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詭異的戰事

陛下釋放信號

老實說,漢武大帝對卜式,那是相當的夠意思。

14歲的霍子侯,無意中說到一件事,說禦史大夫卜式,在朝中近來時常發牢騷。說是由官府壟斷鹽鐵,給百姓生活造成了極大不便。官府的鹽鐵產品,質次而價高,老百姓是拒絕的,但官府強迫百姓購買,不買就抓就殺。此外,由于車船稅賦過高,商人不堪其負,經商人數大幅減少,導致各地物價昂貴,百姓苦不堪言。

這就是朝中新權力體系的運作模式,光祿大夫霍光負責搜集資訊,金日磾負責分析加工,再由天真爛漫的少年霍子侯,閑聊時讓漢武大帝聽到。這是唯一安全地確保漢武大帝掌握朝中輿情動態的模式,並確保不會因為漢武帝的憤怒,而損害到這條資訊渠道。

聽霍子侯這麼一說,漢武帝才知道,最是善于揣測聖意的卜式,這次槍口明顯走偏,正在集中火力向技術官僚桑弘羊開炮。

漢武帝默默搖頭,這可不好,對匈奴的戰事,可以說是方興未艾,戰爭的結束,還遙遙無期。桑弘羊的價值,至少在相當長的時期里,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必須要放個信號球給卜式,別讓這個家伙走得太遠。

于是漢武帝說:“朕在宮里待得膩了,朕要出巡,巡示北部邊境。”

公元前110年,漢武帝劉徹46歲,巡視北方。

奔跑吧,兄弟

漢武帝車駕出長城,登上單于台。

漢武帝宣布說:“朕要設置十二路大軍,親自執掌兵法。如果匈奴敢惹事,朕就滅了他。

“那邊那個負責外交的臣子,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郭吉?這名字不錯。現在朕命你去匈奴那邊溜達一圈,面見他們的單于,告訴他們說:漢天子威震天下,南越王的頭,已經懸掛在了漢廷北面的宮門之上,宮門上還空出個位置,大單于豈有意乎?

“去告訴單于,要用朕的原話,不許藏奸使猾,使用含義模糊的外交術語。”

“臣,領旨。”郭吉心說,好嘞,老子的職業生涯,這麼快就走到盡頭了。沒辦法,戰爭年月辦外交,原本就是腦殼掖在褲帶上,有今個兒沒明兒個的事兒。

外交工作的重點,就是社會人際關系。一個人能夠擔任某一國的使者,就是因為他在當地有人緣,能夠見到必須要見的人,辦成必須要辦的事兒。郭吉此前曾隨張謇出使,在匈奴方面認識了個有勢力的貴族。這道人際關系,就成為了他在朝中的飯碗。但現在,是他支付飯錢的時候了。

于是郭吉到了匈奴,先找到貴族老友,送上豐厚的禮物,曰:“麻煩請你替我引薦一下,讓我面見大單于,天子捎了幾句話給他,務請幫忙。”

對方狐疑地道:“可千萬別是什麼難聽的話。你家漢天子,是出名的霸道狂妄,從來不會說人話。要是好話見見無妨,要是話太難聽,還是免了吧。咱們還是留著這顆腦袋,喝酒吃肉睡美女吧。”

郭吉笑道:“當然是好聽的,咱們兄弟的關系,難聽的話豈會找你引薦。要是連累了你,兄弟我以後還做人不了?”

“好,那我就替你引薦了。”對方找到烏維單于,說他這里來了個漢使,帶來了好消息。烏維單于大喜,立即接見了郭吉。

郭吉走進大單于軍帳,當堂一站,宣布道:“我漢天子有旨意,于今南越國王的腦殼,已經懸掛在了漢廷北面的宮門上,旁邊還空出一個位置,專門給你大單于留的。大單于你要是有種,就與漢家天子一戰,讓漢家天子把你的頭,早一點懸掛上去。倘若你沒種,就趕緊提上褲子,向著北部荒漠狂逃吧,跑慢了可別怪漢軍的刀快。”

“哎呀媽呀,這誰家孩子?他爹媽咋就不教教他說人話呢?”當時大單于就被羞辱得震驚了。他問,“是哪個把這個家伙帶進來的呀,叫他過來,過來,給我摁住他,摁瓷實點。嗯,再找拿生鏽帶齒的鈍刀,一定要鈍刀,給我慢慢地割下他的頭,一定要慢,越慢越好。”

引薦郭吉的匈奴貴族,臨被殺前,悲憤地哭道:“郭吉,你咋這樣呢?你不想活了,就找個牆角一頭撞死唄,干嗎非要拉上我?”

“沒辦法,”郭吉歉意地道:“使命在身呀兄弟,我輩子就對不起你了,下輩子我托生做個女人,隨意讓你蹂躪,好不好?”

大單于下令:“把這個不會說人話的郭吉,給我扔到北海去牧羊。老實告訴你,我要在北海建立一個漢使牧羊特區,你就在北海安家立業吧。”

郭吉被匈奴扣留,此時漢武帝已經巡游到了橋山,在黃帝墓前,愕然止住了腳步。

當時漢武帝震驚地問:“公孫卿,你以前不是說,黃帝禦龍升天了嗎?那這里怎麼會有座黃帝的墓?”

仙人公孫卿飄然而出,笑道:“陛下,那啥,這座墓,只是個衣冠塚。是黃帝馭龍升天之後,百姓及臣屬無限想念他,就立了這麼座衣冠塚,以供後人憑吊懷想。一個人工制造的旅游景點而已,陛下切莫當真。”

漢武帝仰望高天,歎息道:“等到朕馭龍升天,做了神仙,天下百姓也一定會痛哭流涕,無限緬懷朕的偉大功業,也必然會為朕建立一座衣冠塚的。

“可天上的神仙們,你們到底在忙些什麼?為什麼不快點來接朕呀?

“朕期待已久。”

朕的成功無法複制

在路上,漢武帝召集臣子,傷心地問:“司馬相如在嗎?”

“司馬相如?”眾臣大駭,面面相覷。

“司馬相如都死了好久了,怎麼陛下又提起他?”

“對了,司馬相如到底做了什麼,讓陛下對他懷想不已呢?”

“其實相如也沒做什麼,”漢武帝解釋說,“他就是個眼光更好點,早就看出來朕,本非如爾等這般不過是凡夫俗子!司馬相如早就知道這些,所以他死前留書,央求朕去泰山封禪。封禪,就是效法秦始皇,向天上的神仙報告自己在人世間的非凡業績。

“封禪的目的呢,也很簡單,就是暗示天界的神仙,該接自己回去了。你們好端端地在天界享福,卻讓老子下凡來替凡人操勞。朕已經把該干的活,全都干了,尸堆如山……不對,是生民仰承天子洪恩,日日夜夜叩謝聖明。朕在人世間的事業,已經超越了古往今來任何一任帝王。朕在這塵世間已經沒什麼工作要干,朕就是想回家,回天界看望看望自己在天上的仙女老婆。朕就這麼一點點的小要求。

“傳旨,命儒臣制訂封禪禮儀。”

這道旨意一下,儒臣們頓時如泥坑里的蛤蟆,呱咭呱咭地爭吵起來。每個儒臣都有自己的一套封禪禮儀,跟別人沒絲毫交集。要命的是,這些全不挨邊的禮儀規范,聽起來都有點道理。而且儒臣們堅持,自己的建議來自于獨家資料,是對秦始皇封禪規范的完美複制。

這事麻煩大了,只能提交陛下聖裁。

漢武帝說:“朕的成功,無法複制。爾等制作不出來正確的封禪禮儀,是正常的。因為你們都是凡夫俗子!凡人豈可仰望天界?

