為被吹飛的岩石和沙土的關系吧?

無影無蹤。石頭建造的堅固城堡也好,修建了不知一重的城牆也好,眾多的士兵們也好,應該位于城堡中的士兵們的家屬也好,全部,沒有了。

“你到底……到底把人類當什麼了!?因為你是龍,就可以把人類當成蟲子一樣對待嗎?”

在指揮官茫然凝視著慘狀的時候,他的耳朵傳來了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副官的聲音。因為聲音大小和現實沒有太大差別,所以聽力好像多少恢複了一些。

蘊含著蒼穹色彩的雙眸,輕輕瞥了一眼由于憤怒而臉色蒼白的人類男子。

“假如你想要聽到的是否認的話,那麼只好請你失望了。如果要向我們龍族祈求慈悲的話,人類也應該對蟲子保持寬大姿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沒有權力去要求別人。”

副官還進一步怒吼了什麼。但是雷華公這種毫不容情到幾乎可以用痛快來形容的拒絕方式。反而讓指揮官產生了另一個想法。

對人類討厭到這個程度,多半不想和人類產生人和關系的龍,卻和自己的同族分別,選擇了成為唯一留在人類世界的龍的道路。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也可見他對誓約者的感情深到了什麼地步吧?

在眾多人類誓約者都選擇了和龍前往幻獸界的期間,羅萊西婭副宰相卻選擇了停摟在人類居住的陽界。對此指揮官從心底產生了感謝。

娜迪亞聖女王和炎烈王賽法伊德都有作為王的立場,所以無法跟隨對方前往彼此的世界。

聖女王由于發動了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而失去了大部分魔力,炎烈王也前往了陰界。現在就算說是號稱紫魔女的羅萊西婭和她的誓約者雷華公的魔力在保護這個人類的國家也不為之過。

“風靈們,將快要吹飛的幻獸,帶到我的面前。”

對著人類所無法看見的異質存在,擁有強大的風靈家護的雷龍喃喃自語。

風之精靈們立刻對雷華公的拜托作出回應,將即使使用龍的視力也只能看到米粒大小的幻獸用風之手臂送了過來。

那是擁有年輕女性和猛獸混雜在一起的形態的幻獸哈比。

因為她只有人類嬰兒的大小。所以在殘留著風靈魔法余韻的強風吹拂下,想要不被卷走反而是比較勉強的事情吧?而且,通過她身上施放的陰氣就可以明白,她是千里迢迢地從幻獸居住的陰界飛到這里來的。

雷華公伸出左臂,示意擁有猛禽似的爪子的幻獸停在自己手上。

小小的幻獸飛舞到龍之化身的手臂上,收起了因為疲勞而顫抖的翅膀。她呼呼的喘著粗氣。看起來好像人類少女的雪白面孔上,也布滿了濃厚的疲勞色彩。

“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啊。這次炎烈王又要說什麼?”

“不……我是由雷華公的妹妹,安塔萊斯大人派來的……陛下……龍王陛下病危……她說必須盡快通知您……!”

“病危?賽法伊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面對詫異的喃喃自語的阿爾法多,哈比拼命的擠出聲音。

“龍王陛下……在發動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的時候……讓自己的身體……成為了分割世界的基點……能夠活下來幾乎都是不可思議……所以受了極重的傷勢……好不容易……在痛苦中支撐了十年……”

“你說……什麼……?”

擁有冰冷美貌的貴公子,表情第一次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因為愕然而睜大雙眼,臉上失去了血色。

認同了哈比說法的雷華公,不想再進一步浪費時間。

“回來吧!西利烏斯!”

