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關于當時老哥散發出跟凜世的香水同樣香味的問題

上禮拜老哥扭傷腳了,完全是我的錯。

那天早上,我們兩人一如以往地前往學校的途中,在月台上聽到電車即將發車的鈴聲,我心想完蛋了,于是跑了起來。老哥說:

『很危險喔,搭下一班吧。』

就在此時,我的腳「咻」的一下,就像《湯姆貓與傑利鼠》中的湯姆踩到香蕉皮時一樣狠狠一滑。

老哥發揮出讓人無法想像是老哥的驚人反射神經抓住我的手臂,但受到我的牽引,他自己卻失去平衡。他試圖站穩而踏往兩階以下的階梯,然而那時姿勢已經大幅失衡,踏出的腳擦到樓梯角,又往下滑了一階。就是在那時候,他以腳踝往外拐的方式扭到了……那是連在小學生比例錯亂的圖畫創作中都看不到的離奇角度。

結果要完全痊愈得花兩個禮拜。

啊上具是的——完全是我的錯。而今天明明是禮拜一,老哥卻請假沒去上學。

昨天是禮拜日,老哥出門去了某個地方。我想他大概是跟高野學長或比睿學長一起去尋訪寺院,但扭傷過後才不到一個禮拜,他的腳應該還相當疼,我很擔心會不會有問題。我想過他會不會像前陣子一樣為我買什麼東西回來,但這次沒有紀念品。這也沒什麼關系,但是因為這次外出,老哥的腳傷更加惡化了。

另一方面,我昨天因為老哥出門而感到無聊,因此邀凜世去打保齡球(小麥本來也要來,但我在好一段時間之後才收到內容大約是「結果還是去不了,抱歉的簡訊)。回家之後,我發現老哥雖然已經回來,但他先去洗澡了。

『怎麼了,老哥,都還沒吃晚飯耶?』

『嗚哇——!不要打開洗澡間的門,你這笨蛋!』

老哥不是在清洗身體,而是泡在浴缸里,但是從洗澡水下透出來的腳看起來異常紅腫。

『老哥,你該不會是腳痛,想靠泡澡緩和疼痛吧?那樣的話,冰敷比較好喔。你的腳發炎了,熱敷或促進血液循環的話,會變得更嚴重。』

『咦……是、是這樣嗎?』

這麼說來,室內活動派的老哥至今都沒有真正扭傷過。

『要趁發熱的時候冰敷喔,睡覺時也得把腳墊高促進血液回流。不可以讓血液循環加速到連臉都發紅的程度,這樣雖然會比較快痊愈,但會痛得很厲害,所以得慢慢治療。』

『我、我會臉紅都是你害的吧。』

『也對呢,是因為我害老哥扭傷而感到疼痛,老哥才會泡澡,導致血液循環加速而臉紅……』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不要冒冒失失地闖進浴室,一邊直盯著我位在浴缸里的腳看,一邊伸手摸來摸去!』

老哥滿臉通紅地發脾氣。我原本為了觀察老哥患部的狀況而把雙手伸進浴缸里,像清洗拔到的蘿蔔一樣摩擦觸碰著老哥的腿,不過因為老哥生氣,于是我就放開手了。

『你不用那麼警戒喔,我在水球社已經習慣處理隊友的扭傷了,觸摸的時候會小心不弄痛你的。』

『你好像沒聽懂我的意思啊。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就算我是哥哥,你也不要在男人裸著身子洗澡的時候跑進來!』

『那是儒家的說法,老哥信的是佛教,所以沒有關系吧?』

『明明個性傻呼呼,成績卻好得讓人思心的家伙真難搞啊!夠了,快點出去!』

啊,老哥在生氣,表示扭傷的地方肯定很痛。

扭傷真的很痛,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他緊繃的心情。而且他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被罵也無可奈何。不過為了表達歉意,哪怕只有一點也好,我想盡量幫哥哥的忙。

因此老哥迅速洗好澡的時候(他好像還是有把我說不可以熱敷的意見聽進去,這讓我松了口氣),我想幫老哥的扭傷做緊急處理(冰敷),于是帶著保冷劑跟毛巾前往老哥的房間。

『呀呵啦呵——咿,老哥——♪』

我想開朗地為受傷後情緒低落的老哥打氣,因此努力活潑地打開老哥房間的門。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笨蛋,不要突然開門,好歹先敲個門吧!』

老哥在棉被上手忙腳亂。由于已經洗過澡,他上半身穿的是睡衣,但下半身則只穿了一條內褲,似乎正在靠自己重新貼好松脫的貼布。他對此事並不習慣,貼得很糟。老哥滿臉通紅地對我發脾氣說:

『不要看,快出去!』

看來他似乎是在為貼得歪七扭八的貼布感到害臊。

『不用那麼難為情,貼貼布的動作很困難,會做不到也是理所當然的。我來幫你貼,老哥你放心吧。』

『笨蛋,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問題的,我也常幫水球社的朋友貼,大家都說我技術一級棒,評價很好喔。不過小麥的技術比我更好就是了。老哥就是到處亂晃才會導致發炎喔,得用貼布固定住,冰敷到不再發熱為止。要是發炎狀況變嚴重就會蔓延到全身,到時候真的會發燒喔。』

