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悲傷的殺死龍的方法 正午的閃電

雷華公阿爾法多一個人凝然佇立在高山的山頂。

山高到這個程度的話,已經見不到草木,也沒有鳥獸的影子。雖然喜歡從高高的場所俯瞰風景的口味獨特的人,偶爾會攀登到這里來。但是在這個太陽已接近地平線的時刻,要以登頂為目標無疑是愚蠢的行為。

已經寒冷到快要凍結,如果穿著和在山腳是一樣的服裝停留在這里的話,毫無疑問不用等到半夜就會凍死。

但是,就算是對人類來說可以區分生死的冷暖差異,也不會對龍的化身造成人和影響。甚至不會讓他有所意識吧?

吹拂的山風,讓漆黑的斗篷和阿爾法多的長發在虛空飛舞。

讓人贊譽為仿佛棲息著蒼穹的雙眸,即使在對著逐漸增添粉紅色的天空,也沒有將任何東西收入視野。

親友突如其來的死亡所帶來的沖擊和絕望已經離去,因為不想被任何人阻礙,想要一個人沉浸在思念中,所以他像這樣位于了這里。

違背了炎烈王不要通知任何人的命令,他的妹妹派遣了哈比為她傳信。對于她的體貼,阿爾法多表示了深切的感謝。然後讓哈比帶著這份心意返回了陰界。

在好友已經離開世界的現在,就算前往陰界也不再有任何意義。因為他甚至無法目睹塞法伊德的亡骸。

就如同裝飾在娜迪亞房間中的龍心劍一樣,伴隨著死亡,龍的肉體也會化為空氣四散。

肉體分解,被世界吸收——也有人如此形容這個現象。

為什麼在幻獸之中,只有龍的肉體會消滅呢?誰也無法說明。

有一種傳說表示,龍的始祖◎古代龍,是在這個世界被定為流放地的時候,從時間的彼方流放到這里的神靈。既然如此,作為他的子孫,龍在死亡的時候也會把在這個世界獲得的肉體返還這個世界,只有靈魂回歸時間的彼方吧?

因為阿爾法多已經成為陽界的生物,所以如果長時間逗留在陰界,就會被陰氣侵蝕的肉體而患病,就算是號稱最強的龍,最長也就能支撐三年左右,相反的,陰界的生物在陽界逗留的話,就會被陽氣侵蝕而在精神上出現問題。

他的妹妹安塔萊斯是他母親在丟棄他後生下的孩子。雖然他們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糟糕透頂,但是那之後倒是有了想到不錯的交情。如果不算塞法伊德的話,就是說她是阿爾法多最親近的龍也不為過。而且她的女兒的父親還是塞法伊德。

但是,他並不會丟下塞法伊德拜托他保護的娜迪亞,和自己的誓約者羅萊西婭去見她。因為他對安塔萊斯的感情也沒有強烈到那個程度。

反正短暫的停留的話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只要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去見他。

在提議用魔法將世界一分為二的時候,炎烈王曾經如此說服誓約者。

當然了,他自己身為幻獸王,所以不能率先破壞世界的規則,因此如果不是相當重大的事情,他都不會回來——曾經如此補充的他,現在想起來是多麼的狡猾啊?

只要有雷華公保護著聖女王,就不可能發生會讓炎烈王必須穿越世界的危機。向好友發誓會保護聖女王的阿爾法多,也不會放棄自己的職責穿越世界。

唯一的穿越世界的可能性,就是因為想見自己的龍,所以娜迪亞央求阿爾法多帶她去陰界吧?只有這樣而已。

因為不會說謊的龍,說了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見面。所以娜迪亞才會放心,才會不情不願地接受了世界的分割。

從早到晚忙于政務,結婚生子之後關心自然浸注到了孩子身上。每天都過著充實的日子,在沒能找到見面的契機的情況下過了十年的時間——。

炎烈王塞法伊德只是沒有闡述真實,但沒有說謊。

阿爾法多很清楚好友的慣用手法。他也注意到好友對自己隱瞞了什麼,在打什麼鬼主意,但還是結結實實地被擺了一道。

因為塞法伊德也知道友人的性格,所以至少在死之前叫自己一聲也好啊。

他大概是不想讓友人看到自己那麼狼狽的樣子,或是不想被友人怒吼為大白癡,所以才強忍了下來吧?也許也有可能是錯把痛苦當成了贖罪吧?

幻獸之王——龍王只是要受到長老們的羅嗦的干涉的名譽職位。因為考慮到吊兒郎當又處事圓滑的塞法伊德應該可以應該可以順利完成這份工作,所以阿爾法多才把這個位置推給了好友。

從結果上來說,這等于是在幻獸面臨全滅頂危機的時候,選擇了因為感情深厚,而毫不在乎自我犧牲的最佳的幻獸王。

假如是雙龍中的另一位成為龍王的話——一定會不管是幻獸還是人類,任憑大災厄毀滅所有的存在吧?

被說成是討厭人類的雷華公,不光是對人類,幾乎對說有其他存在都沒有興趣。娜迪亞曾經說過,他總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確實,他通常都並不是看著眼前,而是凝望著其他地方。

就算說這是因為支撐著他大半生命的古代精靈雪拉是風靈,也還是沒有人能夠理解吧?就連同樣和古代精靈共生的塞法伊德也無法明白,

風永遠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而是不斷移動。那也就是風靈的特性。他並不是喜歡一時興起,而是對于眼前的事物不會抱有持續性的關心。

雪拉的力量超越了普通精靈的十倍,所以一瞬間就可以查知彼方的變化。

因為阿爾法多和她共享感覺,所以也能看到不局限于肉體視野的東西。阿爾法多的意識,經常會為了認識到那些而擴散。

所以他無法集中在某一個東西上。如果過于執著,不能坦率接受事物,風靈的感覺和自己的感情就會分裂為二,乃至于讓他瘋狂。

假如好像塞法伊德那樣生命力強大,形成和火靈融合的狀態的話,精靈也會遷就共生的龍的感覺吧?但是阿爾法多在還不懂事的時候就被拋棄,和風靈形成了共生,對于他來說,雪拉的感覺就是自己的感覺。

在遇到塞法伊德之前,別說是和其他的龍對話,就連在近距離相對的機會都沒有。成體的龍有時會從森林上空通過,在這種時候,他也不過是茫然地思索,自己長到那麼大的話,就無法再繼續在森林中生活了吧?

因為雪拉也喜歡塞法伊德,所以她容許阿爾法多對他產生執著。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和塞法伊德共生的是火靈,火靈與風靈的關系一向不錯。

但是,他們兩人的相遇卻是由水靈造成的——

綠意濃厚的原始森林的水資源非常豐富。到處都存在著會湧出透明水源的泉眼,而且也有眾多的河流和瀑布。

小時候的阿爾法多,一面在廣闊的森林中漫無目的地移動,一面過著自己的生活。

幼生的龍體型較小,還處于成長中途的裝甲也很柔軟。雖然對于普通的幻獸來說太勉強了一些,但是好像奇美拉那樣的大型幻獸和凱魯貝洛斯之類的群居肉食幻獸,還是可以捕食與父母分離的龍的幼生體。

原本阿爾法多應該也是處于父母龍的保護之下的年齡,但是母親把他視為無法成長的個體而丟棄在森林,所以沒有守護他的成體。

托雪拉的福,他不用誦唱咒文就可以使用強大的風靈魔法,所以不用費勁就能把試圖吞噬自己的敵人殺死。然後依靠這些幻獸的尸體和森林濃厚的氣生活下來。

那一天,阿爾法多發現了新的瀑布。他一面飲水一面將這個位置描繪在腦里的地圖中。就在這時,從他頭頂傳來了好像青蛙被踩到一樣的刺耳聲音。

“哇嘎嘎!”

當他仰望的時候,就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紅色塊狀筆直地掉落了下來。

依靠共生的風靈的力量,他能明白那是不久之前在森林上空飛舞的歪七扭八的龍的幼生。

但是,明白和實際看到還不是一回事。

紅色的龍的幼生落入瀑布,因為這個沖擊而高高濺起的水花,也落到了附近的阿爾夫的身上。

“……”

被兜頭澆了一頭冷水的阿爾法多做出了反省。明明已經預測到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自己卻沒有立即展開行動。

就算感官和風靈一樣,肉體也還是龍。因為察覺的范圍過于廣闊,所以他一不小心就忘記必須要在現實中移動自己小小的身體才行。

話雖如此,被弄濕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因為擁有水靈加護,所以只要希望的話,水靈就會取走他身體上的水。

“掉恰(掉下)”

漂浮到水面上的小龍的腦袋,好像大吃一驚一樣睜大了琥珀色的眼睛,用還不靈活的舌頭叫喊了出來。

因為已經是落下後,所以正確來說是“掉下了”吧?就在阿爾法多在心里這麼訂正的時候,紅龍周圍卷起了若干巨大的水柱。

在阿爾法多的眼中,那個看起來好像是半透明的人類女孩們的集團。而沒有龍會不明白那些是什麼。

“水精靈?為什麼……!”

帶著危險的表情的水靈們一起展開了襲擊,試圖將掙紮著舞動四肢的小龍身體按進水里,讓他溺水。

就算是突然墜落下來打擾亂她們的安甯,水靈們會生氣到這個程度,采取如此粗

暴的行動也很奇怪。

可以考慮的原因就是,那孩子不光是沒有水靈的加護,而且還是和水靈八字不合的火靈加護特別強大的龍——。

“住手!如果溺死他的話未免太過分了!”

就在他試圖進行仲裁的時候,水面形成拱形膨脹了起來。

下一個瞬間,爆炸音、碎掉的大小石塊,數量驚人的水滴,以及熱風都一起向阿爾夫襲來。

雪拉的力量立刻發動,將以阿爾法多為中心的樹木都保護了起來,讓他們免于受到暴風和石塊的襲擊。

因為突然發生的高熱,水滴瞬間蒸發。在好一陣時間內,水蒸氣兜好像下垂的濃霧一樣覆蓋了瀑布周邊。

在散發熱氣的霧氣對面,可以聽到咳咳咳的輕微咳嗽聲。

“小鬼!你沒事吧?”

因為阿爾法多關心同族的孩子,所以周圍的風靈吹散了水蒸氣。

瀑布和周邊的光景已經產生了大變,碎掉的石塊散亂一地,在所有的水都蒸發的瀑布中心,翹著短短的雙足,屁股著地的紅龍,正輕輕咳嗽。

在他腦袋上有一個類似于蜥蜴的奇妙的紅色東西,正在傲然地環視四周。

因為有水靈的加護,所以沒有火靈的加護的阿爾法多,以前從來沒見過實體化的火精靈。而且雖然僅僅是一個,卻充滿了驚人的壓迫感。

一瞬間就毀滅了試圖溺死幼生龍的水靈。因為這個力量,他直覺到那應該是和雪拉一樣與龍共生的古代精靈。

對他的判斷表示同意的雪拉,向他展示了美麗的山的幻象,並且告訴他那是從太古時代起就支配火山的古精靈。

阿爾法多最初想到的是,那頭幼生龍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被父母丟棄了呢?

暫時平息了咳嗽的紅龍揚起臉孔,和凝視著瀑布遺跡的阿爾法多的視線接觸到了一起。

和紅色身體非常相稱的琥珀色眼鏡也讓人聯想到火焰,看起來就是火精靈會喜歡的色彩。

對于古代精靈而言,龍身上所帶有的顏色非常重要。雪拉曾經告訴阿爾法多,她是被那個顏色所吸引而進行融合的。不僅僅是雪拉,普通的風精靈也非常喜歡阿爾夫的眼睛顏色。因為那很像最讓風靈們感覺舒適的天空的顏色。

一面如此嘻笑,一面在空中輕盈飛舞的她們非常美麗。

所以,在知道和自己共生的雪拉,再也不會有脫離阿爾法多的身體飛舞在空中的一天後,阿爾法多心中就充滿了對于她的強烈罪惡感和抱歉感。

“幸好你沒事。”

為了讓對方盡可能安心,阿爾法多有意識地采取了溫和的口氣。

他一開始就不打算責備他殺害水靈們的事情。因為試圖先殺龍的是她們。就算對方還是孩子,既然要對龍出手,就需要做好遭受相應報複的心理准備。

那個孩子展開翅膀,從瀑布飛到了阿爾法多所在的草地上。

但是,因為著地失敗,他臉朝下地摔在地上。

“疼!疼疼!”

看到對方捂著鼻子哭出來的樣子,阿爾法多非常困惑。

因我覺得總不能對他置之不理,所以他心想先冰敷一下他疼痛的場所也許會好一些,所以凍結了空氣中的水分制作了適當的冰塊。

將冰塊貼在對方的鼻子上後,紅龍倒是停下了哭泣。

紅龍伸出長長的舌頭從他手中奪下了冰塊放進嘴巴里面。他上下蠕動下巴,變化著角度忘我地舔起了冰塊。不久之後就把冰塊全部舔光了。

“好起(好吃)!”

“……”

就算他這麼興高采烈地叫喚,哭笑不得的阿爾法多也無話可說。

“好起(好吃)?”

從表情和聲音的調子來看,他應該是央求追加冰塊。察覺到這一點的阿爾法多滿足了他的願望。

熱心地舔來舔去,冰塊很快就融化在了口中。

“好起(好吃)……”

滿足地吐了口氣,琥珀色的眼睛終于把注意力轉到了阿爾法多身上。

“誰?”

