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4)

王敖他們趕回戰場時,繚子已經與魏元吉大戰了三百回合,但魏元吉終歸比繚子年輕了二十歲,現在繚子快頂不住了。王敖沖入戰團,拼死一劍將元吉揮到一旁,他大叫道:“你的奴才已經把書搶跑了,還打什麼?你這個小人,愧為貴族,早晚不得好死。”

魏元吉並沒理會王敖的詛咒,面露喜色道:“這個狗奴才還有些用。”

這時蓋聶和李牧也趕到了,他們在路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蓋聶冷笑道:“堂堂公子,竟如此無恥!”

魏元吉雙眼圓瞪,厲聲喝道:“你是何人?敢管本公子的事?”

“本人蓋聶。”蓋聶已經做好了應戰的准備,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魏元吉。

人的名,樹的影,蓋聶是當世第一大俠,武功卓絕且頗有俠名,江湖上傳言:千金之財不如蓋聶一諾。聽到蓋聶的名字魏元吉竟有些後悔了,自己與繚子斗了三百回合,現在連王敖都能擊敗他,肯定不是蓋聶的對手。但他終歸是公子,絕不會當面怯陣的,于是拔劍在手。這時東門田看出了門道,他笑呵呵地走過來:“原來是蓋大俠,我家公子對大俠心儀很久了,在此相遇真是天意,要不請上車回山陽邑一敘。”

蓋聶悶哼一聲,他不願意結交權貴。

李牧走了過來,他拱手道:“在下李牧,請公子將兵書還給繚子,奪人所愛,宵小不為。”

魏元吉見又是一個勁敵,不禁有些泄氣。堂堂王室貴胄搶劫人家的兵書,說出去的確不好聽。魏元吉假裝驚奇地說:“本公子只與繚子比武,哪里搶他的兵書?這是哪兒的事?”

王敖咬牙切齒地罵道:“裝什麼蒜,難道狗奴才不是你指使的嗎?”

魏元吉厚顏無恥起來,他怒道:“這個奴才就喜歡持強凌弱,回去我教訓他,要是真搶了繚子的兵書,來日一定奉還。”他琢磨著反正兵書已經到手了,何必與蓋聶、李牧翻臉呢。于是拱拱手,叫上眾門客走了。

王敖還想追上去撲打,繚子一把抓住他:“時也,運也,兵書不在他身上,改日再說吧。”

王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說:“弟子無能,弄丟了師祖的兵書,愧對夫子。”說著拿出兵書的上半卷:“這上半部還是李將軍搶回來的。”

繚子趕緊向李牧施禮道謝。

李牧道:“久聞繚子大名,在下榮幸得很。”

蓋聶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找一家酒館喝個痛快,兵書的事早晚我們幫您搶回來。”

繚子是個豁達的人,見到名將大俠也是很高興,于是拉起地上的王敖。笑著說:“好,一醉方休。”

四人相見恨晚,一路說說笑笑,不久便找到一家酒館,酒館里沒什麼好菜,但自釀的黃酒味道純正,幾個人開懷暢飲起來。蓋聶粗礦,李牧謙遜,繚子豁達,王敖機靈,談起來非常投機。喝了一會兒,李牧拱手道:“繚子是當代兵家聖人,《魏繚子》只寫了一章便于天下廣為流傳了,真是欽佩。”

繚子無奈地笑道:“只是在臨淄講學,得些薄名,而將軍屢戰匈奴,保我神州邊境,為世人景仰啊。按說倒應該感謝魏元吉,要不是他白日搶書,咱們還見不到呢。”

“其實在下並不喜歡讀書人。”蓋聶笑著說:“書這個東西,哎,貽害人間哪,要是沒有兵書,或許戰爭還少些。”

繚子點點頭:“其實文字都是多余的,據說倉吉頁造字時,白日天落糧食,夜晚鬼神哭嚎。”繚子思索著說。

蓋聶大是驚奇:“先生,鬼神哭嚎可說是人間自此多煩惱,那天上落糧食是怎麼回事呢?”

繚子搖著頭道:“在下也不知。”


“可能是這文字里能長出糧食來吧。”王敖大笑道。他對這兩個人頗有好感,特別是對李牧有一股難以言傳的親近感,于是對李牧道:“夫子常在講學時提到將軍,說將軍是當代奇才。”

李牧趕緊擺手。

此時蓋聶忽然歎了口氣:“你等文人說話竟如此多禮,難道不累嗎?”

“大俠有墨者之風,咱們門派不同啊。”繚子道。

眾人大笑。

笑後李牧誠懇地說:“繚子乃當世高才,若不嫌棄,李牧願意引薦敝國寡君,同殿為臣,李牧也好隨時聆聽教誨。繚子是否願意隨小可邯鄲一游?”

繚子沉吟了一會兒,他知道趙國乃四戰之國,民風好武,軍力強盛,但趙國君主寡恩多疑,對部下極不信任,以至釀成了長平慘禍。于是拱手道:“謝李將軍厚愛,本人已經答應秦王了,現在就去咸陽,君子一諾重千金!”

李牧下意識地望了望西方,秦趙自古世仇。他意識到與繚子之間早晚要有一場爭斗,今日為友,明日為敵,人世滄桑啊!同時繚子的坦誠也很讓自己欽佩,他就不怕自己象元吉那樣痛下殺手嗎?真是君子也!

蓋聶舉起酒碗,豪邁地說:“戰國之時,列國爭霸,我等大丈夫當雄飛與天下。今天把酒臨風,明天殺個你死我活,快意恩仇,哪兒有那麼多婆婆媽媽的。”說著一飲而盡。大家被蓋聶的情緒感染,頓覺人生快意,如此而已,于是酒碗乒乓做響。然後蓋聶又道:“聽人說《孫臏之法》有百戰之能,繚子和李將軍都是兵家,不知怎麼看?”

繚子看了眼李牧,李牧微笑了一下:“世上兵書幾百部,哪一部都是好的,關鍵看你怎麼用,春秋數百戰沒有一戰雷同。”

繚子狠狠拍了下大腿,興奮地說:“將軍高才,紙上談兵者必敗!兵書的確只能提供原則、思路,為將之道,道于心悟,往往只能意會。至于作戰方法嗎,能否靈活運用那就要看個人的天賦了,絕不可拘泥與書本。”

王敖笑道:“象魏元吉那樣的蠢材,就是搶了兵書去也沒什麼用。”

大家又笑起來。

李牧歎息道:“何止是沒用,假如他照搬兵法,弄不好就是自掘墳墓。”

繚子又點了點頭。

此時蓋聶大聲道:“繚子,令愛徒劍法不錯,但步行紊亂,雜而不純。在下想點撥一二,您不會反對吧?”

“豈能,求之不得啊。”繚子笑道。

“但有一個條件,繚子將兵書借李將軍一觀,在下保證他還您。”蓋聶知道李牧很想鑽習《孫臏兵法》,索性挑明了。

李牧忙紅著臉擺手:“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繚子卻很豁達,李牧幾次挫敗匈奴南下,是中原的保障。于是說道:“書得其人,好事啊!”說著便將兵書遞了過去,他對李牧印象很好,兵書這東西無緣者看一百部也沒用,有緣者不看則是對兵書的糟蹋。

李牧捧過羊皮書,羞澀不已:“繚子,小可必將奉還。”那時的人講究一諾千金,何況是大名鼎鼎的李牧。當天,大家喝完了酒館的存貨,晚上便在酒館睡下了。第二天早上李牧告辭,蓋聶與繚子同行,一來他擔心魏元吉攔截,二來想點撥一下王敖的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