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二十二

將海水向天空高高地卷起,除了那覆蓋遮擋著太陽光的霓虹以外,那宛如神之石磨的雷云穿上了閃電的上衣。

劃著螺旋並蜿蜒著,仿佛陀螺一般在云中回旋著,那巨大無比的石磨緩緩地向著東南方向移動過去。都可以被形容為“龍之巢穴”的云中渦旋的真身是,直徑在一千六百公里以上,最大風速超過每秒五十米的超大型台風。

九月的南北多島海,台風頻繁發生。

這雖然是進入今年以後第四次台風,但規模是格外得大。台風沿途的所有島嶼在這個時候,都在一門心思地采取著針對農作物和住房的安全對策吧。像在海上行走的神獸一樣,台風將途徑的所有東西都吞並向南前進著。

帝紀一三四八年,九月,北多島海克洛斯諾達爾島北方二百海里——

在與那超大台風水平距離兩萬米地方追逐著的,有兩個空中飛島。

兩者都是全場將近十五公里,全幅將近五公里的巨大浮游島。在下面設置著大大的方向舵和推力裝置,然後在地表面有飛機場和無數的對空炮台、對艦炮台像刺猬一樣瞪視著空域。

烏拉諾斯第九飛空要塞“卡奇諾斯”和第十一飛空要塞“巴塞諾斯”。

向多島海方面派遣的四個飛空要塞中,這兩個現在,正靠近著那超大的台風南下著。

那相當于島的船首的部分,是被混凝土裝甲和非常厚的防彈玻璃所保護的烏拉諾斯要塞司令部。周圍的參謀將校都服從著他,戴著顯示少將的肩章的壯年軍人,透過雙筒望遠鏡眺望著台風。

——尤迪加作戰。

在胸中低語著本次作戰名,卡奇諾斯司令官萊桑德·開普勒拿開了雙筒望遠鏡,用肉眼確認著名為“尤迪加”的超大台風的狀態。

“真是前所未聞的作戰啊。”

那聲音中並沒有帶著諷刺,反而對于從今往後的冒險有著異常濃厚而亢奮的興趣。在多島海方面軍的要塞司令官中雖然萊桑德對統合作戰本部的做法持有批判性態度,但關于本次“尤迪加作戰”,他卻極為罕見地有干勁。

他一邊凝視著將天空與大海塗成暗灰色的尤迪加,一邊對在旁邊的航海參謀說話。航海參謀絲毫不隱藏抑郁的表情,

“我希望你能知道在現場的人的辛苦。”

“與空襲和艦炮射擊比起來,台風已經算是可愛的東西了喲。風和雨可沒有破壞混凝土裝甲的力量。”

“在將近一周內都會受著電波通信的限制,一直隱藏在台風中。這事關兵員的士氣,而且那地下倉庫不會進水吧?”

“考慮到不好的地方那就沒完沒了了。這作為奇襲來說是非常在理的。誰能香的到呢,混在這台風之中會有兩個飛空要塞接近過來什麼的。在這雷達萬能的時代里就用這笨重的飛空要塞了來進行奇襲,這不實在是令人愉快的作戰嗎?”

萊桑德一副非常高興的樣子笑著。航海參謀長依舊一副陰沉的表情,將目光回到了作戰台的多島海拳頭上。那上面畫著的預計的台風前方,是Air Hunt島。

“如果台風吹到Air Hunt島就不就麻煩了?”

“到那個時候在反轉逃回來不久完了。雖然從概率來講一半對一半,但有冒這個險的價值。如果像計劃一樣地發展的話,就能將劍尖直指敵人的咽喉。戰爭的趨勢就要改變了……那麼,差不多該走了吧,准備好了嗎?”

獲得了航空參謀和通信參謀的批准,萊桑德發出了命令。

“推進裝置,減速至12節。進入尤迪加。稍稍再看最後一下太陽吧,在現在讓它照照視網膜。”

航海參謀長用嘴對著麥克風,將剛剛的命令傳達給了島內全域。在地表面上面的士兵們跟太陽不斷道著別,向地下居住區移動過去。所有的飛空機械已經被收容在了地下格納庫,在地表有的只有施加了防風防水對策的混凝土建築物而已。

卡奇諾斯和巴塞諾斯,那兩個飛空要塞緩慢地偷偷靠近著“尤迪加”。

在卡奇諾斯的地表面,有一個人——

仿佛要抗衡那散亂地進入地下的兵員之流一樣,他在飛機場的一角一直留到了最後,眺望著台風。

在那理所當然地穿戴整齊的軍人中,有一個打扮異樣的男子。

用滿皺紋的、扭歪著的軍服裹著身子,右手拄著拐杖。

右腳沒有穿鞋,從褲子的下擺中出來的,並不是腳腕,而是木棒。那非常粗糙的假肢拄著地面,男人一直盯視著台風,一動也不懂。

繃帶裹滿了整個臉。

在眼睛、鼻子、嘴巴稍稍露出了點縫隙,以確保視線和呼吸。從那微微的縫隙中透出來的皮膚,是傷疤節子。大概是過去整個臉受了嚴重的燒傷。軍帽也不戴,繃帶一直打到頭頂上,在那現場呆立著一動不動。

如果有誰向他搭話帶著他到地下的話也許還好,但誰也不會接近那個男子。那男子有著與平常人在不同次元存在一樣的氛圍。

他欣賞那台風直到生厭,男子一個人轉回身來,踉踉蹌蹌地開始走動。他蜷著背,用著似乎馬上就要摔倒的危險步伐,時而好像就要到了摔倒的邊緣,如同老人一樣踏在下往地下設施的台階上。

男人在狹窄的地下通道上一個人走著。

在走廊的對面談笑的兩名少尉走了過來,注意到男子,倏地咽喉響動了一下表情變得僵硬起來,兩個人都背靠著牆壁,側目而視,用著最高等級的敬禮讓男子通過。男子連頭也沒有點一下作為回應,仿佛十分淒慘地將拐杖一邊在地板上打著,一邊慢慢地通過了前面的通道。少尉們在男子消失在走廊的對面以前,一動也不動地將背靠著牆壁。

男子所到之處,烏拉諾斯的兵員都表現出同樣的反應。

只是恐懼而讓開了路。整備員也是、飛行員也是、士官和機關兵以及會計員都是,大家都知道他的臉,可是誰也不跟他說話,只是表情僵硬起來,將悲鳴扼殺在喉嚨中,讓開道路。

繃帶男,不久就到達了飛機的地下格納庫。

在那以後,他仿佛在尋找丟失的寶物一樣,在格納庫內開始徘徊著。

察覺到他的整備員誠惶誠恐地靠近了他,用手指指了一架戰斗機。

繃帶男也不道謝,只是用著不穩當的步伐走近了指示的機體。

然後用拐杖撐著腰,抱著記憶,拼命地登了上去。簡直就像芋蟲在樹枝上攀爬一樣,那種小心翼翼的舉動。那看不下去的整備員想要幫忙跑了過來,可那繃帶男依舊抓著機翼轉過頭來,將滿是瘡痍的眼角露出來瞪視著他。

“嘰……”