“在詢問對方名字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是交際的基本,小鬼。”

“不是小鬼!切……謝……謝法迪!”

雖然挺著胸膛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卻因為舌頭還不夠靈活而無法完成正確的發音。這一點從他尷尬的表情中已經可以明顯地看出。

不光是無法好好地飛翔,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如此幼小的龍在沒有父母跟著的情況下亂轉,理所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從比自己小一圈的體格來看,他應該比自己五年左右。也許是終于可以飛上天,所以過于高興地飛來飛去,就變成迷路的孩子了吧?

不過既然和古代精靈共生,那應該沒有東西可以殺得了這個孩子才對吧?——就如同阿爾法多本身那樣。

今天暫且保留。如果有機會的話,等他說出自己正確的名字後再向他詢問吧。

“我是阿爾法多。和你一樣與古代精靈共生。”

“阿魯?”

“如果你想要這麼叫,就這麼叫好了。我就叫你法迪。”

小孩子大大裂開嘴巴,笑到了好像整張臉孔都會變成嘴巴一樣。

“阿魯!盆友(朋友)!”

“……”

——糟糕……這張蠢蠢的面孔,好像相當可愛。

同族的龍是什麼樣的生物,他自認為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知識。可是他從來不知道龍會帶著這樣的表情笑出來。

日後仔細想來的話,阿爾法多和其他龍的對話,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風云之雪拉用附帶影像的方式傳授了阿爾法多眾多的知識所以雖然是從沒有離開過森林的幼生龍但是他的知識比最年長的龍還要豐富。不過他也明白你知道和真正的經驗還是存在天壤之別。

古代精靈選擇和龍進行共生,是一萬年也不見得會有一次的事情。而且還是兩頭龍同時出現這種狀況。就算在龍族奧布的記錄中,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得知這一點後,長老之一曾經說,希望這不是前所未有的怪事的先兆。雖然感覺上就好像在預言大災厄的發生一樣,不過這種程度的事情不管是誰都說得出來。

也許是覺得能弄到自己做不出來的冰塊,也許是同為和古代精靈共生的龍而感到同伴感,也許是因為其他什麼理由——說不定他就是覺得獲得了他口中的盆友吧?

從那以後,炎龍法迪(當時的假稱),就開始時不時拜訪阿爾法多所居住的原始森林。

充滿了濃厚的自然之氣的原始森林,擁有眾多可以成為事物的動物。不過因為樹木非常茂盛,所以在里面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因此人類幾乎無法進入。對于幻獸來說,這是非常適宜棲息的理想環境。

只不過,數量增加的話生存競爭也變得嚴峻。因為會有可以若無其事地攻擊幼生龍的凶猛的肉食幻獸出沒,所以絕對不是可以安心生活的場所。

如果將孵化還沒有幾天的孩子扔到這種場所,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以說是顯而易見。

阿爾法多的母親從上空將孩子扔到了森林中——也就是說,她把自己的孩子扔給幻獸們作為食物。然後頭也不會地離去。

她的祖父曾經是龍王,所以她認為虛弱的兒子的誕生是對于自己血統的侮辱。

反而是目睹了這一幕的風靈們更加善良深情。

為了不讓孩子受傷,她們在空中輕輕拖住幼龍,然後輕柔送到了沒有野獸使用的巢穴中。話雖如此。因為她們沒有實體,所以也無法進一步在做到什麼。

她們叫醒了沉睡在森林深處的古代精靈,拜托她使用原始力量進行處理。對于普通精靈來說,古代精靈就好像人們心目中的神。

雪拉因為出生後已經經曆了太長時間,所以開始對生存本身感到厭倦。正因為如此,她對于和自己相反,在出生之後馬上就要消失的幼小生命產生了興趣。

風靈們被蒼穹色的眼眸所吸引,紛紛陶醉地凝視著幼小的龍。

在眺望到這樣的光景後,雪拉選擇用共生的方式拯救龍的孩子。

擁有僅僅是凝視就可以讓風靈們沉迷的眼眸的孩子,在古代精靈之力的保護下,在知識豐富的古代精靈的教育下長大。然後,在某一天見到了比自己還幼小的紅龍。

雖然和強大的火靈共生的孩子沒有保護的必要,但是因為是比自己要小的同族,所以總覺得要去保護才行。

擁有高度智慧的龍,原本就是感情深厚心地善良的生物。阿爾法多天生的性格也並非例外。

和平時一樣突然出現的小小紅龍,單方面地和年長的黑龍嬉戲打鬧後,就好像玩累了一樣靠在阿爾法多的身體上開始午睡。

那個攤開雙腿,露出肚皮的大失體統地模樣,直到他成為成體也沒有改過來。

阿爾法多也曾經輕輕呵斥過他一次。告訴他這個樣子連半點幻獸王的威望都談不上,會讓周圍人產生偶像幻滅感,所以最好還是改改自己的睡覺方式。

但是他本人卻挺胸抬頭地表示,“我只有和阿魯在一起的時候會采用這種姿勢睡覺,人家在其他地

方不會這樣啦!”

因為這個家伙非常好面子,所以至少在母龍面前不會這麼做吧?得出了這個認知後,阿爾法多就決定隨便他怎樣好了。

按照龍慣有的方式肚子朝下坐在地上的阿爾法多,很喜歡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那圓滾滾的肚皮隨著呼吸上下浮動的樣子。

怎麼說好呢,似乎非常能放松——自己在孩子的時候也是這樣嗎——總之就是非常溫暖。

但是,那一天卻很不巧。

在法迪打著呼嚕入睡後沒有多久,他就感覺到了三個接近他們的氣息。在森林中應該歸類于相當大的幻獸的范疇。

通過風靈的感覺,阿爾法多得知那是擁有和狗相似的體型和三個腦袋的肉食幻獸凱魯貝洛斯。黑龍不禁皺起了有些成熟的面孔。

因為這兩頭幼生龍的裝甲還很脆弱柔軟,而且體型也比它們要小,所以在凱魯貝洛斯的眼中,他們一定是等于了無上的美餐。

他不想為了這種腦袋不好的野狗一樣的家伙吵醒玩得疲倦而入睡的小鬼。

必須以一擊同時殺三頭。而且還不能發出聲音,也不能造成沖擊波。

雖然是條件過多的複雜的風靈魔法,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做得到,只是不太習慣而已。

龍由于天生的魔力,從一出生就幾乎注定了會強大到什麼程度。所以如果是輩出優秀龍的血統就會受到重視。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

而阿爾法多的魔力甚至強大到了會對肉體造成損害。所以在古代精靈的幫助下,不要說是風靈魔法的上級水准,就算是究級咒文,他有時候也可以在不進行咒文誦唱的情況下發動。

問題不在于能力目,而在于熟練。

阿爾法多在腦海中複習了好幾遍順序和發動方式。只要習慣了的話,就可以靠著感覺在瞬間完成。但是就算是像他這樣擁有得天獨厚的才能,頭腦的思考和現實的完成度還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沒有歲數增長的意義了。

就在他確信沒有問題時,巨大的黑色幻獸踩著綠草出現了。

有阿爾法多三倍之大的身體上是三個一摸一樣的腦袋。在確認了幼生的龍後,他好像很高興似地露出牙齒,三個腦袋同時笑了出來。

在黑狗的後面,是一頭覆蓋著紅茶色長毛的個體。最後出現的則是比它們小了一圈的灰色凱魯貝洛斯。因為這一頭的體格比較纖細,所以好像是雌性。

因為據說成體的凱魯貝洛斯和兩個腦袋的奇美拉的大小大致相同,所以阿爾法多在凱魯貝洛斯身上重疊了一下奇美拉的影子。

只不過,如果出現的是奇美拉的話,就算身體要小上一點,腦袋少了一個,也不是現在的阿爾法多可以戰勝的對象。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立刻叫醒法迪,然後一起飛走逃命。

雖然相對于巨大的身體來說非常敏捷,但是凱魯貝洛斯只能完成用三個腦袋同時咬上來的直接攻擊。只要在他們縮短距離之前用魔法打倒他們就好。

凱魯貝洛斯完全不知道在它們心目中完全就是食物的對手,根本沒以把它們放在心上。最初出現的雄性還很得意地向其他兩頭說道。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我就說我的鼻子很靈的哦。]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超上等獵物。如果吃掉幼生龍的話可以去向其他家伙炫耀呢。]

[我想要那個紅的。因為看起來比較小比較柔軟。]

基本上來說,在三個腦袋中都是中央的頭顱在說話,兩側的腦袋只是左右轉動,警戒著周圍不斷蠕動鼻子。

因為凱魯貝洛斯有三個腦袋,所以阿爾法多對于他們如何與同伴交流還抱有一定興趣。不過既然這個疑問已經解決,那麼這些家伙就沒用了。

如果隨便他們羅嗦的話,說不定會吵醒法迪。——而且。

龍的身體與其說是被表皮覆蓋,不如說是擁有金屬光澤的堅硬裝甲所覆蓋來形容更為貼切。

也許是因為凱魯貝洛斯的全身都是動物的體毛吧?所以它們有強烈的體臭。

阿爾法多對于舔著舌頭靠近他們的家伙的臭味已經忍無可忍。他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麼大的臭味。這就是只是和現實的差距。

原本為了以防萬一,他想等他們在靠近一些再動手,但是因為光是這個臭味也許就會弄醒小鬼,所以他決定還是動手解決。

“雷擊三叉戰!”

光亮在黑龍的頭頂炸裂。長長的三道閃電,刺穿了三頭幻獸的身體。

“嘎!”

一瞬就讓他們變成了黑炭。

到此為止,都是他預計之中的攻擊。但是三乘三合計九個腦袋所爆發的悲鳴就超出了他的預計。

“唔嗯?”

被迫聽到九個腦袋同時發出的慘叫,幼小的紅龍名副其實地被嚇到跳了起來。他越過自己所依靠的黑龍的脊背,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抱歉,吵醒你了。”

用尾巴抱起翻著白眼的小鬼,阿爾法多維持著坐著的姿勢低聲道歉。

就算是可以一瞬斷絕對方生命的攻擊,想要封印死亡者所發出的臨終的聲音,也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知道阿爾法多正在由于淡淡的屈辱和敗北感而咬牙切齒,紅龍聞到空氣中飄蕩的焦臭味抬起臉孔,馬上就發現了凱魯貝洛斯的殘骸。他瞪圓琥珀色的眼睛叫了出來。

“黑球!”

“是黑炭。”黑龍有些不爽的糾正。

滿心好奇的幼生龍朝著橫躺在地上的凱魯貝洛斯沖了過去。中途也注意到了地上還滾落著兩個尸體。

他停下腳步遲疑了一陣,不過帶著明顯的苦悶,維持著四肢在空氣中揮舞的姿勢的尸體好像讓他最為關注,所以他進行了方向的轉換。

在將臉孔貼近到快要碰觸的程度,慎重地聞起了味道後,他仿佛認可了一樣點點頭。

“黑球。”

“……”

如果打算說黑炭的話,他的發音無疑是錯誤的。但如果是強調顏色形狀的話又並非錯誤。年長的黑龍煩惱了一下。

“大致上正確——……喂!不要吃那種東西!”

法迪張大了嘴巴一口咬上凱魯貝洛斯的前肢。那個突出的部分伴隨著干澀的聲音折斷。四肢段落的尸體也因為這個沖擊而出現了若干裂痕。

完全碳化的幻獸們的尸體由于徹底失去了水分,所以變小變脆。

“考苦(好苦)!”

假如是火靈魔法的話,想必可以調解燒烤的火候。但不巧的是阿爾法多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一擊必殺,所以根本沒有將對方作為食物來燒烤的意識。

嘴巴里面好像留下了相當強烈的苦味,所以法迪重複了好幾次吐口水的動作,最後還眼淚汪汪地轉向了相當于保護者的友人。

他額頭擠出一對皺紋,扭曲著嘴巴,大大的眼睛中帶著淚水進行訴說。

“苦苦~”

“……奇怪的面孔。”

黑龍不由自主嘲笑了出來。不過還是回應了對方的要求,制作出冰塊丟了出去。

用嘴巴接住要完全吞進嘴巴還大了一些的冰塊,小鬼龍好像平是一樣忘我地舔了起來。

轉眼之間就變小融化的冰塊,消失在了小龍合攏的嘴巴里面。

“考涼(好涼)!”

法迪伴隨著滿足的聲音,大大張開讓冰塊消失的嘴巴,垂下了變得冰涼的舌頭。口中的苦味好像已經完全消失了。

“很好嘛。”

自然而然露出微笑出來的阿爾法多沉穩地說道。

紅龍對他報以了滿面的笑容。他維持著笑容跑過去,用後肢立起來,輕輕地撞了一下他的身體。形成了貼在黑龍腹部的姿勢。

因為他擅自跑過來玩鬧是家常便飯,所以阿爾法多並沒有管他。

過了一陣,一直這樣沒有動彈的法迪嘀咕了一句。

“……阿魯……”

“嗯?”