聽到這句話,黑色的天馬瞬間整個身體都化為了白色光塊。然後轉為一束光線,消失在了浮現在雷華公白皙額頭上的光之文章中。

“我要返回聖女王陛下的身邊。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是,是的。多謝您的幫助。”

指揮官慌忙道謝。

雷華公點點頭,披風下展露出了巨大的黑翼,雖然形狀類似于蝙蝠的皮膜,但骨骼卻要粗大的多。在覆蓋著骨骼的皮膚上並列著仿佛會反射光線的堅硬鱗片。

向旁邊伸展開後,就光是一邊翅膀,似乎也有個子高大的他的身高的一點五倍以上。

只是大大地拍打了一下,帶著哈比的雷華公的身體就突然浮上了天空。

黑色的人形輪廓逐漸崩潰,以仿佛要覆蓋天空的勢頭擴展開來。

因為詫異于好像突然陰沉了下來,好幾個士兵都抬頭向空中看去。結果注意到了飛翔在自己等人頭頂的巨大幻獸。

因為在大陸統一戰爭的時候,龍族曾經全面支持聖王軍。所以既然是隸屬于聖王軍的士兵,按說應該已經對龍的身影司空見慣。可是當那個巨大的身軀在如此近距離出現後,他們還是爆發出了恐怖的悲鳴。

對于下界的騷動毫不在意,空中的巨龍進一步飛向高空。

他在一定的高度停了下來。原本以為他接下來會飛遠,但龍的身影在一瞬間就消失了。

“消失了……?那麼大到可笑的東西……?”

“那是向遠方移動的魔法。用一道雷擊就可以讓堅固的城堡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瞬間就可以把巨大的肉體運送到遠方……。他們原本就是既不需要馬也不需要劍的最強生物。就算是討厭人類,我們也必須感謝他們配合我們生活下來。只要願意的話,就光是唯一留在人類世界的他,也可以把人類全部殺光,他之所以沒有那麼做,和我們不會特意去把所有蟲子都殺掉大概是同樣的理由吧。?”

“只要不咬人,不在眼前執拗地飛來飛去,那麼就算呆在旁邊也進入不了我們的視野,不會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就是這種感覺吧?”

副官說出了人類對于蟲子們的態度。

指揮官帶著苦澀的念頭點點頭。

“應該……就是如此吧。”

在聖王居住的城堡工作的人們,因為晴朗的午後陽光突然被烏云所遮蓋而一陣驚訝和畏懼的悲鳴。

那個讓人們大吃一驚的巨大黑影,一面飛落到城堡的地面,一面變化著大小和形狀。在落地的時候,已經完全變形,形成了黑衣男子的身影,

守衛城堡的近衛士兵們紛紛趕了過來。

雷華公對于跑在最前面的那人的面孔有印象。不過因為龍族如果隨便叫喚人類的名字的話,弄不好就會害死對方。所以他並不記得和自己關系不密切的人類的男子。

但是,因為字符曾經同在聖王旗下,在全土統一的戰爭中並肩戰斗過,所以近衛兵隊長認為自己應該表示出與只敢遠遠觀望龍的部下們不同的氣概。

“雷華公,不管您到底有什麼事情,如此藐視聖女王陛下居住的城堡,未免太國無理了吧?我作為保護聖女王陛下的近衛隊長,對于這樣的暴舉提出堅決的抗議。您到底有什麼——”

“不要阻擋我的道路!”

伴隨著尖銳的喝聲,一道狂風平地卷起。

堵在雷華公正面的隊長的身體,就好像被巨大的手掌撣開一樣地被彈飛了出去。位于狂風所通過的道路上的士兵們也紛紛跌倒。

看也不看那些痛苦呻吟的士兵們,阿爾法多快步橫穿過中庭,向僵立在走廊上的女官發出簡短的詢問。

“女王陛下在哪里?”

“因、因為她說身體不舒服,所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原本阿爾法多以為這個時間她會在晉見室,所以才在中庭降落,但如果是私人房間的話,就位于城堡的反對方向。

雖然想用風靈魔法進行房間移動,但是因為擔心有人用魔法從外部送入刺客,或是刺客偽裝成晉見人使用魔法,所以副宰相羅萊西婭在城堡整體都布下了結界。因此在城內移動只能采用徒步的方式。

現在他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配合人類上面。

“好遠。”

不爽地嘀咕了一句,龍的化身在背後展開了漆黑的翅膀。

無視因為看到非人的存在而嚇到腿軟的女官,他筆直地朝著女王的私人房間飛了過去。因為察覺到他焦急心情的風靈助了他一臂之力,所以就在他覺得好象飛到了不必要的高度的時候,他已經被送到了娜迪亞私人房間的陽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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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雪拉。