奇怪的沉吟聲,從繃帶的深處發出。被這氣勢所震懾到的整備員發出了悲鳴,留在當場。繃帶男扭動著身體到了機翼上面,用著同樣的動作摔進了駕駛席中。

這里是他睡覺的床。

明明到居住區的話給他准備好了特等室的,可繃帶男絕不靠近那里,總是一個人,在這狹窄憋屈的駕駛席里睡。

整備員用呆呆的表情眺望著駕駛席,將目光轉向了機首。

描繪出來的是黑豹的nose art。

那是和Warukyuure的阿克梅德所並駕齊驅的,“空之王”的徽章。

——卡納席翁。

空之王他現在一個人在駕駛席中,像芋蟲一樣地蜷著,等待著在戰場上飛行之日。

雖然卡納席翁在地上連步行都困難,但在空中的話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操作著戰斗機,化身為將所有獵物都擊落的黑豹。那丑陋的外表再加上失去了右腳,滿是瘡痍直到喉嚨深處,都不能盡情地說話,對于卡納席翁來說地面上和地獄沒有什麼不同。那樣的他唯一能夠自由自在發揮的地方就是戰斗機的駕駛席。那機體現在回應著卡納席翁超越了肉體的要求,在空中映出空戰動作的圖像。

對于卡納席翁來說,愛機是自己的肉體。

在這地面上爬行的自己,不過只是一具驅殼。對于那軀殼來說,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戀人也好都不需要。只要有愛機,就可以了。

在駕駛席內,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那機體溫柔地緊抱著丑陋的自己,非常舒服。卡納席翁完全與三式Idola同化了,成為了同一生物。

比起誰都要熱愛天空的卡納席翁,也同時比起任何人都受到天空的眷顧。在這天空之中,不可能有比起自己來說更受眷顧的存在了。如果有那樣的存在的話,則必會以自己的尊嚴做賭注將之擊落。

在下一次的戰場中,也希望自己最受到天空的眷顧。必須將Air Hunt島的上空,從此以後變為自己的東西。

懷著這樣的祈禱,卡納席翁睡著了。

那遠方傳來的可以聽到的風雨聲,愈發得激烈了。飛空要塞如同戰術所說的,已經進入了台風的里面————

雖然想著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事啊,可好像也不是那樣的壞事。

以前的話即使只是收到了一個指令,要完成接頭的話也必須得用信使這種麻煩的方法。可是現在的話,可以利用菲歐這種最好的通信手段。本著興趣第一的原則和美緒接

觸了以後雖然也有些後悔,但在與秘密情報部取得聯系這方面卻異常方便了,這正是現在的狀況。

“托你的福,連這樣的事也變得可能了呢。”

在有燦爛的月亮照射的深夜中,Air Hunt島的西南,大概在Saint-Gilles灣附近的一片岩石穿著潛水服佇立著,萊納對著他的同伙笑著。

“……你究竟是從哪里得到的呀,那種東西。”

美緒用著冷冷的眼神,問著背著氧氣罐的萊納。

“偷偷潛入海軍倉庫的話,這種東西到處都是。”

確認了在頭上的小型燈可以正常工作以後,從腰的口袋中拿出了小刀,萊納這麼敷衍地回答著。雖然說起來很簡單,但潛入到重兵把守的軍需品聚集地,然後偷出那麼多潛水用具,這並不一般。

“那麼再見啦,好好放風喲。如果有人來了的話就趕走他或者移向別的地方。拜托啦。”

那麼說著,萊納就戴上了充氣頭罩。由于一個潛入工作員必須所有的技能都非常優秀,當然偷盜也好潛水技術也好當然也了然于心。

“再見了。”

美緒她混雜著歎氣,向萊納揮揮手。在月光之下,萊納在透過頭罩嘻地一笑,豎起了拇指,潛入了海中。

那水花馬上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靜止了。美緒在平平的岩石上坐下,一臉陰沉地凝視著在水面上搖晃的滿月。

——究竟在干什麼呀我……

在這一陣子,好像都有些放棄思考了。喪失了對自己的將來的關心,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仿佛機械人偶一樣的以菲歐為媒介來收信,內容連讀都不讀就交給萊納,將萊納的回信系在菲歐的腳上,而且偶爾還像這樣,跟隨著可疑的萊納一同行動。究竟在做什麼她根本不想知道,也沒有問過。因為她也害怕知道那行動的意義。

在Saint-Gilles灣內,很多紅色和橙色的燈閃閃發亮。雖然看起來像個海上都市,但艦隊排成兩列縱隊在那里停泊著。在星光之下所見的人工光源的閃亮,仿佛有從童話之國的來的東西那種幻想。這明明是一旦戰爭來臨,僅靠一只戰艦就能放出相當于五個師團那樣的殺戮武器之群啊。

稍稍等了大概一個小時,萊納浮了上來。

一邊讓海水滴著一邊上了那片岩石上,一邊將充氣頭罩扔在一邊,以戲謔的表情盯著美緒。

“成功啦,大功一件。”

“……”

“要我告訴你我剛剛干了什麼嗎?”

“不想聽。”

“真是冷淡呀,明明是共犯。”

“……事情結束了吧。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到學校附近吧,等等啊。”

萊納迅速換上了制服,將氧氣罐丟到海里流走,而剩下的一套潛水用具都塞進背囊中。

“好了,任務結束。上來吧。”

美緒默默地接下了萊納遞過來的頭盔,坐上了摩托車的後座。

“抓緊也可以喲?”

“我拒絕。”

她冷漠地拒絕了,握住了在後座左右兩邊的扶手。萊納很高興地笑著,踩下了發動機。

深夜兩點,一個人也沒有,在漆黑的公路上跑著。

美緒依舊緘口,盯著向後飛去的夜景。

——我,究竟會走到哪里呢。

突然,湧上了那樣的不安。她拼命著想要大叫的沖動。

“就到這里吧。兩個人一起回去的話怪可疑的。”

在距離學校徒步走大概二十分鍾左右的地方,萊納單腳撐著地。美緒從後座上下來,將頭盔還給了萊納。

“最近,好像變得好一點了呢,你的態度。”

“……什麼呀。”

“比起前一段時間來說沒那麼可疑了。雖然想著笑容能再自然一些就好,嘛,也是奢望吧。”

萊納所說的是,美緒平常生活的事。自從得知伊桑所做之事,美緒雖然曾斷絕一切交流,但暑假以來,雖然是零零星星地,但與周圍說話也漸漸增加了。

“如果習慣了的話也就那樣吧。如果能快些像我這樣嘻嘻哈哈地笑著來欺騙周圍的人就好了呀。”

“……不可能成那樣吧。”

“即使不能到我這種程度,也像平時一樣地表現。如果你被抓了的話,雙親和兄弟也會一起被抓的,不要忘了喲。”

“……我知道……會很平常地做的”

“那麼再見啦。”

“那個。”

“嗯?”

“……你……就什麼也不想嗎?”

“嗨?”

“……每天,都欺騙著大家……暗地里卻這樣做,為了烏拉諾斯而工作……就那麼無動于衷?”

萊納察覺了她提問的意圖,用覺得她非常愚蠢的表情,Ke地喉嚨響了一下。

“我完全沒事呢。真的無關緊要嘛。我可是烏拉諾斯的軍人呢,為了烏拉諾斯而工作那是理所應當的呀。”

“……”

“是被騙的那些人的錯啦。在現在的時代,是弱者和蠢人的錯喲。清顯雖然有著一副善人面,可一直在做的事不久是殺人的聯系嗎?究竟怎樣才能高效地大量地虐殺烏拉諾斯人,在學習著這個。一個烏拉諾斯人從事著如何殺死聖·沃爾特人的工作究竟有什麼錯。”

美緒依舊沉默著,無法回答。究竟什麼是善什麼是惡,現在的美緒已經變得無法清楚地明白了。

“你也快點覺悟吧。總是那麼猶豫不決的樣子,反正都回不到過去了。”

萊納用著這樣輕巧的口吻放著話,踩下了加速,引擎轟鳴著消失在了夜道的遠方。

凝視著黑暗,歎了口氣,美緒一個人,在夜間的行道上走著。

夏天的星座一閃一閃的。那是宛若神明的寶石箱一樣的星光。在九月過半的夜風之中,混雜著秋天的氣味。

與清顯在洞窟的一夜,經過了將近一個月。

那個時候的情景,現在仍然在美緒意識的中心保存著。

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委身于他,也將清顯的一切完全接受的那個暴風雨的夜晚發生的事。

只要回想起來,身體里就有熱流湧過。困惑著那熱流將去向何處,美緒將自己右手中指舉起放到了眼前。

那上面帶著銀色的戒指。

熱流,變成了苦悶。

十二歲的夏天,在油菜花田和清顯結下的約定。

“絕對不能花心哦,我們已經約好要結婚了哦!”