『不要爬到棉被上!就算我們是兄妹,就算你終究是我妹妹,我也會有不想被看到的時候!』

『快點,把腳伸過來就對了,我幫你貼。啊,是史奴比的四角褲,這條內褲老哥之前穿過吧。我說你都是高中生了還穿這樣很土,即便如此,你還是繼續穿,這表示你很喜歡這件嗎?』

『給我出去——————!』

看來老哥果然因為扭傷的疼痛而心情焦躁。難得我稱贊了他的內褲,他實在沒必要那樣漲紅著臉發脾氣嘛。

(不對,他滿臉通紅,或許代表他並不是生氣,而是因為泡暖身子導致扭傷的部位開始發熱了?)

我擔心了起來,不過老哥在生氣,因此我放棄再度前往老哥房間確認患部狀況。

而今天是禮拜一,老哥因為扭傷嚴重而發熱發燒,請假沒去上學。

(哇——早知道我昨晚就該更仔細地為他查看傷口——!我又害到他了——!)

于是,我在學校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總之,我想不能走路的老哥大概會有許多不方便,于是我當天請假沒去水球社,急急忙忙趕回家。

「媽媽——老哥呢?」

我詢問在廚房准備晚餐的媽媽。

「他一直在睡覺喔,午餐也沒吃。不過他本人是說睡一覺就沒事了……」

媽媽這樣回答。他竟然沒吃午餐,這樣絕對會因為肚子餓而死掉的。

「我端去給他。」

我換好衣服洗過手後,將鹽拌在為了當晚飯而剛煮好的白飯里,加入老哥喜歡的漬茄子,捏成他喜歡的柱狀飯團。柱狀……思,這是廣義上的柱狀,應該沒問題吧。

接著,我把裝飯團的盤子跟微苦的綠茶放到托盤上,拿到老哥房間去。

「呀呵啦呵咿呵——咿,老哥你還好嗎?」

一進入老哥房間,我就發現老哥已經起床,整整齊齊地換好衣服,正面對著桌子制作佛像模型。腳上的貼布貼得好好的。

「咦,你已經好多了嗎?」

「嗯,腳還在痛,不過燒已經退了。一直躺著的話,接下來就會開始頭痛,所以我剛才就起床了。」

「你肚子餓不餓?我拿了飯團過來。」

「也對,我吃一些吧。」

今天老哥跟平時一樣沉穩(雖然語氣生硬跟冷冰冰這點一如以往)。他沒有特別提起我那外型不定的飯團,而是默默吃下,這點也跟平時一樣。

「抱歉喔,形狀很奇怪。」

「沒差,不管什麼形狀味道都一樣,而且佛教以粗食為上,所以不可以抱怨食物,抱怨會遭到報應。」

雖然聽起來略嫌失禮,不過冷靜分析之後,我也有種好像受到他委婉稱贊「味道很好吃」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餓了,老哥用了五分鍾左右就吃完三顆飯團,接著啜飲微苦的綠茶。

「謝謝,我吃飽了。」

說來說去,老哥就是個即使面對妹妹,在這種時候也會規規矩矩道謝的人。我覺得他就是這點了不起。

「不客氣。我本來也打算幫你貼貼布,不過總覺得已經貼得很好了呢。你的技巧為什麼變得這麼好啊?」

「不是我貼的。老爸聽到這件事後,昨晚幫我貼好了。」

哦哦,不愧是前橄欖球選手。這麼說來,總覺得橄欖球跟水球很相似。我之所以從游泳轉換跑道到水球,該不會是遺傳自曾在大學時代打橄欖球的爸爸吧?我覺得老哥在身為穩重的室內運動派、個性一絲不苟這幾點上比較像媽媽。

房間里沒有棉被。以老哥一絲不苟的個性來看,他似乎是起床後自己摺好收起來了。

「扭傷的人不可以把棉被拿進拿出啦,老哥。是我害你受傷的,你明明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啊。」

「又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運動神經跟肌力的問題,你別在意。」

老哥這麼說後,忽然語速很快地嘀咕著「不過要是我……你了」之類的話。

「老哥,你剛才補充了一句什麼?」

「不,沒什麼,是我個人的自言自語。」

老哥干脆地帶過話題,繼續說:

「你不用擔心我的腳,

老爸已經幫我把貼布貼好,只要不再發熱就能正常活動,而且我想明天就能去學校了。哎,反正今天無法動彈,順便把這個完成吧。」


老哥把千手觀音的手用鑷子一根一根仔細夾起,用黏著劑接上去。這看起來好像比抄經之類的更能讓人開悟。

「佛像變多了呢~」

把裝飯團的盤子收到廚房之前,我慢慢環視老哥的房間。

總覺得老哥的房間從各方面來說都很驚人,總是打掃得干乾淨淨這點也很神奇。他好像會用像是清潔東大寺大佛(叫什麼拭身的那個儀式)時使用的大撣子之類的東西,每天拂一次房間里的灰塵。