他在心中向和自己共生的風靈道謝。

寬大陽台上的門全都使用了昂貴的玻璃板。因為大陸整體的長期戰爭,所以繼承了古代人遺留的技術的匠人已經所剩無幾。因此這是只有統一王國的女王才能做到的奢侈行為。

透過玻璃,他看到將剛剛一歲的次子抱在胸前,正在和羅萊西婭談笑風聲的娜迪亞的身影。

和塞法伊德一起旅行的阿爾法多,是在她十歲的時候遇見娜迪亞的。

那時的娜迪亞只是個滿臉雀斑,一頭亂蓬蓬卷發,只有大大的眼睛引人注目的瘦小孩子。所以在塞法伊德對她立下誓約的時候,阿爾法多從心底對好友的奇怪品位哭笑不得。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笨拙的小孩也變成了潑辣的美人妻子。

亂糟糟的卷發變成了光滑的栗色頭發,當雀斑淡去後,肌膚的雪白就暴露了出來。已經是三個孩子母親的娜迪亞今年二十五歲,作為洋溢著健康的性感和自信的聰慧君主,她集臣下的敬愛和忠誠于一身。

看著你的話都分不清哪邊是前面哪邊是後面呢?十年前,炎烈王很喜歡用這個失禮到極點的台詞來取笑誓約者。但同時他的口頭禪也是,本大爺看女人的目光絕對不會出錯。

只要是看到女人的話,就算是小貓一只他說不定都要去油嘴滑舌一番。作為這樣的花花公子,他的主張果然沒有出錯。——雖然他沒能自己親自確認這一點。

看到右肩上托著小小的幻獸,從陽台進入房間的修長身影,兩位女性都吃驚地身體一陣僵硬。

不過羅萊西婭馬上就發現了那是自己的幻獸,所以笑著對他表示了歡迎。

“哎呀,阿爾夫,你怎麼從那種地方跑進來啊?不要嚇人啦。”

因為總是穿著古代魔法研究者慣用的紫色長袍,所以羅萊西婭才擁有紫魔女的綽號。因為身體中流淌的古代人的血統,她擁有強大的魔力。

但是,和那個誇張的綽號相反,她本人只是個佩帶著大大的圓眼鏡的苗條女孩。

因為天生眼睛不好,就算佩戴了度數很強的眼鏡也無法補足。所以她動不動就會絆到什麼東西而東倒西歪。在和這樣的她成為旅程的同伴後,阿爾法多向她立下了誓約。

因為羅萊西婭繼承了比現在的人類要長命的古代人的血統,所以即使經過了二十年的歲月,她看起來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可愛女孩。如果知道她的實際年齡已經四十八的話,不管是誰都會大吃一驚吧?

阿爾法多把視線轉向娜迪亞私人房間的牆壁。

在分別的時候,塞法伊德托付給娜迪亞的龍心劍——龍用真名的魔力和自己的血液凝結而成的唯一的一把劍。它現在被牢牢地固定在牆壁上。

即使相距遙遠,即使位于不同的世界,這柄大劍也和孕育出它的龍存在著緊密的聯系。除了炎烈王和他的誓約者娜迪亞以外,沒有人可以把它拔起。

仿佛是為了表達看到劍後的阿爾法多的心情一樣,哈比開口說道。

“啊啊,有了……!太好了,陛下還活著!”

“阿爾夫?你的樣子好奇怪。怎麼了?難道哈比從陰界帶來了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輕輕拍打著開始哭泣的次子的脊背,娜迪亞如此詢問。

阿爾法多用盡量排除感情的聲音說道。

“炎烈王負了瀕死的重傷,已經處于病危狀態。我現在就帶你去陰界。”

“等、等一下!你說去陰界?你突然這麼說我很頭疼耶!再說了,你說什麼病危是真的嗎?那種就算殺也殺不死的人——不對,是龍吧?——不過,我不認為他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糟哦。畢竟……幻獸王就是最強的龍吧?能夠把他打到半死的,就只有和他並稱雙龍的你而已……你又在陽界……所以……”

