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網(2)

“行了行了。”王敖的腦袋被他說大了:“足下的姓名是?”

“我叫席如,從小就偷東西,人送綽號神手仙人,在咸陽的小偷圈兒里您去問問,沒有不知道我的……”

王敖趕緊揮手止住,此人倒是油嘴。“足下到底想干什麼?”

“立功啊!當小偷多讓人瞧不起啊。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不是正當營生。咱憑什麼就比別人矮一頭,您給我一個機會我能立八回功……”

“好,好,好,准備准備,明日跟我出發,路上少說話。”王敖笑道。

“我聽您的,您叫我向東我就絕不向西……”

“明天見,您回家收拾收拾吧。”王敖趕緊把他打發走了。

席如高高興興地要出門了,忽然象想起了什麼。他從衣袖里拿出個小錢袋,甩手扔給占德:“小兄弟,好好收著,換了別人就不還給你了。”說完興高采烈地走了。

占德舉著錢袋向席如的後背揮了揮拳頭:“二——主人,這種人怎麼能要呢?敗壞了大家的名聲。”

“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誰是盜誰不是盜啊?席如從善如流,終歸是好的,再說他這門手藝以後會派上大用場。”說著王敖出門上車了。

王敖來到王宮辭行,秦王、繚子正在議事,看到王敖自是少不了一番激勵,秦王政和繚子再三提醒王敖,在趙國一定要注意龐煖、李牧的動靜,這二人是秦國的心腹之患,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

王敖告辭出來時,李斯尾隨了過來:“王大人留步。”

“李大人。”

李斯勉強笑了笑,他這人平時從來不笑,一旦笑起來自己都覺得生硬。“王大人,你我交情不淺,患難而隨,按理應該相互關照啊。“

“當然,當然,李大人年長就當是胞兄吧。”王敖笑道。

“同殿為臣,兄弟之說未免太江湖氣了。”李斯神情嚴肅地說:“我聽說王大人愛上了一個女奴,可有此事?”

王敖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他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王大人少年才俊哪!與姚姑娘倒也般配,但不能私而忘公。我等食君祿,當報君恩,如今正是建立功名之時,不可兒女私情啊!你呈交給大王的計劃我已經看了,姚姑娘是有大用處的,王大人心里要清楚。當年范蠡西施的典故,王大人該清楚吧?”李斯說話不緊不慢,眼睛卻一直盯著王敖的臉。

“李大人的教誨,王敖心記了。孰重孰輕,王敖明白。”說完王敖面色清冷地拱了拱手,上車走人了。

回上林苑的路上,王敖越想越生氣。一個月前李斯帶來個叫貴成的人,說是廷尉府的主管,精通秦法,想派到王敖手下做事。李斯是上司,王敖當今就命貴成為上林苑管家,官職和權力僅次于自己。這個貴成做起事來倒也有條不紊,但這家伙不苟言笑,總是板著面孔,好象誰欠了他的錢。更可恨的是這家伙給每個人發了個腰牌,注明年齡、爵位、官職,然後讓大家憑腰牌領取不同的食物、衣服,等級森嚴,弄得誰都不敢出大氣。由于平常飲食都是豆子、蔬菜,王敖幾次提議為大家增加營養,貴成都以不合法度而回絕了,弄得王敖很不高興卻又拿這小子沒辦法。這些事都算了,想不到的是貴成竟是李斯派到自己身邊的密探,不僅監視自己的行動,連自己的私情都要管。王敖狠不得一步趕回上林苑,好好跟這小子算算帳。

馬車一進上林苑,王敖便飛身下車,他扭臉對武天陵道:“讓貴成到我那兒去一趟。”說完,氣哼哼地回屋了。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貴成便小跑著來了,他氣喘籲籲地問:“主人,明日就要出發了,還差什麼?”

“差倒是不差了,馬上就要出國了,我今天想讓大家吃點肉,餞行嗎。”王敖陰沉著臉說。


“不行,主人,咱們還是出了國境再說吧,犯不著為這點兒小事授人把柄。”貴成十分認真地說。

“吃不吃肉也會授人把柄的。”王敖仰天“哈”了一聲:“貴成總管,你為什麼監視本官,難道本官喜歡不喜歡誰還要你同意不成?”

“主人喜歡誰都可以,那是主人的事。但奴才有職責向上稟告,否則就是失職。請主人原諒。”貴成說話時竟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看來我的一舉一動都要受你監視了?”王敖越發惱怒了。

貴成依然毫無表情,他冷冷地說:“彼此一樣,主人也應該密切監視我等的一舉一動是否合乎大秦法規,此乃舉奸法的精髓。”

王敖苦笑一聲,他實在拿這個家伙沒辦法了,也只有在秦國才有這樣荒唐的事,部下明目張膽地監視官員,這未嘗不是件恐怖的事。最終王敖不得不說:“貴總管,明日我等出國,在國外應見機行事,不可拘泥于法度,否則人家一看就知道咱們是秦人。”

“出了國一定聽主人的。”貴成諾諾退下了。

次日吃過早飯。三十余輛四輪篷車停在上林苑前的空地上。王敖將軍似的背著手在車隊前轉悠,他在等出發的時辰,要出國了,心里未免有些緊張。是啊,從此這二三百人就要亡命天涯,誰也不知道他們能否活著回來,正如誰也不知道那即將開始的戰爭將奪去多少人的性命一樣。

忽然占德又引來一個精瘦的漢子,那漢子尖嘴猴腮,身不滿四尺。占德笑著說:“主人,這人一早上就哭哭啼啼地來了,說什麼都要見你。”

此時那人已經跪倒在地,嘴里高叫道:“大人行行好,大人行行好。”

“這是為何?”王敖想起了貧嘴席如,難道這又是一個小偷。

瘦子趴起來:“奴才叫黃雄,想隨大人立功。”

“哈哈,還熊呢我看像個猴。”武天陵在車上大笑起來。

貴成在旁邊問道:“是隸臣嗎?”

“是,家生隸臣,因奴才生得矮小,不能入伍從軍。聽說大人這里不打仗也能立功,奴才就來了。”

此時武天陵自車上跳下來,一把拽住黃雄的腰帶,好象沒用什麼力氣就把他提到了半空。“天哪!最多七十斤,老天爺怎麼會生出你來?”

眾人這回實在憋不住了,大笑起來,占德、席如竟笑得兩腿打顫。王敖也笑了,他示意武天陵將他放下。“客有何能?”

“無能。”黃雄道。

“有什麼喜好?”

“無好。”

“有沒有其他特長?”王敖皺著眉說。

“我干什麼都不行。”黃雄理直氣壯地說,眾人再次大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黃雄竟正正經經地說:“大人要想找我這樣一個廢物也很不容易,誰會在意一個廢物啊?沒准會有用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