“所以你們根本不知道封禪禮儀,只是一味附和朕,胡言亂語罷了。這世上,唯一知道正確封禪禮儀的,就是朕呀。畢竟,朕是來自天界,終究要回歸天界。對這些流程,還是記得一些的。”

“所以這具體的封禪禮儀,要由朕自己來制訂,你們呢,能親睹這天界規范的制訂與執行,就夠幸福八百輩子的了!

“傳旨,禦史大夫卜式,不學無術,不讀書不識字,承擔不了本職工作,現將其降為太子少傅,讓他陪缺心眼的傻太子劉據去玩吧。”

霍光與金日磾相顧失駭。

霍子侯完了!

可憐這孩子,他才剛剛15歲呀!

正值青春年少,大好韶華。

可這般年齡的美少年,豈不是最適宜用來洗得白白淨淨,袒裎于神靈之前,向天界表達最虔誠的祭祀奉獻嗎?

朕和仙人有個約定

抵達緱(gōu)氏城。

這里,就是公孫卿遇到云端中的天界之城,並發現仙人巨大足跡的地方。

武帝落車,掃了一眼跪在近前黑壓壓的當地官員,問了句:“都誰聽到了?”

“我,他,還有他,他離得遠,但也聽到點動靜……”當地官員們互相指來指去,漢武帝居高臨下俯視著這些雜碎,在心里估摸著人數比例。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具體,是怎麼個情形?”

官員們表情迷惘地說:“臣也說不大清楚,事情發生前毫無預兆,極其突然,就是有聲音突然間從少室山中傳來……”

“嗯,有聲音從少室山中傳出來,”漢武帝問,“能聽清楚那聲音說什麼嗎?”

眾臣懵懵懂懂地道:“聽那意思,是那聲音在喊‘萬歲,萬歲,萬歲……’感覺後面還有句……這是山中聲音的原話,不是臣欺君……‘萬

歲到哪兒嗨去了?怎麼沒見到你’……不能確定是不是這麼個意思。”

漢武大帝歎息道:“這是朕昔年在天界時的老友,嗯,朕和仙人們應該是有事先約定的,約好在這少室山見面。難怪這些日子朕憂心忡忡,急不可耐地往這少室山趕,總感覺好像有點什麼事兒。唉,想不到朕在這凡塵日久,已忘初心,全然不記得和老友們昔年的約定了……朕來遲了,想朕的天界老友,在這少室山久候朕而不至,是何等的落寞呀。

“都怪這些該死的老百姓!是他們閑極無聊,非要上山打獵砍柴,驚擾了仙人,讓朕與仙人失之交臂!該死的百姓,你吃飯活命的這點小事,能跟朕的成仙相比嗎?

“傳旨,以後這少室山,禁止百姓進入,別問朕不讓百姓打獵砍柴,如何生存,活不下去的話,去死還不會嗎?

“這是朕的世界。百姓不過是朕的世界中的螻蟻而已!”

仙人托我給你帶個話

少室封山,武帝游東海。

尚未啟程,就見道路上黑壓壓密麻麻,湧來的人數不下萬計,都是公孫卿的老鄉。這些人在路邊拼命的招手:“那個誰,陛下,就是你,說你呢,你停一停,天界的仙人托我帶個話給你……”

武帝急令停車,命捎話人上前,仔細詢問。眾人紛紛講述,自己是如何進入瑤池,如何與仙人邂逅,如何吃了仙丹妙果,又如何回到這乏味的人世之間……據史書統計,當時的天界仙人,委托了一萬多名捎口信的人,向漢武大帝請求恢複聯絡。

委托一萬多人捎口信,這仙人真不嫌累呀。

漢武帝和天界專業人士公孫卿,立即著手甄別。這麼多的人,都說神仙托自己給皇上帶來了口信,有沒有騙子摻雜其中呢?

經過嚴肅緊張的甄別,這些自稱捎來神仙口信之人,至少百分之九十不能證實。

能夠證實的,不過是百分之十,這也意味著捎信人數以千計。

漢武大帝很納悶地問公孫卿:“這個,一千多個捎來神仙口信的人,也有點太多了。朕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甄別的呢?”

“這很容易,”公孫卿告訴漢武帝,“凡是說口信是從瑤池捎回來的,一概不能證實,因為他們所描述的瑤池風物,與本人赴瑤池時所見不同。凡是說口信從蓬萊山捎回來的,都可以通過初選,因為他們描述的蓬萊風景,與我當年去的時候,一般無二。”

“這個……”饒是漢武大帝,也被公孫卿的專業精神弄糊塗了,“傳朕旨意,以公孫卿為朕的天界聯絡先遣隊,率他甄別出來的那一千多術士前行,命官府給這一千多人,每人配備專車禦者及秘書行政班子,沿途郡縣,有拒絕其財物要求者,斬首。朕命這一千多人,先行與天界取得聯系。”

于是公孫卿率一千多人,各自乘坐著官府提供的專用車輛,浩浩蕩蕩出發了。這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騙子團隊,就見煙塵蔽日,車聲隆隆。不一日,公孫卿從東萊傳回消息:

“啟奏陛下,野民已經見到仙人。”

“好!”漢武大帝心花怒放。

但再聽下去,漢武帝的心花就謝了。

公孫卿的報告敘述說:“臣在夜間,見到了那個仙人。如何知道他是仙人呢?因為他是個巨人,怎麼巨法呢?這巨人大拇腳趾甲上,至少能夠站十幾個人。臣見到仙人,就立即揮動天子符節,大聲地唱道,‘前面的仙人看過來……’可是那巨人卻猶如一股塵煙,霎時間散盡了。現場,只留下巨人的一只巨大足印。”

“又是腳印?”漢武大帝愕然。

這個公孫卿,堪稱是戀足癖,這厮走到哪兒,都能遇到大腳印。

派官員去查驗仙人足印的真假。

官員們組隊去了,不久回來報告:“啟奏陛下,那腳印臣等看過了,好奇怪耶,那足印確實是足印,但類人而非人,似鳥又非鳥。臣在求仙領域的專業素養不足,無法證實這足印是不是仙人留下來的。”

雖然此事無法證實,但郡縣的官員們,隨意交談時說到一件事,在他們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奇怪的老人,牽著一條狗,對官員們說:“汪汪汪,我想見天子。”官員們說:“當今天子聖明慈愛,你要見也可以,且容本官先去奏報。”可說完話一轉身,那老翁和他牽的那條狗,全都消失不見了。

你說這老翁怪不怪?你要見天子,就見唄,干嗎要消失呢?