在真空管電視旁,整整齊齊排列著錄下的佛像節目錄影帶。我的房間有數位視訊錄影機,但老哥說這樣比較方便跟比散學長和高野學長彼此交換,因此繼續使用家用的錄影機。我非常喜歡看著這個錄影帶排列的景象。從標題、播放日期到內容都用小小的手寫文字寫得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像是在抄寫某種經文,很有老哥的風格。

老哥的房間處處都很有他的味道。為了取代窗簾,屋內掛著從某間寺院買來、像簾子般寫有般若心經經文的布。書架上也排放著成排的經文跟佛教相關書籍。

放有換洗衣物的衣櫃上擺設著壓克力箱,里面是成排的佛像模型。小箱子里穩穩端坐著寺院廟宇的建築模型。與其說是模型,由于一旁還有用綠色草粉跟木工膠制作出樹木與長著青苔的地面等等,大概是所謂的立體透視模型吧。

「真壯觀呢——老哥,我不太懂佛像,不過我很喜歡這個建築模型。這座寺院不錯呢。」

「哦哦,你感受得到它的好啊。這是黃檗山萬福寺的山門,開山始祖在江戶時代從中國明朝渡海而來,建立了這間黃檗山萬福寺,跟其他日本的寺院不同,具有中國味就是它的特征。」

「原來如此——以前的功夫電影常常出現這種寺院呢。」

「少林寺也是中國的寺院,當然相像。」

「少林寺就是那個和尚會打架的寺院吧,和尚使用暴力沒問題嗎?」

「為了守護佛道與信念,信徒也需要自衛的能力。不過要是累積修行到像釋迦佛尼佛那樣,光是站著,殺人魔也會甘拜下風。」

「咦——什麼意思啊,光是站著就能打倒敵人,是像神o寶貝那樣嗎?啊——我懂了,那個叫什麼仁王的就是釋迦佛尼佛的神〇寶貝嗎?釋迦牟尼佛擁有看起來很強的神〇寶貝呢。真想用那個跟阿修羅對戰看看呢——」

「你完全沒有讀我買給你的《好孩子的佛教入門》吧?」

「啊,不過粉紅色的手鏈很可愛,跟小可愛超搭♪我超喜歡的,謝謝你喔♪」

「那可不是手鏈啊——!」

不知為何,老哥漲紅著臉發起脾氣。是因為聽到我為手鏈道謝而害羞吧,老哥是個為了掩飾害羞一不小心就會生氣的傲嬌角色呢,這家伙真可愛。

不只是寺院模型,來到老哥房間時總會有什麼新發現,很有意思。他非常博學,雖然基本上態度冷淡,但只要覺得我有興趣,就會十分仔細地為我說明。小時候我也很喜歡在老哥房間看老哥的漫畫。看完漫畫後,假如我說了一句「這部漫畫很有趣」,隔天來到房間,就會看到唯獨那位漫畫家的漫畫被從書架上挑選出來,堆疊在地上。

老哥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人,所以我從小就非常喜歡他。不過也曾有過因為跟老哥要好而遭朋友嘲笑,讓我不由得變得冰冷帶刺的時期。即便如此,老哥還是很溫柔,總是守候著我。我掉到冬天的溝渠里時,老哥也豁出性命救了我。

老哥總會非常自然且理所當然地為我堆起一疊漫畫,或是為了救我而跳進溝渠之中,所以我想他沒有發現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溫柔。我認為老哥非常溫柔,而且非常強大,因為我覺得心靈若不強大就無法溫柔待人。

所以我從小就一直很喜歡老哥。能生為老哥的妹妹真是太好了。如果我不是妹妹就不能像這樣子進到老哥房間,也不能在老哥房間里東看看西瞧瞧,能從小就待在老哥身邊是妹妹獨有的特權。

「不要一直在別人房間里亂晃,也不可以弄壞佛像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在老哥房間里東張西望的時間太久,老哥分心地對我說。

「我又沒碰——我只有看看而已~嘻!」

「這真是種很能令人火大的說話方式啊。你是那種明明運動神經良好,卻會在關鍵時刻出岔子的類型,我總覺得你就算是看看而已,也會弄壞東西。」

他是指我在樓梯上滑倒的事情嗎?不過確實是因為出了那個岔子,才會害老哥扭傷。這讓我回想起老哥的腳傷,又有點在意了起來。

「爸爸有說你的腳狀況怎樣嗎?」

我這麼問老哥,老哥點頭。

「他說就算拿掉貼布後也好不了,先看看一個月左右能不能完全痊愈。」

「一個月~!好久喔。」

「不過他說腳一直不動反而會導致腿部僵硬,這樣也不好,所以等紅腫跟熱度消退後,要一點一點地按摩和複健。也就是說,他要我從明天開始正常過生活。」

「這樣啊——這陣子會很辛苦呢。」

我又環顧一次老哥的房間。佛像模型是最近才出現的,但老哥的房間里也放著一大堆從以前就有的懷舊物品。架子上的紙黏土馬克杯是老哥幼稚園時的作品。根據我的記憶,這是我懂事以來家里就有的物品之一,以前放在客廳的電視上。上面畫著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生,小時候老哥告訴我「那是小今日子喔」,不過現在問的話,他會臉色微紅地回答「我忘了,不過絕對不是你」。