強行讓清顯送了油菜花冠,美緒教給他希爾瓦尼亞王家的做法。

“接下來呢,我要給清顯送一個銀色的戒指!這樣儀式就完成了,咱們兩個也會永遠相愛!”

正因為是孩子,才無所畏懼。在那之後發生了Mesusu島侵略,兩個人都成了大人,再也沒有重新提過那個約定了。可是她想著會迎來將這個送給清顯的那一天,美緒她一直將戒指戴在這里。

——可是,那一天,已經,不會來了。

美緒她停住了腳步,從手指上拔下了戒指。

然後將那戒指握緊,然後在頭上一掄——重新考慮一下,放下了胳膊。

“真是傻氣。”

這樣自嘲著。然後對自己說著。

“我現在呀,已經不期望自己的幸福了。所以即使把這個丟掉也無所謂吧。”

收緊了臉頰,再一次大幅度掄起——美緒這次向著路邊的草叢中,扔掉了銀色的戒指。

在拋物線的定點反彈著星光,戒指進入了草叢中。

“這樣就,結束了。”

啪啪地拍著手,這樣告知著自己,美緒面朝學校走去。

越是走,心中就越是痛苦。

清顯的表情,在這夏天的星座中一直在浮現著。

從小時候就一直在一起,一直深信著會成為這個人的新娘。

一直最喜歡他了(譯者注:作者用的是過去時「大好きだった」,但在日語中過去時並不一定代表現在不這樣了,像這里就表示從過去一直持續到現在。類似的例子看過CLANNAD杏篇的諸君也可以注意一下,在最後朋也與杏互相告白時,杏說的是「いつも好きでした」,用的過去時,但並不表示這僅僅是個過去)。

現在也最喜歡他了。

越是想要無視這心之聲,可是這聲音卻越來越大,在自己的體內反響起來。

美緒回過身來,出了大道,步入草叢之中。

小型手電筒照亮那一片茂密之中,拼命地尋找著戒指。

“究竟在干什麼呀,我這個人……”

盡管想哭,但抑制住了。如果在這里哭出來的話,那自己就太淒慘了。

“我是,笨蛋嗎……”

在這漆黑的草叢中伸著手,繼續尋找著失去的戒指。那月亮與星星的光輝,仿佛也為了幫助美緒一樣,愈發閃亮地眨著眼睛——

克洛斯諾達爾島被烏拉諾斯空軍急襲以來,作為讓聖·沃爾特帝國軍降落到南多島海的唯一大門口就在這里——Moregan島Chandora要塞了。現在這個島作為聖·沃

爾特海空軍的根據地,在軍港有多島海的主力戰艦船頭連著船頭停泊著,無論倉庫區還是市區或者是市場都滿是軍人,那飄然而下的戰爭氣氛在島內沸沸揚揚。

那混凝土的地表裸露在外,呈現出一片煞風景的氛圍。鐵欄杆的大門無情而又莊重,在入口有拿著槍的士兵十幾人,作為這里的警備。

雖然沒有看板,但里面擠滿了聖·沃爾特海空軍作戰本部、多島海方面部的人。情報科局員巴爾塔紮爾·格林少尉候補生,望著這煞風景的建築物的二層窗外的情形。

沐浴在九月陽光中的葉子樹被汐風吹拂著,很不祥地沙沙浮動著。

風漸漸地變強了,台風四號漸漸接近了。根據預報台風在明天,就會掠過這Moregan島的北邊,向著東南方向移動,預計四日後就會直擊Air Hunt島。

眺望著遠方湛藍的海洋,休息了一下因為公務而疲勞的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再次朝向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大量通信記錄。那是從克洛斯諾達爾島周邊散落的敵軍發過來的電波情報的記錄。

巴爾塔紮爾現在從事的是,被稱為通信諜報的情報任務。

將電波發送的時刻,以及在那天遭受空襲的地點、敵方飛機以及艦艇、潛水艇放出的電波的發送地點、有攻擊發生的當天和沒有發生的當天發信兩的不同,諸如此類的東西進行統計性地分析,來預測地方的攻擊地點以及時刻,甚至預測出敵方的規模。為此,他必須在從旁監聽的堆積成山的所有電波信號中,日夜精細審查著有沒有與平常不同的什麼在好幾列的狹縫中潛藏著。

在職場上他屬于最下層。每天每天,雖然又很多與統計工作無關的雜務纏身,但他從未抱怨一直忍耐著。為了打成遠大的目標,現在以好好地做好雜務,贏取局內的信任為最先,巴爾塔紮爾深知這件事。

從Air Hunt士官學校畢業,已經將近半年了。

同年級學生中,已經出海去研修的人,或者做艦隊勤務的人,或者已經被派到基地航空隊的人到處都是。由于在學校的時候也沒有關系特別好的人,也沒有什麼聯絡,所以也不在意。

真的,完全。

——不在意。

巴爾塔紮爾這麼對自己說著,將視線離開文件堆成的山,眺望著窗外炫目的藍色。

——沒有在意的可能啊。

再一次,向自己確認道。

——雖然確實是不在意,但紫她還好嗎。

呼地就想到了那樣的事。雖然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在一天中總會好幾次想到這樣的事情。

究竟為什麼呢。

這麼自問道,得到了答案。

——紫她所屬的是沃爾迪克航空隊。

紫神樂所屬的單位是聖·沃爾特海空軍最強的戰斗機隊。怕是現在已經在握著戰斗機的駕駛杆,自由地在天空中飛行盤旋了吧。

——真是羨慕啊。

明明自己在從事著宛如在大量的土沙之中尋找取出混雜在其中的一顆金沙的這樣不起眼的工作,神樂卻在一線級的戰斗機隊被投入到最前線中。從根源來看,神樂才是從事著高高在上的華麗的任務的精英士官。

——所以才在意啊。這就是結論。真是愚蠢。

嗤笑著自己的思考將其吹走,巴爾塔紮爾再次朝向了發膩的文件之山中。內容幾乎都是不明所以的一串呼叫。像這樣密密麻麻書寫地一堆文件,在桌子上大概堆積了好幾百本吧。

——如果想要早些發跡的話,就快解讀這些數字群吧。


一邊這麼對自己說著,專心地,底氣十足地,盯視著那一群數列,並用另一個個人用的筆記本,記錄下了這些規則或者不規則的、在統計上不可思議的點。

在這大量且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持續作業中,在這一兩天,有一件無論如何都很在意的事。

——紫,她究竟怎麼樣了呢。

——不是,不是這個。從各種角度看來都與至今為止的數字有不同的傾向的數字出來了。

巴爾塔紮爾將已經記滿了十幾本的個人用的筆記本拿出來,將迄今為止的記錄與這一周之間的進行比較、類推,好像嗅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傾向。

——從Westeland大陸方面來的通信記錄,非常不自然。

四天前,與至今為止傾向不同的電波發信突然從克洛斯諾達爾島北方——Westeland大陸附近的海域監聽到了。雖然內容不明,但大概是未知烏拉諾斯艦隊放出的吧。然後三天前,這個電波的發信戛然而止。從那以來到今天為止,從該海域過來的電波通信全無,而且也沒有了向克洛斯諾達爾島的大規模攻擊。