在雖然和平時一樣面無表情,但是飄蕩著緊迫空氣的黑衣男子的凝視下,娜迪亞的笑容也漸漸僵硬了起來。

面對最後已經變得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樣的女王,雷華公伸出了左手。

“來吧。他在等著你。”

“啊……”

就在動搖的娜迪亞的手,從小小的嬰兒背上移動向龍的化身的時候,小嬰兒敏感地察覺到母親的關心從自己身上轉移,開始激烈地哭泣。

慌忙重新抱起兒子身

體的娜迪亞的面孔,已經完全成為了母親的面孔。

“不行。不行的哦,阿爾夫。我擔心孩子們,而且我肚子里已經有了第四個孩子。因為不是能勉強身體的時候,所以我不能去陰界那種地方……”

“你說陰界那種地方……”

“阿爾夫!不是的!娜迪亞的話里沒有什麼深意……”

羅萊西婭不愧是龍的誓約者,馬上就敏感地察覺到了感情表現貧乏的雷華公的不快。于是慌忙為暫且不論外表,在實際年齡遠比自己年輕的好友辯護。

但是,阿爾法多的怒吼不僅僅是因為娜迪亞的口誤。

——你之所以能像餓鬼一樣地接二連三地生孩子,也是因為那家伙犧牲自己的身體保護了這個世界吧?盡管如此,你卻連龍最後的願望都不打算實現嗎?他只是想見自己的誓約者而已。……人類這種生物,到底要任性到哪種程度……。

他沖動地奪過娜迪亞懷中的嬰兒,朝著羅萊西婭扔過去,打算用武力也要把對方帶走。

雪白的手掌猛地打中了雷華公的面頰。

雷華公只是黑發亂了一下,對于這個激烈的打擊連搖晃也沒有搖晃一下,反而是他右肩上的哈比爆發出了混雜非難的悲鳴,“你怎麼可以對龍的化身做出如此無禮的事情!”

“雷華公阿爾法多。我知道在你心目中,人類的生命就和蟲子沒有兩樣。我也知道人類會被你們龍族這麼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也不會尋找借口。但是我的孩子,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存在。不許你對我的家人出手!如果你再做出如此舉動,我絕對不容忍!我要將你從我的國家永遠趕出去!”

激昂的女王,用足以壓倒任何臣下的氣魄和威嚴發出了命令。

阿爾法多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好像考慮什麼一樣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張開的雙眼,已經從蒼穹的色彩轉為了危險的紅色。

羅萊西婭倒吸一口涼氣。

幻獸——特別是龍的眼睛轉變為紅色,絕對不是什麼值得歡迎的狀態。她憑借經驗深知這一點。

瘋狂,必須殲滅對方的斗志,還有激怒。

必須再事態無法挽回前進行阻止——雖然心里這麼想著,但是原本就是巨大的生物龍所釋放出的驚人怒氣,讓這個房間中的女人因為恐怖而動彈不得。

位于特別近距離的哈比已經臉色蒼白的變為化石。沒有因為過度的恐懼而讓小小的心髒停止跳動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羅萊西婭懷抱的嬰兒,也變成了好像抽搐一樣的哭泣方式。

黑衣男子開了口。如果沒有赤紅的雙眼和壓倒周圍的怒氣的話,他的聲音平靜到讓人感覺不到內在的激情。

“明白了。既然比起炎烈王最後的願望來,你甯願選擇腹中的孩子,那麼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不許你再自稱龍的誓約者。——作為殘留在陽界的唯一一頭龍,雷華公阿爾法多在此立下誓約——”

“不可以!阿爾夫!拜托了,請不要這樣!”

