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謀中華(1)

學子們進入咸陽後,繚子不想直接去王宮,王敖先把夫子送到館驛,然後駕車送李斯進宮。

來到宮門前,守門的郎中令遠遠看見李斯,便跑了過來:“李大人,李大人,大王已經催問過三次了,快進宮吧。”

李斯激動得雙手哆嗦,他自車上跳下來快步進宮。在宮門口李斯突然轉頭對王敖說:“賢弟不要走,我馬上將令夫子入秦的消息奏秉大王。”

王敖拱手相謝,一抬頭李斯已經沒影了。

王敖獨自在宮門外溜達,心里美孜孜的,很是受用。宮門是一座三個門樓的高大建築,白牆,黑頂,朱紅色的巨大木柱直徑粗達兩米。秦人喜歡黑色,很多建築、旗幟、馬車都是黑色的,只有王宮大門和木柱是紅色的。幾個月前,王敖也來過咸陽的王宮,那時他只能站在遠處看看,要是再近些校尉們就會沖過來驅趕了。現在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門口溜達了,是啊!那朱紅色的大門馬上就要對自己敞開了,而自己也將成為門上的一顆金黃色的釘子,是哪一顆呢?他仔細觀察著大門,想從門上找出自己的位置來。真紅啊!如朝霞,如楓葉,如血!看著看著,王敖竟產生了幻覺,似乎豔麗的紅漆在大門上肆意流動起來,光怪陸離,形狀萬千,逐漸那流動的鮮紅竟畫出個人形,似乎是自己的靈魂。

突然大門開了,王敖的影子碎了,蒙恬一頭撞進他的視野。

“你怎麼在這兒?”看見王敖,蒙恬吃了一驚。

“我在等李斯大人。”王敖道。

“多虧你收買了校尉啊,大王剛才還誇你機靈呢。”蒙恬點了一下王敖的腦門。“你等李斯吧,我得走了。”說著蒙恬帶著群侍衛急急忙忙地跑了。

蒙恬剛走不久,王敖就看見秦王政在宦人、武士的簇擁下走了出來,李斯緊緊跟在後面。王敖趕緊倒身下拜:“臣王敖恭謹大王萬歲,萬萬歲。”

秦王笑嘻嘻地扶起王敖:“愛卿平身,幾月未見寡人好生掛念啊!”

“臣無日不思念大王,昨天才到秦國,今日特送李大人入宮。”王敖說話時,瞟了李斯一眼,李斯卻如老道低垂著眼皮,似乎根本沒聽見。

“李斯說那篇文章里有你不少主意啊,咳!寡人誤信淺見,險些鑄成大錯,多虧眾卿提醒。”秦王一把拉住王敖:“走,見愛卿的夫子去。”

王敖“啊”的叫了一聲,他沒想秦王出來是專門去看夫子的。

秦王語重心長地說:“一孔之蘿,不可以得鳥,無餌之鉤,不可以得魚,遇士無禮,不可以得賢。本來寡人應該親赴東門迎接的,尊師乃世外高人,兵家泰斗啊!走,現在就去。”

這時來了輛嶄新的四輪六馬金根車,輿蓋上的黑漆是新刷的,油亮油亮的,能反射出人影來。三條寬寬的斑斕彩帶從高大的車頂上垂下來,車廂四角裝飾著銐頭和旒蘇,車前的橫木上站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花紋猛虎和振翅欲飛的鸞雀。車廂兩側則各寫著一個碩大的“秦”字。車旁的持戟武士足有幾百人,銅戈如林,銅盔銅甲鮮明閃亮,在陽光的映照下奪人二目。王敖知道這是秦王的禦攆,秦王很快就上了車,他把左邊的尊貴座位空著,扭頭對李斯道:“與王愛卿一起來,別誤了時辰。”

王敖興奮地拉起李斯上自己的車:“多謝大人舉薦。”


“尊師名重天下,與在下沒什麼關系。”李斯微笑著說。

說著秦王的車隊已經上了咸陽宮前的大道,此時上千名武士已經把街道戒嚴了,蒙恬騎著馬來回溜達。附近的居民遠遠站在街口里觀望,大家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不知秦王今天要去見什麼人。其實秦國自來有禮賢下士的傳統,三十多年前,范睢來到秦國,六十多歲的秦昭王三次向比自己小二十歲的范睢下跪請教。最後范睢用計離間了趙國君臣,長平一戰,使趙國永遠失去了爭霸中原的實力。秦王政雖然年輕,但他也知道人才的可貴,今天頗想學學曾祖父的作風,禮邀繚子。不,他想比曾祖父做得更好,讓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志向。

車停在館驛前,驛丞已經跪在台階下了,而秦王政則必恭必敬地站在館驛門口。王敖自車上直躥下去,進了館驛就大聲嚷嚷道:“夫子夫子,您在哪兒?秦王來了,秦王來了。”

繚子自客房里走出來,滿臉不悅,對著王敖呵斥道:“慌張什麼?不就是一個秦王嗎?”

王敖嚇得吐了下舌頭,趕緊小聲道:“是,是,是秦王,他現在就在門外等著夫子呢。”

“我等雖是布衣,但布衣也有布衣的風度,不要得意忘形。”繚子瞪了王敖一眼,然後徑直向門外走去。

來到門外只見秦王正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連頭都不抬。繚子忙走過去拱手施禮道:“草民不知秦王駕到,未及遠迎,恕罪恕罪啊。”

秦王政這才抬起頭來,只見面前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三縷黑髯足有一尺多長,慈眉善目,頗有長者之風。他知道這人便是繚子,趕緊答話道:“怎敢勞繚子大駕,寡人本應親赴函谷關迎接,無奈事物纏身,請繚子原諒。”也許是秦王政覺得這番話還不足以表示尊敬,又道:“《魏繚子》一書,小王已經恭讀三遍了,其中頗有疑難,望繚子詮釋。”

繚子笑道:“此書只完成了上半部,後半截還未寫完呢。”

“軍法司的設置到底是戰時還是長設呢?”秦王政極其認真地說。

此時跟在後面的李斯笑道:“繚子與陛下難道就在館驛門口長談嗎?”

眾人都笑起來。二

燭光搖弋,宮殿外站崗的武士瞪著失神的眼睛直搖晃,是啊,他們已經快站不住了。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自從秦王政親自駕車將繚子接進咸陽宮後,幾個人一直躲在宮里暢談,不時的從殿里傳來笑聲,卻沒有人下達換崗的命令,武士們都站了整整一天了。

武士們偶爾相互望望,卻誰也不敢說話,但心里都想著:“怎麼還沒談完?大王與那個酸儒到底在談什麼?”

由于儒學的影響越來越大,在普通人眼里讀書人都是酸儒。其實讀書人的差別非常大,同樣是讀書人的法家人士。幾乎與儒學是針鋒相對的,當然一般人是不會費那個心思來區別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