——艦隊,消失了。

他這樣解析著。但是沒有消失的可能。地方艦隊設置了電波通信限制,一定是朝向了某地。是為了向著烏拉諾斯基地靠港,還是說為向聖·沃爾特基地進攻,無法做出判斷。

昨天,巴爾塔紮爾向情報科科長報告了這件事。但他好像已經從其他局員那里收到了同樣的報告,科長點點頭,說是會把這作為重要事項向局長報告的。恐怕是其他的優秀的職員進行了情報解析吧。本來在現在這時候應該還在不停地解析之中的說——這樣的從容不迫究竟能行嗎。

巴爾塔紮爾的直覺,低吟著危機。

情報科局員的工作,就是對大量信息進行統計,加以解析,然後看破敵人的企圖。

由于這是從純粹的數字群中,預測敵方作戰計劃的發動時日、規模以及來襲的地點,因此需要有著專業的技能。從徹底地從數學角度研究解析那些數據的過程中,用一個專職人員的第六感來看破真相——這就是通信諜報士官的工作。

——從數字中,讀取真相。

巴爾塔紮爾瀏覽著大量文件直到三更半夜,牽著自己在意的地方的紅線,在個人的筆記本上記下來,與過去的記錄配合著解析著數據,得出了某個假說。

——那些個大量的電波發信,不是艦隊,而是飛空要塞。

將過去的烏拉諾斯艦隊來的電波發信記錄,和一年半以前監聽的烏拉諾斯飛空要塞來的電波發信記錄一比,發現有微小的數字之波的不同,便得出了這個假定。

——恐怕,這兩個飛空要塞要從Westeland南下。

——然後三天前,將電波通信封鎖了。

——這一天,發生了什麼呢。

巴爾塔紮爾瀏覽了一下克洛斯諾達爾島的戰斗記錄,以及當天的天氣預報,進一步做出了推論。

——沒有戰斗。取而代之的是台風從近海通過了。

——飛空要塞,在與台風接近的同時施加電波通信限制轉移了。

——在那時候,該海域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巴爾塔紮爾凝視著已經變暗的窗外。

星星仿佛在下落一樣地閃閃發光。可以聽見秋蟲的聲音。

一個推論閃過頭蓋。

——兩個飛空艇,藏在了台風中。

為什麼呢?

——混在台風中使得雷達索敵無效化,然後為了向北多島海的深處進攻。

那種事情從未聽說過。那是在世界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作戰。可是已經解析出了數據,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巴爾塔紮爾取出報紙,確認了台風的預計線路。

台風四天後,預計會直擊Air Hunt島。現在在Air Hunt島,有新型飛空戰艦兩支,新型飛空空母四支已建好(譯者注:原文動詞用的「はじめる」,感覺只有“創建,開辦”這個意思貼點邊)和剛剛變成的攻擊戰隊在那里停泊。如果那兩個飛空要塞進行奇襲的話,那麼可以說是象征著聖·沃爾特希望的最新組成的攻略艦隊將被全滅。

——可是,混在台風中接近什麼的,這樣的作戰計劃真的可行麼?

由于自己的推理過于沒有條理,巴爾塔紮爾也相當困惑。如果認真地向上司報告的話,一定會被笑話說那種內容純屬小孩子的妄想。

——可是所謂奇襲,正是與敵方所料相反才被稱為奇襲。

在自己的推理和理性之間,巴爾塔紮爾搖擺著。

明天,是向上司報告這件事呢,還是怎麼樣呢。

在最下層的研修生自鳴得意地陳述著假說,被笑話,而最終什麼都沒發生的話,自己的能力就會被懷疑。職場的所有人,都是比起巴爾塔紮爾更有經驗的老把式。如果將他們都沒有看出問題的現象,大吵大鬧說著有問題的話,這將對自己來說是大弊。

——我是新人啊,還是老老實實地做更為明智。

理性,這樣低語著。

可是,然而。

——如果那是真相的話,Air Hunt島就會被破壞。

如果那兩個飛空要塞進行了奇襲的話,那麼全島一定會被烈火焚燒。不說軍港和飛機場,就連Air Hunt士官學校都免不了戰火。

——明明發現了奇襲的征兆,卻要默許視而不見嗎,為了我能明哲保身。

在窗外的夜空中,現在也仍然浮現出在Ai

r Hunt士官學校上學的人們的臉。

美緒、萊納、塞西爾。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也想起了清顯和伊莉雅。

雖然萊納立馬就消失了,但其他人卻遲遲沒有消失。

——那幫人怎麼樣我管呢,太天真了。

巴爾塔紮爾自嘲著,在喉嚨深處冷笑著。自己可有著遠大的目標,對與自己同年級那幫人一起過家家玩找朋友的游戲可毫無興趣。現在以在這職場內取得信任為自己應最優先做的工作。為此需要謹言慎行,只在意上司說的事情並保質保量地完成。

沒有任何價值冒那種奇怪的風險。

明明是這樣。

——視而不見真的可以嗎。

那樣的聲音,在自己體內反響著。

——看破這個作戰計劃的人,只有我啊。

——如果這真的是真相的話,會成為發跡的捷徑。

——有冒這險的價值,難道不是嗎?

——不是為了坂上他們,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出世。

巴爾塔紮爾這麼對自己說著。為了同伴們的話他才不想工作,但如果是為了出世的話他就可以。這樣讓自己認同了。

——做吧。為了我的野心。

集中精力鑽研著,再一次將目光轉向數據的大山中確認啊假說到底有沒有漏洞。盡管在窗外群集的蟲鳴很吵,但他只是考慮著、考慮著、考慮著,得出了結論。

——混進台風中的烏拉諾斯兩個飛空要塞,在接近著Air Hunt島。

能夠確信真是太好了。就算是新人也好,在最下層也好,抑或是正在研修中的少尉候補生也好,挺胸抬頭地說著自己的結論。

——明天,會向科長報告,要笑的話就笑吧。

——四天後,會證明我的正確的。

這樣做好覺悟,立即開始著手准備為了能說服科長的資料。將可以作為論據的過去的電波發送記錄拿出來,從飛空要塞與從艦隊過來的發信呼叫之間的不同、伴隨著克洛斯諾達爾的戰況以及該海域交流信息總量的變化、伴隨著台風移動的通信量的增減,諸如此類,將在這個時間可以拿出的最大的數學方面的根據作為自己的演繹附加了上去。在作業結束時,天空已經泛出魚肚白,局員們已經來上班了。

一邊聽著鳥叫聲,巴爾塔紮爾一邊走近了多島海方面部局情報科科長安迪·波特中校 的辦公桌前,問了早安後,馬上交出了六張報告書。

“……?”

從安迪中校那眼鏡深處,投出了看上去思慮深邃的眼神。

“這是克洛斯諾達爾島北方海域有奇怪的動向,已經將報告書整理好了。”

“嗯。”

中校開始瀏覽那報告書の。本想著對研修生呈上的報告會嗤之以鼻,但他意外認真地對待著。

不,他反複地看著頁面,在那理性的瞳孔中開始附著著真摯。一張一張,認真地看著所示的數字,有時還會陷入沉思。

“……你一個人就將這個……?”

讀完報告書的安迪中校,用著放心的聲音問道。

“是!”