無視靠著意志的力量壓抑住恐怖的紫魔女的拼命喊叫,曾經和塞法伊德爭奪王位的龍淡淡地宣布了誓約。

“吾終其一生,都不會原諒沒有回應炎烈王之愛的他的誓約者。”

循環于他全身的血之魔力,將名為誓約的咒縛施加到了他的身上。

怒氣消散。

就好像在說再留下來也沒有用一樣,男人轉身就要走。但是娜迪亞卻撲了上來。

“你那個誓約算什麼玩藝!你開什麼玩笑!面部表情退化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浪費塞法伊德的愛情了?假如你說是他獨一無二的好友的話,我還是他唯一的誓約者呢!因為愛情的深淺不是靠在一起的時間長短來衡量的!是他自己說讓我獲得幸福的!你明白什麼是幸福嗎?就是在彼此尊重、互相體貼的伴侶和眾多孩子們的包圍下,過上不會斷笑聲的生活。我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能過上這樣理所當然的生活,才統一了大陸。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男人腦筋短路,只懂得一天到晚打仗,才會有人像我這樣失去了父母兄弟,有人像羅萊西婭那樣失去了丈夫孩子!我會獲得幸福的!塞法伊德說了他會從心底支持我。我不會讓你這樣的棺材臉來妨礙我的!!你明白嗎?明白的話就快點給我取消那個讓人不愉快的誓約!”

這張好像連珠炮一樣的嘴巴,人聯想到了炎烈王身邊的那個她。

因為擔任宰相的老賢者,在這十年之內只要找到機會就勸告她。讓她表現出統一王國的女王應有的氣質,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所以那個曾經一旦歇斯底里發作,就會用火靈魔法把龍的化身揍飛出去的野丫頭的影子,現在已經消失得徹徹底底。

但是,十年的努力,也在這番口氣粗魯的大吼中化為了泡影。

對于成體的龍來說,十年的歲月在他們的感官中大概還不滿人類的一年。

她的口氣,觸動了阿爾法多不久之前的記憶。

遭到她劍拔弩張的怒吼後,帶著神妙的表情縮縮腦袋,最後還是馬上笑著將話題岔開的男人——

混雜著黃金色和橙色的華麗頭發,瞬息萬變、表情豐富的琥珀色眼瞳。直接穿著黑皮的衣服,手上戴著黑皮的手套。

強大的火靈誕生于天地還是混沌一片的太古時代,被稱為古代精靈。這樣的精靈為什麼會選擇和他共生,只要觀察他的言行就可以非常清楚。

華麗,激烈,仿佛隨時持續變化的火焰一樣的龍,和火靈絕對是無可挑剔的天生一對。在變化為人形的時候,他的容貌都好像火精靈一樣。能夠和這樣的他共生,火靈本身也覺得相當快樂吧?

炎烈王賽法伊德——和他在一起的種種回憶,讓阿爾法多的眼睛恢複了清澈的藍色。

“人類的男子要怎麼成群結隊地爭斗,和我們龍都沒有關系。不要只是因為是雄性就把我們相提並論。……我會把你不能去的理由傳達給他。我必須盡早過去了。你要啰嗦的話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放開我的手!”

“你說我啰嗦?你真的是很討厭的男人!”

雖然一如既往的憤慨,但是娜迪亞也知道現在不是拉住他吵架的時候。

雖然她好像少女時代一樣鼻子上擠出一堆皺紋用力抱怨,但還是老實的松開了原本緊抓著雷華公上衣的手。

雖然無情的誓約還維持著原樣,但至少現在的局面好歹有了緩和。羅萊西亞發出了安心的歎息。

就在這個時候——

在他們的視野角落,有什麼東西釋放出了銳利的光線。

因為從陽台的大型玻璃門所射入的午後陽光,娜迪亞的私人房間非常明亮。即使如此,直射的陽光也只能覆蓋一半左右的房間。

在貼近走廊的牆壁上,懸掛著她的家人的肖像畫和風景畫。而在那面牆壁的中央,炎烈王的龍心劍連同劍鞘一起被懸掛在那里。

龍心劍在原本就明亮的房間中釋放出了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銳利光線。

在娜迪亞和羅萊西亞遮住眼睛轉開面孔的期間,阿爾法多和哈比茫然的持續注視著擁有劍的形狀的光線。

然後,光線就好像從內側爆裂一樣,一瞬間就失去了形狀,化為閃爍的粒子四散開來。

伴隨著比起是悲鳴,更接近于笛聲的高亢聲音,哈比用翅膀捂住了臉。

娜迪亞交替眺望著在雷華公肩膀上顫抖的小小幻獸,和牆壁上空白的部分,好不容易才用干澀的聲音發出了詢問。

“……吶,龍心劍……怎麼了?”