英明神武的漢武大帝,耳聽著臣子們的議論嘀咕,思忖著。

眼下這些事,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這來的上萬名方士、公孫卿並朝中所有官員,全都在欺騙他。

另一種是,神仙真的來了。

從天界下來,來赴他漢武大帝臨降凡塵之前的三生之約。

他該信哪個呢?

當然要信那個他最期望的。


漢武大帝說:“朕宣布,擇日登泰山,封禪。”

神秘的祭品

四月十九日,漢武帝只帶了15歲的霍子侯,秘密登上泰山,連隨行的官員都不知曉。

中國曆史上,帝王每一次的祭祀或封禪活動,都會詳細地記錄祭祀物品,諸如烏牛白馬之類,因為祭物表征著帝王對上天的虔敬之心。這次也記載了漢武大帝帶著霍子侯在泰山祭祀,卻是史上唯一一次,未提及祭祀品的。

隔日,漢武大帝宣布,蓋世英雄霍去病的兒子,奉車都尉霍子侯,染病身亡。

神仙都是王八蛋

群臣明顯感覺得到,泰山封禪,漢武大帝已經獲得了來自于天界的明確信息。因為他宣稱出海,去海上登蓬萊,與仙人會晤喝茶。

還要出海?群臣都感覺頭好大,這個游戲玩到現在,大家眼看著漢武帝自己騙自己,誰不跟著他騙他跟你沒完,無奈何只好硬起頭皮騙天子,騙到這程度,就應該收手了。

如果不收手,再繼續騙下去,萬一出海後根本找不到蓬萊島,到時候漢武大帝一發怒,恐怕大家全都回不來了。

無奈何,大家拿眼睛瞧著騙界的老祖宗東方朔,你這個小侏儒,滑頭大肉球,該出來收場了嗎?

東方朔不出來,這場騙局就沒個結果。

群臣的眼光,形成強大的壓力,東方朔無奈轱轆出來:“陛下,臣斗膽問一句,陛下去蓬萊做啥子?”

“做啥子?串門,散步,喝茶,聊天,干啥不行?”漢武帝對東方朔的問題,火冒三丈。

東方朔卻道:“跟仙人喝茶,有啥好的?陛下你看,臣可是親自到過瑤台的,這邊的公孫卿,他說自己也去過,雖然臣去時沒見到他,他也沒見到臣。但臣等去過天界,又有何益處呢?還不是回到朝廷,天天跟在陛下的屁股後面滾來滾去的?所以說見到仙人未必就是好事,不見仙人,也未必是壞事。”

漢武大帝搖頭:“東方朔呀,可是見見仙人,卻是朕唯一的心願呀。”

東方朔哈哈大笑:“陛下,臣說句實話吧,那天界的仙人,沒一個好東西,全是王八蛋!”

漢武大帝:“東方朔大膽,你竟然冒瀆仙人。”

東方朔笑道:“陛下曆次出巡,和平盛景見得多了,卻也曾聽到孤兒寡母的夜哭,對不對?陛下呀,您見到的人間苦難,就不止一樁兩樁,陛下沒見到的人間苦難,更是不知多少。可人世間如此之多的苦難,有一個仙人出來說句話嗎?替人世間干過一樁正經事兒嗎?陛下試想,倘若有一個仙人有一點點的良知,人世間就不至于這麼悲苦。

“可是沒有,仙人們連個蚊子屁股大小的良知都沒有,所以臣說他們全都是王八蛋,這絲毫也不冒瀆,只是較為公正的評價而已。

“所以呢陛下,仙人如此壞心眼,倘如果陛下出了海,他們卻駕駛著蓬萊仙島東躲西藏,硬是不讓陛下你找到他,陛下說到時候咱們能拿他們怎麼辦?

“因此呢陛下,與其求仙,不如仙求,叫仙人來求咱們。陛下咱們回宮,仙人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滾他娘的蛋!”

漢武大帝哈哈大笑,說:“東方朔呀東方朔,你跟人家司馬相如比,差得遠了!

“如果相如在世,這番話,他早就會對朕說出來了。

“豈會等到現在?”

東方朔心里說:拉倒吧陛下,你就是個死不認錯,忽悠你來泰山封禪,就是司馬相如死前留書干出來的好事,結果還搭上霍子侯一條性命。嘴上道:“陛下所言極是,臣就是個腦子不好使,臣自己也沒辦法。”

漢武大帝興致勃勃:“等哪天有空,咱們給你東方朔開開竅,哈哈哈。”

東方朔急忙宣布:“陛下啟程回宮。”

仙似秋鴻來有信

回朝主政,漢武帝頭一樁事,就是嘉獎桑弘羊。

桑弘羊為漢匈大戰,提供了充足的錢糧裝備,功不可沒,封為左

庶長爵,再賞黃金一百斤。

這條詔令下達,卜式當場就炸了,不顧一切地沖出來:“陛下,不可,萬萬不可呀。”

漢武大帝:“你是哪個?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卜式大喊:“陛下,現今天下大旱,百姓伏死于路,就是因為桑弘羊,他坐斷市井,低買高賣,以此為自己牟取暴利,以至于鬧得天怒人怨。請陛下誅殺桑弘羊,以解天下旱情。”

漢武帝饒有趣味地審視著卜式的脖頸,正要說話,堂下突然踅出來個模樣陌生的人,但看眉眼,這人似乎是卜式的兄弟,只聽此人道:“陛下息怒,聽野民……”

漢武帝劈頭打斷對方:“你是個齊國方士是不是?跟卜式是老鄉是不是?叫什麼名字來著,你們一千來號人,朕怎麼也記不得。”

那方士道:“化外野民,賤名不足入聖上之耳,王朔是也。”

“原來你就是王朔,”漢武帝大怒,“朕知道你!你寫過……寫過什麼來著?朕不喜讀書,不記得了。總之,你想怎麼替卜式遮掩?”

方士王朔笑道:“卜式又不曾把他老婆給我睡,我為何要替他遮掩?”

漢武帝:“他老婆給沒給你睡,朕怎麼會知道?你不是替他遮掩,為何偏要撿這工夫跳出來?”

就聽方士王朔道:“陛下,仙人來信了。”

“仙人來信?”這句話,對漢武帝有一種致命的吸引,他“騰”的一聲站起來,“什麼時候來的信?怎麼個來法?”

王朔道:“請陛下夜登觀星台,就會看到一粒掃把星出現,此星每隔七十六年才會出現一次,非主災厄,而是吉兆。等陛下看過掃把星,再過十天,土星將會獨自出現,滴溜溜自家在夜空里轉動,形狀好像粒西瓜。”

漢武帝好不失望:“這個……也算是仙人的口信嗎?”

王朔:“仙人天語,需要花費心思認真解讀的。”

漢武大帝:“你給朕解讀出來沒有?”

王朔:“野民解讀過了,此事應在公孫卿身上,不消一時三刻,應該就會有消息報來。”

王朔的話剛剛說完,就聽殿外傳報:“報,化外野民公孫卿求見。”

漢武大帝劈頭一句:“公孫卿不是什麼化外野民,他是朕的中大夫。宣他進來。還有卜式,你別他媽的給朕躲了,你聽著,此後端著你那顆腦殼,認真點吃飯,認真點吃飯才能吃得長久,聽明白了沒有?”

