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歸(1)

嫪毐的叛亂平定了,幾千名同謀被處死。嫪毐死後,尸體被拋于街市,有好事者把燈心塞到他肚臍眼里,然後點起了天燈,據說著了三天三夜。王敖驚奇不已,嫪毐頂多是與秦王政有仇,這些人到底為什麼?看熱鬧也看得有些殘忍了吧?那當了十二年丞相的呂不韋被擱置起來了,名義上他依然是大秦宰相,事實是丞相只能在家中等待命運的裁決,不,不是命運,是親生兒子的裁決。可憐的太後被囚禁在地下冷宮,秦王政的兩個異父兄弟成了冤魂。剩下的就是如何論功行賞了。

王敖滿心琢磨著那百萬賞錢,蒙恬宣他進殿時,興奮得腿肚子都有點哆嗦了。秦王政端坐在龍椅上,意氣風發,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王敖舉報有功,護駕有功,斬敵有功,生擒嫪毐有功,賞錢百萬,進爵六級,封為大夫,拜為客卿。另賞良田十頃,宅地四十畝。”看到王敖高興得張口結舌,秦王政更開心了,他攤著頭問:“愛卿,還有何請?要想為官可去做縣尉。”

王敖連連叩頭:“臣還想要一輛車。”

“要車何用?”秦王不解。

“百萬賞錢,沒車怎麼弄回去呢?”王敖冽著嘴說。

殿上群臣都笑了。蒙恬道:“把我的車送給王先生吧。”

秦王准奏,可王敖還是賴著不起來:“臣還有本上奏。”

秦王政本來就喜歡王敖,再加上今天心情出奇的好,索性揮手笑道:“愛卿隨便提,但要合乎法令。”

“臣想告假三月,回臨淄請夫子來秦。”王敖的面色忽然鄭重起來。

“愛卿的夫子是誰?”

“繚子。”

秦王差點從寶座上站起來,他驚訝地問:“難道是在臨淄開倌講學的兵家繚子嗎?”

“正是。”

“卿何不早說?上個月我還在拜讀尊師大作,神往已久了。”秦王政嘴里絲絲做響,滿臉驚喜。

“臣一見大王就想著如何立功了。”王敖道。

“對,對,原來愛卿竟是繚子高徒啊!大秦之幸!王敖聽旨。”秦王嚴肅地板直上身子:“宣,王敖速到臨淄,向尊師表寡人神往之情,思念之誼,請繚子入秦,寡人將于咸陽東門外恭候,為尊師親引車軒。繚子是高人,本來寡人應該親自去請的,但國事繁忙不得脫身,卿就代勞吧。”

王敖感激得五體投地,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鄭重地行了君臣三拜九叩之禮,朗聲道:“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出得宮來,王敖果然見衛士給自己引來一輛四匹馬的華麗篷車,百萬半兩錢已經換成了金子,放在一只箱子里裝上了車。王敖開箱看了看,黃澄澄的金子真是漂亮,把人眼睛都晃花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東西能換來良田、美宅和尊重,反正用不著自己明白。王敖正准備回館驛,蒙恬從宮里追了出來:“王先生,昨夜多虧了你呀。”

“君王賣爵,臣民賣命,這是應該的。”王敖笑了笑。

“王先生是繚子高徒,智勇雙全,武功還這麼高,真是難得,將來必定宏圖大展。”蒙恬拉住他的胳膊,他是個熱血人,一夜的並肩戰斗已經使他對王敖充滿了敬意。“要不,末將請你去吃酒。”

王敖用手指捅了他肚子一下:“秦國禁酒,你難道不知?”

蒙恬笑道:“不在街上飲酒不就成啦,末將家在雍城有個別墅,去年我私藏了些酒,別人不知的。”

“那還不快走?”說著王敖一把將蒙恬拉上了篷車。

兩人邊說邊笑著向城外進發,車行到城邊的一個空場時,他們發現有上千人在此聚集,王敖一下子緊張起來,暴亂剛剛平息,會不會還有警情?蒙恬卻滿不在乎,他指著空場道:“那是刑場,嫪毐的同黨要被行刑了,殺嫪毐必須在咸陽去殺,聽說很多人已經點了他的天燈。”

“這麼快就行刑!”王敖很吃驚,秦國的辦案效率真高。

“廷尉李斯辦案又快又准,秦國人稱其為‘一支筆’,從來不判過夜案,從來沒判錯過。再說刑期三天呢,今天才剛開始。咱們也看看熱鬧?”

“三天刑期?”王敖不解。

“是磔刑。”看樣子蒙恬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了。說著蒙恬拉王敖站了起來,由于他們倆是站在車上,所以刑場里的情景一覽無余。此時行刑開始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則波浪一樣,陣陣湧過來,撞得王敖的心直顫悠。這聲音難道是人發出來的嗎?

王敖定睛向場內望去,只見內史竭、令齊、佐戈竭等二十四名主犯跪成了個“一”字,二十四名劊子手站在罪犯面前,手舉牛耳尖刀,一刀一刀地往下割。罪犯呼號慘叫倒也罷了,而劊子手每幾刀下去都要興奮地吆喝一聲,其表情亢奮,好象在吃什麼大餐。旁觀者也是隨著劊子手的吆喝,大聲叫好,鼓掌相慶,似乎在看雜耍。原來磔刑極其殘酷,後世又稱之為凌遲,劊子手要在三天內用匕首在罪犯身上連割一萬一千一百刀,劊子手每十刀一吆喝,要是行刑期間罪犯死了,劊子手便獲罪。當然罪犯要是沒死,最後一刀直指心髒就可以了。

王敖看了幾眼,覺得胃里直冒酸水,于是拉著蒙恬道:“咱們趕緊走吧,再呆下去就沒心思喝酒了。”

蒙恬坐下笑道:“這個場面你就受不了啦?在秦國這是家常便飯,去年王弟謀反,大王一口氣就凌遲了四千人,這回嫪毐謀反,處死的人數也差不多。”

王敖吐了下舌頭,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