龍的化身,沒有向好友的誓約者做出任何回答。


這就已經是答案。

阿爾法多只是茫然的持續凝視著劍當初所在的場所,他的臉孔完全失去了血色。

正因為同為龍,所以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加理解自己目睹到的光景的意義。因為沖擊而完全無法動彈的阿爾法多那張過于端正的臉孔,現在看起來就好像人偶一樣。

雖然原本就沒有抱有什麼期待,但是看著這個連安慰話都說不出口的男人,娜迪亞回頭看向羅萊西亞。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承認被捅到眼前的事實。雖然知道無濟于事,還是向副宰相發出了求救訊號。

紫魔女溫柔的安慰著第二王子,承受了女王的視線。

在眼鏡後面的紫羅蘭色的眼睛中,包含著接受事實的堅強,以及即使如此也無法隱藏

的恐怖。

羅萊西亞的恐怖並不是由于炎烈王的死亡。她是在害怕阿爾法多因為炎烈王的死亡所有可能遭受的巨大心理創傷。

風不會永遠停留在一個場所,總是在各個地方之間奔馳。

也許是因為和風靈雪拉共生所造成的影響吧?擁有風之特性的雷華公,對于周遭事物和人物很少會產生什麼關心。對他來說,僅有的“特別”,就是青梅竹馬,也是知心好友的塞法伊德。

阿爾法多平時就算用恭維的也很難形容為表情豐富。他要怎麼來承受阿爾法多死亡的消息,要怎麼跨越這個帶來的打擊,就算是身為誓約者的羅萊西亞也完全無法想象。

因為沖擊而凍結,只有莫名的緊迫感在室

內不斷高漲。

“騙子!你不是向我立下誓約了嗎?如果我有什麼萬一,你一定會從陰界趕來幫助我!你不是說過龍是不會說謊的生物嗎?”

在對著不在這里——也不在這個世界上的龍進行抗議後,接下來她沖著至今還僵立在那里的龍的好友撲了過去。

“你們不是說龍有千年的壽命嗎?不是說是最強的幻獸嗎?你們難道是這麼簡單就會死掉的生物?當初許下的那些誓約也全都不算數了嗎?明明那麼不把人類放在眼里,自己卻變得那麼狼狽算怎麼回事?居然比我還……如果知道塞法伊德惠比我先死的話,我才不要成為什麼誓約者……!!”

雖然明知道這麼做也無濟于事,娜迪亞還是淌著淚水如此叫喊。

即使如此,雷華公也沒有做出反應,反而是哈比忍無可忍的開了口。

“幻獸王陛下的誓約者。雖然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在這里插口不太合適,但請您聽我說。幻獸王陛下的身體,在發動將世界分割為二的大魔法的時候,成為了分割世界的基點。所以當時受到了巨大的創傷,淒慘到了還能一息尚存都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程度。不要說是再度飛上天空,就連站立也無法做到。可就算是這樣的身體……他也說了絕對要活上十年……一直在痛苦的折磨下……最後只是靠精神力活下來……到第十年的現在……才終于……”

扭曲著那張好像人類少女一樣小巧面孔,哈比輕輕震動著身體開始哭泣。

“為什麼……為什麼誰也沒有通知我?雖然我有自覺……其他的龍們,特別是喜歡塞法的母龍們非常討厭我……可是,塞法伊德應該會想要見我啊。如果知道是這個樣子的話,我就和阿爾夫一起去看他了!”

最初因為對塞法伊德病危的消息半信半疑,所以她才因為懷孕而拒絕前往陰界。可是如果早就聽到哈比現在的話,娜迪亞覺得自己就算要賭上生命也一定會去吧?