卜式:“臣,領旨。”

公元前110年秋,卜式曆史性地退場,此後他再也沒出來多嘴,以太子少傅之職位,幸福平安地吃到老死。

卜式這個人,一如公孫卿,他不是一個人,他在曆史上有著一個龐大的集群。任何時代的任何帝王,都需要一個卜式。此人的骨頭已然爛成了灰,但他那善于揣測權力意圖,擅斷是非黑白,公然自我標榜的精神,卻始終具有強大的生命力,至今不息。

朝鮮驚變

漢武帝再度出巡,仍然是去緱氏城。他始終疑心,昔年在天界,他的神仙老友們與他在此有個約定,倘若錯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公孫卿請漢武大帝驗看新近發現的仙人巨足印。當時漢武大帝蹲在那巨大的泥坑旁,內心說不出來的痛苦。他是個正常人,身體上連腳趾頭都知道這些人在拿自己當傻瓜戲弄。可是他強迫自己克制住殺人的沖動,強迫自己相信所謂仙人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又何妨?這些江湖術士,在他這里所能騙取的,無非不過是金帛美女罷了。他漢武大帝,什麼時候缺過這些?美女給誰睡不是睡?別說普通人間的女子,漢武帝就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衛長公主,都義無反顧地送到騙子欒大的床上,讓那騙子隨意地睡。

人到無求品自高,人若有求智商低。漢武大帝生于富貴,一生予取予求,唯一的願望就是成仙。這點冀求,構成了他的智商突破口。任何時候一想到成仙這事,他的腦殼就呈現高熱現象,智商飆降,降到了匪夷所思的低。

于是樓船將軍楊仆,又于此中窺到了品嘗甘露的機會。

這個機會,在朝鮮。

朝鮮這個國家,說起來好生麻煩。昔年朝鮮的開創者,是紂王的哥哥箕子。周武王推翻武紂王,大封天下,把紂王的哥哥箕子封在朝鮮,實際上是流放。所以早期的朝鮮,又稱箕子朝鮮。

但到了戰國年間,北部燕國的版圖強力擴張,把個朝鮮擴張了進來。再後來漢朝崛起,滅亡燕國——前面說過的,漢武大帝劉徹,他的生身母就是燕王臧荼的重孫女兒。

總而言之,漢武大帝的祖爺爺劉邦,滅了漢武大帝的外祖母的爺爺臧荼。而後,與劉邦一道撒尿和泥長大的發小盧綰,就成了燕王。但不久盧綰反叛,逃入匈奴。而燕人衛滿則率了一千多粉絲,向著境外狂奔,逃到朝鮮地界,咦,發現這里空無一人。

于是衛氏朝鮮稱王,到了漢武大帝求仙不遂的這節骨眼上,朝鮮國王已經是衛滿的孫子,衛右渠。

漢武大帝能夠在曆史上無中爭議地占了個“大”字,不是因為求仙的愚蠢,而是他在此之外的了不起。簡單說,漢武大帝能夠一心多用,南北多個戰場同時開打,同時都取得勝利,中間他還被一伙江湖騙子牽著鼻頭到處亂跑——就在這到處亂跑之際,他還能截長補短,騰出手來給朝鮮國王衛右渠上眼藥添堵。

這個被漢武帝派去,負責給朝鮮國王衛右渠添堵的人,叫涉何。涉何見到衛右渠,斥責道:“衛右渠,你夠了,你有多久沒來朝廷進貢了?不僅你自己不來,就連辰國國王派出的朝貢使者,都被你阻于境外,你還有完沒完?”

衛右渠聽糊塗了:“不是,你啥意思呢?”

涉何:“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你趕緊排香案,以屬國小君的身份,接受天子聖旨,再由朝廷委派官員,全面接管朝鮮國的政務。”

衛右渠說:“喂,使者,你搞清楚,咱們可是兩個國家呀。你漢家天子,憑什麼要接管我國的政務?”

涉何道:“這不是廢話嗎,讀過書吧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你總知道吧?”

衛右渠:“你這簡直……就是強盜邏輯嗎,哪有逼迫人家向你稱臣的道理?”

涉何:“這不是廢話嗎?你這個朝鮮國王,難道不是逼迫別人向你稱臣而來的?你碰到的是自家的邏輯,有什麼好抱怨的。”

衛右渠:“好好好,你的要求太大了,你等孤召集群臣們,開個會討論討論。”

朝鮮國王虛與委蛇,拖延著不肯接漢武帝的詔旨。涉何等了一段時間,等得百無聊賴,就說:“你們慢慢開會討論吧,我先要回去,把你們這邊的情形,向天子表奏。”

“好好好,”衛右渠巴不得這個客人快滾蛋,“為了表示孤對天朝使者的敬意,孤派一隊衛兵護送你。”

公元109年,漢武大帝47歲。

這一年,朝鮮國王衛右渠,派衛兵護送漢使者涉何歸國。

一路上,涉何與朝鮮衛隊有說有笑,和睦融洽。等到了國境邊上,就見他拔出長劍,高歌曰:“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撲哧”一刀,他的刀刃將朝鮮衛隊隊長透胸而過。

“殺呀!”然後就見使者涉何,他手執血淋淋的鋼刀,向著護送他回來的衛隊殺了過去。衛隊驚詫地看著他,及到刀光破風而來,衛隊們才齊齊尖叫一聲:“漢國使者瘋了,快逃命呀……”

匈奴王子的圖謀

漢國使者涉何歸國,甫一入境,就把護送他的護衛殺了,這厮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無他,就是漢武帝的野心,與其能力較為配套,再加上漢國又處于頂峰,不論是天子還是朝臣,都有著強烈的拓邊之沖動。而且,漢武帝為具有拓邊能力的人設了一個套,拓邊歸來,封侯賞銀,然後再派人誘勸你犯罪。犯罪後財產沒收,人卻不殺,只要你再出關拓邊,還可以重新封侯獲得富貴功名。

這個圈套,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但拓邊者卻是樂此不倦,因為他們視自己的拓邊本身,為違法犯罪的護身符。這類人多是熱血少年,莽撞子弟,做事從來不看後果。區區番邦一個臣屬,殺也就殺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就留在邊塞,打一場轟轟烈烈的封侯戰役。

果然,漢武大帝接到涉何的報告,曰:“好樣的,這才是我漢國的好兒男。傳朕旨意,涉何勇氣可嘉,以其為遼東東部都尉,替朕鎮守遼東。”

金日磾與霍光對視了一眼,霍光臉上帶笑,金日磾面無表情。

自從他父親休屠王死的那一天起,金日磾淪為漢宮的馬奴,他就是這副表情。

這副表情,已經超越了人類表情所能表達的極限。任何時候金日磾眉眼不動,誰都能從這張不動聲色的臉上,看到他對大漢天子無限的敬畏與祟拜。漢武帝雖

然患有先天性情感缺乏症,但他仍不失正常人類本色,在這副表情面前,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簡單說,漢武帝被這張表情迷得顛三倒四,時刻把金日磾帶在身邊,就連入宮與嬪妃歡愛,都帶著金日磾。