“……兩個飛空要塞進入了台風,要奇襲Air Hunt島,嗎。好不出奇呀(譯者注:原文「突拍子もない」,稍稍普及一下,這里「ない」並不是表否定,而是表強調;話說小時候看《西游記》收服沙僧時,沙僧說:‘那個毛臉雷公嘴的是他(指豬八戒)的幫手,好不厲害,我不去!’,因為那‘好不厲害’頗為困惑了好幾年)。”

“我有同感。可是,如果將數字和周遭情況對照的話,那種可能性就……”

巴爾塔紮爾那麼淡淡地回答道。安迪中校再次陷入了沉思,將背靠在折疊椅背上,眼鏡的深處一動一動地觀察著巴爾塔紮爾的表情。巴爾塔紮爾也毫不畏懼,正視著那個視線。

經過幾許的思慮以後,嘰地,中佐把椅子的彈簧弄響了。

“……我把這份報告書上交給局長吧。究竟會不會認真地審查內容,只有委托作戰當事人了。以我的經驗恐怕,本部並不會采取行動……但是這確實是值得上交的內容。”

倏地,巴爾塔紮爾背後的肌肉起了雞皮疙瘩。本想著自己不會被當回事兒,沒想到就收到如此抬舉。

中校再一次確認著報告書的內容,靜靜地編織著言語。

“從統計學的觀點來看,你所給的論據無法否定。來此上班半年的研修生竟然寫出了這個可以說是令人驚異。應該說Air Hunt的首席畢業生果然不是蓋的嗎(譯者注:原文用了日語的熟語「伊達ではない」,意思就是說不是華而不實的,而是有真本事的;這里伊達指伊達正宗,衣著華麗外貌不凡,因此後來就有了這個短語;但要注意的是:伊達正宗並非華而不實。感謝卡爾的誓約君提供信息)……”

“光榮之至。”

“嗯,熬了個通宵呢。我給你休息室的使用許可,你去稍稍休息一會兒吧。我還想讓你更好地工作呢。”

安迪中校看巴爾塔紮爾的眼神明顯改變了。從對待只是一介研究生的態度,升格成了“可以使用的部下”。

“……是!”

巴爾塔紮爾伸了伸背,接受了犒勞。雖然休息室的話不是正規職員是不能使用的,但給研修生下了許可這還是特例。大概他已經獲得了那樣程度的評價吧。

如中校所言,要讓作戰本部出動是困難的,這點他明白。情報和作戰是兩回事,對于作戰當事人來說,他一定要從各個角度觀察現象之後來做出決定。那個決定不是根據研究生一晚作成的報告書就可以下達的。要把多島海全域散落著的各個諜報機關上呈的情報和現在的戰況,自軍和敵軍的戰斗力比較,後方的支援狀況,諸如此類所有的重要情報進行考慮掂量,然後再下達“總司令的決定”。而這份報告書並不具備,足以承受這決定的沉重。

如果一個情報科局員就可以撼動作戰本部的話,那麼巴爾塔紮爾個人必須有著十分充足的業績並取得信賴,作戰本部總司令必須承認“只要是巴爾塔紮爾的報告那就絕對沒有問題”。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才可能有對聖·沃爾特全軍的影響力。

——這次,那份報告書大概不會起作用吧。

——可是,科長給予了好評。

——我的存在和實力已經獲得了認可。對于現在來說那就足夠了。

用那個事實來安慰自己,巴爾塔紮爾橫躺在休息室中那簡易的床上。那即將進入睡眠的眼瞼內側,再次閃過了在Air Hunt島一起生活過的後輩們的身影——

空氣的響動,已變成了猛獸的咆哮。

無論遠處近處,到處都拖拽著宛若金屬切裂開來的尖聲,風之巨鐮翻卷而來。

從日落以後,道旁樹就開始吵吵嚷嚷。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好像那風暴前鋒已經接近了,風刮得越來越激烈。

聽著窗簾對面台風的聲音,Air Hunt士官學校學生館內,為“埃利亞多爾之七人”特別分配的專用士官室里,清顯、萊納、塞西爾和伊莉雅像往常一樣在閑談著。

“台風來了以後就閑了呀,也不能外出嘛。塞西爾,做點兒什麼吃嘛。”

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橫著的萊納,傲慢無禮地命令著對面的塞西爾。

“不要,現在很忙。”

從時尚雜志中頭也不抬地,塞西爾冷冷地回答道。

“你才沒有忙吧,什麼呀那雜志,那麼傻傻的,也完全沒有意義,那不過是大腦空空的女人的無聊的牢騷話吧,根本就無所謂吧。快做飯啦,做飯。”

“煩死了!自己做不就行了,無論是咸意粉還是咸面包還是咸飯團,萊納你不是自己會做嗎?”

“雖然會做,可我做的那玩意,就只是撒個鹽啊。我想吃的不是那樣的,而是正兒八經做出來的呀。如果塞西爾不行的話,伊莉雅你來做吧。”

在塞西爾的旁邊,伊莉雅一邊用毛巾擦著自己的劍術道具,一邊道:

“我拒絕。”

不屑一顧地斬斷了話頭。萊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纏著自己身旁的清顯。

“清顯呀~你可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喲。”

清顯用著困擾的面孔微笑著,道:

“你想吃什麼呢?”

“美緒的豬排飯。”

“那得叫美緒呀。”

“不會來吧,反正都是這樣。”

“如果萊納你叫的話,說不定會來呢。”

清顯那麼說道,這次萊納做了個奇怪的表情。

“什麼呀那是,才沒有那樣的事。你去叫才可以吧。”

“……不行的……萊納的話,好像才可以和現在的美緒溝通呢。”

清顯那麼說道,自嘲一般地笑了。

萊納驚訝地看著清顯,又歎了一口氣。

“真沒辦法。等著吧,我去叫美緒吧,肚子那麼餓。”

仿佛很無奈地從沙發上起身,萊納出了士官室。

被留下的伊莉雅和塞西爾以及清顯,面面相覷著。

“雖然他去叫了……但美緒,不

會來吧?”(譯者注:這句話從語氣來看不太能分清是伊莉雅還是清顯說的,從話尾的「よね」來看更偏向是伊莉雅的話)

“很困難吧……美緒姐,已經將近半年沒來過了……”

“……萊納也真是難得呀,竟然說自己去叫美緒,明明外面那種天氣。”

伊莉雅這麼說道,清顯和塞西爾也點了點頭。一直吊兒郎當地橫在沙發上說些無聊的話的萊納,竟然少見地自己動了。真是過于稀奇的事了。

“是因為台風來了,才采取了與平常不同的行動吧。”(譯者注:由于話尾用了敬體,這句話是塞西爾說的。)

“又不是小動物……可是,如果美緒能來就好了呀……”

清顯這樣嘟噥著,眺望著窗簾的對面。風的咆哮聲越發大了起來。

出了學生館,披上了雨披,萊納朝向的是圖書館。萊納知道,在女子宿舍和士官室都沒有藏身之處的美緒,經常一個人呆在那里。

頂著那不斷打過來的雨和風,總算是到達了圖書館。脫掉雨衣進入館內,美緒她一個人正坐在能坐六個人的桌子上學習著。

在這種天氣這種時間來圖書館的學生只有美緒了。看起來好像沉浸在雨聲的深處吧。萊納大大咧咧非常冒失地走上前去,在美緒的對面坐下。

“……什麼事?又是說教?”

美緒看都不看萊納一眼,在航法指導書上做著記號。

萊納鼻子出了口氣,曉以道理:

“和那幫人交流去,平平常常地。”

“我不能。”

“啰嗦,快做。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你家人。”

“與你沒關系。”

“有關系好嗎。你如果繼續這樣形跡可疑,萬一被檢舉的話,順藤摸瓜地連我也會被捕。如果對你嚴刑拷問的話你肯定一下就喋喋不休地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去了吧?這會很給我添堵啊。”

“我,不會說的。”

“你——會。不要小瞧拷問啊。像你這種的,連五分鍾都忍不了。你的話,不受到懷疑可是上善之策。可是啊,真是的,總是不明白我說的,總是一直表現得那麼可疑……”

“……”

美緒面無表情,決心無視萊納的說教。自然地,萊納著急了起來。

“那個啊。我是為你著想才說了這些的呀,給我感恩一點兒吧。”

“……”

美緒的態度絲毫不變,萊納的聲音之中多了一些真摯的意味。

“這可是特殊服務啊。我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吧,無視也無所謂,反正你會後悔的。”

“……”

“明天,台風來到的時候,事態就會變化了。”

“……?”