阿爾法多扭動長長的脖子,凝視著對方的臉孔。

將一半的體重靠在朋友身上的紅龍,用腦袋的一側蹭了蹭朋友的腹部,陶醉地閉上眼睛,看起來他並不是特意叫他。

充滿無上信賴和安心感的溫和表情——。

凝視著這張面孔,阿爾法多察覺到了法迪想要表達的東西。


同樣的想法也充斥了阿爾法多的胸口。

“……嗯。”

表示同意的溫柔呢喃,在降臨于雙龍之間的沉默中留下了溫暖的余韻。

和塞法伊德的相遇已經有二百二十年。

他們並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和阿爾法多正相反,塞法伊德的交友關系廣闊,總是好像很忙似地到處跑。不過就算如此,他也總是能抽出時間和阿爾法多碰面。

當黑龍坐在某個地方,傾聽風靈們的報告的時候,紅龍就維持著慣例的姿勢,聽友人講述世界的話題。

因為覺得不光是知識,經驗也很有必要,所以阿爾法多不止一次化為人形出去旅行。每次都是塞法伊德主動要求成為他的同伴。

兩人去了各種各樣的地方,因為人類世界的複雜而驚訝。在

欣賞著他們的文化所孕育出的東西的同時,和眾多的人類發生了關系。

在和人類的接觸中,留下不快回憶的例子相當不少。雙龍化身使用他們的力量,有時候幫助人類,有時候殺害人類——然後遇到了成為雙方誓約者的對象。

當其中一人,也就是成為塞法伊德誓約者的小姑娘,表示想要統一人類世界的時候,龍們的世界也隨之邁向了巨大的變化。

那時候,如果沒有向娜迪亞訂立誓約的話,一定會有完全不同的現在吧?

年幼的娜迪亞不知道向自己宣誓忠誠的流浪騎士就是幻獸王的化身,她只是沖動性地提出了自己的願望,而他剛好有實現那個願望的能力。

人類的女王的幻獸王締結誓約,兩個世界進行協力合作的時候,剛好會發生大災厄是一個偶然。幻獸王能夠追尋先祖血統的記憶,讓意識回到過去,使用在龍中也是相當特殊的魔法也是偶然。在追溯到先祖中剛好有龍知道能將世界分割為二的古代魔法的禁斷咒文,這也是個偶然。

在這若干個偶然之中,哪怕只有一個不一樣,現在的世界也會變成完全不同的風景。

俘虜了塞法伊德,將他逼入今日死亡的只是偶然的重疊嗎?還是被人類稱為命運的東西?

了解他的阿爾法多立刻作出了否定。

塞法伊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那就是他。就算說是龍王的義務,如果無法認可的話,他也會堅定地拒絕。

所以,他應該沒有後悔。——不管遭遇了多大的痛苦。

在一切都准備結束,第二天就要在各地發動將世界一分為二的大魔法的那天晚上。

阿爾法多在塞法伊德的邀請下,去他的私人房間喝酒聊天。

雖然說是喝酒聊天,但是因為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事情,所以他們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面喝一面在興起的時候為彼此的酒杯注入酒水。

考慮到龍的本體的大小的話,就算喝下可以洗澡的酒水,也不會隨便醉倒。

所以他們完全不在意便宜酒和高級酒在味道和香氣上的差別,號稱只要量足夠多就沒什麼可抱怨的。要是讓人類的好酒者來看,絕對是不可能原諒的歪門邪道式喝酒方式。

雖然不在意味道,也不會喝醉,不過龍們還是很喜歡喝酒。因為包含在酒中的獨特的精氣,會讓他們體驗到無可替代的美味,。因為和人類的醉酒方式完全不同,所以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不過有時候他們確實會因為那種精氣而醉倒。

“這麼說來——”

就在以木箱為單位拿進來的數量驚人的酒水,以飛快的速度少掉一半的時候,阿爾法多唐突地開了口。

“——你追求了那麼多母龍,生下那麼多孩子的理由,有沒有和誓約者說過啊?”

“那種事情無所謂啦。反正就算對她說了,她肯定也會撅著嘴巴說,[反正你是把自己的興趣和實際利益結合到了一起吧?你這頭大色龍!差勁透頂!]。實際上也確實是把興趣和利益大大結合到了一起吧?在分隔世界之前,盡最大的可能增加龍的個體,這不是也很好嗎?”

“就算知道結果,說和不說還是有天壤之別吧?”

“啊啊~麻煩死了。為什麼大家不能都像你一樣,就算我不說,也對我的事情不管什麼都了如指掌呢?”

炎烈王撩起混雜著黃金和紅色的橙色頭發,很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吊兒郎當,任性自我,聞所未聞的不良龍王。曾經讓長老們歎息著如此表示的龍的化身,進一步說出了亂來的話語。

“哦。這麼說的話,你是要求出生才不過十五年的人類少女,和已經與你打了兩百年以上交道的我,擁有同樣的水准嗎?”

“好討厭的口氣~。如果擺出一堆道理進行說教的話,連酒都會變得難喝,所以不要啦!”

“假如她不是你的誓約者的話,我也會放任不管。但是今後會被那個野丫頭遷怒的人,可是我和我的誓約者吧?”

“是嗎?羅莉也就罷了,她可是說過你雖然很美麗,但是因為說不出的可怕,所以很難接近哦。”

如同塞法伊德所主張的那樣,龍王的誓約者一直試圖和龍王的好友保持距離。只不過,不僅僅是她,幾乎所有的人類都是同樣的反應。

從來沒有放棄過超然冰冷態度的雷華公阿爾法多,和開朗好相處的龍王正相反,本身也在無言地拒絕人類們的親近。

無論是作為龍王,還是作為龍本身,塞法伊德都是個怪胎。

阿爾法多停下向杯里面倒酒的手,將蒸餾酒的瓶子放回桌子。

“那個氣到發瘋的女孩會有多麼過激,我們不是最近才領教過嗎?你不會忘記我們的房間被爆掉的事情了吧?小雞頭!”

“哇啊!對了,還有這麼一回事。對不起。那一次我家的誓約者給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煩。那次她還真是手快到連火靈路裘都沒能來得及防止爆破呢。紅番茄還真是厲害,炎烈王都嚇了一跳~”

“那個還沒有變紅的女王番茄過來了哦。”

因為黑龍的化身可以憑借風靈把握周邊的狀況,所以他利用友人獨特的比喻,預言了娜迪亞的到訪。

“咦?”

也許是心里有什麼鬼吧?就在塞法伊德皺起眉頭如此反問的時候,面向走廊的房門也被敲響。

最後,沒等他回答就打開方面的,是以十五歲的稚齡就成為統一王國主人的聖女王娜迪亞。

少女在白色的睡衣上面又披了一件厚厚的袍子,一只手抱著枕頭。

你怎麼深更半夜地穿成這樣亂跑啊。可是還沒能等龍王如此詢問,紅發的女孩已經先開了口。

“這堆酒瓶的小山是怎麼回事?”

“喝酒啦~。對于我來說,這是在人類世界度過的最後的夜晚。因為從明天起就喝不到酒,所以現在喝個夠本有什麼不對嗎?”

“既然如此,你把那些酒連壇子一起帶走不就好了嗎?只要你說一聲的話,我可以幫你從酒廠買專門儲藏酒用的大壇子啊。”

熟悉市井生活的少女,馬上就列出了解決方法。

雖然炎烈王受到了一定打擊,但是他琥珀色的眼睛馬上就閃閃發光。

“……臨走的時候順手牽羊……”

“炎烈王。拜托你不要在最後的最後還干出那種給統一王國史抹黑的事情。錢什麼的我來出,請你安手續辦事。我會和羅萊西婭打招呼。”

阿爾法多靜靜地說道。

因為雙龍在以人類的形態一起旅行的時候沒少干壞事,所以在這種事情上面他們可以說是心意相同。

“啊啊~。不過,我的小蜜蜂。你難道忘記什麼事情了嗎?我知道你會因為明天的事情亢奮到睡不著覺,可是如果不進行充分睡眠的話會欠缺集中力哦。咒文很長,而且很複雜吧?因為平衡的問題,人類一方的聖女王的魔力也相當重要哦。萬一你弄錯了的話,人家我可是會哭的哦!”

雖然為了不讓對方感覺到壓力面而采用了開玩笑的口氣,但這毫無疑問是他的真心話。

少女哼地抬起了下巴。

“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拜訪戀人的房間,還需要說明什麼理由嗎?”

雖然她盡可能做出加裝成熟的回答,但是變調的聲音和握成拳頭的手掌的顫抖,都沒能掩飾她內心的緊張。

“啊?戀人~?還帶著枕頭?一點都不性感啦!”

“少羅嗦!我換了枕頭就無法睡著啦!你不是也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啦。因為從小鴿子十歲的時候起,我都會陪你睡覺,在你睡之前給你講故事哦。可是大哥哥今天晚上沒有那種心情啦。”

最後混雜著呵欠如此回答的炎烈王,用態度露骨地催促少女回去。

但是,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猶豫後,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拜訪這個房間的少女沒有讓步。

于是她轉向別開臉輕輕噴笑出來的龍王的好友,盡可能用高傲的態度說道。

“——就是這樣,請你離開吧。雷華公阿爾法多。”

“遵命,女王陛下。”

單手放在胸口,輕輕低頭示意的黑發男子優雅地站了起來。

但是,塞法伊德用雙手抓住試圖離開的好友的手臂,強行拉住了他。

“不要啦。酒還剩了一半,話也沒有說完。你想啦,還要進行明天的商量啦。”

“不要垂死掙紮啦,炎烈王塞法伊德。”

單手抱著枕頭的娜迪亞,用另一只手插在腰部恐嚇到。

在他的對面,塞法伊德卻抱緊友人的手臂,拼命搖晃著腦袋。

“身經百戰的色龍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太丟臉了!難看!現在可不是你窩囊的時候!沒用的東西!膽小鬼!懦夫!”

“到此為止吧。否則他真的要再起不能了。”

雷華公用一只手阻止了少女接二連三飛出嘴巴的暴言。然後用手掌撫摸著奔放地飄蕩在空中的紅色頭發。

“我剛才不是也說過了嗎?如果不說應該說的事情,就無法傳達意思。不管有沒有約定,她都和我們不

同,只是人類。很快就會年老死亡。什麼也不說讓她等待下去是很殘酷的事情吧?”

“……也……阿魯也……會等我嗎?”

放開手臂的塞法伊德,用就算是在如此近的距離也只能勉強聽清的聲音喃喃自語。這個與其說是詢問,更接近于自問自答。

阿爾法多從中感覺到了不好的東西。所以沒有確認對方到底希望什麼,就盡可能做出了明快的回答。

“我不會等的。因為風的天性就是不停留在一個地方。”

“是嗎?……阿魯不等我嗎?”

好像在煩惱什麼的龍王,似乎突然輕松起來一樣揚起面孔。正面承受了俯視自己的蒼穹的眼眸。

“所有的記憶和感情都和我同在。不需要其他任何東西。無論是語言還是約定。”

雖然絕對不會多言,但是話中卻包含了足夠深厚的感情。聽到阿爾法多的話,琥珀色的雙眸大大的睜開。他無意識的抬起手,用顫抖的手指抓住好像紗帳一樣垂落在自己周圍的漆黑頭發,握進了自己的拳頭中。

“阿魯……”

“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希望去生活就好,法迪。”

這也是安慰從明天開始,居住的世界就會分割的朋友的語言。

雷華公彎曲下修長的身體,隔著劉海吻上了龍王的額頭。然後離開朋友身邊。

塞法伊德這次沒有再阻止,而是用目光送著朋友寬闊的背影。隨後,他將視線轉向自己還殘留著光滑黑發的觸感的手掌。

枕頭突然劃破空氣飛了過來。

阿爾法多用單手接住了枕頭。

“什麼嘛!兩個大男人在那里制造什麼自己的世界!HOMO龍!”

原本老老實實等著兩人交談結束的女孩,漲紅了臉孔如此吼叫。

眼看著阿爾法多面對的溫柔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用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超然態度望著自己,她的怒火全都發泄到了黑龍的化身上面。

她撲上去用雙拳連續擊打著對方上衣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最討厭阿爾夫這種人!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西,強忍著臉上快要噴出火的羞恥才來到這里的。可是你卻總是一個人獨占塞法!假如不是塞法,而是你去那邊的世界就好了!”

因為知道在她的激情平息之前說什麼都沒有用,所以雷華公只是任憑她用拳頭敲打自己。

對于最強幻獸的化身來說,人類女孩那細弱的手臂就算再打上多久,對他來說也和被風吹到沒什麼太大差別吧?正因為知道,娜迪亞才可以毫不客氣地盡情發泄郁悶。

雖然平時的打扮吊兒郎當到可以媲美流浪的盜賊,走在那里的樣子就好像在故意展示自己的男性肉體美,但是一旦正式打扮起來,塞法伊德就不愧對幻獸王的身份,不輸給任何的王侯貴族。

不僅僅是他,他那個在平日就不會露出任何破綻的好友阿爾法多也擁有同樣的雙面性。盡管擁有高貴文雅式的貴族化美貌,但是隔著上一就可以感覺到厚實的胸膛。

所謂的雙龍這個說法還真是精確。類型完全不同的兩大美青年讓城里工作的女性們的視覺都獲得了很大享受。假如只是從外表上進行評價的話,沒有比他們更有價值的男性。

但是,如果要讓他們成為戀人的話就很麻煩了。

“大家都知道塞法是喜歡舒服的事情,男女通吃的沒節操的家伙!我也一樣!我知道塞法最珍惜我。可是我還是討厭那樣!在和阿爾夫在一起的時候,塞法的腦子里面半點也不會想到我吧?”