金日磾入宮,他那偉岸的身材,雄健的體魄,吸引了宮女無數驚羨的目光,不乏有大膽的宮女,對金日磾眉目情挑,金日磾卻神態冰冷,不動如山。

漢武帝之所以帶他入宮,當然是存有戲弄之意,就是要看他在數不盡的宮女包圍之下的困窘之態。可令漢武帝驚奇的是,金日磾這厮,簡直就不是人,他在宮女的挑逗之前,不僅是心不動,甚至無絲毫的生理反應。

但是這金日磾,卻又是一個有著人類欲望的大男人。因為漢武帝賜給他女人,給他生了兩個兒子。這兩個孩子成為了漢武帝的開心果,漢武帝每天把兩個孩子抱在身上,讓孩子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

其中有個孩子,名叫弄兒。他漸漸長大了,生理也成熟了。

⑻BoOK。cΟm


生理成熟了的意思是說,在宮女們如狼似虎的蹂躪之下,這小家伙繳械了,高高地舉起四只腳投降了。

小家伙沒想到的是,他的爹爹金日磾,始終以充滿感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視著他。對于他在宮女們面前繳械投降的行徑,看得明明白白。

等兒子爽得舒服了,慈眉善目的金日磾,把兒子帶到塊沒人的空地上:“弄兒,今天你舒服不舒服?”

弄兒回答:“爹,兒子今天舒服死了。”

“是啊是啊,”金日磾贊許道,“人生最幸福的,莫過于舒服而死。”

說到這里,金日磾和兒子緊靠在一起,低語道:“兒子,想不想嘗嘗比男歡女愛更舒服的滋味?”

弄兒詫異地道:“爹爹,這世上還有比男歡女愛更舒服的事兒嗎?”

“當然有,”金日磾道,“孩兒,你閉著眼睛,就會感受到這種無可比擬的舒服快感。”

“真的嗎?爹爹你不要騙我呀。”弄兒高興地閉上了眼睛。金日磾用力抱住了兒子,他抱得是那樣得緊,仿佛要把兒子的生命,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良久良久,他慢慢放開兒子的尸體,歎息道,“兒子,爹爹真的沒有騙你,死亡的滋味,是這塵世間最令人迷醉的,沒有人能夠抗拒它的誘惑。”

“去吧孩子,去見你爺爺休屠王。你那死于渾邪王刀下的爺爺,他知道我為什麼派你去的。

“他知道的。”

凌駕于親情之上的邪惡

漢武帝得知金日磾殺了親子弄兒,勃然大怒,大發雷霆。生平第一次沖金日磾發了脾氣。

金日磾伏跪于地,泣不成聲,哭訴說:“陛下,弄兒是我的兒子,這世上,還有誰能比我更疼愛他?可是君父之尊,凜然而不可侵犯。弄兒他在宮中不能把持自己,觸犯了君父之威,這是無可饒恕之大罪。縱然他是我的兒子,臣也只能大義滅親啊。陛下啊,我這一顆心,猶如刀絞,請陛下殺了我,賜我一死吧,不要讓我再在苦難的人世間,遭受這難以煎熬的折磨了……”

“好啦好啦,”漢武大帝被他感動了,“你敬愛君父之心,猶在父子親情之上,朕如何忍心責怪于你。可是弄兒……唉,朕是真心喜歡弄兒呀。金日磾,你要忍著悲痛,勇敢地活下去。朕已經失去了弄兒,不能再失去你了。”

“陛下厚恩,臣,唯死以報。”金日磾哭成了淚人。

平心而論,漢武大帝的智商,是相當之高的。以現代的智商測試來評估,他的智商應該不會低于160。但權力的強大力量,給他的智商帶來了負面效果。簡單說就是,中國曆史上古往今來的權力狂,都在致力推行一個奇特的規則——將對權力或組織的忠誠,凌駕于親情之上。

然而,人類對血緣親族的情感,是一種本能。任何一個人,只要他神智正常,不是太過于發癲,都是血緣親情第一,而後是友情,第三才是對權力體系或是權力組織的忠誠之情。但中國幾千年來,失控的權力無休止地在扭曲人性,力圖將對權力的忠誠,硬擠到血族親情之前。這種扭曲久了,于權力社會就成了正確的,這種扭曲觀念體現在漢武帝的思維里,就認為臣屬對自己的忠誠,高過于對血親的情感,應該是正常的。許多人遇事先考慮親情,這反倒是私心作祟,不忠于主君的表現。

漢武大帝生于皇宮,長于權門,自幼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扭曲性認知。而他在成長過程中,又沒有絲毫挫折,以供他反省矯正自己的扭曲人格。最要命的是,在他47年的人生經曆中,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將對權力的忠誠,凌駕于親情之上的倫理,是犯了嚴重錯誤的,因為這是違背人類正常天性的。

終其一生信守著一個錯誤的認知,這使得漢武大帝,缺乏正確分析金日磾殺子事件的能力。

他真的應該認真想一想,兒子,是父親最鍾愛的。可是這個高大雄健的金日磾,他居然殺掉了自己最鍾愛的兒子。

那麼,他究竟想在漢武大帝這里,得到些什麼?

他要獲得的,是比兒子性命更具價值的東西。

這東西是什麼?

只有,金日磾自己知道。

他離開漢武帝,來到了甘泉宮。

在這里,懸掛著一幅異族女子的畫像。上書:休屠王閼氏的字樣。

她是休屠王的妻子,金日磾的母親。是霍去病兵出漠北,渾邪王降漢而刀殺休屠王之後,母子三人俱被擄到漢國來的。

史書上記載說:金日磾的母親,深明大義,天天耳提面命,教導金日磾無限忠于漢武帝。漢武帝深受感動,就破例為這個女人畫了像,讓金日磾有所憑吊。

這樣的記載,鬼才相信!

如果史學家腦殼里,認為一個丈夫被殺,連同兒子一並被擄為奴隸的女人,聽天由命是正常的,但要因此而教導兒子,忠于殺掉自己丈夫、滅亡自己部族國家的劊子手,這要怎樣的神經,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史學家也在干著和漢武大帝一樣的事兒,試圖宣傳一種對權力的效忠,凌駕于親情血仇之上的倫理。但人類社會中,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無論權力狂怎樣的渲染,這種情況多不過是權力狂的杜撰,而非曆史或現實。

史書上還記載說,每當金日磾來到甘泉宮,來到母親畫像前,都會泣不成聲——假如一個人對母親懷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又怎麼可能無視親生兒子的性命?

這一對母子來到漢廷,是有為而來的。

或者,是為了報複權力對他們部族的殘害?

沒人知道。

我們知道的只是,此後的漢武大帝,突然陷入瘋狂之中,干出了無數件正常人類無法理解的怪事。

斬首小分隊

一切跡象表明,朝中的權力結構,醞釀著驚天的變化。但新任遼東東部都尉涉何,對此毫無察覺。

他也懶得去想這些爛事,對他來說,要做的事情就一件——甭跟朝鮮人客氣,逮住就殺,准保沒錯!