美緒的臉從指導書上抬了起來,狐疑地盯著萊納。

“我不會詳細地說的,恐怕你也不想知道吧。可是,你就想著,正兒八經的學生生活到今天為止了。你們啊,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日常生活了。”

“……什麼呀那是……什麼意思啊?”

“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可是聽我說的總歸沒有損失。今晚和那幫人一起過吧,明白了嗎?”

不是蜂鳥,而是萊納·貝克的話語。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問你明白了嗎?”

好像禁止提問。美緒稍稍被那氣勢壓住了,看著萊納的表情。她等著那張臉什麼時候緩和下來,可是完全沒有緩和下來的征兆。

終于忍不住了。

“……也無所謂,你那麼說的話……我去也可以。”

她的直覺告訴她應該聽從萊納。

“好的,那樣就對了。做完飯吃完就可以回去了,只是這樣。”

萊納不改那堅硬的表情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出了圖書館。

風和雨的咆哮愈發激烈。如果一個疏忽的話好像都會從地面上被刮起來一樣。在街燈的照明中,萊納的背影模糊地浮現出來。

美緒對著那後背,再一次發問了。

“那個,明天,會發生什麼呢?”

萊納一瞬向這邊回了頭,大聲說道:

“聽好了,我會看時機在士官室對著大家的面做一個提議,你附和就好,跟我約好了啊。”

美緒悵然若失地盯著萊納,萊納依然做出非常認真的樣子。

“相信我吧,不會有什麼不好的。聽好了,一定要贊成我的建議啊。”

萊納說的話完全不明白。可是美緒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作為回應。她總感覺,聽從現在的萊納會比較好。

確認美緒進入士官室後,清顯、伊莉雅和塞西爾仿佛從沙發上被彈起來一樣站氣身來。

“美緒!”“美緒……!”“美緒姐!!”

異口同聲。美緒誠惶誠恐地進入房間里面,道:

“我來士官室……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吧。”

在她身後的萊納突然露出臉來,道:

“嘿嘿,我成功了喲。說這里有巧克力就帶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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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才……不是……”

雖然美緒想否定,但撞上萊納的視線後低下了頭,

“……是……這樣喲。”

勉勉強強地肯定著。清顯急不可耐地,

“呣、嗯嗯,怎麼樣都無所謂啦快點進來吧。好開心啊美緒,果然沒有你的話這屋子都顯得寂寞。”

“啊……這樣。”

一邊冷冷地回應,一邊心情看上去不太好地環視著室內。塞西爾和伊莉雅把沙發的正中間空出來,道:

“美緒姐,這里,這里!雖然沒有巧克力,但我會從商店買回來的!”

“呣不,不用買了喲。外面,還有台風。嗯……抱歉了。”

美緒小心翼翼地,被兩個人夾著在沙發上坐下。

“美緒你也來劍術部吧?很適合緩解壓力喲。”

伊莉雅非常罕見地,自己挑起了話頭。

“啊——嗯,我現在只是名義上加入了吧,劍術部的話……”

“如果美緒加入了的話我也想去呀。就去了一回,還被神樂姐和伊莉雅給欺負得遍體鱗傷。”

“不是欺負,那只是為了確認動機是否純粹而進行的鍛煉。如果對象是美緒的話,我可是會更加溫柔地去教。”

“嗯……謝謝你,伊莉雅……在這一陣,如果可以的話,大概……能去的話就好了。”

對著話尾變得語濁的美緒,萊納嘻嘻哈哈地笑著,道:

“怎麼都無所謂啦,快去做飯吧。我想吃久違的豬排飯呀。”

“……沒有,食材。”

在以前,美緒會從自家帶來秋津聯邦的食材,可是到了今年她卻一次也沒有來過。米呀味噌之類的雖然還剩下一些,但要做豬排飯的話,果然還是不可能一蹴而就。

“啊,這樣啊。那麼做什麼都行啊,做點什麼多少能充饑的東西吧!”

“……即使你說做點什麼……”

“清顯,你想吃什麼?美緒的料理,你是最熟悉的吧。”

“啊,不,我並沒有……只要美緒能來就好了。”

他這麼說著,美緒好像有些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大家這麼關心她,反而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氣氛。

萊納很無奈地笑著,道:

“干什麼呀,那麼拘謹的。清顯你呀,深更半夜地在夢中還‘美緒、美緒’地叫著呢,那麼寂寞的話,我們讓你們兩個單獨呆一會兒吧?”

清顯的臉,一瞬間就漲紅了。

“你在說什……什麼呀?!我才沒有說過那樣的夢話!”

“說了喲。每晚每晚,在雙層床的下鋪總是‘美緒、美緒’地,好吵啊。那麼擔心的話兩個人一起睡吧。”

“什……什……什?!”

清顯和萊納在同一間宿舍里,在同一張雙層床上睡。可是他竟然說著這樣的夢話什麼的,至今為止還一次都沒有從萊納嘴里聽過。

在對面,美緒的臉也紅得不能再紅,低著頭,用劉海遮住了臉。

“才沒有,你口胡。美緒你不要相信!!那、那樣的夢話,我絕對沒有說過!”

“每晚都在說呢。美緒~美緒~為什麼呀,美緒~”

萊納撅著嘴唇,露出不能再蠢的表情,重現著清顯夢話。

忍無可忍,清顯雙手抓住了旁邊萊納的腦袋,開始勒緊了。

“你撒謊!不要侮辱我!如果你再不適可而止的話,就要勒你脖子了!!”

“別勒了呀……停下吧,笨蛋,痛苦啊……!!”

“快給我訂正!別吃柳條拉皂粒!”

伊莉雅和塞西爾慌忙制止著憤怒的清顯,從萊納身邊拉開了。萊納他呼、呼地大口喘著氣,做出一個笑臉,道:

“一下子就來那個嗎……不賴呀……”

“都是你突然說了奇怪的話!”

“開玩笑的呀,大家不都明白嗎?就是想著要稍稍助助興。”

“你太惡趣味了!美緒會困擾的吧!”

美緒依舊抬不起頭來。這麼直接的說法,美緒也好清顯也好都完全沒有耐性。而作為兩個笨拙的

選項,究竟是暴怒還是硬直,他在兩者中選擇了其一。

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地,清顯感到了一個僵硬的視線從桌子的對面甩了過來。

目光的前方,伊莉雅將後背伸得直直的,正視著清顯。在四目相對的瞬間,伊莉雅慌慌張張地將視線移到了塞西爾身上。

雖然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擦過清顯的鬢角,但那種感覺的真身,他卻把握不住。

“抱歉,我錯啦,沒有說那種夢話喲。我知道啦,冷靜一點吧。為了賠禮,我來做點咸意粉吧。”

“才不要呢,那麼難吃!你做的那不就是意粉撒點鹽嘛!”

在激動的清顯旁邊,美緒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舉起了一只手。

“啊——那個。做什麼好呢?如果是意粉的話馬上就能好。”

“誒……?”

“……如果不要的話,也沒關系。”

清顯呆呆地看了美緒片刻,然後慌忙點著頭。

“呃嗯,要是美緒來做的話,什麼我都會吃喲。對吧,萊納你也會吃吧!”

“我才不要——”

“為什麼到這個時候卻要拒絕呀你?!你剛剛還說要吃豬排飯了不是嗎笨蛋!!美緒都說要做了你就給我閉上嘴吃吧!!”