「這個好令人懷念呢—來到老哥房間時,我都很喜歡看看這個馬克杯。」

我站在馬克杯前。此時,忽然有股好聞的香氣飄過來。馬克杯里插著不知從哪間寺院買來的香木。

「這塊木頭好香喔。」

「只是白檀罷了,你要的話就送你。如果能有助于你開悟,多少忙我都願意幫。相對的,你也要好好讀《好孩子的佛教入門》喔!」

白檀的香氣雖然好聞,但不管怎麼聞,都跟花香調的香氣相去甚遠。第二學期剛開始時,老哥跟凜世行蹤不明,找到以後不知道為什麼是在喵喵樂園飯店的超高級房間里,我跟他們一起過了一夜,當時……那天早上,老哥散發著跟凜世一樣的花香調香水味。

我想了很多,也問過高野學長跟比睿學長後,發現那個香水的香味果然不是來自于老哥,怎麼想都覺得是他用了跟凜世同樣的香水。

那天晚上我們入睡前,老哥抹的是類似某種男用的香水,並不是像凜世那種完全是女用香水的清甜花香調味道。可以想像到的可能性,就是夜里兩人曾挨近到足以讓香味互相沾染。

我不太能想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凜世厭惡男性,老哥則為了開悟而不近女色,我無法想像兩人靠在一起會是什麼狀況。我想了很多,例如是不是老哥碰巧坐到凜世坐過的位置,才會染上香味呢?

為什麼會如此在意這點小事,連我自己都不太懂。我明白這是只要問老哥或凜世就能馬上解決的問題,但我不太想知道答案,所以故意沒問。

老實說,我想過會不會是老哥跟凜世成了戀人,夜里並肩坐在一起相親相愛地聊天呢?畢竟他們甚至曾一起私奔,老哥既溫柔頭腦又好,態度雖不和善卻彬彬有禮,厭惡男性的凜世會喜歡上他完全不奇怪,倒不如說如果我是凜世,絕對會喜歡上他。

我總覺得他們兩人之前的感情並沒有那麼好,所以最近凜世對老哥常常以柔和的笑臉相迎,就我個人來說應該非常高興才對;然而我卻感到焦躁不安,我想這是不是因為要是他們兩人親密起來的話,我可能會一次失去最喜歡的老哥跟最喜歡的好友呢?但是,就算兩人交往,老哥還是老哥,而凜世也還是我的好朋友,明明什麼都不會改變,我很清楚這點,為什麼會覺得焦慮呢?

我不太能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決定先擱置這個問題。只要不追究,老哥跟凜世的關系就會跟至今為止一樣沒有任何改變,而老哥也會一直是陪我挑戰拉面之路的、屬于我的老哥。

(……不過,三人的關系不可能永遠維持這樣、沒有改變吧。明年老哥就要升三年級了,他會開始准備考試、去考大學,就算我再不情願,也會出現許多變化。)

沒錯,我的心情之所以會因為那個香水味而無法平靜,並不是因為忌妒即將搶走老哥的凜世,或是反過來忌妒即將搶走凜世的老哥,而是因為這讓我預感到「現在」將會「改變」的焦慮。

(就算理智上明白改變是無可奈何的,但可以的話,還是不希望發生任何變化。我很喜歡現在,要是什麼都不會變就好了……)

但是改變是無可回避的。我從老哥手上收到念珠跟線香的幾天後,也就是最近,有一天爸爸難得提早回家,因此睽違已久地全家一起吃晚餐。晚餐的菜色是壽喜燒,不過這種事無關緊要,那時老哥突然語氣正經地說出他想就讀奈良大學。他說,為了更深

入學習佛教,無論如何都得到那所大學進行研究。

那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太記得之後的談話內容,也不太記得肉的味道。老哥自己先調查並算出四年間必須支出的學費和租屋費用,讓爸爸媽媽看過後,詢問是否可以去考。我的腦袋發暈,眼前一閃一閃的,唯有爸爸用大手輕拍一臉不安的老哥肩膀並點頭時,那張參雜著寂寞與喜悅的笑臉我記得清清楚楚。

爸爸說他大學時代也曾離家在外租屋,于是熱心地向老哥提出建議。我一邊聽,腦袋漸漸脹痛起來,煩躁地想著「爸爸何必那麼熱心地告訴他啊」。

我現在看著的這個房間,再過一年半就沒有人在了。我想佛像模型等等應該會被留下來,但是老哥不在其中。目前就在房間里的老哥,總有一天會消失無蹤。

(老哥竟然會從這個房間里消失……我不要這樣!)