打累了的娜迪亞抓著對方的上衣衣襟,呼呼喘著粗氣訴說。

“阿爾夫太狡猾了!因為同樣是龍,所以一起長大,一樣的長生……。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連塞法的寶寶都沒法生,很快就會變成老太婆!幻獸世界的話,塞法以後也會被漂亮的母龍所包圍……生下好多好多可愛的寶寶……可是我卻什麼……什麼也沒有!”

單手抱起終于哭出來的娜迪亞,阿爾法多將少女剛剛扔過來的枕頭朝著塞法伊德丟了過去。

聽到誓約者一點點變成告白的語言,炎烈王非常動搖。

沒有發出聲音,使用可以靠空氣震動傳達意思的風靈魔法,雷華公冷冷地進行了雪上加霜。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說還是不說有天壤之別。】

【可是,是人類和龍啊!認真想想的話不可能生得出孩子吧?】

【就我貧乏的經驗來說,對于在感情上無法認可的女性,不管說上多少道理也只能以徒勞告終。我可不認為經驗豐富的幻獸王陛下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她說什麼都沒有……可是我對她立下了小山一樣的誓約啊!】

塞法伊德自身非常困惑,半是喃喃自語地嘀咕。

雷華公因為覺得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的話,好友會受到更大的沖擊,所以遲疑著自己是不是該說出來。

但是徹底慪起氣來的炎烈王做了催促。

【是什麼啊?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啊!】

【在人類女孩喜歡的流行歌謠之中,有這麼一段。花心男子的口頭約定,比嬉戲的親吻還沒有價值。這個也許應該視為人類女性的常識性見解。】

【怎麼可以把龍的誓約和口頭約定相提並論!】

就算再怎麼被稱為樂天輕浮的家伙,塞法伊德毫無疑問也還是自尊心超高的龍族。聽到這種話他當然會臉色大變。不會說謊的龍,絕對無法忍受自己賭上性命與名譽的誓言,被拿來和那些逢場作戲的話相提並論。

【因為她不知道違約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也沒辦法吧?】

【好過分……!塞法要哭了……真的好像哭。氣死我了!】

【如果你哭出來的話,她也許會相信你哦。】

【身為龍的雄性,怎麼能夠因為賭上性命的誠意遭受懷疑就哭出來!那樣太丟臉了!】

【……這倒也是。反正你受到懷疑也不是一個兩個,要是一一去哭泣的話確實太辛苦了。】

【你等一下!喂!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阿魯要說得這麼意味深長?】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對人類作出的這樣那樣的事情,我就忍不住覺得應該同情這個小女孩。】

因為連好友都在責備自己的行為,炎烈王的態度終于強硬了起來。

【都是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做的這個那個吧?那種事情有什麼關系。就算和人類作了什麼,也不可能出現懷不懷孕的問題吧?別人要對我有什麼期待,關我什麼事!至少那時候我是真心的,根本算不上騙人!我的真實的愛,只限定于我喜歡的人!】

別說是從龍的角度出發,就算以人類男性的基准來看也是相當的水准的花心大蘿蔔。

【算了,就算有什麼後遺症,只要呼喚對方的名字就可以解決了。】

在這對擁有世所罕見的魅力的搭檔單獨進行旅行的時候,不知道造成了多麼悲慘的危害。娜迪亞對此一無所知也算是一種幸運。

在旅程快要結束的時候,因為奇妙的因緣,紫魔女羅萊西婭成為了他們的旅伴,而且不止一次目睹了他們的惡行現場。不過當時的羅萊西婭自幼生活在封閉性的社會中,不通人情是故,所以只是覺得外面的世界非常嚴酷,而楚楚可憐地感到了心驚膽戰而已。再加上對方也全都是連抗議的資格都沒有,非常成問題的家伙,所以她的認識本身並沒有錯誤。

不知道在自己耳朵所無法聽到的地方,兩人正在交換著從倫理上來說非常不妙的對話,哭到有些疲倦的娜迪亞從雷華公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號泣並沒有持續太久,接下來的她只是在不斷抽泣。感覺到阿爾法多用大大的手掌溫柔撫摸自己腦袋的動作,她想起了自己過世的父親。

娜迪亞的父親因為被圖謀王座的家臣所欺騙而死于陰謀。從外表上來說,他是和雷華公完全相反的胖乎乎的小個子男人。但是因為性格沉穩體貼,所以受到了妻子和女官們的深深的敬愛。但是從野心勃勃的反叛者的角度來說,他也許是個容易算計的沒用國王吧?

“……對不起,阿爾夫。我做出了這麼丟臉的事情。雖然我說了好多討厭的話,但我並不是一直這麼看你的。如果你能把這些當作是愚蠢的小女孩無聊的嫉妒而高抬貴手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娜迪亞聳了聳變得紅彤彤的鼻子,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樣低頭道歉。

但是,黑衣男子彎下身體,配合著她的視線沉穩地表示。

“因為你會產生這種念頭,會嫉妒也存在足夠的理由,所以你不用覺得可恥。強迫自己笑出來的話會讓心靈患病。既然是在和對方的關系中產生的感情的話,就不會只有哪一方單方面的惡劣。你是炎烈王的誓約者。我覺得你是值得龍王低頭的女孩,我也絕對沒有討厭你。只有不加修飾、徹底反應出來心聲的話才會傳進對方的心靈。你用自己的話和炎烈王說就好。他一定會給出答案的。”

“謝謝你,阿爾夫。抱歉對你說了壞心眼的話。我真的很慶幸能有你在。”

娜迪亞從心底道謝之後,用雙手環抱雷

華公的脖子吻上了他的面頰。

因為華麗的打扮和會讓人忍俊不禁的說話方式,所以一般人都會認為塞法伊德比較感情外露,但其實他心里面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很少有人知道。而阿爾法多雖然采取完全不顧聽者感情的直截了當的說話方式,但是他從來不會扭曲什麼,而是會淡淡地闡述真實。

“炎烈王,至少最後的晚上你不要再逃避或是打混,把該說的事情都說出來吧。”

最後再叮囑了一遍,雷華公就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面只剩下了抱著誓約者的枕頭坐在那里的炎烈王,以及因為哭得太厲害而有些茫然的聖女王。

少女為了不踩到滾落在地板上的酒瓶,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和塞法伊德所在的沙發呈直角位置的椅子那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雖然覺得丟臉,但還是沒有放松警戒的龍王,就仿佛要把丟過來的枕頭當成盾牌一樣,用雙手緊緊抱住了枕頭。

“那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

雖然很英勇地斷言,但是娜迪亞在中途就停下了聲音。她皺著眉頭,仿佛相當痛苦地一度低下了臉孔,但是很快就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好像要鼓勵自己一樣勢頭十足地揚起腦袋。

“因為我……是……丑女,所以你才不想讓我成為戀人嗎?”

“啊?”

“我聽說能成為你對象的母龍,全都非常美麗。我忘記具體是什麼時候了,不是有個名叫馬捷蘭的嬰兒來見你嗎?當時來迎接那孩子的母龍雖然年紀相當不小了,但也是個美人……所以,那個,你才不願意吧?”

和其他女性相比,承認自己的容貌遜色于他人是非常屈辱而且痛苦的行為,但是娜迪亞決定遵循雷華公的建議,用真心話進行逼迫。

炎烈王完全沒想到她在考慮那種事情,所以只能帶著困惑的表情一個個地認真回答。

“……嗯。該先從哪個開始回答好呢?——那個,首先我不認為小蜜蜂是丑女啊。”

“騙人!”

遭到反射性的否定,龍的化身不快地皺起眉頭。

“因為我是龍,所以不會說謊。我應該說過不止一次吧?龍是不會說謊的生物。就算變身為人類,也不等于連內在都變得一樣。如果面對面被說成是騙子,從龍的角度來說會覺得很火大哦。所以拜托你不要這麼說哦。明白嗎?”

“那麼……因為是龍,所以美丑的基准和人類不一樣了。”

“以我長年的經驗來說,雖然個人口味存在不同,但基本是一樣的。你以為我會覺得人類的脖子短到惡心嗎?會覺得沒有翅膀和尾巴很奇怪嗎?我們也會變身為人類以外的生物,類似于這樣的感覺都會進行調整。還有,小鴿子你再長大一點一定會變成美人的。真的。我看女人的眼力從來不會出錯。這上面我很有自信。——還有呢,我是根據母龍的血統來選擇對象的哦。容貌什麼的完全不在考慮范圍內。……對了。仔細想想的話,龍並不像人類那樣在外表上存在極端的個體差異。因為不管怎麼說,就算我們再長生,絕對數量也少到了遲早會滅絕的程度。所以只要往上追溯幾代的話,就能找到相同的血統是很普通的事情。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吧?”

人類用相同手段改良家畜,不過龍們似乎是有意識地改良自己的種族。他們會遠遠超越人類,擁有最強能力的生物也是理所當然。

“根據血統選擇?”

“為了能生下平衡性強,擁有強大魔力的優秀孩子。還有,如果因為突然變異而出現擁有特殊能力的個體的話,為了固定那個能力,就要和相近的血緣生孩子。血統是最重要的。對于龍來說,所謂的做愛,也就是等于知道從彼此血統中繼承下優點的孩子。在這一點上,比起我這種家伙來,會成為母親的一方要嚴厲得多哦。我之所以受歡迎,就是因為不僅魔力出類拔萃,而且擁有特殊能力。小松鼠你吃醋也沒有意義哦。”

“既然如此,你和阿爾夫又是怎麼回事!公的和公的不可能生得出孩子吧!”

“那個……和阿魯啊,那個應該說是濃厚了那麼一點的身體語言吧……”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里准備會被問道這一點,塞法伊德的話還只變得吞吞吐吐。主要是他覺得娜迪亞和阿爾法多今後還要碰面,所以不應該說得太赤裸裸,以免他們今後見面的時候還會頭疼。但是戀愛中的少女卻一點也沒有體諒他的苦心。

“不光是阿爾夫!再說了,和人類的話,就算是女人也無法生出小孩吧?而且我聽說龍是有發情期的,但你難道是萬年發情期嗎?”

“雄性的發情期沒有雌性那麼清楚了。也就是非常想做,和普普通通想做的區別吧?”

“差勁!了解得越多越覺得你明明是這種男人,卻說什麼因為我太重要所以不出手。如果你再敢開這種玩笑,我就把這個房間炸掉!”

“我沒有開玩笑!龍會珍惜誓約者是理所當然。就算是自他公認沒有節操的本大爺,也不會對小鬼和處子出手的!這種程度的分別我還是有的!”

“你強撐什麼面子啊!不對小孩子做那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接下來那個……那個……一般男人不是都會高興嗎?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

如果雙方都是女性的話,道是可以談的熱火朝天的話題。但是對著喜歡的男人的話,這個話題實在過于赤裸裸,娜迪亞都不禁漲紅了面孔。

“因為我是龍,所以和普通人不一樣。如果和我扯上關系的話,你的人生會被扭曲的。可說我又沒法負責。所以怎麼想都是我應該自律。就是這樣。”

就好像在說這是絕對不能扭曲的原則一樣,塞法伊德斬釘截鐵地宣言。

娜迪亞也不能不認可他的主張的正確性。但是,如果在這里讓步就什麼都完了。

“不管是誰都會有第一次。就算對方不是你,該扭曲的人生還是會扭曲。而且扭曲的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是不是扭曲,不到那個時候也無法明白吧?至少我有挑戰的權力。”

“不要就是不要。這不是可以強制的事情。你會自己的房間啦!”

“炎烈王塞法伊德,你不是愛我嗎?你不是喜歡我嗎?是或不是,兩者只能選一!好了,你回答吧!”

遭遇她不顧一切的攻擊,炎烈王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答案只是是或者不是。怎麼樣?不能說謊的龍王大人。好了好了,回答我。讓我們來做個了解吧!”

就好像被人用匕首指住了脖子,龍的化身不由自主的呻吟了出來。

他在心中詛咒對勇敢的少女說了多余的事情,而且教給她戰斗方法的好友。

退路被如此鮮明地斬斷,就算想要糊弄也無法做到。

“……是……”

“成功了!”

十五歲的一心一意的癡情少女王,戰勝了身經百戰的幻獸王。

她揚起了右拳作了個勝利的姿勢。

塞法伊德抱著枕頭發出悲歎。原本說起來,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沒有戰勝過認真起來的她。可以說從見面定下誓約起,他就已經輸掉了。

高興地連蹦帶跳的她非常可愛。

“唔唔……我痛恨龍的天性。……話說回來,阿魯那混蛋!居然向娜迪亞灌輸多余的知識!”

但是,阿爾法多的話,也為他指示了脫離這個窘境的道路。

雖然不願展示出來,但這才是龍不可動搖的真實。

“——好吧。既然女王大人期望到這個程度,那我也就老實交待了。”

炎烈王從沙發上站起來,將枕頭交給迷惑的少女。然後就這樣把手伸向她的膝蓋和脊背,輕輕把她抱了起來。

“像這樣抱公主是約定成俗吧?”