在不知道他的傷勢嚴重到就算利用龍的變身能力也無法痊愈的情況下,自己過了十年的和平生活。在滿身瘡痍的塞法伊德因為痛苦而呻吟的時候,自己卻在丈夫和孩子的包圍下過著愉快的生活。一想到這里,她就覺得無法原諒自己。甚至覺得在進一步了解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即使如此,她還是想要知道,作為炎烈王塞法伊德的誓約者,她必須知道。

哈比的答案和她預計的一樣。

“……因為炎烈王下了嚴命……絕對不能通知……”

“拜托了!告訴我!為什麼是十年?他為什麼說必須活十年……為什麼這麼決定?”

“我也不知道。只不過,雖然不是聽陛下親口所說……”

“是什麼都可以!請你告訴我!”

“雷華公的妹妹,也就是孕育了炎烈王陛下的孩子的……“斬空”的安塔萊斯大人……曾經無意中吐露了一句話,因為我的同伴聽到了……”

好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一樣,哈比的話聽起來斷斷續續,

雖然可以向作為男性的阿爾法多怒吼,但是卻無法恐嚇看起來就很弱小的幻獸少女。娜迪亞極力壓抑住內心的焦躁,用盡可能溫和的口氣爭取對方的同情心。

“我明明是他的誓約者,但是這十年,不對……今後都永遠無法再見到他。我希望至少能對他進行追憶。但是,我一個人無法前往陰界,而且知道他的樣子,又能和我交談的幻獸,你也許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個了。拜托了,什麼都可以……我想要知道塞法伊德當初是抱著什麼樣的念頭活下來的。請你告訴我。”

“安塔萊斯大人當時說,幸好人類的壽命短暫,而且誓約者是女性。如果有十年時間的話,應該可以獲得伴侶和孩子,應該可以承受龍的死亡吧?因為同為女性,所以我可以理解——據說大人當時曾經這麼喃喃自語。”

“……為了我……都是為了我……”

直到片刻之前還為了尋找出口而瘋狂折騰娜迪亞體內的激情,在理解了一切的瞬間就突然消失了。

塞法伊德一開始就是在明知道會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的情況下,提出了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結果就是,雖然他自己無法直接去幫助娜迪亞,但是只要將和自己擁有同等力量的雷華公留在誓約者的身邊,就不會發生需要塞法伊德幫助的危機,——因此,不可能發生會違背誓約的事態。

輕浮、浪蕩、男女通吃、沒有節操。在大路貨的統一,和平下來的瞬間,就動不動跑到某處去玩樂,幾乎沒有什麼留在娜迪亞身邊的時間。

明明討厭被人糾纏,但又是愛撒嬌的怕寂寞的小孩。好像是任性而且自甘墮落的糟糕男人,但同時又擁有極高的自尊心,性格凶暴。明明是龍,從性格上來說卻好像只大貓。

與此同時,他卻會冷靜的分析事物,狡猾的制定計劃,並且可以冷酷地執行到底。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龍王的強大幫助,才不過區區十歲的小國公主,才能用僅僅十年的時間就成為了統一世界的女王。

一旦判斷對方會成為誓約者的敵人或是障礙,炎烈王可以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把那些人類送上西天。這樣的炎烈王,在執行他心目中對世界最好的方法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的躊躇吧?

就算結果是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本大爺是多麼偉大的幻獸王啊!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佩服~”

他好像會如此笑著表示。

對于為了世界而成為犧牲品,連站立都無法做到的龍王的身體,一定會有眾多的幻獸們都表示擔心吧?

最討厭狼狽樣子的他,拼命掙紮著活了十年。這一點非常違反他的審美意識,而且如果被人認為是對性命戀戀不舍,就更加是遺憾到了極點。

她原本自認為很清楚塞法伊德有多麼愛她。可是這樣的自己卻是如此的滑稽。

擁有千年生命的生物的愛情,是如此的深沉,而且是如此的毫不吝嗇。

——對不起,塞法伊德……我,我沒能回應能夠與你的感情相稱的感情……

可是就算後悔,他也已經不在了。

在過于沉重的打擊下,娜迪亞失去了意識。

“女王陛下……!”