“明、明白了,玩笑而已,別生氣嘛。話說回來,你誰呀你!”

“小清,只要一和美緒姐扯上關系性格就變了嘛……”

“啊——好的,我去做夜宵了。伊莉雅和塞西爾你們呢?”

“我也稍稍吃一點吧。已經很久沒吃過美緒做的料理了呢。”

“啊,那麼我也來點兒!美緒姐做的意粉,肯定很好吃吧!”

美緒點了點頭從沙發上起身,久違地向熟悉的廚房移動過去。稍稍收拾了一下,確認了做料理的道具都齊全,便看了看冰箱。

“那——個……如果用肉醬的話馬上就能做了。”

“那個就行了,我也來幫忙吧!我來燒水!!”

“啊——不,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去坐著吧。”

“啊,真的?!呃嗯,明白了,那麼,交給你了喲……”

清顯不知為什麼帶著悲壯的表情回到沙發上,可卻非常不安地看著在廚房彎著身子的美緒的樣子。

“你舉動太過可疑了吧,正常一點呀。看著你那麼煞有介事的樣子,美緒不就呆不下去了麼……”

萊納小聲而迅速地對清顯說著,清顯坐立不安。明明好像美緒終于要恢複正常了,如果犯了什麼奇怪的錯誤的話她會不會馬上又回到自己的軀殼里,自己非常擔心。

塞西爾也向清顯的旁邊移動,帶著擔心地神情接近了他。

“小清,像平常那樣吧。大家一起向平常一樣地迎接她吧。”

“呃、嗯……”

清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稍稍恢複了冷靜,他才注意到剛剛萊納是故意來戲弄兩人想讓氣氛融洽起來。

——是啊。我也要像平常那樣、像平常那樣、像平常那樣……

對自己這麼說著,一邊和萊納繼續插科打諢,一邊等待著夜宵。在背後的廚房,美緒正在默默地炒著肉餡。香味充滿了士官室,自然而然地,肚子開始叫了起來。

“久等了……因為太久沒做了,所以有可能不好吃。”

美緒好像不太自信地,將大盆盛著的意粉拿上了餐桌。

“不知道能吃多少,隨便分吧。”

她麻利地在每個人的面前放下了取面的器皿和叉子。

“OK,OK,嗨——看起來很好吃!”

“美緒謝謝你,我開動了!”

清顯和萊納從大盆里隨意地分著,將嘴塞得滿滿的。

“好吃——”

“真好吃!”

兩個人綻放著滿面的笑容。那帶有充足肉餡的濃厚的肉醬摻雜熱騰騰的意粉中,那濃郁的香味一直滲入鼻孔的深處。好像越吃越餓一樣,兩個人好像吃到一半著了魔一樣爭奪著那大盆中的意粉。

“等下,萊納你拿太多了,我們的份已經……”

塞西爾一邊吐著怨言,也取了自己和伊莉雅的份,將叉子叉在其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表情綻放著。

“嗚哇,好吃!”

“嗯,果然美緒做的料理才出眾。”

伊莉雅也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准備吃第二碗。

“已經沒有了!”

塞西爾非常不甘地盯著只剩下醬的大盆子。美緒膽怯地,

“啊——材料還有的說。”

“我要吃!”“我也是!”

萊納和清顯條件反射似的反應道,美緒再次無言地從沙發上起身,進入了廚房。十分鍾端出來新的大盆中的面,再次瞬息間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胃中。

“我吃飽了,美緒謝謝你!非常好吃喲!”“我吃飽了!”“美緒多謝款待,收拾就交給我們吧。”

大家一起做著後續的收拾,此後久違地,美緒也在其中地大家一起在餐廳暢談著。可以聽到外面的風雨聲,變得越來越強了。

萊納盯著窗外,無心之中說了一句。

“明天早上啊,台風好像就過去了。知道嗎?台風經過了以後啊,空氣中的垃圾都被吹了起來,天空的顏色將變得非常不可思議呢。”

“啊——好像總感覺聽過似的。不過我卻沒有親自見過。”

“在明天日出的時候,不知台風會不會已經過去了呢。如果過去了的話,大概早霞會很漂亮呢。大家一起上展望台去看吧?”

嘻嘻哈哈地笑著,提議了那樣的事情。清顯單手端著紅茶杯,道:

“早霞嗎——如果能好好地出來就好了。而且根據預報,台風會不會已經通過還不知道呢。”

“有一看的價值喲。清顯、我還有伊莉雅都有摩托,塞西爾和美緒就可以坐在後面。大家一起去觀賞早霞吧!”

“嗯,好像很快樂的感覺。我OK啦……美緒你呢?”

清顯和萊納將目光向美緒送去。美緒用著詫異的表情對著兩個男子。

一瞬間,對著美緒的眼神中,萊納露出了某種真摯的東西。

“可……以喲,無所謂。”

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清顯不由得從沙發上坐起身來,向著美緒前傾。

“真的?!美緒你會去?!”

“呃、嗯……如果不給你們添麻煩的話。”

“怎麼會添麻煩呢!太好了,那麼一起去吧,明天早上大家一起去展望台看日出吧?!塞西爾和伊莉雅你們也沒問題吧?!”

“美緒姐去的話,我也想去呀!”

“我也沒有問題,我會出一輛摩托車的。”

清顯如文字所說地那般雀躍著,道:

“嗚哇,好期待,怎、怎、怎、怎麼辦呀,如果台風已經經過的話,在哪里集合呢?!”

“雖然可能有點早,但凌晨五點在停車場集合可以吧。有大概三十分鍾就可以到展望台了。絕對非常浪漫呢!我都興奮起來了!”

萊納迅速就決定了計劃,向全員確認著。心中感謝著萊納,清顯毫不起疑地開始期待著明天的出行。

“美緒姐,我們一起做便當吧!”

對塞西爾無邪的提案,美緒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與那快樂的室內氣氛截然不同地,在外界,風的咆哮愈發強烈地壓向了黑夜。

第二天清晨五點。

在停車場,清顯、萊納、伊莉雅、塞西爾和美緒碰了頭。

“雖然還稍稍有點風,但台風已經經過了。應該可以看到早霞吧。”

正如伊莉雅所言,那是非常平靜的黑暗。因為日出的時刻大概是五點三十五分左右,如果現在就出發的話,時間還非常充足。

萊納好像不能再快樂地道:

“走吧!塞西爾,坐在我後面吧!”

“不要!我,要坐到伊莉雅後面!!”

“這樣啊!那麼美緒,我的……”

“美緒,坐我後面!”

清顯掐斷了萊納的話語這麼邀請著,美緒膽怯地點了點頭。

“啊……嗯……那麼,拜托你了……”

在停車場聽著三輛摩托車,分別是清顯、萊納和伊莉雅的愛車。

伊莉雅在八月也取得了駕照,然後迅速買了一輛二手的四百CC的摩托(譯者注:原文「フルカウルバイク」,不知這是個什麼樣的摩托)。那是與精悍的伊莉雅很稱的紅色悍馬。

“伊莉雅,真有型……”

對正在跨上摩托的伊莉雅,美緒送出了贊詞。伊莉雅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道:

“我非常喜歡呢,總覺得這樣非常快樂。”

“這樣啊……嗯,很稱你呢。太棒了……”

“那麼,別磨磨蹭蹭的了,出發吧!如果能看到日出的瞬間就好了!”

被塞西爾這麼催促著,美緒坐在了清顯摩托的後面。

“好的,出發!”