你看,這才不過殺了個護送他回來的朝鮮衛兵,就弄個遼東東部校尉。倘若再多殺幾個,他就距離封侯不遠了。

所以涉何每天帶著他的部下,在邊境一帶棱巡,有時候深入朝鮮境內,尋找新的封侯時機。可朝鮮人分明是被他打怕了,他每天不辭辛苦,所行之處,竟連根兔子毛也見不到。這讓他說不盡地沮喪。

唉,封侯這種事,也得看每個人的命啊。莫非自己,是又一個飛將軍李廣不成?

涉何滿腹憂傷,來到每日巡游之後必來的酒肆,在他的老座位上坐定,拍了下桌子,吼了聲店家,鄰座一名模樣古怪的男子,突然間把頭湊了過來:“這位,莫非是威名震遼東的涉何涉校尉?”

“你是哪個……”這句話問出來,涉何頓覺不妙,他的前後左右,各有幾名模樣古怪的漢子,他的話剛剛出口,眾大漢已各掣短刃在手,叫了聲:“奉我王之命,摘取涉何之首級,以報此人擅殺我朝護衛之血仇。”言訖,涉何頓覺渾身上下懶洋洋的提不起力氣來,身上已經多了十幾處刀口。

眾目睽睽之下,來自于朝鮮的斬首小分隊,摘下涉何的腦殼,破圍而出。

此事震駭遼東,奏報火速報往朝廷。

朝廷——注意,從現在起,接到奏報的是朝廷,再也無法確定是不是漢武帝——朝廷接報,大喜:“楊仆那該死的,他的死囚軍終于派上用場了。”

傳旨,給樓船將軍楊仆湊上七千死囚,讓他們從齊地渡海,收複朝鮮。

朝廷玩了個惡作劇

楊仆又得到了七千死囚軍。

照例,他又開始了繪聲繪色地描述這些死囚的悲慘,無以複加的悲慘。可是好奇怪,這些死囚們看起來模樣怪怪的,當楊仆縱情發揮時,不見他們有絲毫反應,只是直眉愣眼地看著楊仆。

把死囚們的悲

慘境況描述完了,楊仆停頓了片刻,等待預期的絕望號啕聲。可是眾死囚竟毫無反應,一張張怪異的臉,像是看什麼稀罕之物一樣,好奇地看著楊仆。那一道道怪異的目光,讓楊仆全身都不自在。但他畢竟在戰場上養成了凶悍的殺氣,就抖了抖身子,想拂散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提高嗓門,吼了一聲:“你們聽清楚了沒有?”

眾死囚古怪的模樣依舊,未有絲毫回應。

當時楊仆就急了:“回答我,你們他媽的難道都是啞巴嗎?”

這時候死囚隊伍才略微有點騷動,但距離楊仆的預期,還差得遠。

詫異之下,楊仆踏前一步,順手揪住一個死囚:“你,回答本座,你的境遇慘不慘?無論你如何掙紮拼斗,都逃不過喋血沙場埋骨異鄉的下場,你絕望不絕望?”

對方恐懼地顫抖著,開口了:“吱呀吱呀吱,吱吱呀呀吱……”發出的那奇怪動靜,讓楊仆頓時毛骨辣然。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死囚,怎麼說的全都是怪異的鳥語?

楊仆急忙揪過來一個親隨,問道:“這些死囚,到底是些什麼人?怎麼說話是這種動靜?”

親隨回答:“啟凜將軍,這些死囚,是朝廷特意發給你的東越國死囚。”

東越國?我的天呀!當時楊仆就一屁股坐地下了。

東越國死囚,說的都是閩話,這種語言自成體系,哪怕再過兩千年,楊仆也未必聽得懂。

當然,這些閩南死囚,也甭想聽懂楊仆的忽悠。

慘了,這下子慘了。朝廷這個惡作劇,當時就讓楊仆傻眼了。讓他帶領東越死囚討伐朝鮮,可是與士兵們語言都不通,如大漠旅人生命甘露之類的心靈雞湯,就沒法子派上用場了。

那他這仗該怎麼打?

沒辦法,硬著頭皮打吧。

絕望的楊仆,只好帶著他的東越死囚,渡海殺奔朝鮮。朝鮮國王衛右渠,聞訊立即趕到險要之地對抗。雙方一接仗,楊仆這邊的死囚軍就炸了窩,各自向著荒山狂奔。楊仆打了一輩子仗,生平頭一遭跟士兵們比賽腳力,落荒而走。

衛右渠耀武揚威,趁勝追殺,砍了一堆的東越國死囚腦殼。

逃進山里,楊仆差點沒氣死。他向來戰無不勝,就是因為他善于鼓舞軍心士氣。而他在三軍前的保留節目,就是沙漠旅人之生命甘露。此事路博德知道,許多戰將也知道,朝中諸臣當然也經常談論這事。所以這次故意給楊仆派了東越國死囚來,存心想看楊仆的樂子。可是兵危戰凶呀,打仗這種事,哪有這麼開玩笑的?

他提著刀,在山里艱難跋涉,一個個地尋找他那些逃散了死囚,這些死囚也正在找他。因為這些人心里太惶恐了,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追殺。但他們跟隨楊仆一路行軍,齊地渡海,已經視楊仆為他們的領頭羊,一見到楊仆,就熱淚盈眶,淚流滿面地撲過來,連比劃帶吱哇,向楊仆述說委屈。

就在這十來天的艱難尋找,楊仆和他的死囚們,建立起了深厚的戰友情誼。他開始疼愛這些可憐的死囚,關心這些苦命的人兒。不再忍心用大漠旅人生命甘露這套成熟的雞湯忽悠他們送死了。

這個心情的轉變,決定了楊仆一生最終的命運。

殘酷清洗

就在楊仆于山中尋找失散的囚徒之時,山外,發生了一件極盡詭異的怪事。

話說楊仆兵敗之後,另一支與他配合的漢軍,也已經進入了朝鮮境內。

這支軍隊的統帥,名字極其別扭,他叫荀彘。

荀彘,荀彘,聽起像是尋死……

“彘”這個字,應該是西漢時代的吉祥用字,因為漢武大帝小時候,他爹漢景帝給他起的名字,就是叫劉彘。

荀彘這個人,也是從底層打拼出來的。他的長處是善于禦車,曾經多次跟隨衛青征討匈奴,于戰中顯露頭角,被朝廷詔旨以其為左將軍,配合楊仆來打朝鮮。而荀彘來到之後,楊仆已經敗逃入山,于是荀彘就和朝鮮國王衛右渠,你來我往地對打起來,打了段時間,沒見什麼效果。

朝廷不喜歡這種慢吞吞的戰事,就派了一個叫衛山的人,拿著天子的符節,前來解決問題。

注意,這個使者姓衛,他拿著的是天子符節。

這個衛山,他或者是朝鮮國王衛右渠的近親,又或者是大將軍衛青的家將。也不排除二者兼具的可能,唯其具有這雙重身份,才能夠在朝鮮及荀彘之前,同時贏得尊重。

總之,衛山這個人的身份,極盡微妙,此人實際上已經卷入了一場險惡的朝廷政爭,只是他自己尚不清楚罷了。

衛山抵達朝鮮王庭,朝鮮國王衛右渠向衛山跪下磕頭,哭著說:“孤怎麼會與天朝大軍相對抗?孤之心,日日夜夜渴望著回歸天子之庭。可是天使你看啊,漢國兩位虎狼一般的將軍,阻攔著孤的去路,孤好害怕呀。之所以重兵環繞,只是擔心被那名將軍殺掉而已。”

衛山喝問:“大王既然心慕天子威儀,如何來證明呢?”