目睹到聖女王倒地的樣子,羅萊西亞立刻試圖跑過去。

但是,雙手抱著嬰兒的羅萊西亞,無法拎起長袍的下擺移動,所以沒有跑上兩步就踩上了下擺。

伴隨著不成聲的悲鳴,她向前摔倒,即使如此,她還是為了保護嬰兒扭轉了上半身。如果以這個姿勢的話,多半從右肩到脊背,弄不好連靠右側的後腦勺都會重重地撞擊地面吧?

雖然地面為了減低腳步聲而鋪上了奢侈的絨毯,但是下面畢竟還是堅硬的石板地面。羅萊西亞做好了承受相當沖擊的心理准備。

但是,她的身體被從下方伸過來的手臂輕輕地撐了起來。

“謝謝你,阿爾夫。”

黑發的男子,每次都是像這樣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幫助她。

羅萊西婭一面道謝一面抬起臉孔,但是她浮現出的笑容馬上就凍結了。

俯視她的蒼穹之眸中,沒有倒映出任何東西。之所以會保護羅萊西婭,也是因為長年的習慣,或者誓約的效力吧?

他的眼睛只是大大地睜開,在他的眼睛深處,只有必須進行現實逃避的巨大沖擊和無底的絕望。

羅萊西婭很想立刻去安慰因為好友的死亡,而受傷到這種程度的阿爾法多。龍保護的是短命而脆弱的誓約者的身體,誓約者要保護的則是高智慧而且深情的巨大幻獸的纖細心靈。

但是,羅萊西婭曾經和炎列王交換過一個誓約。就算炎列王已經去世——不,正因為他已經去世,所以就更加要完成這個誓約。因為她的龍,還像這樣留在她的身邊。

雖無比戀戀不舍,她還是離開了阿爾法多的懷抱,輕輕在倒在地板上的娜迪亞旁邊蹲下。

從阿爾法多肩頭飛到聖女王身邊的哈比,帶著悲痛的表情進行道歉。

“非常抱歉……都是因為我說了多余的事情……”

“不,這不是你的過錯。在你躊躇的時候,是女王以強硬的態度催促你說出來的。我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了。——沒事的,她只是失去意識而已。因為她從早上開始,身體就不太舒服……”

“據說肚子里的孩子還不顯眼的時候,身體非常容易出問題吧?”

“是的。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紫魔女溫柔的鼓勵著意志消沉的哈比。

因為她是腿部失去了力量,前傾式地倒下,所以就算下面是堅硬的地板,應該也沒有受到深刻的沖擊才對。可是就算如此認為,也不能把失去意識的孕婦就那麼扔在那里。

到了這個時候,女官們才終于趕了過來。

雖然舉止和談吐得到了矯正,但是在戰亂時代,娜迪亞本身也作為魔法師上了戰場。這樣的娜迪亞很討厭那種需要眾多人照顧的王公貴族的生活。

不管宰相再怎麼主張要進行適合女王身份的生活模式,她也只有在這一點上絕對不肯點頭,只肯讓少數她認可的人留在身邊。最後宰相也只

能讓步,提出只要副宰相,也是雷華公誓約者的紫魔女羅萊西婭能隨時跟在她身邊,就答應她的要求。

對著因為暈倒的娜迪亞而驚惶失措的女官們,羅萊西婭毫不猶豫地發出了若干指令。

聽到聖女王的好友的命令後,女官們現在不是爆發出悲鳴的時候。于是立刻跑去通知醫生和相關人士。

將第二王子交給一個女官,羅萊西婭使用古代魔法將娜迪亞的身體送到了臥室,比起讓男人們來搬運她來,這樣應該對她的身體更好。

在接到女官的通知後,最初趕來的就是聖女王的丈夫,也就是另一位副宰相維魯夫多。

羅萊西婭匆忙為失去意識的娜迪亞換好衣服後,在娜迪亞的私人房間迎接了呼呼喘著粗氣跑來的他。

那個時候,在茫然若失的狀態下被留下的雷華公阿爾法多和來自陰界的使者哈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面對陽台的玻璃門大大敞開,風將蕾絲的窗簾吹拂得搖擺不定。

為了遵守和炎列王的誓約,羅萊西婭失去了完成作為誓約者的義務的機會。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龍已經前往了自己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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