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與陽謀(3)

負芻非但沒有責怪蓋聶對王室的不敬,反而道:“大俠所言極是,近百年來,我楚國失去了進取之心,君王驕傲而不明,貴族貪財而寡恩,將領怕死而不前,百姓受苦而無處訴,本人實在慚愧,慚愧之極啊。所以我散家財與墨壇,就是救濟一下窮苦的百姓,讓楚人知道王室不全是寄生蟲啊!”

“是啊!,是啊,多年來,公子忍辱負重,不容易!”看樣子武嘉良很清楚老友的心思,他拍了拍負芻的肩膀。“我墨者以天下為己任,自善其身,除暴安良,對公子的行經一直是很欽佩的。”

“哎!這都是小事,我是擔心楚國亡國呀!李園的殘暴比之秦王政來簡直差遠了,不知大家知道不知道秦國的情況。前年我參加秦王的加冕典禮時,特地關注了一下,咸陽街頭遍地是穿著赫衣的囚徒,到處是被處以刖刑的罪犯,誅族連坐之刑無所不有,士兵打仗以首級計功。如果楚國不振作,早晚必亡于秦,楚人全得成為奴隸,那時我們連哭都來不及了。”說著負芻的眼淚又下來了,似乎楚國真的完了。

負芻這句話算是說到大家心里去了,秦國暴虐,舉世皆知,楚國幾次戰敗,秦國數次屠城,這是楚人痛恨秦人的原因。蓋聶雖然是游俠,不問政治,但也絕不願意看到鄉親們讓秦人殺乾淨。于是拱手詢問道:“公子,難道就沒有解救的辦法嗎?”

“殺李園,重整朝綱,振作我大楚雄風。”負芻還沒開口,武嘉良卻神情嚴肅地站到大家面前:“我墨者崇尚道義,提倡平等,追求自由,而秦國執行的是法家的愚民政策,普通百姓不許讀書,只要聽官府的就行。所以墨學在秦國已經被斬盡殺絕了,秦王政是不會允許我們墨者存在的。而我墨者更不甘淪為暴秦的奴隸,新郢墨壇三千名弟子,願追隨公子,望大楚江山與墨學同在。”

“謝矩子。”負芻突然跪倒在地,他指著上天道:“在此,負芻替楚國的列祖列宗,感謝矩子的情誼,大楚江山與墨者同在。”

熊鷹欣喜地止住眼淚,他望著蓋聶不出聲。此時蓋聶同樣心潮翻湧,哪一個男子漢不想做出番事業呢?哪一個墨者不想為墨學的發揚光大而努力呢。蓋聶拱手道:“公子,本人生于荒野,本不想為權貴驅使,但本人願意為墨學效力,大家同舟共濟。”

負芻一手拉住武嘉良,一手拉住蓋聶,一時間眼淚又嘩嘩地流了下來。

夜深了,新郢街頭除了幾條癩皮狗來回溜達外,連個活物都見不到。蓋聶輕手輕腳地想令尹府方向走。前一段時間,他非常討厭魏國來的那些珠寶商人,天天的在王宮廣場上安排樂妓演出,弄得全新郢的人都跟著了魔似的,瘋瘋癲癲的。今天他倒由衷地喜歡上他們了,要不是白天看演出把人們搞疲乏了,晚上街頭怎麼會如此清淨呢?想著想著,令尹府的大門已經遙遙可見了。蓋聶再一次把地圖拿出來查找方位,負芻想得很細致,他畫了張令尹府的方位圖,生怕蓋聶初次進府找錯了位置。

蓋聶來到院牆下,見四下無人便躍身而入。他按照地圖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李園的寢室,屋內有燈光,估計這小子還沒睡覺。蓋聶清楚,只要自己得手,就立刻在令尹府放火。埋伏在城外樹林里的三千墨者,一見火光就會殺進城來,到時候李園和他的同黨一個也跑不了,而且負芻還答應他只殺幾個主謀,絕不剿滅人家的九族。此時蓋聶已經摸到了寢室窗前,透過紗窗蓋聶覺得屋里人影晃動,他趕緊伏身躲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蓋聶聽見了“嘩嘩嘩”的水聲,再次抬頭竟發現屋里有個赤身裸體的女子正蹲在便桶上小解呢。蓋聶心道:真是晦氣,見到女人小便肯定有不祥的事。

果不其然,蓋聶正琢磨著是進去還是等一會兒,卻聽得身後不遠處有人大叫道:“何人在此?”