他笑眯眯地將娜迪亞送向寢室。

娜迪亞滿臉通紅地渾身僵硬。在看故事的時候覺得陶醉,和自己成為女主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如果塞法伊德聽到自己好像擂鼓一般狂跳不已的心髒聲,他一定會嘲笑自己沒有嘴上那麼厲害吧?假如他說既然害羞就不要做了的話該怎麼辦?

說上兩句動人的台詞,溫柔地相吻,等到氣氛足夠浪漫,然後——。

然後——。

因為火靈們會隨著炎烈王移動,為所有的燭台上的蠟燭都點上火,所以寢室和起居室都一直很明亮。

因為這個房間的主人一直在外面跑,所以寢台幾乎沒有用過的痕跡,一方面是由于他不像人類那樣需要頻繁的睡眠,另一方面是由于他經常使用其他房間的某人的臥室。

塞法伊德把娜迪亞的身體輕輕放到寢台上,戳了戳她抱在胸口的枕頭笑著說到。

“這個安眠的保護神是墊在腦袋下面使用的吧?它又不是抱枕,放在兩人之間只會礙事。”

“……不要!”

在覺得枕頭會被搶走的瞬間,娜迪亞無法忍耐地爆發出了悲鳴。

在拒絕的同時她的周邊閃過一片光線,炎烈王的身體被直接彈了出去。在他摔倒地板上的時候,全身都在散發著火花。

“……嗯……這可真是夠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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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麼?不是我干

的!我什麼也沒有做哦!”

少女撐起身體,看到男子被火花之網所囚禁而痛苦掙紮的樣子後,吃驚地跑了過去。

在她的手碰上去之前火花已經消失,塞法伊德渾身無力地癱在那里。

“……啊,果然厲害——……。可以媲美阿魯的電擊了……”

“吶。怎麼回事?我什麼都沒有做哦!真的!”

炎烈王躺在地板上,向帶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凝視自己的誓約者說道。

“我知道。這個……是誓約之力的一部分……”

“誓約?誓約有各種各樣的啦。是哪一個?”

“嗯……就是相遇沒多久的時候……我說過絕對不會做小蜜蜂真心討厭的事情……沒錯,我是立下了這個誓約。你不記得了吧?不過,啊,算了算了、只是這種程度的麻痹就能了事已經是很不錯了。

用緩慢的動作從地板上爬起來,塞法伊德向茫然坐在那里的少女展現出笑容。

“你明白了嗎?小鴿子你在說還想維持著做夢的公主狀態哦。”

“騙人……我是真心喜歡塞法伊德。我沒有討厭啊!”

“我知道。要想自然而然做到這種事情,小貓貓還需要四五年的時間吧?”

“可是,你明天就——……”

世界會被一分為二。兩人會分別身處于陰界和陽界。已經無法再簡單見面。根本就沒有給他們剩下五年的時間。

“就是這樣。小草莓啊,你還是適合嫁一個能一直在你身邊的溫柔男人,在可愛的男孩子女孩子的包圍下笑嘻嘻地生活。然後漸漸上了歲數,在某一天曬太陽的時候,嘀咕著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然後在午睡中走完自己的人生。你不是對我說過嗎?就是想讓大家過上這種和平的生活,所以才想要統一大陸。既然如此,女王就要率先成為國民的模范才行哦。”

“我……我……”

娜迪亞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擺,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哭出來讓他為難。可是從她的眼中,還是滾落了無法忍耐的大顆淚水。

心情無法形成語言。想要對彼此說的事情全都說了。剩下的全都是會怎麼樣也無所謂的東西。

全部都由自己來決定。不隨波逐流,不任憑他人擺布,認真地進行思考,最後自己作出判斷。而那個結果就是今天的狀況。

眼前的紅龍,一直在幫助她完成自己的判斷。

“……我沒有後悔。我盡了全力……生活下來。謝謝你至今為我做的一切。塞法伊德……”

“嗯,我愛你哦。娜迪亞。”

他用好像心情愉快的紅色大貓一樣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守望、幫助,給與她無償的愛的最強幻獸。

多半他連感謝的語言都不需要吧?他只是讓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並為此創造條件而已。——有時候,就算是血脈相連的父母,也會對孩子抱有過多的期待,強迫孩子去服從自己的意志。

因為撫摸著自己腦袋的塞法伊德大大的手掌,娜迪亞想起了剛才的阿爾法多。他們給予自己的,只有慈愛而已。

必須和這樣的生物分開,對于人類來說也是非常不幸的事情。

“人家都特意把枕頭拿來了。在我睡著之前,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就好像剛剛相遇時那樣。”

“了解。要不要我為小兔子朗讀你當初最喜歡的保護亡國公主的獨角獸的故事?”

“哇,好懷念~。那短時間我一直都要求你講這個故事呢,知道你投降為止。雖然我都記不清故事內容了。”

娜迪亞鑽到炎烈王的床上,將中意的枕頭墊到腦袋下面,進入了准備聽故事的姿勢。雖然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過那是就在三年之前他們還會重複進行的睡前儀式。

坐在寢台上俯視著娜迪亞的塞法伊德也好像和相遇的時候相比沒有任何改變。感覺上統一王國的事情都變得好像一場夢境。

仿佛會把這夜色推開的不可思議的紅色頭發,華麗的美貌,琥珀色眼睛中的溫柔色彩。她大概在也無法見到如此美麗的男子了吧?

“那個啊,因為是現在我才可以告白。在最初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絕對是哪個國家的王子殿下。那些童話故事里面不是經常有這種情節嗎?為了學習如何成為出色的國王,所以帶著唯一的侍從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王子殿下。那個侍從通常也是王子殿下的表兄弟,宰相的兒子,或是青梅竹馬什麼的。而且通常也都是劍術高手,非常的帥氣。”

“哼哼,如果把阿魯當成侍從的話一定會被他揍飛就是了。不過在故事里面他算是配角,所以就先不管這個了——然後呢?”

“王子殿下會在女主角遭遇危機的時候趕到,為她打倒所有的壞蛋。那時候,在謀反的追兵的包圍下,我不是都快要送命了嗎?”

塞法伊德想起了當時的那個少女。她緊抱住為了保護自己而失去性命的乳母的亡骸,但即使如此還是勇敢地瞪著那些暗殺者們。

那時候塞法伊德非常無聊。因為阿爾法多向羅萊西婭立下了誓約,所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由于失去了一起玩樂的同伴,塞法伊德因為無聊而十分火大,甚至覺得想要殺幾個人來玩玩。

不知道他那時候的情形,娜迪亞繼續說了下去。

“我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難的有這麼出色的王子殿下來見我,可是我這個女主角沒有黃金色的卷發、寶石一樣的藍色眼睛、雪一樣潔白肌膚和玫瑰一樣的紅唇。但是不管怎麼樣,如果不好好抓緊的話,我就無法獲得幸福。”

“嗯嗯嗯~???”

塞法伊德有些迷惑,他怎麼覺得故事好像在向和自己記憶不同的方向流去。

“在故事里面,王子殿下會殺死折磨公主的惡毒繼母王妃或是父王,回收拾掉那些搶奪國家的家臣……如果能讓王子殿下幫助我成為女王的話,我就可以很簡單地扭斷混蛋家伙的脖子。我的腦子里面當時就閃過了這個想法……”

娜迪亞一面說一面打了不止一次呵欠。因為原本就忙于准備十分疲勞,在來到塞法伊德的房間後又大哭了一場,所以她一躺下來就迅速受到了睡魔的襲擊。

“……如果讓王子殿下成為家臣,所有的東西就都是我的了……”

王國和王子,也就是她想要的權力和愛。真的是很正確的野心的擁有方式。

但是十歲的小女孩能在那種狀況下想到那些還真是可怕。而且話說回來,自己好像是被她所喊叫的高大理想和氣魄所感動,才和她立下了誓約——……。

雖然現在再說這個太遲了,可是怎麼會這個樣子!

塞法伊德維持著握住進入夢鄉的少女的一只手的狀態,一時間變成了化石。

被才不過十歲的女孩子玩弄了男人的純情。就在幻獸王因為這個沖擊性的事實而痛心疾首的時候,和他共生的火精靈路裘出現在了他的頭上。

“……嗯。不管最初的動機是什麼,娜迪亞畢竟是認真的,而且很努力。我很明白她說要讓大家都幸福是認真的。只要結果好的話就一切都好。本大爺可以認可。——……可是……可是……”

塞法伊德用雙手捂住面孔。

“……可是如果可能的話,人家希望到最後也不知道啊啊啊!”

火蜥蜴撫摸著他的額頭表示安慰。

等心情好歹平息下來後,龍王站起來將少女的手塞入了毯子中。然後似乎有些踉踉蹌蹌地返回了起居室。

眺望著還剩下一半酒瓶的木箱,他想起了原本預定一起喝到天明的好友。雖然因為太丟臉而說不出讓他來安慰自己,不過至少可以分散一下心情吧?

“反正他多半沒有睡,只要用風靈魔法將箱子全都送進房間……糟糕,上次他的房間被娜迪亞炸掉了。我記得他換到其他房間了。”

也許哪個夜間巡邏的士兵知道雷華公的新房間的位置。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他打開了通向走廊的房門。

環抱著手臂的雷華公,正靠在走廊的牆壁上。

“……阿魯……”

“因為結果很簡單就能想象得出來。”

“……而且你還讓雪拉去聽壁角了吧?”

“我阻止過她。”

雖然和古代精靈共生,但是對方不肯聽從這邊意志的情況也不少見。特別是風靈。考慮到她們的特性,雪拉想必平時也很任性自由吧?仔細想想的話,夾在為所欲為、任性自由的好友和精靈之間,阿爾法多的耐力真的值得佩服。

“我知道。這種時候男人還會懂得體貼,可是女性一般都會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

黑發的男子慌忙用手捂住嘴巴,不過幾乎在他別過臉孔的同時,他已經噴笑了出來。

沒有聽從他的阻止的風靈,看到聽到了塞法伊德和誓約者之間的交流。不管本人原不願意,這些都傳達給了阿爾法多這個共生者。

“對不起。”酷酷地簡短道了聲歉,接下來阿爾法多用飽含笑意的聲音補充道。

“——很有趣哦。在各種方面。那女孩真的很不得了哦。不愧是你的誓約者。”

“真的很厲

害呢。那孩子居然讓龍王大人都只能豎白旗。而且還被玩弄了男性的純情,真讓人家沒有立場呢。”

“花花公子的純情嗎?這個世界上有這種東西嗎?不僅僅是把她作為誓約者來愛護,而且沒有傷害那孩子稚嫩的戀情,能做到這一點,也該說你成熟了一點吧?”

“你干什麼老氣橫秋得好像老頭子一樣?如果換算成人類的話,你只比我大一歲而已。不對小鬼和處子下手,是本大爺一開始就有的方針。阿魯你不是也知道嗎?”

“啊啊,就是和強盜不襲擊孩子與病人是一個道理吧?因為實際利益太少。”

雷華公眉頭也不皺一下就說出了很差勁的理論。

炎烈王臉色蒼白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

“你就是這種性格啊。不錯嘛,那個美麗的場面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那又怎麼樣?”

“謝謝你一直作我的朋友!我真正的朋友就只有阿魯嘛!”

雖然半是開玩笑的口氣,但是裂開大嘴笑出來的面孔,卻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作出朋友宣言的小鬼龍的面孔重疊到了一起。這還真是奇怪。

當時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食欲旺盛、毛毛躁躁的小鬼,會成長為這種不問男女種族的超級無節操的花花公子。

塞法伊德有一個很認真、很喜歡照顧人的父親。雖然不是很靈巧,但他還是盡可能地照顧了自己年幼的兒子。因為阿爾法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陪兒子游戲,所以這位父親特意來道謝過。

和那個將卵掉進了火山口就放棄育兒的母親正相反。

長大之後變得奔放花心的塞法伊德,和那個愛撒嬌、無憂無慮的美麗任性的母親非常相似。不過幸好喜歡孩子的這個地方隨了父親。

無條件地獲得父母愛情的孩子,也不會對于承受他人的愛產生警戒,也可以毫不遲疑地去愛別人。

他的孩子們,想必長大以後也會是非常出色的龍吧?

就算只是一時間的愛,因為他毫不吝嗇地投入愛,所以對方也不會感覺不安。沒有惡意,只是愛。因為他愛的東西過多,所以只要認可他是無法獨占的存在,快樂地交往下去的話,那麼就算有眾多對象也不會發生爭執。

即使如此也想要獨占,會表示出嫉妒,而又能獲得他的愛人們和他本人原諒的,就只有誓約者娜迪亞。

因為她是誓約者——而且又是壽命短暫的人類,所以可以被原諒。

雖然娜迪亞哭著說自己什麼也沒有留下,但她至少還有作為炎烈王塞法伊德的誓約者這一事實。多半會作為特別的龍王而留下傳說的塞法伊德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假如娜迪亞長命到能夠和他共同生活到最後,而且能和他生下孩子的話,母龍們一定會對她產生強烈的嫉妒,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殺死她吧?

