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網(10)

趙矯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奸商腦子不全是金子呀。李牧也點頭道:“先生所言有理,匈奴一般只是劫掠,戰役規模也不大。但你不知道,去年草原大旱,牛羊旱死無數,匈奴人自去年秋天就開始進攻了,他們一直在捕捉我們的主力決戰。本人估計再堅持一個月,整個草原就要斷糧了,那時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撲過來,那時我們再出擊也不遲。”

“畢其功于一役?”王敖問道。

“對。”

“可如此一來,匈奴人豈不就窮凶極惡了嗎?”

“人急之時也就沒有章法了,打仗並不是看誰好斗。”李牧覺得王敖比自己手下的將軍們有才智,不禁喜歡起這小子來了。

“迫敵于不得已?”

“對,一戰可保代郡十年平安。”李牧憂傷地望了望北方,普通的匈奴老百姓已經夠苦了,難道非要在這一戰把他們殺光嗎?好在他是軍人,感傷只是一時。李牧掉頭對王敖:“先生保護公主前來很是不妥,大戰在即,生死未卜。如先生不棄,還是和公主一起回邯鄲吧。”

“不,我不嫁魏元吉那個小人。我要在軍前效力,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士卒嗎?”趙矯英姿颯爽地站在李牧面前,王敖看著,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這一路他是看明白了,趙矯的全部心思都在李牧身上,那朝思夜想的情景甚至讓他這個間諜頭子感動。快到代郡時,王敖突然高興起來,破壞了魏趙聯姻,又成全了李牧和趙矯,兩全其美!

“軍中不得有婦女。”李牧不耐煩地說。

“誰說我是婦女,在下錚錚男兒,趙公子京。”趙矯的樣子非常嚴肅。

王敖差點笑出來:“將軍不言,誰又知道殿下是女的呢。”

趙矯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李牧卻真想把他一腳踹出去,他一直覺得這家伙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二位難道陷我李牧于不義嗎?兵荒馬亂,萬一出點事,李牧如何向王室交代?”

王敖拱手道:“在下當盡力保護公主的安全,將軍不必擔心。”

“切不可走露風聲。”李牧一下子仰在座位里,他覺得與公主打交道簡直比作戰還累。



三日後,李牧的幕府撤回了代郡,他任由小股匈奴兵在關外騷擾,閉關不戰,每日里練兵。李牧的戰略很簡單也很實用,匈奴人好野戰,總想把趙軍引出來,而他則堅決不出關,單于早晚會急眼的。王敖和趙矯也在營中安頓下來,日子一晃便過去了半個月。

這一天王敖正在軍營外遛馬,遠遠的見一個人從後面鬼鬼祟祟地跟了來。他也不答話,行到無人處突然縱躍回去,那人離王敖已經很近了,措不及防,一下子就被王敖抓住了咽喉。

“主人,主人,是我是我。”跟蹤者怕他下狠手,馬上叫了出來。

王敖定睛一看,原來是樊奎。“怎麼都跟席如似的,萬一我要是先下手你就完蛋了。”

“我不是怕人家注意咱們嗎?”樊奎揉了揉被掐青的脖子。“主人,貴先生讓我來報告兩件事。魏元吉在邯鄲等了一個月,實在等不下去了,如今奉趙王旨意去燕國談合縱的事去了。”


王敖非常興奮,這次趙魏聯姻終于被自己破壞了,他腦筋極快,馬上就有了對策:“你火速星夜趕往薊城,通知武天陵,要他在薊城散布謠言,說趙國合縱是假,想一舉擒獲燕王是真,他們要占領整個燕國。然後一刻不得停留,馬上回邯鄲,讓貴成在邯鄲散布,燕國趁李牧大軍與匈奴人交戰的機會想報仇的話,還說公子元吉被燕國撚出來了。馬上去辦。”他知道燕趙是世仇,相互非常不信任,只要有一方聽信了謠言,魏元吉就毫無辦法。

“好,我這就去。但還有第二件事,大夫郭開來了兩次珠寶行,外面傳言說太子趙遷看上了姚姑娘,請主人定奪。”樊奎道。

王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他清楚姚蓉就是准備去太子府臥底的,但得知這個消息,心依然如有小孩子揪著一樣疼。他艱難地說:“告訴貴成,我半個月後就回去,郭開的事由我親自來辦。”

樊奎領命而去了。

王敖則獨自站在那兒發呆,心愛的姑娘,無奈的命運!

忽然趙矯騎馬跑了過來:“王敖,要出戰了,快隨我去。”

王敖縱身上馬,再也顧不得想什麼了。

朔風呼嘯,旌旗飄揚,一千五百輛戰車整齊化一的排成六排。李牧站在校場的將台上,面前是十余萬精銳的代郡邊兵,這些人是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精兵,是自己的兄弟,也是自己的鄉親。今天自己就要帶領他們給單于致命一擊了,大漠將從此平靜!

昨天夜不收(偵察兵)就來報告,單于已經急了,他親率十六萬匈奴兵傾巢南下,不攻破代郡絕不收兵。今天早晨李牧命令代郡城門開放,將所有的牛羊都趕到草原上去,然後便在校場點兵了。

此時王敖、趙矯也駕駛著戰車趕到了。

李牧開始傳令,他命令八萬弓弩手埋伏在代郡北側的山坡上,戰車和騎兵進行正面沖擊。

下午,地動山搖的馬蹄聲讓整個大地都感到了震撼,匈奴單于的騎兵到了。當匈奴人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時,所有的士兵都樂開了花,饑餓使他們喪失了判斷事物的能力,他們千里迢迢地攻打代郡不就是為了牛羊嗎。于是無論單于的狼旗如何招搖,卻再也無法聚攏部隊了。饑餓的士兵立刻撲向牛羊群,他們歡笑著,掠奪著,甚至大聲贊揚著華夏人的慷慨。然而等待他們的是無數的羽箭和上千輛戰車的無情碾壓,十六萬部隊頃刻間就被打挎了。到處是四散奔逃的匈奴敗兵,到處是趙軍飄揚的戰旗,到處是翻滾的人頭。車輪滾滾,鼓聲震天,這是一場近乎屠殺的戰斗,三個時辰,十余萬匈奴人身首異處,數萬人被俘,單于僅帶著少數親兵逃回了漠北。

代郡歡騰了,邊兵們都快樂瘋了。百年來匈奴南下,趙國一直在被動挨打,從來沒取得過這麼大的勝利!人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趙矯則舉著李牧的帥旗跑遍全城。

李牧策馬在匈奴人的尸山中徒勞地尋覓著,他知道即使且過就躺在面前,自己也認不得他,但他還想看看。那個可憐的小奴隸如今怎麼樣了?沒准,上次就被自己的部隊打死了。每念及此,李牧都會覺得一陣陣的難過,難過得心里沒著沒落的。

由于戰馬不願意踩到死人,東搖西擺得厲害,王敖差點給晃暈。他好不容易才來到李牧近前,拱手祝賀道:“畢其功于一役!大將軍名鎮四海了。”

李牧望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其實李牧覺得這個狡猾的商人很可愛,而且應該很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個人。

“看樣子,大將軍不是很高興?”王敖問道。

“匈奴人南下,不過是為了牛羊,為了吃飯而已,如今十幾萬人殘死在代郡城下,真是可憐。明天漠北就要哭成一片了。”李牧難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