我情不自禁地從後方緊緊抱住正在黏接干手觀音手臂的老哥。

「哇!」

老哥大叫一聲,大約有五條千手觀音的手臂七零八落地掉了下來。

「你、你突然搞什麼啊,零件都掉了!」

「……」

不要從這個房間里消失,拜托你永遠不要改變。我想這麼說,卻沒有說出口。我明白就算說了這種話,也只會增加老哥的困擾。但我好難受,不想讓老哥去任何地方,因此我忍不住緊緊抱住老哥。

「喂,放手啦,黏著劑會干掉。」

老哥拼命掙紮,但並沒有真的用力。我明白老哥不會真的甩開我。老哥的發間散發出那個叫什麼……白檀的線香味。我要一直緊緊摟著老哥,直到心滿意足為止。

隔天,老哥如他昨天所說前往學校。由于腳踝的紅腫還未消退,走上公車較高的台階時,或是在滿載的電車上無處可坐只能站著時,我會在他的腳有點不方便的時候幫忙支撐。

若在平時的早晨,老哥總會不太情願地跟我一起上學。我想大概是因為難為情吧,他會盡可能跟我分開走,有時候甚至會突然跑起來。我明明想幫老哥把後腦勺老是翹起來的頭發,或是黏在制服胸前的早餐吐司屑整理乾淨耶。

但是今天老哥很聽話,大概是腳的狀況沒有比昨天好多少吧。個性認真的老哥想去上學,所以才會難得地需要我……因為我是唯一一個,能從家里到學校一路支撐著他的人。

「抱歉啊,今日子。因為跟我一起去學校,害你沒辦法參加水球社的晨練……」

老哥對我這麼客氣,這還真是稀奇。

「沒關系啦,老哥。家里只有我們兩個孩子啊。」

我支撐著老哥,心里滿是喜悅。能受到老哥感謝讓我很開心,能為老哥派上用場也讓我很高興。至今從未有過這種事。

(要是老哥的腳一直不痊愈就好了……)

突然間,這樣的想法掠過心頭。

要是老哥前往奈良,我、老哥跟凜世的狀況再怎麼樣也會改變。我還不知道會變化成什麼樣子,也不想硬是做出各種揣想,但是只要老哥的扭傷沒有痊愈就難以獨居,這樣他就不會去奈良讀大學,也會一直待在那個房間,待在我身邊,我們就能維持跟現在毫無差別的情況。

(要是老哥的扭傷一直沒好,我就能像這樣持續支撐著老哥……總覺得這樣是最好的……)

在搖晃的電車中,我從旁抱住老哥側腹以便支撐他。我假裝要牢牢支撐住老哥,手臂加重了力道。

老哥好像沒注意到我現在正「緊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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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往常還擠呢,抱歉啊。」

他誤會我用力抱住他是因為人潮擁擠,因而一直東張西望。

(要是電車就這樣不要在任何一站停靠,永遠疾馳下去就好了……)

老哥的制服也散發著白檀的香氣,十分好聞。我有種做夢般的感受,于是好半晌都閉著眼睛,沉浸在老哥的氣味之中。

我本來也打算跟老哥一起回家,但再怎麼說都不能蹺掉水球社在放學後的練習。高野學長跟比睿學長說他們會送老哥回去,所以我決定將回家路上的任務交給他們兩人。

我提著運動包跟書包到室內泳池,就看到熟悉的黑色水手服女生站在游泳池畔跟水球社的指導老師說話。身穿鑲紅線的黑色水手服,留著鮑伯頭的那個女孩眼睛上戴著眼罩。

「咦——小緋,你怎麼會在三高呀?」

「我受老師吩咐,來送下次練習賽的預定表……」

小緋將手上的大信封交給指導老師,接著朝我走來。

「日向小姐似乎還沒換泳裝呢……?」

「啊,對呀,我才剛到,接下來就要去換衣服了。」

「那就太好了。」

小緋一下子把臉朝我湊過來。總覺得她跟旁人的距離感比其他女生近個三十公分左右,因此我不由得微微往後仰。她總是戴著眼罩,或許視力不好吧。

接著小緋從手提袋里拿出並遞到我眼前的,是《芝加哥打鬼》的DVD。

「這是前陣子跟您借的DVD……我想今天應該能碰面,所以帶來還給您。能在日向小姐把包包放進置物櫃前還給您,真是太好了。」

「哇——謝謝,其實什麼時候還都沒關系啊——」

「不不不,不能一直借而不還,而且……」

小緋拿出另一個DVD盒。

「作為謝禮,我也想把這片借給您喔,這是我中意的DVD呢……呵呵。」

「咦——你要借我啊,謝謝。原作史蒂芬·金?代表這片超恐怖嗎?」

「不是這樣。這是一位小說家的瘋狂女性支持者,為了獨占他而用槌子將他腿骨敲斷並加以監禁的溫馨愛情喜劇。」

這種劇情大綱能稱得上是愛情喜劇嗎?絕對會很可怕,我就跟她借回家,然後拜托老哥跟我一起看吧。

「謝謝,那我就跟你借啰。」

我接下DVD盒,閱讀背後的說明。忽然間,原本在旁邊跟我一起閱讀說明的小緋低聲說:

「……為了得到喜歡的人而傷害對方,仔細想想,人魚公主就是這樣的故事呢。」

「咦?人魚公主之所以打算傷害王子,是為了不讓自己化成海上的泡沫死去吧?」

「但是就結果來說,只要殺掉王子,就不用把王子交給鄰國公主或任何人……不就能永遠獨占他了嗎?若非如此,在被要求殺掉王子的那個時間點,她應該會去尋找其他的方法才對。在認定只能殺人的那一刻,人魚公主已經有殺掉王子的意念了。」

「唔唔——聽起來真像『其實超恐怖的童話』里的情節~」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喜歡人魚公主的故事喔。」

「我則是因為沒有快樂的結局而不太喜歡呢。」

「那種虛幻的哀傷感不是很棒嗎……王子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過人魚公主,只是出于善良之心收留了她,自己則是跟救他一命的鄰國公主墜入愛河……絕望的人魚公主沒有任何介入的機會,以及既然無法介入,就用刀刺入王子的心髒,使他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所有物這項選擇,這種賭上性命的病嬌模樣令我心情激蕩不已……」

「故事情節是這樣的嗎?又變得像『其實超恐怖的童話』的情節了。」

「哎,其中包含了大量私人定義就是了。不過,她最後無法下手了結王子的性命,自己化成海上泡沫的情節讓我非常不以為然。既然一開始王子溺水時就已喜歡上他,那個笨蛋人魚公主干脆不要救他上岸,直接在海上生活下去不就得了……如此一來,由于王子沒有人魚公主只有溺死一途,他一生都必須倚賴人魚公主,這樣明明會變成好結局的嘛。」

「哦——原來為了成就好結局,還有這種作戰方法啊。『其實超恐怖的童話』那類故事我不太喜歡,但是這種我就很愛!我完全想不到呢,小緋好聰明!」

「哎,不過我的王子泳技比我更高超,所以沒辦法采取這個作戰法呢,嗯呵呵♪」

「咦,小緋交男朋友了嗎?是個很會游泳的人?難道同樣是水球社的?哇喔哇喔,下次介紹給我認識吧♪」

好厲害——高一就交男朋友,真不愧是六月出生的小緋,好成熟喔~

「好的,改天一定……那是日向小姐也相當熟悉的人喔,嘿嘿。」

「咦——是誰是誰~」

「等時候到了,您早晚會知道喔,嘿嘿。」

小緋只留下意有所指的幾句話就離開了。咦——真在意啊,連小緋也交男朋友了,大家果然在一點一滴地改變呢。

(大家都會變,不可能只有我跟老哥永遠不變呢……)

雖然小緋說的人魚公主的故事有點奇怪,不過有些部分我也多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無論再怎麼不願意,王子都會跟鄰國公主結婚,為了遏止這道時間之流,我想人魚公主唯一的方法就是殺掉王子。

那麼,為什麼人魚公主沒有殺掉王子呢?因為喜歡他?

(不過,因為喜歡而想殺掉他,又因為喜歡而沒有殺掉他,總覺得這邏輯好奇怪……)

我望著小緋借給我的D

VD的盒子。總結小緋的敘述,簡單來說這就是個為了不讓喜歡的人逃走,而把他的腿打斷的故事吧。

「要是老哥的腳永遠不痊愈的話,他就沒辦法去任何地方,而且假如沒有我在身邊,他就什麼都做不了。王子也一樣,如果生活在海中,沒有人魚公主幫忙,他就會無計可施地溺死,因此一生都必須倚賴人魚公主。」

這樣一來,人魚公主就能得到好的歸宿嗎……?

那天我在水球社練習游泳的期間,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每逢水花高高濺起,我就會想到化成泡沫的人魚公主。

人魚公主的好結局是什麼呢?

我的好結局又是什麼呢……

結束社團活動回到家後,發現先回來的老哥在自己的房間看雜志。我看了看封面,標題是《上人Temple月刊》,卷頭特集是「座高十五公尺的惹火身材·東大寺盧舍那佛」,專題報導是「有型僧職男的百次參拜穿搭」跟「三分鍾做好一道素齋」,附錄是「冬季打坐也不怕寒冷,般若心經雙面刷毛膝上毯」。膝上毯啊,有點想要耶。

而桌上的千手觀音依舊維持制作到一半的狀態放在那里。

老哥竟然會丟著做到一半的東西不管,這種狀況就他來說還真難得。他明明是從塗色、組裝到最後加工為止,會花上好幾天專心一口氣完成的類型。

「老哥,我回來了——腳還好嗎?」

我探頭去看老哥房間。

「嗯,還行吧。體育課時我一直在旁邊休息,不過由于生物課時換教室必須上下樓梯,腳又稍微腫起來,保健老師還要我這陣子都搭電梯呢。」

「這樣啊——那你還不能到處亂走吧。」

「是啊,我本來以為今天應該能去買光硬化補土,不過被保健老師罵了一頓,得好好休養才行啊。」

「光應畫哺土是什麼?」

「是種會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硬化的模型用補土。與塑膠補土相較比較不黏,只要不照到紫外線,可以留下比較長的硬化時間,用來填補或補強模型的接縫很方便。不過我用掉大量的補土來複制千手觀音的手,等到關鍵的組裝時就不夠用了。」