“確實,你的朋友就只有我啊。剩下的不是變成戀人,就是停留在單純的認識階段,要麼就是變成敵人。”

“……真的耶。阿魯對我的事情什麼都了如指掌呢。好深厚的愛情呢。”

面對真心感動、眼睛變得水汪汪的紅龍化身,阿爾法多冷冰冰地回答道。

“我在你身邊呆了二百二十年,觀察的時間當然也會多到讓我自己都覺得厭煩。”

“切,整天坐在那里觀察來觀察去的話最後會變成龍的石像哦。和我一起變身為人類,選擇在人類國家居住果然是正確的選擇,而且也有了誓約者,每天忙得要死,當然沒時間再觀察什麼了吧?給你好看!——對了,別光在這里說話,免得回頭天都要亮了。讓風靈把我房間里面的酒運到你的房間里去啦!我們接著喝個痛快!”

“已經運過去了。”

“什麼?你的手法還是每次都這麼高明啊。明明是雪拉的命令指使了風靈,但是我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算了,只要沒有吵醒我那邊的公主的話,我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阿爾法多還記得少女在小時候,曾經纏著塞法伊德講述的幻獸世界的故事。

娜迪亞大概是把亡國的公主的立場和自己重疊在一起,將保護公主的幻獸和塞法伊德重疊到了一起吧?

“居然說你是保護純潔處女的獨角獸。這個角色分派還真是好笑呢。如果被真正的獨角獸們知道的話,他們一定會氣到發狂地進行抗議,表示這樣太損害他們的形象了吧?”

“少說傻話!讓我這個龍王去做獨角獸,他們有什麼可不知足的!那幫家伙才應該覺得光榮才對。在人類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龍都是搶走公主的反面角色啊。可是就算如此,讓我這個龍王去當打退龍的騎士好像也太那個了。”

“你也沒有必要拘泥到這個程度吧?如果從她的視點考慮的話,獨角獸也好,龍也好,騎士也好,全都只是用來烘托自己的道具而已。也就是全都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唔!”

阿爾法多解說道這里的時候,想起了十歲的公主所盤算出的王子殿下攻略作戰,結果看著塞法伊德的面孔就噴笑了出來。

龍王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難看。雖然平時的言行都是以厚顏無恥而著稱,但是在意外的地方他倒是因為羞恥而滿臉通紅。

而這一點格外的可笑,雷華公背對著好友,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地笑個不停。

一只手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支撐住牆壁的他,因為考慮到好友的自尊而沒有發出笑聲。雖然他很精彩地表示出了誠意,但是輕微顫抖的肩膀卻無法掩藏。

年僅十歲的娜迪亞所俘虜的家臣,不是獨角獸也不是一國的王子,而是站立在幻獸頂點的龍王。

多麼高強的手段。這個可以從另一個意義上形成傳說了。

塞法伊德最初還忍耐著屈辱,但是在默默地眺望對方隨著肩膀不斷晃動的光滑黑發的期間,他終于變得忍無可忍。

他從背後抱住對方,將下顎搭在他顫抖的肩膀上,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假如你不是阿魯的話,我絕對會為了封口而暗殺你。”

聽到他在自己耳邊惡狠狠的低語,雷華公用手掌捶打著牆壁。因為他停不下笑聲,所以在用這個動作表示不要說這種話。

但是,塞法伊德用好像發自地獄的聲音重複道。

“你知道了龍王最為丟臉的秘密……”

一瞬,他產生了好像目眩的感覺,不過視野馬上就轉換成了其他東西。

他們從炎烈王私人房間前面的走廊,移動到了雷華公的私人房間的起居室。

“……我都說了不要這樣……”

甩開塞法伊德手臂的阿爾法多,因為持續強忍著爆笑而呼呼喘著粗氣。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椅子旁邊,將手搭在椅背上支持體重。

好像為了表示自己多麼疲勞一樣,他大大地吐了口氣,然後用手指按了按眼睛周圍。

“……原來會因為笑過頭而流淚的說法……是真的啊……”

“反正我就是個會錯意的大笨蛋,是幻獸的恥辱!”

將身體扔到沙發上的炎烈王變得自暴自棄地開始貶低自己。

“不,不是的。只是那個小姑娘更高明一籌而已。絕對不能小看人類。雖然從以前開始龍之間就流傳著這個說法,不過還真是如此……多、多麼恐怖的生物。”

說到最後的那部分,雷華公險些又產生爆笑的沖動,不過他靠著精神力強行壓了下去。

塞法伊德支撐起上半身,粗魯地從眼前的桌子上抓過紅酒瓶,一把拔開瓶拴開始暴飲。

“可惡……我要把城里糧庫的酒全部帶走!這附近的酒廠的保存用大酒壇全都是我的了!”

“隨便你!我容許。”

如果這能讓他的心情好轉,那還真是便宜呢。雷華公如此想到。

他們沉默了一陣,專心完成將排列在眼前的酒瓶中的內在轉移到體內的工作。

“吶,阿魯……”

“嗯?”

“就算是對誓約者也不要說哦!”

阿爾法多噴出了酒。

惡狠狠地瞪著嗆到的好友,塞法伊德進一步叮囑。

“——向我立下誓約!”

“我……我會的,所以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拜托你讓我忘記它吧……”

“雪拉也是。假如你對其他風靈說了的話,就等著爆發火靈和風靈的全面戰爭了!”

對丟臉的事情討厭到要死的炎烈王,決心要把生平最大的失誤埋葬在黑暗之中,所以很認真地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

雷華公代替共生的風靈做出了回答。

“我以我自己的名譽發誓,我會保護你的名譽。聖女王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也是因為覺得內疚吧?只要你管好嘴巴就沒問題。就算萬一流傳出那種謠言,我也會用各種手段抹殺掉。——怎麼樣?這樣你可以安心了吧?”

“嗯,那就拜托了~”

塞法伊德好不容易心情好轉,展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沉浸在龍的化身原本不應該感覺得到的疲勞感中,雷華公看著沒有關上的窗子,輕輕嘀咕。

“天空泛白了。

馬上就要天亮了……”

不光是和風靈共生的他,通過空氣的變化也可以明白現在的時間。

塞法伊德將空掉的瓶子粗魯地放回桌子,整個人滾在沙發上。

“昨天的繼續就是今天嗎?雖然我並沒有期待什麼戲劇性的東西,不過和平時完全沒有變化,感覺上也有點太……沒有個分界線反而讓人打不起勁來呢。”

今天,世界就將被一分為二,幻獸和人類的世界就會帶上正相反的氣。有兩百年以上交情的他們,從此就會成為無法在對方世界生活的存在。

雖然腦袋里面能夠理解,可是還是無法進行感情的區分,這一點也算是彼此彼此吧?

“你和誓約者的交待已經做好了嗎?”

“反正在分開之前她會大哭一場吧?我家的公主是個愛哭鬼哦。真是頭疼呢。在最後還要看到哭泣的面孔不是很痛苦嗎?因為她開心笑起來的時候最可愛,所以拜托對我笑笑嘛……——”

“那就是所謂的哀傷的離別吧?能夠好像童話故事的女主角一樣面對這種大場面,她想必也算是如願以償了吧?畢竟就算再怎麼希望,普通的人類女性還是不可能過上那種人生的。”

“你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吧?就算是本大爺也會生氣哦。既然今後要在人類世界生活下去,那麼拜托你至少學會穩便一點的說話方式。紫魔女大人不也說過嗎?不要因為討厭人類就把冷酷貫徹到底,偶爾也像剛才那麼笑笑嘛。”

除了在好友面前之外,幾乎不會表現出喜怒哀樂的黑龍化身,對于龍王關心他今後的語言,面無表情地做出了回答。

“這個我做不到。我的感情受到雪拉的抑制。風靈的力量會根據我的感情暴走——假如知道這個的話,人類也不會說什麼希望我露出笑容了吧?”

“在我面前不都很普通嗎?那樣就好。所以你平時也這樣就行了——”

塞法伊德用輕松的口氣說道。但是他沒有得到回應。

因為覺得不對,他支撐起上半身看著好友。阿爾法多的視線投向了遙遠的窗外。

“阿魯……你可不要說什麼……我是例外哦……?”

“就是例外。因為雪拉也很喜歡你。——我是因為和雪拉共生才活了下來。雖然擁有龍的肉體,但是在本質上無限接近風靈。只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能作為龍而存在。法迪”

“怎麼會這樣……我,我只是想要你獲得幸福——”

“所以你設計羅萊西婭喝下毒藥?”

如此詢問的阿爾法多的聲音很沉穩,他的側臉上也看不出表情的變化。

炎烈王塞法伊德一陣戰栗。

讓誓約者服毒。——沒有龍可以在知道這種事情後還保持平靜。而且這原本就背叛了保護她的誓約。

蒼穹的眼睛轉向無話可說地凍結在當場的好友。

“現在讓她吐血痛苦的那種毒藥是特殊的東西。假如想要使用這個毒藥殺害擁有古代人血統的紫魔女的話,為什麼不把這個用在多半也擁有濃厚的古代人血統的聖女王身上?在統一王國中,可以從羅萊西婭的死亡中獲益的人幾乎沒有。假如要下毒的話,絕對應該針對聖女王。——僅僅憑借這些事實,就可以得出大致判斷。你為了她、我和聖女王提出建議,她為了你而承諾下來,就是這樣吧?雖然我覺得必須承受長期痛苦的羅萊西婭很可憐,但是只要不是服用了致命量就不會死亡,而且根據藥物投遞分量總有一天可以恢複。你和她都是做了希望的事情。既然沒有違背誓約,我就無權插手你們決定的事情。”

他的口氣從頭到尾都非常淡然,只是確認事實和結果而已。

塞法伊德不但沒能從打擊中振作起來,而且還變得越發混亂。他把一只手伸進劉海中粗魯地揉搓著,拼命尋找著語言。

昨天的繼續就是今天,虧他剛才還好意思這麼說,他現在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

“……為什麼,到了現在——……”

“就因為是現在。只要給你時間,你就會為我做出我不想要的事情。”

“你說你不想要的事情……那算什麼嘛!你是說用不著我多事嗎?啊啊,你要那麼說也隨便!反正我做了我想要做的事情。雖然你可以擅自放棄自己的人生,但是我絕對不承認那種事情!絕對不容許!”

亢奮地站立起來的炎烈王好像要咬人一樣的氣勢逼近雷華公。然後抓住他的領口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

“我要讓你覺得活著很幸福!慶幸自己還活著!不管是共生,還是自主,你都還活著!還在呼吸,心髒也還在跳動,只要伸手過去的話就可以切實碰到。我就是像這樣——”

塞法伊德抓起阿爾法多的黑發,強行地讓嘴唇和他重疊到一起。那是劇烈地喘著粗氣,好像在挑戰什麼一樣的接吻。

“——一次又一次地確認你。你不是什麼精靈。你和我一樣是龍吧?你是和我一起度過了同樣時間的青梅竹馬吧?”

怒吼變成了哀求一樣的聲音,塞法伊德的表情非常悲痛。

哀傷地看著他的阿爾法多,試圖開口說什麼。

因為不想聽到否定的語言,紅發龍王再次用嘴巴封印了對方的聲音。

他用雙臂抱住了無抵抗的身體。

“阿魯……!我討厭你總是孤零零在那里,眺望著遠方的樣子!寂寞、哀傷、痛苦,這讓我想要哭泣……!”

“寂寞痛苦的是你,不是我。”

在耳邊,和平時一樣冷靜的聲音,用慣有的口氣進行指摘。

塞法伊德一瞬間睜大了琥珀色的雙眸。驚訝立刻被失望所取代。他的臉上露出了滲透者絕望的苦笑。

一面在喉嚨深處苦笑,一面流出了不甘心的淚水。哀傷、不甘心、甚至到了身體都隨之顫抖的程度。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非常清楚!……只是我自己擅自討厭——若無其事的你,甚至不把寂寞當成寂寞的你……!”

雷華公抬起手,輕輕撫摸著一面哭泣一面丟下這番台詞的男人的華麗的火焰色頭發。

“法迪,為什麼哭泣?”

“少羅嗦!那是本大爺的自由!”

一面緊緊地緊緊地,用好像要勒斷敵人脖子的力量抱住他,塞法伊德一面吼叫。

然後——他覺得友人在自己耳邊無聲地笑了出來。

“你沒有必要好像小孩子一樣哭泣。你的心願早已成為了過去——”

“……嗯?”

“那是在認識你大約一年左右的時候。當你在森林中午睡的時候,三頭的凱魯貝洛斯接近我們試圖把我們當成食物。我用雷擊殺了它們——”

“三頭的凱魯貝洛斯……?”

“當時你還把碳化的尸體送進嘴巴里,結果因為太苦而差點哭出來。所以我做了冰塊給你漱口。……雖然也許你已經不記得……”

那個小小的朋友已經變得相當巨大,現在也像這樣呆在自己身邊。

就算塞法伊德不記得那天的事情,只要阿爾法多本身還記得,心情就不會有所改變。但是,從很久以前就不再央求冰塊的友人,對那天的事情還保留著強烈的記憶。

“啊!那個漆黑一團、超級難吃的東西是凱魯貝洛斯嗎?哭得要死,還有粉末一樣的東西貼在嘴巴里面……那一次就讓我受夠了。就算是現在,每次把黑色的食物送進嘴巴的時候,我都做好了隨時吐出來的准備呢!”