衛右渠道:“這個太容易證明了,孤立即派太子跟隨天使,前往朝廷請罪。此外,孤再向天子進貢5000匹良馬,再為前來攻打孤的漢軍,提供軍糧,這還不能夠證明孤之心嗎?”

“好,那咱們就這麼定了。”衛山大喜。想不到這艱難的任務,居然如此輕易地完成,回到朝廷,封個侯是免不了的。

幸福來得太突然,衛山甚至有種始料未及的感覺。

但等到朝鮮王太子牽5000匹馬出發時,衛山就感覺有點不對了。這5000匹馬,每匹馬有兩個人負責,也就是說王太子帶了一萬人馬,還俱各佩帶鐵甲兵器。這是比荀彘的整個軍隊還要強大的實力,這像是去朝貢的樣子嗎?


衛山心里嘀咕,等到了荀彘處,他就和荀彘向朝鮮王太子提出要求:“你們已經投降了,此行是赴天子朝堂進貢,不可以攜帶兵刃的,請你們先行繳械。”

朝鮮王太子聽了,笑道:“謹遵天使之命,等我吩咐下去。”

說罷,王太子策馬,順原路返回。赴天子朝堂進貢的事兒,就這麼算了。

衛山無功而返,回到朝廷,就立即被殺掉了。

衛山沒能辦成事,殺掉了好像也不冤。

但是,他只是一個外交人員,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說客,兩名殺人不眨眼的將軍都完不成的工作,卻讓衛山承擔全部的失敗責任,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自古以來,靠舌辯于朝堂之上,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極為偶然的小概率事件。漢武大帝不可能連這麼個枝節都弄不明白。更何況,臨行前他授予衛山天子符節,表明了對衛山一切行為和結果的認可。可臨到最後,卻翻臉斬殺衛山,這就透出了過于剛愎了。

剛愎固然是帝王的心性,但考慮到出征朝鮮的荀彘,是來自于衛青的嫡系陣營。這就為衛山之死,帶來重重疑惑。

——朝廷之上,明顯是暗潮洶湧,有一種強勢的力量,正在著手鏟除衛氏集團。

頭一個是衛山,接下來必然是荀彘,繼而,皇後衛子夫,衛子夫生的太子劉據,都將在劫難逃。

有人正在秘密策劃,對漢武大帝展開凶殘的報複。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去死吧思密達

楊仆帶著他的殘軍,終于沖出十萬大山,回來攻城。發現荀彘的部隊,駐紮在王城的西北,于是楊仆撿了城南紮營,對衛右渠形成合圍之勢。

接下來的戰事,就變得耐人尋味了。

荀彘是新晉將領,昔年衛青的老家將,好不容易獲得這麼個出場機會。表現得好,固然是前程似錦。表現不佳,恐怕再沒第二次機會了。所以,他督戰攻城非常賣力,每天驅趕著士兵,不停歇地向王城發起進攻。

而楊仆呢?這家伙自打經曆了一段山中歲月,已經徹底轉型為一個和平主義者。看著荀彘與朝鮮王軍對殺,他搖頭,再搖頭:“這是干什麼呀,好端端的,大家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呢?和諧點不好嗎?”

于是楊仆派人,手持和談符節,前往朝鮮王城聯系工作。

注意這個細節,楊仆竟然持有漢武大帝親發的和談符節,這東西不可能是在大街上撿來的,只能是皇家權力授予。也就是說,楊仆擁有漢武大帝親授的權力,或談或打,視戰場上的情形而定,可以相機行事。

但楊仆是何時、在什麼情形下被授予的這個權力呢?

這個細節被史書刻意疏漏了。史書提到楊仆持節前往,就好像他天然就擁有符節一樣,沒有交待具體情形。

總之,荀彘那邊賣命地單兵作戰,而楊仆這邊與朝鮮王庭卻是使者往來,和談車輛絡繹往來川流不息。荀彘親自來找楊仆,商量兩軍聯手,共同對朝鮮發起大決戰,楊仆卻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荀彘終于察覺情形不對,他好像被人玩弄了,他這邊流血賣命,而楊仆卻利用這個機會,乘機拉攏朝鮮國王。到頭來自己將一無所獲,而楊仆則奪得說降朝鮮國王的全功。情急之下,荀彘也有樣學樣,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朝鮮王庭,與衛右渠約談投降事宜。

使者到了朝鮮王庭,立即受到盛大歡迎,精美的飯菜一道道端上來,那香噴噴的味道,聞得使者心花怒放。剛剛把筷子拿起來,就聽衛右渠問道:“楊仆將軍身體還好嗎?在山里時,沒有被狼咬到吧?”

“楊仆?”使者愣了一下,“我不是楊仆那邊的,是左將軍荀彘派我來的。”

“你是荀彘的人?哎呀媽呀,你咋不早說呢,思密達?”朝鮮國王變了臉色,立即站起來走人。接下來侍者沖上來,把使者面前的精美菜肴,統統端走,使者正在驚訝,早有幾人撲過來,抄胳膊架腿,將他抬出門外,“嗖”的一聲,扔到遠遠的:“滾,荀彘算個什麼東西?我家國王只向楊仆將軍投降,讓荀彘去死!”

“什麼事呀這是,”聽到使者回來後的報告,荀彘吃驚得嘴巴大張如一座門洞,“楊仆他這是搞什麼?要玩死我?可我沒招他沒惹他呀?

莫非,楊仆想秘密聯合朝鮮軍,想要干點什麼?

可這個猜測,又沒有證據,荀彘連偷偷向朝廷打報告都不敢。

雖然他不敢打報告,但朝廷對這邊發生的事兒,一清二楚。

遂有使者公孫遂,飄然赴遼東。

公孫遂?

他又是誰的人?

勳臣之死

公孫遂,官拜濟南太守,與公孫賀同氣連枝。

公孫賀又是個什麼情形?

公孫賀,祖上從軍,功業顯赫。當衛子夫受寵,其異母弟弟大將軍衛青崛起之時,漢武大帝為提升衛青的社會地位,詔令公孫賀迎娶衛子夫的姐姐衛君孺。

這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了。

前面一個莫名其妙被處死的使者衛山,只是疑似衛青嫡系,而公孫遂,他則地地道道,是衛青集團中的骨干成員。

這次派他來朝鮮,不過是為了弄死他而已。

無論他干得是好是壞,總歸是要弄死的,有可能連弄死他的理由都懶得找。

為什麼要弄死他呢?

因為有人要摧毀衛青政治軍事集團。

是誰要摧毀衛青政治軍事集團?

此時在漢武大帝身邊,借漢武大帝的名義發號施令的人。

他們是誰?

