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網(9)

代郡邊兵立刻分成內外兩陣防守,外陣站著五排士兵,伍長手持長盾,另一手持青銅劍立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執戈手,執戟手,再後是強弓手,最後面是硬弩手,內陣也是如此。雖然敵人尚遠,但硬弩手已經忙碌起來,只見他們坐在草地上,用腳蹬著弓背,雙手拉弦,用盡全身力氣才把弓弦勒在扳機上,然後搭上兩尺余長的羽箭。這種硬弩是當時世界上射程最遠的武器,可將羽箭發射到七百步開外,其力不減,依然可以射穿馬背。

幾萬個馬蹄如幾萬只銅錘一樣敲擊著地面,轟隆隆,轟隆隆。李牧每次聽到這聲音都會想起當年漠北的經曆,小魏國人和且過在哪呢?快二十年了,他再沒見過他們,或許都已經死了,或許且過就在對面的隊伍里。

“將軍,匈奴人已經進入射程了。”斥候在旁邊喊起來。

李牧令旗一揮。“蓬蓬蓬”一陣亂響,羽箭流星般射了出去,不時有匈奴人從馬上摔下來,但彪捍的匈奴人象沒這麼回事一樣,依然嚎叫著沖了過來。第二輪羽箭和強弓手的阻擊都沒有擊退匈奴人,最後趙兵的執戟手發出了連弩。這是種最新型的武器,可連發數支短箭,能射出五六十步,又有一批匈奴人倒下了。但他們終于沖到路障附近,李牧甚至可以看見敵方士兵胸脯上的黃毛了。匈奴兵下馬,搬開路障,與趙兵短兵相接,兩軍在方陣外圍展開了一場厮殺。李牧在高巢車上指揮若定,匈奴人輪番沖擊,而趙兵也內陣外陣地換防,殺了兩個時辰,匈奴兵的尸體已經快把壕溝填平了,他們的幾次進攻終于被壓制住了。

“將軍,敵人已經疲憊了,我們應該出擊。”此時一員副將在車下高喊道。

“違令出擊者斬!”李牧斬釘截鐵地吼道。

匈奴人的陣腳已經松動了,他們退到千步以外,右賢王似乎拿不定主意,進退兩難了。

忽然匈奴人陣腳的側翼發生了小小的擾亂,兩名騎士自隊後沖過來了,砍殺了幾名士兵後竟沖向了方陣。匈奴人大怒,立時有幾十名騎手追了上來。只見兩名騎士武功頗高,特別是後面一個,他就象粘在馬背上似的,輾轉騰挪,手中劍連續播打羽箭,還不時地救助前面的騎士。

李牧一眼就看見了跑在前面的小紅馬,他知道這是公主趙矯的馬,是自己去年送給她的。難道公主來了?難道馬背上的男裝騎士就是公主?李牧臉色鐵青,惱怒異常。這是什麼時候,居然還在胡鬧。

這時追擊的匈奴人已經扇面地包抄了過來,眼看兩名騎士環境要被包圍了。方陣里的趙兵發出一聲聲驚呼,李牧突然自車上跳下來,他命令道;“誰也不許妄動!”然後抄起一杆五丈長的矛戈,上馬沖了出去。

李牧沖出方陣幾十步便停下了,他手柱矛戈,立馬曠野。

追擊的匈奴兵中突然有人高喊起來:“李牧,李牧!”

就象使了定身法一樣,所有的追兵都狂勒馬缰,有些膽小的甚至掉頭就跑。一刹那的功夫,兩名騎士就到了李牧馬前,果真是王敖和女扮男裝的趙矯。趙矯調皮地微笑,王敖則在馬上躬身道:“參見大將軍!”

李牧回馬就走,兩個人不得不在後面跟著。

此時匈奴的右賢王氣炸了肺,他在陣中操著生硬的華夏語道:“李牧,懦夫,李牧懦夫!”他這一聲喊使剛才被嚇破膽的匈奴兵又來了精神,于是兩萬人一起喊道:“李牧懦夫,李牧懦夫。”

“呸,誰是懦夫!”趙矯氣得臉色通紅,她回身就想沖回去,王敖策馬攔住:“大將軍都不生氣,咱們是何苦呢?”王敖有些不滿,看樣子李牧根本沒認出自己來,難道夫子的兵書又讓被人據為己有嗎?李牧卻跟沒這回事似的,徑直進了方陣。此時“懦夫”聲漫天遍野而來,趙兵們都有些掛不住了。

副將快步沖到李牧馬前:“將軍,匈奴人辱我,讓末將出擊。”

“辱你?”李牧回頭看了看:“明明是在罵我,諸位就當沒聽見。”


“大丈夫生于天地間,是可忍孰不可忍?”副將有點兒急了,他跟隨李牧十年,從沒受過這等窩囊氣。

“違令出擊者斬!”李牧頭也不回地向大帳走去。

趙矯跟著,王敖在最後。他眼珠一轉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對副將說道:“將軍只說不讓出擊,並沒說別的吧?”

副將搖頭。

“那你們也罵他們呀?”王敖指著匈奴人的隊伍道:“罵,看誰罵得過誰,你們可以坐著罵,省力氣。”

“對呀!”副將拍了把大腿,可轉念一想扔覺不妥:“可罵什麼呢?‘

王敖心道:真是木納!“就罵匈奴妖怪,右賢王雜種。”

副將覺得這話不太入耳,但又一想:罵吧,罵人還有好聽的。于是指揮著士兵在方陣里罵起來,草原上“懦夫”聲,“雜種”聲,此起彼伏,倒也非常熱鬧。

王敖一進大帳就傻眼了,李牧象只憤怒的獅子一樣盯著自己,趙矯紅著臉站在一邊。李牧見王敖進來,狠狠拍了下桌子,桌上的兵符都跟著跳了起來。“你這個膽大妄為的侍衛,慫恿公主私闖匈奴軍陣,你知罪嗎你?憑著自己有些武功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來人,拉出去,斬!”說著就要扔令箭。

“撲哧”本來趙矯很尷尬,但一聽李牧這麼說頓時笑出了聲。

這一來李牧倒驚奇了,難道殺她的貼身侍衛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嗎?于是手提令箭卻沒扔出去。

“首先,是我一定要闖匈奴軍陣的,我想早些見到大將軍,其次,王敖也不是王宮侍衛,他不過是邯鄲的一個大商人,殺了他,許多窮人會多高興啊。”說著,趙矯又咯咯地笑起來。

王敖苦笑道:“公主也太狠心了,是你說大將軍會在經商上給我些好處,我才來的,難道護送公主有罪嗎?”

“誰讓你一路上說大將軍的壞話?”趙矯轉向李牧道:“王敖一路上說匈奴人連文字都沒有,根本不知什麼叫兵法,他率領幾百人就能把單于捉住,李牧率領二十萬趙軍純粹是浪費。大將軍說他該不該殺?”

聽到這話李牧竟沉思了一會兒:“怪不得你使兵家劍法,原來閣下不是一般的商人。”

王敖心中一驚,但好勝之心已起,大聲說道:“商人倒是商人,世界上沒有比經商讓在下興奮的事了,但在下幼年在稷下修習過幾年兵法。如今,正值春天,匈奴征戰大多在馬肥人壯的秋天,劫掠糧食過冬。現在不過是騷擾而已,將軍大可不必如此謹慎,匈奴大隊肯定不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