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2)

且過正在給母親煎藥,聽見咳嗽趕緊跑過來邊捶背邊說:“娘不要難過,等兒子立了功,主人就讓咱們當平民,您先當。”

“還是你先當吧,先把花姑娘娶回來,娘也就安心了。”

想起花姑娘,且過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笑容,那是他生活的另一個希望。

現在是六月份,火熱的太陽掛在頭頂,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道路兩邊的莊稼無精打采地低垂著沉甸甸的腦袋。路上行人稀少,一個三十輛車的車隊揚起陣陣黃土,自西方緩緩駛過來。這是支華麗的車隊,前十輛都是四匹馬拉的篷車,打頭的一輛更是鎦金異彩,馬匹的棕毛梳成了幾撮,車輪上包著鐵皮,一看就是王親國戚的車隊。且過是頭車的馭者,他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是啊,太熱了,馬匹後背上如抹上了一層油,拉起車來後腿竟有些哆嗦。但且過不擔心這些畜生,這都是公子自代郡買回來的千里馬,比自己值錢多了,一時半晌熱不死。

此時魏元吉與東門田正在車里聊天,雖然車簾敞開著,但且過卻聽不進去,他們聊的與自己無關。

魏元吉道:“這《孫臏兵法》真如傳說中的神奇嗎?”

東門田清了清嗓子,他歲數大了,長途跋涉對身體的影響很大,但不來又不行,誰讓自己是人家的門客呢。“豹公子說的應該沒錯,老朽也聽說過這事。所謂無風不起浪嗎,傳說總是有根據的。聽說上個月,燕國使者到臨淄去請魏繚當燕國的大將軍,可魏繚竟不願意去,可見此書還是有些門道的。當年我在臨淄游學時見過魏繚,此人談吐不俗,倒是塊材料。而且如意功的事應該不虛,據說孫臏老年以引導術就可以驅動自己的小輪車,很多人都見過。公子請想,沒有超凡的功力如果能做到?”

魏元吉點了點頭:“此次去臨淄,能求就求,能借就借,實在不行就搶。要不派人回大梁把魏繚的母親抓住,看他換不換。”

“這最後一招就算了吧,于公子聲望有損,能不使就不使。”東門田打了呵欠,自己侍奉的這位公子滿腦子就是殺人。要是把人全殺了,就是當國王又有什麼意思?

魏元吉哼了一聲,他心道,聲望有個屁用,秦國只有虎狼的聲望,不還是魚肉六國?他不想與自己的門客爭辯,眼睛望向車外,不再說話了。東門田知道魏元吉的脾氣,更不便再說什麼。忽然魏元吉發現前方路邊的大樹下,停了一輛馬車,一老一少兩個書生正在大樹下乘涼呢。

魏元吉一眼看見了王敖,那不是幫助秦王平定叛亂的小子嗎。怎麼在這兒?忽然旁邊的東門田卻叫了起來:“魏繚,那人是魏繚!”

“當真?”

“我認識他。”東門田急忙示意魏元吉停車。

魏元吉本想叫停車,一抬眼竟發現且過正垂著頭瞌睡,他一腳踹在且過屁股上:“狗奴才,還不趕緊停車?”

大樹下乘涼的書生正是魏繚和王敖,他們自臨淄出來已經五、六天了。天氣太熱,師徒倆便停下來休息。此時王敖也看見了車隊,而且一眼就看見了頭車上的且過,這小子正在打瞌睡呢,忽然車里的人踢了他一腳,且過差點趴在馬屁股上。王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傻家伙!他正想跟且過打招呼,卻見車里鑽出兩個人來,為首的一個正是魏元吉。王敖心中一驚,趕緊提醒夫子道:“夫子,前面車上的人就是魏元吉,派人暗殺余丘的那個家伙。”

繚子心中一凜,直覺告訴他在這里碰上魏元吉不會有什麼好事。

魏元吉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他雙手抱拳道:“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繚子嗎?魏公子,山陽君,鹽梅上將元吉這廂有禮了。”說著便深深作了個揖。等抬起身時,卻一眼看見王敖鄙夷的表情。魏元吉腦筋一轉,旋即明白了繚子西去的目的。此人肯定是繚子的學生,既然學生已經在秦國立了功,那繚子去秦國當官也就順理成章了。

“公子怎麼認識我等野人呢?”繚子不卑不亢地說。


“老友東門田見過繚子。”此時東門田終于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了。

說實話魏繚早就忘了東門田是誰了,但聽他這麼說只得抱拳回禮。

“繚子,真是巧啊!我家公子正准備去臨淄拜訪,不想在此相遇,真是相約不如偶遇,機緣巧合呀!”東門田哈哈笑道。

“在下與公子從不相識,公子為何要見草民呢?”

魏繚一旁的王敖差點笑出來,心道:老師與主人不認識,奴才與學生卻早相識了。這時且過也看見了他,不禁驚訝得伸出了舌頭,怎麼又碰上這家伙了。

“本公子有一事相求,望先生不吝。”魏元吉道。

“請講。”

“久聞《孫臏兵法》為曠世奇書,本公子想重金而求,只要借我一觀就行。”魏元吉早盤算好了,書一到手,幾個時辰里就能抄出個副本來。

繚子嘿嘿冷笑了兩聲,其實魏元吉一出現他就想到了兵書的事,此子狂妄而殘暴,斷不可將兵書給他。于是連忙拱手:“抱歉得很,先師不讓兵書外傳,擔心龐涓之類的小人禍害中原,請公子原諒。”

“這麼說,先生拿我當龐涓了?”魏元吉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抬手一招,數十名門客,將繚子師徒包圍了。

繚子與王敖相互使了個眼色,師徒倆未免都有些緊張。其實要是換了旁人,憑他們師徒的本事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今天對方是名震天下的魏元吉。當年魏元吉在齊國當過質子,他閑極無聊便在臨淄擺起了擂台,結果打遍齊國無對手。繚子師徒都聽說過這事,要說一點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而王敖比繚子更緊張,他知道且過也是對方一個厲害角色,自己應付他都費勁,更別說幫夫子打元吉了。只聽魏繚小聲對王敖說道:“你先帶著兵書走,你我在大梁家中相見。”

王敖有些擔心:“夫子,你呢?”

“未戰,安知必敗?”

元吉哈哈笑起來:“繚子就把書留下吧,本公子不會虧待先生。”

東門田在一邊點頭道:“只消看一夜,公子付二十金。”

繚子呸了一聲:“奪人所愛,宵小不為,堂堂公子如此下作,怪不得魏國每況愈下呢。二十金,魏公子也太慷慨了吧?”

魏元吉“滄”的一聲亮出寶劍,面色鐵青地說:“窮酸,東西未借便出口傷人,找你借是看得起你,公子殺了你又怎麼樣?”說著便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