他們就站在漢武大帝身邊,聲色不動,滿臉陰沉,正慢慢拂拭著皇家權力這柄殺人無數的雪亮鋼刀。

前面有一個莫名其妙被殺掉的衛山,公孫遂應該知道有一場恐怖的政治強風暴,正在向他席卷而來。但他逃無可逃,只能硬起頭皮,大步行走在死亡之路上。

他甫到遼東,荀彘就趕來向他報告,稱:“朝鮮早就應該攻下,只是楊仆行徑詭異,忽進忽退,又秘密與朝鮮國王媾和。”然後他把所有的細節,逐一向公孫遂作了彙報。”

公孫遂聽後,情知事關重大,立即以天子符節召楊仆。楊仆到達之後,就被公孫遂的衛兵五花大綁,捆成了一團。

然後公孫遂把他的處理方式,向朝廷報告。

朝廷又派來名使者,帶了把磨得锃亮的刀,來到遼東,不由分說摘下了公孫遂的腦殼——其實,無論公孫遂怎麼個處置法,處死他的決定不會改變。又因為處死他是事先的布置,所以臨到他被殺掉時,連個理由都沒有,這就導致公孫遂的死,構成了西漢史上一大疑案。

公孫遂死了,荀彘立即意識到了這同樣是他的厄運,有人正在明目張膽地清算衛青政治集團,而他荀彘身為衛青的家將,必然是在劫難逃。

說到朝中有人要清算衛青軍政集團,實足以駭人聽聞。因為衛青軍政集團,實際上就是太子集團、皇後集團,要拿下如此盤根錯節的龐大勢力,無疑是個大工程。

這樣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就讓人頭皮發炸,遑論去做了。

但的確有人在做,而且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及到朝鮮之戰,這個龐大的工程,才浮現出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這朝鮮之戰,不過是個圈套,要把衛青集團中的骨干成員,悉數坑殺。

不能被這幫邪惡的家伙害死,荀彘發了狠,吞並了楊仆的軍隊,向朝鮮王城瘋狂進攻、進攻、進攻,只要滅了朝鮮,立下堪可封侯的軍功,才能免于殺身之禍,替衛青政治軍事集團扳回一局。

他成功了。

在荀彘的狂攻之下,朝鮮王城爆發內亂,出于對漢國軍力的恐懼,亂兵殺死國王衛右渠,向荀彘請降。

又一輪快樂大封侯。

許多與這場戰事無關的人,封侯了。朝鮮那邊逃過來的降兵降將,也封侯了。

卻沒有荀彘被封侯的消息。相反,他接到命令,命他回長安述職。

荀彘回到長安,在城門口,就被一群凶狠的士兵拿下,當場拖往法場。被震驚了的荀彘拼命尖叫:“這是矯詔,有人在假天子之命害我,害太子和大將軍,太子在哪里?大將軍在哪里?我要面見天子,當面抗辯。”

嘶聲尖叫之中,鋼刀掠過,荀彘那顆期望封侯的頭顱,滾出了丈余之遠。

當立了戰功的荀彘血染長安城門時,大將軍衛青臥于病榻之上,已是弱不可支。被冷落已久的皇後衛子夫來看望他。皇後不敢告訴他,家將荀彘立下平定朝鮮的不世戰功,非但沒有封侯,反而被誅殺的壞消息。

衛子夫只是說:“兄長,你知道嗎?那個打起仗來瘋瘋癲癲,腦子不是太正常的楊仆,他在繳納贖金之後,被削去爵位,貶為庶民。”

揮劍斬樓蘭

公元前108年,漢武大帝48歲。

這一年,漢帝國同樣是兩個戰場同時作戰,詭異的朝鮮之戰占了大半篇幅,參與這場戰事的人或死或貶,呈現出了不可理喻的態勢。

而在北部,大將趙破奴獲得了他難得的人生機會。

趙破奴,九原郡人氏,為漢國軍中將領。他在漢匈戰爭中屢立戰功,因而封侯。但就在他封侯的當年,漢武帝為了籌措戰爭款項,命令列侯獻金助祭。趙破奴搜箱搗櫃掏盡家底,獻上金子,卻被指為成色不足,有假冒偽劣之嫌,因而獲罪,削去剛剛得到的爵位不說,還被貶為庶民。

無奈何,趙破奴從頭做起,再度從軍,複因為屢立戰功,迅速地晉升為匈河將軍。

此時河西,大量的漢國使者疊肩交背,奔走不息。一旦這些使者有所斬獲,就會立即封侯。所以出使西域,已成為有勇力的貧家子弟的謀生之路。這些使者,良莠俱全參差不齊,出使時不擇手段謊話連篇。

西域諸國接見漢使,發現這些漢使每一撥都說的不一樣,前後言語不搭。西域諸國就對漢使失去了熱情。而這些漢使們行軍疲頓,往往相互攻擊自相殘殺,彼此劫奪對方的財物。

西域淪為漢使自相殘殺的天堂聖地,當地的樓蘭國也不甘寂寞,時常出動兵力劫掠漢使。就連使者王恢——這個王恢,不是挑起百年漢匈之戰的大行令王恢,那個王恢已經自殺于獄中了——王恢遭遇到樓蘭兵搶劫,被剝得只剩一條內褲。

匈河將軍趙破奴,氣勢洶洶地率了一萬來人,深入河西兩千余里,來找匈奴騎兵決戰,卻連根毛也沒見到。

于是朝廷上就開始合計了:咦,你看王恢都被搶得只剩內褲了,何以趙破奴卻找不到匈奴騎兵呢?

這個問題,足足困擾了朝廷五年。

直到公元前108年,不知是誰,才如夢方醒。不對不對,搶劫使者王恢的,明明是樓蘭兵嗎,你卻讓趙破奴去找匈奴決戰,這根本不對路子嘛。

“傳旨,命趙破奴進擊車師國。”

話說趙破奴接獲命令,當時就哭了。

他說:“那啥,咱們那邊的朝廷,還有沒有個正常人了?搶劫王恢的明明樓蘭嘛,上一次你們讓我打匈奴,隔了五年又讓我打車師,發布個正常點的命令,怎麼就這麼難呢?”

有意思的是,那位被搶得只剩褲頭的王恢,正在趙破奴的營中。他應該是被派來擔任向導的。見此情形就建議:“趙將軍,跟你說吧,朝廷上還真難找到腦子正常的人,那啥,他們發布的命令顛三倒四,要不咱們干脆不理他們了,先把樓蘭給滅了吧?”

先滅樓蘭?就那麼個小國家,繞空地砌一圈泥牆,就敢說自己是國家了。那就砂鍋搗蒜一股腦兒,把這兩家統統滅了吧。

“我看行。”趙破奴道,“我統七百騎兵,從車師往樓蘭方向攻,你替我統後援,負責我後面的糧草接濟。”

說到樓蘭和車師,這兩國家加起來也不如漢國的一個小縣城大,被趙破奴摧師而入,鐵騎撞破泥牆,

先破車師,再入樓蘭,活捉了樓蘭王。

此役,在朝廷上引起轟動,趙破奴因此戰功,被封為浞野侯。替他幫忙的王恢,也無端被封了個浩侯。

詩云:“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車師、樓蘭雙雙滅國,西域震駭,早年被漢武帝送到匈奴的江都王劉建的女兒劉細君,發現她的命運面臨著一次尷尬的抉擇。



⑧BOоK·cо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