「我聽不太懂耶,你剛才在念什麼經?」

「這才不是什麼經。簡單說就是因為沒補土了,我得暫時停止制作千手觀音,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一開始這麼說不就行了嘛。

……忽然間,我有了個主意。

「欸——老哥,那個什麼補土的哪里有賣?」

「超市的玩具區深處有個放著什麼N軌鐵道模型的模型區,里頭排列著白色的架子對吧?」

「?·?·?」

我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哪里,滿心困惑。大約從上國中之後,我就幾乎沒去過玩具區了。

「算了啦,你不知道在哪里吧。等我能走路之後再自己去,你不用在意……」

說完,老哥又開始看《上人Temple月刊》。但是就在此時,我靈機一動。

「對了,老哥!我帶你去,這也可以當作我害你受傷的賠罪!」

「你要怎麼帶我去?」

「我可以讓你坐在腳踏車後座。」

「禁止雙載喔。」

「咦——我對腳力有自信喔!」


「我的意思是違反道路交通法!一台腳踏車上坐著兩個人的話,失衡時或許會害別人受傷,而且要是倒在車道那一側,車子從上面輾過去的話怎麼辦啊!」

呿——老哥說的話依然死板板的,想法真不知變通。

雖然跟剛才人魚公主的故事狀況不太一樣,不過我本來還想著老哥現在沒辦法動,而我騎腳踏車載他,老哥要是對我說「沒有今日子在身邊的話,我什麼都不能做呢」,那不是很好嗎?

我跟老哥你來我往地爭論了一番,最後以「走路去買,要是老哥腳痛再由我幫忙支撐」的方式達成協議。

前往超市的路要越過我們家後方的水溝。聽說東京常見的溝渠以前都是小溪,上頭加蓋或移到地底的水溝也很多,但這里的水溝沒有這種情況,有幾處上方搭著用以越過水溝的便橋。

這條水溝就是我小學時跌進去,並被老哥救起來的地方。

在已成為高中生的現在看來,這只是一條會讓我心想「為什麼我當時摔進去會差點死掉呢」的小小水溝……當然啦,確實有好一陣子沒有下雨了,現在也只有底部有條涓涓細流而已。相較之下,那時正值隆冬,水量因雪水而增加,水流速度快又冰冷。現在就算摔下去,我大概也能靠著雙臂的支撐在水流中站穩,再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

「要是腳沒有受傷就不用繞路到橋邊,可以直接跳過去呢。」

老哥以一副嫌麻煩的樣子說道。要是他的腳沒有受傷,我想他也不會覺得繞路到橋邊是件麻煩事吧。而這條水溝對我們兄妹來說,也已經成為能夠跳過去的小溝啦……說真的,以前為什麼會因為這種小溝而差點死掉呢,現在要我在這里溺水都很困難呢。

即使如此,這條水溝對我來說還是懷念的地點。這里是上小學後,我明明老是對老哥說些囂張的話,個性也不坦率,但老哥仍然豁出性命救了我的地點。是身體虛弱的老哥拼命救了我,之後發高燒,臥病在床超過一個月,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要拯救我的地點。

對喔,那時候老哥好像一直臥床不起,無法動彈呢……那時我滿心擔憂,希望老哥能快點痊愈,因此一直幫他換毛巾。

「欸,老哥,你還記得嗎?」

腳下不停地繞道前往橋邊的路上,我如此詢問老哥。

「記得什麼?啊,你說那間文具店啊。」

咦?文具店?我本來是想藉由在水溝中溺水的經曆緬懷一下往事耶。這麼說來,以前這附近有一家文具店,在我溺水時,也在現場的堂妹蜜柑好像就是到那里求助的……不過現在那家文具店已經不在了。

「也對,要是那家文具店還在的話,就沒必要去超市了。那家店黏著劑的相關商品很充足。」

老哥一副很遺憾的樣子。這樣啊,他剛才一直在想那個什麼什麼補土,所以才會講到文具店。我也常常來買貼紙或色紙等等,一回想起來就覺得好懷念。

「難道說……你覺得小時候比較好嗎?」

我詢問老哥。

「哎,跟補土等有關的部分或許是這樣吧。我之所以喜歡做手工,也是因為附近有文具店,馬上就能采購到各種材料。」

「你會想回到那個時候嗎?」

我跟老哥並肩行走,忐忑不安地問。

「有時候,你會不會想一直當個孩子……會不會希望就不要改變,維持現在的狀況?」

「咦?」

老哥一臉納悶地望著我。

「怎麼可能,當然是現在比較好啊。」

「現在那家文具店不在啰?」

「的確不在了,但我現在已經是高中生,可以自己到超市買啦。」

「這樣啊……不過我很懷念小學的時候呢。」

我俯視水溝。但是老哥抬起頭,筆直注視著道路的另一頭。

「但我可不想回到那時候啊。現在這兒不過是條能夠跳過去的水溝,小孩子卻有可能在此溺水死亡。如果是現在的話,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不用辛苦成那樣,在你的身體變得那麼冰冷徹骨、陷入瀕死狀態前,就能把你救起來了。」

……咦?老哥之所以說不想變回小孩子,是以幫助我為前提嗎?