“吃完冰塊的你,跑到了坐在那里的我的身邊,抱住了我的身體。在那之後,就帶著一臉幸福的表情閉上眼睛——”

“嗯。我非常喜歡阿魯。和你在一起會很開心、快樂、舒服,而且還有安心感。讓我覺得想要一直這麼下去。那時候的我,就好像是幸福的結晶體。——所以。”

為不知不覺放松的手臂再次注入力量,塞法伊德抱緊黑龍的化身,這次用呢喃般的口氣重複剛才的話。

“——我討厭看到阿魯總是孤零零一人。讓我體驗到那種程度的幸福的你卻處在不幸中……我覺得這不公平。明明非常喜歡你,卻無法讓你幸福,這樣的自己太沒用了……我非常的,難受。”

“只是因為你自己怕寂寞,所以才一心認定我也是這樣。……就算孤單一人,我也隨時可以感受到那天的感情,感覺非常充實。我從來沒有覺得孤獨。——只是因為和我在一起,就露出那麼幸福安心表情的小小紅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存在,就可以讓什麼人如此地感覺到幸福。你不知道親眼看到這一點,親自確認到這一點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幸福。那個瞬間,我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充實到了不再缺乏任何東西的程度。”

“……是嗎?我完全不記得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樣子了。畢竟我那時是真正的小鬼。吃飯、游戲、睡覺,只要覺得舒服就萬事大吉……哎呀,什麼嘛,這不是和現在沒什麼變化嗎?”

輕松打趣的塞法伊德已經恢複成了平時的他。

“你剛才曾經說過,希望我慶幸活下來,希望我能感到幸福吧?你早已經帶給了我幸福哦,法迪。……我沒想到沒有告訴你這一點,居然讓你如此痛苦

。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阿爾法多從心底表示歉意。


就算友人沒有同樣的感情——就算他已經不記得那天的事情,就算他完全不在意,就算指摘自己這樣只是自我滿足,他也只能點頭。

炎龍的化身放開了他的身體,用拳頭粗魯地擦擦淚痕,好像為了掩飾羞澀一樣地嘀咕。

“不,算了,那個……。年紀不小的兩個大男人,滿臉認真地討論這種事情也很丟臉的說。啊啊,我都到了這把歲數,居然還像個小鬼一樣苦惱,真是難看死了……”

“不管是龍還是人類,能夠為了讓朋友獲得幸福,而認真到哭出來的存在究竟有多少呢?我的朋友只有一個。終身也只有你一個。但是,我不覺得自己的人生遜色于那些擁有成百上千的朋友的人。”

在阿爾法多淡淡的語言和聲音中,包含了無比的真情。

平時不管聽到什麼樣的贊譽都可以游刃有余地承受的炎烈王,漲紅了臉孔,好像個少年一樣羞澀地低頭看著下方。

就算因為是最後,也不用奉承到這個程度吧?他嘟嘟囔囔地說著。

但是——

“我寶貴的友人啊。我必須對你的淚水做出回報。”

“啊?已經夠了吧?拜托你不要一再提醒我自己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啦。……阿魯,你到底要干什麼?”

因為雷華公突然跪在自己的腳邊而大吃一驚,塞法伊德試圖拉起他來。但是,蘊含著魔力的嚴厲聲音傳了過來。

“不要動!”

被擁有對抗魔力的存在的語言所束縛,紅龍王停下了動作。

龍使用魔力奪取對方的自由,是和直接呼叫對方名字的無禮都無法相提並論的禁忌。龍和龍之間就不用說了,如果不是有相當的原因的話,就算對于其他種族也不會使用。

因為龍會把心靈和肉體兩方面都奪走自由視為最大的恥辱。正因為他們擁有這種超高的自尊心,因為他們是最強的幻獸,所以它們把這個定為不能對其他種族實施的丑陋行為。

魔力強大到有可能束縛炎烈王動作的龍,就只有雷華公而已。

塞法伊德做夢也沒有想過好友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正因為如此,他對于阿爾法多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非常恐懼。

雷龍的化身單膝著地地跪在無法動彈的龍王面前,低頭說道。

“我發誓,直到生命終結為止,我都會保護幻獸王的誓約者?聖女王,為了她治世的安定而不惜努力。不管是出于什麼樣的理由,在我違背這一誓約的時候,我的身體都應該被撕為碎片——“

塞法伊德一面聽著好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流暢編織出的語言,一面拼命試圖掙脫束縛自己的魔力。

——不要這樣!不行!你不要做那種事情……!

不光是動作,連魔力都完全被封印在肉體內側,所以就連使用風靈對話都無法做到。就算塞法伊德一時大意,但是在沒有直接呼叫名字的情況下就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抑制,只能認為這中間存在相當的魔力差距。

他感覺到了阿爾法多一方的強烈意志和覺悟。

雙龍之一,讓雙手和另一邊膝蓋也碰到地板,吻上了紅發男子的腳尖。

那是在人類世界偶爾會看到的,向對方宣誓絕對服從和忠誠的姿勢。

在感覺到什麼來臨之前,肉體已經率先反應。那是讓人會產生強烈的嘔吐感,從龍的感覺來說,絕對不會出于自己的意志進行的行為。

收回膝蓋後,阿爾法多仰起頭,他們的視線終于接觸到一起。

仿佛沒有一絲烏云的蒼穹色的眼眸。在吸引風靈,就連古代精靈都為之著迷的雙眸中,寄宿著強大的意志和魔力的光輝。

遭遇正面的凝視後,塞法伊德的意志就被捕獲,甚至無法轉移開目光。

“——我,雷華公阿爾法多,在這里和塞法伊德交換誓約。”

和通常的誓約無法相提並論的強烈負荷席卷全身,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魔力源泉的血液在身體每個角落都施加了咒縛。

使用了包含魔力的語言的誓約,反過來說的話也就會被誓約的詞語所束縛。塞法伊德一向擅長尋找誓約的漏洞,反過來利用語言讓誓約無力化。

但是,剛才雷華公所進行的誓約非常完美。就連由被誓約的一方宣布廢棄,讓誓約本身消亡的絕招都被封印。

雖然龍號稱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能做得到什麼,但那只限于自己魔力的強度和極限,以及四大精靈的加護的有無。並不等于他們就了解所有通過自己的魔力可以進行的魔法。

正因為如此,才可以在制約之中運用智慧,想方設法地尋找出竅門。

塞法伊德第一次發現還有這種魔力的使用方式和完美的誓約形式。

雖然雙龍都擁有得天獨厚的魔力才能,但是因為一個人生活的時間較長,所以雷華公從深切思考中獲得了更多的東西。他到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沒想到居然要通過這種形式來認識到——

“……阿……魯……!”

塞法伊德顫抖著身體,拼命抑制著激情,抓住好友的雙臂把他拉起來。

在他開口之前,阿爾法多已經說了話。

“如果考慮到我留在人間界要擔任的角色,這應該是你的希望才對。”

“就算我期待你負責,也沒有希望你付出犧牲吧?”

“這個形勢最有保證,”

“我才沒有希望那種事情!是你擅自——”

在中途對于這個口角感覺到既視感,塞法伊德想起了成為最初的爭執起因的友人的那句話,于是放開了雷華公的手臂。

他用一只手捂住面孔呻吟出來。

“……原來如此。我也對你做了同樣的事情啊……”

“我不是在責備你。只是,我也是抱著和那時的你同樣的心情才去做的。”

“啊啊……。就算覺得自己是為了別人好,被強迫的那一方也未必受得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對不起。這次輪到我來道歉。我是個白癡。”

雷華公有些困惑地皺起眉毛,搖了搖頭。

“我不是希望你道歉,也不是遷怒。你今後必須率領眾多幻獸,建立沒有人類的世界的基礎。我只是想讓這樣的你沒有後顧之憂而已。剛才的誓約,會保護你的誓約者,和她的統一王國。她的命運不會受到我的情緒和想法左右,你可以完全安心地踏上旅程。”

“失敗啊。我應該再在這邊留兩三頭龍的。”

擁有人類誓約者的龍並不是只有他們。如果讓那些了留下來幫助人間界安定的話,阿爾法多的負擔就會減輕。

“不。世界的分割狀態會持續到什麼程度誰也無法預測。遲早這邊會連一頭幻獸也不剩。人類必須盡早習慣這一點。龍的存在會給人類世界的影響過于巨大。有羅萊西婭這個誓約者,有習慣于孤獨的我作為最後的龍留下來是最佳的方案。長老他們不是也如此認可了嗎?”

“整天只會羅嗦的死老頭子們的想法關我什麼事!我可是同時失去了好友和誓約者。”

“不要這麼說。因為不借助他們的力量的話就無法善後。——啊啊,天完全亮了呢。好久沒有看過如此晴朗的青空了。”

如同阿爾法多說的那樣,窗外露出的天空和他的雙眼擁有同樣的色彩。

“因為大災厄的關系一直都是接連不斷的暴風雨呢。要在那種天氣里面發動分隔世界的大魔法絕對不可能,所以拜托雪拉進行調整。這個做法果然是正確的啊。不愧是古代精靈大人,在風靈面前也是這麼有面子。”

雙龍肩並肩地無言眺望著青空。

視線繼續停留在窗外,雷華公輕輕嘀咕了一句。

“法迪。你是不是還對我隱瞞了什麼?”

“……咦?因為人家做了好多被阿魯知道的話會生氣的事情,所以人家完全不明白你在問哪一個啦?”

“……算了。假如你那麼簡單就會交代的話,一開始就不會隱瞞了。我也有沒對你說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彼此彼此吧。反正也沒有時間了。”

阿爾法多干脆地就表示了放棄,結果反而是塞法伊德臉上失去血色。

“等一下!喂!難道說,你又要說什麼因為只是你自己的問題——……”

說到一半的時候,塞法伊德將眼看就要第三度爆發的感情抑制了下去。他好像很煩躁一樣撩起劉海發出感歎。

“我啊,雖然平時也很任性自我,但其實還是在極限的范圍內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計算,玩弄了各種小花招。可是只有在你面前不一樣啊。什麼也不用考慮,可以全部傾瀉出來。在你說隨便你怎麼做之前,已經任性到了極點……我自己都覺得孩子氣到哭笑不得。我是在猛烈地撒嬌呢。我也知道給你添了麻煩……雖然沒有反省。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麼阿魯都會原諒。”

聽到這番雖然裝出謝罪的口氣還是在撒嬌的語言,黑發的好友嘴角浮現出了微笑。

是塞法伊德讓他產生的溫柔笑容。他沖動性地伸出手抱住了那個身體。

“阿魯……”

撫摸著

說完這句就失去聲音的好友的紅發,阿爾法多帶著和那一天同樣的感情點了點頭。

“……啊啊。”

就算世界被分割,就算再也無法見面,棲息在彼此胸口中的感情也不會改變。

太陽沉沒在了地平線的彼方,月亮代替它用清冷的光線照亮了山頂。

也許是從剛才起就變強的風勢吹拂著披風讓他失去的話,雷華公阿爾法多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在世界分割後的這十年內,他一次也沒有懷疑過炎烈王的平安。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卻一直抱有分離那天的早晨,就是永遠的別離的預感。

塞法伊德一直隱瞞到最後的,就是自己的身體將會成為分割的基點。以及自己因此而提前死亡的事情。

雖然存在以前通過分隔世界的一部分而回避了大災厄的記錄,但是在漫長的時間長流中,實行那個的魔法咒文已經遺失。

炎烈王尋找到的代替咒文,是把世界分割為陰陽兩個性質維持下來。

要固定被分割的世界就需要能量,但是至少他們所在的世界並不存在能恒長供給龐大能量的東西。既然無法固定,那麼就只能不進行完全分割,讓世界停止在中途狀態,然後依靠生活在兩個世界的生物們所擁有的氣的總量來取得平衡。也就是說只能選擇這個不安定和不自然到極點的方式。

陰界是以龍為頂點的幻獸們居住的世界。陽界是以人類為頂點的動物們的世界。——這樣就等于要把和幻獸世界對稱的另一個世界交給總是在同族間展開戰爭的愚蠢的人類們。

以長老們為首,所有的龍——包括提出這個建議的炎烈王本身——都認為分隔世界不可能靠著這種亂來的辦法長久維持下去。但是,既然沒有其他方法,就只能有他們來彌補人類的失敗。

為了保護兩個世界的平衡,幻獸王將成為祭品。龍在死亡的時候會將積蓄在全身的氣釋放出來,這樣就可以把正在失去平衡的天平一口氣拉回。

想出這種殘酷的方案的人是炎烈王。

然後——為了拯救世界,成為最初的祭品的龍也是炎烈王。

就算是眾多對于這個通過分割世界來進行暫時性救濟的方法抱有懷疑的幻獸,看到犧牲自己的龍王痛苦的身影後,也難免會產生不同的想法吧?

我們幻獸必須保護——這個會因為大災厄而消失的美麗世界。

在強勁吹拂的風勢中,任憑長長的黑發飛舞蹈空中的雷華公阿爾法多,苦澀地皺起眉毛閉上了眼睛。

他明白。為什麼瀕死的炎烈王,下達了嚴格命令不許其他人通知阿爾法多,通知這個他多半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留在身邊的好友。

如果阿爾法多位于他身邊的話,他大概就不能不說了。我討厭疼痛。我害怕死亡。你要留在我的身邊。——要和我一直在一起,阿魯。

對于想要通過自己的痛苦和死亡來團結幻獸們,讓他們步入新的世界的幻獸王而言,撒嬌和任性都是絕對不容許的。

可是,阿爾法多也明白。在黑暗中,在一個人痛苦得無法成眠的夜晚,他一定無聲地呼喚過了吧?呼喚自己唯一的友人的名字。

呼喚不在自己身邊的友人的名字。

“……法迪……我也……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如果他們能有別的命運的話,現在也一定還是在一起吧?