這一回蓋聶不能多想了,他頭也不回,一腳踢開了窗戶,提著五尺長劍就沖了進去。此時小解完畢的女人剛剛走到床邊,聽見身後有動靜立時就“嗷嗷”大叫起來。這時床幃里探出個腦袋,此人正是李園,他正好看見凶神惡煞般的蓋聶提劍沖過來。要說李園的反應也夠快的,他眼都沒眨,照著女人的肚子狠命就是一腳,女人仰身向後翻去。

蓋聶也看見了李園,他遞出長劍,准備一下子就解決問題。可沒想到李園這家伙心毒手狠,把自己的小老婆踢了過來,蓋聶只看到一片肉光向自己襲來。慘叫之後,那赤身裸體的女人竟穿在自己的劍上,四肢還一個勁抽搐呢。

此時聞聲而至的武士已經沖了進來,原來自從上次遇刺後,李園加強了警衛,府里的侍衛多達千名。蓋聶抖手向床上砍了幾劍,卻發現李園已經跳後窗逃了。他歎息一聲,長劍立刻舞成一道白光,將全身罩住,然後退向門外。可憐的是那些缺心眼的武士,如螳螂擋車一樣向上沖,紛紛撞在劍光上,白白丟了性命。蓋聶來到庭院里,李園正站在對面房屋的台階大聲叫喚呢:“活捉刺客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蓋聶冷笑一聲,心道暗著殺不了你,明著來。于是舞劍向李園沖了過去,武士們前赴後繼地往上沖,卻根本擋不住他,蓋聶所到之處竟成了一條血胡同。轉眼他已經沖到了離李園只有四、五丈遠的地方。李園嚇得七魂出殼了,此人的武功似乎比魏元吉還要高,那些武士在他面前簡直如螞蟻撼樹一樣。這時侄子李之大聲叫道:“擲標槍,擲標槍,擋住他。”李園旁邊立刻圍上來數十名標槍手,兩丈多長的標槍“呼呼”地飛了出去。

標槍又重又長,力道極大,蓋聶武功再高也頂不住幾十條標槍的輪番沖擊。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只覺得手臂酸軟,長劍眼看快揮不動了。蓋聶知道這回殺不了李園,無奈只得躍上房頂,在李園眼皮下從容地逃走了。可笑的是,沒有一個武士敢追上去。


李園眼巴巴地看著刺客逃走,氣得渾身直哆嗦。“廢物,飯桶,這麼多人全是廢物!三天不許你們吃飯,誰吃打死誰……”

李之湊到叔叔耳邊:“叔叔,此人肯定是蓋聶。”

“他蒙著臉呢,你怎麼能認出來?”李園大奇。

“叔叔,此等武功的不是蓋聶又是誰?還有一個就是魏元吉,可身材、劍法都不象。”李之心有余悸的說。

“速帶人去,封他的劍道館,把墨壇給我一把火燒嘍。”李園命令道。

“叔叔,封劍道館、全城搜捕還可以,但墨壇燒不得。我們沒有墨壇參與的證據,而且講學之風已有數百年,破壞不得。要是真燒了墨壇我們就是天下幾十萬墨者的敵人了,走到哪兒都不得安生。”李之真怕叔叔一糊塗干出傻事來。

李園氣憤難消,卻也沒辦法,只得按李之的話辦了。

蓋聶逃走後立刻來到城外樹林,負芻、武嘉良和熊鷹都在。大家看他這個樣子回來,就知道事沒辦成。負芻馬上命令道:“墨者趕緊撤走,李園馬上就要下令搜城了。”然後他走到蓋聶身邊:“劍道館的人都撤了嗎?”

“白天就走了,我已經把老娘送到鄉下去了。”蓋聶覺得這位公子確是與眾不同,危機時刻還想著自己的劍道館,果然賢明。

“好,蓋子在新郢不能呆了,到外地去躲一躲吧。”負芻道。

“多謝公子。”蓋聶轉身要走,卻被熊鷹拉住了。

她強忍著眼淚道:“你要去哪里?”

蓋聶知道她的心思,忙安慰道:“先四處走走,然後去淮陽,有事可到那里找我。”

熊鷹又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蓋聶把行蹤告訴自己了。她照著蓋聶後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快走吧。”然後美孜孜地望著蓋聶遠去的身影,憧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