「我本來以為身高停止成長了,不過暑假期間又長了兩公分,所以明年就算你在車站差點跌落,我或許也能在不扭傷的狀況下抓住你。」

幫助我果然理所當然地成了老哥的前提。接著,我突然想起前陣子在老哥房間緊摟住他的那一天,老哥曾語速很快地嘀咕著「不過要是我……你了」這句話。那時老哥說過「是我的運動神經跟肌力的問題,你別在意」。

若試著代入老哥剛才說的話,難道當時老哥想說的是「不過要是我的運動神經跟肌力更好的話,就算你差點在車站摔下去,我也能在不扭傷的狀況下抓住你了」?不是「要是他更有力氣就不會扭傷」,而是「要是他更有力氣,就能更加安全地抓住我」的意思?幫助我是老哥的大前提嗎?他明明因為我而扭傷得這麼嚴重啊!

「所以我一點都不會想回到過去,也不想停留在目前的狀況。而且我也不想再扭傷了……總覺得這說不定比骨折還痛。」

「這樣啊……老哥就是這樣呢,一直都會是這樣。」

我的胸口微微發熱。在我回顧過往的時候,老哥一直凝視著前方。這都是為了守護沒大沒小又自以為了不起,還會一下子就摔跤跌倒的笨蛋妹妹。

「『這樣』是哪樣?」

「就是像很恐怖的驚悚電影那樣。」

「哦,※《SAW》啊。」(編注:「這樣」日文發音與「SAW」極接近,《SAW》為電影《奪魂鋸》。)

「沒錯,就是《SAW》。」

「太完美的諧音笑話反而感覺怪怪的。」

看到溺水的王子時,人魚公主

肯定心里非常擔心,就跟那時候,我守在為了救掉進水溝的我而發高燒的老哥身邊時一樣,肯定會希望他快點醒過來。我想,她就是因此才會把王子帶到陸地上。把他占為己有或許很簡單,但人魚公主早已明白,這麼做將會永遠看不到王子的笑容。

「老哥,那邊的柏油路凹凸不平,你要小心。」

為了能成為老哥的拐杖,我以手支撐老哥的手臂。老哥有點慌亂。

「呃……喂,你在外面干嘛這樣,放開啦。」

「又不是勾著手,有什麼關系嘛,我只是在支撐你的手臂喔。」

「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啊!」

「所以說,那是儒家的觀念,跟老哥沒有關系,而且要是因為這種問題而意氣用事使得腳又不小心拐到,導致扭傷惡化不就傷腦筋了?」

「我不會因為這點程度的凹凸不平而拐到,所以放開!被人看到怎麼辦啊。」

「不怎麼辦啊!」

「夠了,快放手!」

「只要老哥的腳痊愈,我就會乖乖放手啦——」

「那個啊,我不是一直都說我的腳不管有什麼狀況都不是你害的,你沒必要心懷罪惡感嗎……」

「這不是因為什麼罪惡感,而是老哥的腳如果不快點好,我會很困擾!」

我支撐著老哥的手臂這麼說。

「禮拜天老哥不在,害我好無聊。那天有凜世陪我玩,所以我才沒有無聊到死,但是放假的日子我還是想跟老哥去哪里玩,所以你的腳絕對要好起來,不然我很傷腦筋耶。」

「你跟凜世玩就行啦。」

「可是除了老哥以外,還有誰願意跟我一起去吃怪異的新拉面產品呢?」

「我也不願意啊!」

「又來了,你明明很期待下一次會出現什麼驚人的口味。」

「我才不期待!」

「咦——你不是跟我約好一起去吃地獄漆黑烏賊墨拉面嗎?」

「才沒有約好!」

「老哥,我最喜歡你啰。」

「咦?」

我緊緊抱住老哥僵住的手臂。

這是守護著我的手臂……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足夠的力量支持老哥。為此,我必須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得到足以支持老哥的力量才行,這就意味著我會「改變」。要是把「改變」說成「無可避免的改變」就讓人感到寂寥,不過若說成「可以改變」心底就會湧起一股勇氣,真是不可思議。

我不再看那條水溝了。在我抬頭仰望的星空中有星星閃爍。

說不定人魚公主早就發現,住在海中的自己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得到王子。就算有預感王子不會屬于自己,她還是帶著王子前往陸地,並放開王子的手,讓鄰國公主救了他。我也想擁有人魚公主這樣的勇氣。

我仰望夜空,向星星許願。

我也想得到不畏懼改變的勇氣,以及就算獨自變成泡沫,也不對自己的愛感到後悔的那份堅強。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最喜歡的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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