沒有理由,沒有語言,只是作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阿爾法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蒼白的面頰上掠過一道紅色的痕跡。

烏云在向天邊擴散。

進一步增強的風勢發出了好像野獸一樣的低沉咆哮聲。

清澈的月光,撒滿天空的閃爍星光,都被風所帶來的深沉夜色所遮掩。

在世界試圖沉入黑暗的期間,開始一閃一滅的冷光。

那是在凌亂的黑發上,在包裹著修長身體的黑衣上,瞬間誕生又瞬間消失的雷之華。冰冷、恐怖、清澈,讓生物不由自主受到吸引的美麗。

雷華公阿爾法多的面頰上再次滴下了血淚。

隨著纏繞在他周身的雷光之華開始越發的燦爛,天邊的黑云中也開始有閃光時隱時現。

因為他的心情的紊亂,風精靈的力量也開始逐漸失去常態。這也影響了他所站立的山脈和周邊一帶的氣候。

顫抖的嘴唇輕輕蠕動著,說出了某個名字,但是很快就被風聲所淹沒。

輕微的雷鳴作為危險的先兆,在四方的空氣中刻畫了鼓動。

在阿爾法多的背後,在他所站立的場所略為靠上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清白色的女子身影。雖然擁有風之精靈的氣息,但是濃密的存在感卻遠遠超出了普通精靈。那是只有從太古時代起就重疊了太多時間的古代精靈才能擁有的東西。

足以讓周圍一切都暗然失色的威嚴和神聖並存的美貌。即使擁有年輕女性的身影,也和普通風靈完全不同。光滑茂密的頭發筆直地流淌到肩膀和背脊,重重覆蓋著身軀的紗衣絕對不會被風所擺弄。

最大的差別,就是他身上所佩帶的驚人的裝飾。從類似于頭盔的東西上垂下的細細裝飾,吹落在光滑的面頰和脊背旁輕輕搖蕩,時不時閃爍出輕靈的光彩。從脖子到胸口都被首飾所掩蓋,雙臂上也戴著若干粗大的臂環,在前腕的手背套上,還裝點著精工膝刻的細長鎖鏈。

所有的手指都帶著模擬了野獸的長長爪子飾品,而那些飾品都和手被套用超細的所連連接在了一起。

她和在上一次的大災厄中滅亡的古代人所祭祀的女戰神的身影非常相似。投下雷之槍,舞動風之鐮刀,揮起疾風之劍。展開雙翼飛翔在天空中的高貴少女。

古代精靈雪拉展開雙臂,從背後輕輕抱住了養子的頭顱。

"曾經發誓,在你停止呼吸的時候,和你共同滅亡的雷龍啊。如果連對唯一的好友的死亡都無法表示悲傷,那麼生物還有什麼活著的意義呢?妾身現在就將釋放曾經對你施加的心之封印。你可以盡情地為華麗的炎龍的逝去表示悲痛。思念通過靈魂聯系在一起的雙龍的片翼,在心中索求他的面影吧。妾身也會和你一起悼念。因為他和你一樣,是世所罕見的龍——"

惜別的思念讓青白的面孔籠罩上了陰影。

看起來就仿佛是執掌祭祀的巫女一樣的美女消失在了虛空中。

仿佛要刺穿眼睛的閃電劃破黑暗,山頂瞬間被照得好像白晝一樣明亮。

而阿爾法多茫然佇立在那里,他凝視著天空的雙眸中,滾落下了無法停止的淚水。那並非是血淚,而是由于哀傷的感情而溢出的透明淚水。

他握緊拳頭,用力地喘息出來。

最初,他覺得很可愛。雖然被纏住的話有些頭疼,但是在一起的話就非常有趣快樂。不想吵醒他的睡眠的慈愛,保護自己以外的生命的覺悟——被賦予無上的信賴和愛情時的喜悅,充斥胸膛的幸福。

這些,所有這些全都是——在那天從天而降的小小紅龍教給他的的東西。共同旅行的時候分享溫暖,背靠背地與成群結隊的敵人作戰,解放所有的魔力爭奪戰場的勳章。

朋友啊——我獨一無二的友人啊。

在你的身邊,我是活著的。正因為在你的身邊,我才是活著的。——可是,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

阿爾法多周圍的空氣開始卷起巨大的漩渦。

從他全身所釋放出的力量擾亂了自然之氣,招來了甚至讓人會誤以為是大災厄再來的狂亂天氣。

在厚厚云層的所有地方,都因為在云層內側發生的雷電而不是閃爍出淡淡的光芒。而且在閃光的云層周圍也有若干道閃電射下了下界。

大粒的雨水開始激烈地沖刷大地。

和古代精靈共生的阿爾法多,是可以自由操縱風和雷的風之王。和風靈一起賦予他加護的水靈們,也熱愛著身上點綴著不可思議的雷之華的他,因而讓雨滴紛紛避開了他的身體。

“……——……!”

他的嘴唇再次呼叫了那個名字。

雷鳴激烈地震動空氣,雖然只有聲音,但卻營造出了好像鞭打的沖擊。

沖擊著地面的巨大雷柱。

雖然只是短短的時間,但是仿佛要讓影子都徹底抹消的耀眼光芒充斥了天地。出現了和白晝一樣——但是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的蒼白世界。

在漩渦一般的氣流的左右下,眼花繚亂地改變著降落方向的豪雨。

風高高低低的咆哮執拗地繼續著。震動世界的轟鳴聲,讓視野一片雪白的閃光,變幻著方向傾盆而下的大雨,讓所有聽到的人都會不安的風的咆哮。

古代精靈的力量完全失去控制,被徹底解放出來。分別的早晨,阿爾法多沒有說出口的秘密——如果共生的風靈的力量暴走,龍的生命力就會被剝奪。原本就因為無法長生而被拋棄的阿爾法多剩余的生命也會被削弱。

但是,就算明知道這一切,他還是持續著哀歎。悲傷、悲傷、悲傷——明明活著卻仿佛是被硬生生撕裂身體一樣的悲傷。

這就是,喪失了最愛的存在

的痛苦。這也是,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交給阿爾法多的最後的感情。既然珍惜自己的性命,為什麼還要消失呢?

“……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

龍不能直接呼叫對方的名字。

但是,擁有這個名字的龍已經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

阿爾法多用仿佛吐血一樣的聲音持續呼叫。

“……塞法伊德啊啊啊——!”

在震耳欲聾的叫喊中,他改變了形態。從人形化為了巨大的龍,化為了雷華公阿爾法多原本的形態。

全身纏繞著雷電的黑雷龍展開雙翼,仰天發出咆哮。

在驚人的暴風雨中,被世界奪走另一半的雙龍的慟哭一支持續了下去。

當聖女王的丈夫和孩子們來到她的臥室後,羅萊西婭離開了她的身邊。

環繞著她的家人的愛,和不能失去將要降生的新生命的意志會支撐住傷心的娜迪亞吧?

炎烈王用自己的痛苦爭取的十年時間,應該會拯救他的誓約者的心靈。

再次思索著龍的愛情的深厚,羅萊西婭走向自己的房間。因為深得娜迪亞的信賴,也為了能有什麼萬一可以立刻趕到,所以羅萊西婭的房間就在負責照顧女王的女官們的房間中,可以說是近到了稱得上是女王的鄰居。

面向中庭的走廊的窗子,使用大約相當于陽台上的玻璃門的一半尺寸的玻璃所制作的。在建造的時候已經充分計算好了采光的問題。

從昨晚到黎明的狂風暴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清澈的陽光溢滿走廊。

雖然塞法伊德容易被人看成是輕浮的花花公子,是對什麼人都可以甜言蜜語的沒節操的家伙,但龍是不會說謊的生物。如果他沒有那份感情,就不會說出我愛你。

這個世界上有各式的愛,而他是將愛情毫不吝嗇地分散給周圍人的王。

沒錯,他對這個世界的生物愛到了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地步。

羅萊西婭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從心底討厭他,但是在胸口的深處,總還是有一塊無法溶解的冰塊。

我愛你。塞法伊德會對世界如此說。——除了唯一的一個例外。

他絕對不會對雷華公阿爾法多說出這句話。

除了羅萊西婭以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點。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就覺得大男人不好意思對著青梅竹馬的好友說這種話吧?

可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用語言無法表達的深厚感情。

羅萊西婭也抱有無法說出口的感情。因為她知道說出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而會讓對方為難,所以她只能死心放棄。

黑龍的化身所賦予的愛,和他的誓約者所尋求的愛不一樣。因為知道越是追求越是無法獲得,所以她當然無法說出口,被稱為雙龍的男子們沒有對彼此說過任何話。如果彼此都心里有數就沒有必要說出來,而且那也不是應該隨便說出口,轉化為語言形式的東西。

雖然知道自己在阿爾法多身上尋求的東西和他們之間的東西不同,但無法抑制的嫉妒還是過于疼痛。所以他只能把這個封印到冰塊中沉入心底。

昨天,從聖女王的私人房間消失的阿爾法多,那之後怎麼樣了呢?

假如他去了陰界的話,也許就打算終老于那里了吧?

但是,羅萊西婭聽說過龍死後肉體就會分解消失。她不認為阿爾法多已經鑽牛角尖到想要在沒有塞法伊德亡骸的世界迎來自己的死亡。

因為他的不在而產生的不安,讓她的心情老是轉移到多于的事情上面。

她打開房門進入室內。

在昨天的沖擊後又是徹夜看護,所以累計下的疲勞讓她的注意力也減弱了不少。因此,她沒有注意到白色的窗簾在微風吹拂下輕輕搖擺。

“……唔!”

在進入到起居室中央的時候,她終于注意到異變而停下腳步。

她不是那種在離開房間的時候,會忘記關上面對陽台的玻璃窗的類型。

——侵入者……!

僅僅活動手指就可以發動古代魔法的紫魔女,立刻做好迎戰的准備探索室內的氣息。

一個人也沒有。那麼,難道是在從半夜持續到黎明的暴風雨中,被強風吹飛的石頭之類的東西打破玻璃,讓風吹了進來嗎?在城內一定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必須派人去找玻璃工匠才好。思索著這些,她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近距離傳來聲音。

“羅萊西婭!”

“……唔!”

差一點就爆發出悲鳴的她,終于注意到站立在眼前的黑衣男子,在眼睛後面大大地瞪圓眼睛。

雖然就算使用眼鏡也無法獲得充分的視力,不過她可以通過在成為魔法師的修行過程中獲得的特殊能力來補充不足的部分。

這個感知能力,現在也在告訴她房間中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

“抱歉嚇到了你。”

冷靜的聲音,和端然的身影都沒有變化。

“阿爾夫……你的頭發……”

“啊啊,不知道為什麼顏色全部退掉。如果你覺得難看我可以去染發。”

“……不是的,我只是因為感覺不同而吃了一驚。白銀頭發的你也非常出色哦。而且我想連眉毛和睫毛都進行染色應該很困難。你累不累?”

“不累。你的表情看起來要疲勞得多。一整晚都在陪著聖女王嗎?”

“那是我的任務。陛下已經沒事了。——我來為你沏杯加入少許酒香的茶吧。請坐。”

羅萊西婭強擠出笑容開朗地說道。就在她企圖前往放著茶具的桌子的時候,雷華公阿爾法多拉住了她。

“羅萊西婭,你也知道了吧?”

“阿爾夫……”

“我——”

“不要說!”

“——已經死了。位于這里的,只是寄宿著我的意志的亡骸。是古代精靈在移動我的身體。在我完成和炎烈王交換的誓約,以及和你交換的誓約之前,這個身體都不會消滅,而是一直留在人間界。”

紫魔女顫抖著仰望用一如平時的淡然語氣如此闡述的修長男子。

他通過空氣感知到了風精靈。但是,這個房間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人。

就好像劃過白晝的明亮天空的閃電。

明明在力量上和黑暗中的閃電沒有區別,但是卻沒有存在感到讓人懷疑自己的感覺,懷疑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個幻影。

“誓約……你說過會保護我直到死亡……?”

“沒錯,在聖女王和你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誓約都不會結束。我會留在你們身邊,直到那天晚上為止。”

羅萊西婭用雙手捂住嘴巴,紫色的眼睛中湧出了歡喜的淚水。

最初還有些遲疑,但不久之後羅萊西婭就快步走向阿爾法多的身邊。因為過于著急,她的鞋子踩上了裙擺。

用強大的手臂抱住她倒下的身影,阿爾法多和平時一樣把她抱了起來。

“小心。我不會消失的。”

“啊啊,我不會去任何地方。”

只有溫柔地俯視著她,映射出她的面孔的蒼穹之眸沒有變化。

“你會在我的身邊嗎?永遠?”

“啊啊,我不會去任何地方。”

羅萊西婭將頭埋進了如此點頭回答的男人的胸口。

就算他不把自己作為女性看待也無所謂。就算他的靈魂屬于炎烈王也無所謂。就算他是亡骸也無所謂。

她想要這個人——變成白銀色頭發的男子,將誓約者抱進了懷中。

羅萊西婭現在幸福到了,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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