確認了塞西爾坐上了伊莉雅的後座,清顯踩下了發動機。

上了公路以後,雖然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很暗。空氣中帶著濕氣,在上

空中,非常厚的云迅速流過。正像萊納所說的那樣,由于台風過境,天空的樣子與平時迥異。

美緒那雙小小的手放在了清顯的側腹上。那傳來的觸感,喚醒了一個月前在那個島上的記憶。

——那絕對不是夢。

清顯他想著那樣的事。

——可是美緒否定了,至于那理由,還不知道。

他一會兒想要再重新問一問那一晚上發生的事,一會兒又想著絕對不能那麼做,那種刺癢的煩悶時隱時現。他胸中依然懷抱著那種急不可耐的心情,向山路進發了。

在那寂靜的小道上沒有街燈,僅僅依賴著頭燈,清顯跟隨者最前面的萊納。雖然在黑暗中風也算是有點強,但這條路已經來過很多次了所以也並不是那麼難于應付。有時候因為道路凹凸不平與時而的小彎,美緒的身體在一瞬間會貼緊了他,那真是無法言明地舒暢啊。

——真想更多地、無論多少次都行地、一直像這樣帶著美緒跑啊。(譯者吐槽:于是,與當時帶伊莉雅心情的不同僅僅體現在前面疊加了很多副詞嗎。)

——只要恢複成了原來的美緒,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呀。

在考慮著那種事的時候,到達了山頂附近的某個展望台。在早春時間曾與伊莉雅出來郊游,終于看到了伊莉雅的笑顏。就是那個地方。

不知不覺地,那個時候的心情在胸中蘇生了。

那暢通的心追求著伊莉雅,那種強烈的沖動。

那種沖動,與現在坐在身後的美緒所傳來的感情,交織在了一起。

——美緒,和伊莉雅。

迄今一次都沒在自己心中重合在一起的兩個人,現在明明白白地重合在了一起。

——如果我被要求在這兩個人中選擇其中一個的話,我會選擇誰呢。

那樣的疑問突然間湧上來,清顯不知何去何從。這是迄今都沒有考慮過的命題。

——才不是,那樣的事呢。無法選擇。

清顯不知不覺地看著在展望台的停車場停下了摩托的伊莉雅的後背。

大概是感覺到了那視線吧,伊莉雅突然間,轉過頭來對著清顯。

與伊莉雅四目相對了。

伊莉雅一瞬間表情僵硬了,馬上將臉轉了過去,幫著塞西爾從後座下來。

是我的心理作用嗎,比起平時都可怕的感情,從伊莉雅那里傳了過來。

那種可怕的起點,莫不就是在自己後座上的美緒把。

——沒有……那種可能。

這樣想著,清顯也關掉了引擎,將車撐子放下來,轉向後座的美緒。

這次與美緒四目相對了。胸中又再次悸動了一下。美緒也很難為情地將視線轉開,從後座下來了。

——總感覺無論那邊還是這邊,都特別拘謹。

記下了這毫無經驗的無所適從,清顯將視線對著東邊的天空。

“哦,nice。早霞看樣子會出來喲。”

萊納從摩托下來,現出笑容。

“到啦!太好了,在日出之前!期待期待!”

塞西爾也一邊歡鬧著,從伊莉雅的摩托上跳了下來,跑向了展望台的邊緣。她雙臂撐在那為了防止滑落的木柵上,一次又一次地跳著。

清顯和美緒以及萊納走近塞西爾的旁邊,將手放在柵欄上。

那帶著潮汐的香氣、潮濕的風一直在刮著。島的全景仍然沉浸在黑夜中無法看到。在東邊的天空下擺重疊著好幾層厚厚的云,依次排開,在那間隙還隱隱約約摻雜著些許鮮紅。由于台風是向東南方向去了,那日出應該正好在台風剛剛掃過的空域映照出來。

“好厚的云……!大概就是能看到這樣的絕佳景致吧……!”

塞西爾興奮地凝視著東邊的天空。


向天空的底部,光開始伸出了它的手臂。

從水平線湧出來的云的輪廓泛著銀光。在那云的邊緣也有光環開始膨脹。從云的狹縫看到了天空的色澤,帶著深紅色。

“旭日……!”

塞西爾臉上浮現出微笑,對著東邊的天空伸出了雙手。

從那雙手臂中間,切過云間的通紅的曙光飛了過來。

“哇……!”

美緒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哦,太棒了!”

萊納非常誇張地顯示著喜悅。

好幾條放射狀的紅色光線向著天空爆裂開來。重疊著的云色澤帶著明暗,複雜的色彩在那表面產生了。被台風卷起來的大氣中的粉塵漫反射著旭日,給流過的云彩披上了紫色與紅色還有深藍色的薄衣。

“太棒了,真漂亮……!”

伊莉雅也不由得感歎起來。

東方天空的色彩映在海上。那色澤的纖維編織在浪的斜紋上,七彩的錦緞不斷向著海洋編織出來。

“這樣的天空,從來沒有見過……”

清顯也低吟道。實習中每天駕著飛機,應該對天空的風景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沒有想到天空竟然還隱藏著這樣的表情。

“嗚哇,真的太棒了!”

滿臉笑容的塞西爾舉著雙手跳著。雖然平常在展望台眺望也可能看到非常宏偉的景觀,但現在的這個景色是仿佛已經浸入了靈魂深處、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光景。

“能來真是太好了!對于萊納來說,這提案真是太棒了……”

“什麼呀那是,我的提議可一直都是非常正確的!”

隨著光的亮度不斷增加,云也漸漸被風切開來,可以看見旭日也被水平線切了開來。在漸漸散開的云之山峰中,發現了一個格外濃厚的巨大的云塊。

“那塊云,總感覺很厲害呢……”

塞西爾也發現了清顯所指的那塊云。

“那,是……云嗎?有那樣的云嗎?”

確實,那云感覺非常奇怪。

相當薄而且平,在橫方向異常寬闊。可是對于云層來說那顏色的密度也太高了,其他的云都非常迅速地流過,而那塊云卻一動不動,簡直就像是天空的小膿包一樣,在那片云中異常顯眼。

從那色澤看來很有質感。比起水蒸氣塊兒,那東西不更像是在空中懸浮的物質嗎?

在爆發出那樣懷疑的念頭之時。

“那個,那邊也有……”

塞西爾指向了東北的天空。在清顯發現的那塊云把頭向左邊旋轉大概九十度的空域,出現了完全相同的可疑的云層。

“不對,那不是云……!!”

伊莉雅發出了僵硬的聲音,表情中明顯透露出緊張。

“那……糟糕了啊。”

萊納也出了一聲。

清顯也好好地凝視了一下。旭日越是向上升起,那云的全貌越發清楚。

正如伊莉雅所言,那不是云。那扁平的上表面有著能反射陽光的物質之類的很多東西在並立著。

這是明顯的人工建築物。載著那樣的東西在空中懸浮的,在這世界上只有一種。

“……飛空島……!!”

“烏拉諾斯飛空要塞!!”

在伊莉雅喊叫的同時,從飛空島的上表面釋放出很多芥子的種子。

宛如蚊柱一樣,那是數百個微小的影之群。

正在向遠處眺望的這陣子,在大約三千米左右高度組成了很多編隊,一共組成八個梯隊,向Air Hunt島靠近了。

塞西爾的嘴唇,顫栗著。

“那、那、那個,莫非……!!”

“戰斗機……三式Idola!!”

“還有轟炸機和魚雷機……!”

從兩個飛空要塞起飛的近三百架飛空機械高速向著Air Hunt島接近過來。

前來迎擊的己方戰斗機不見蹤影。絕望變成了話語。

“誰也沒有注意到!!”

“飛空要塞是混在台風中的,那樣的話雷達不起作用!”

伊莉雅向下看著軍港。眼下,在Saint-Gilles灣停泊的新型編成艦隊在黎明時分可以辨認出來。

“新型艦仍然在投錨狀態,被盯上了!!”

終于,遠處的警報器開始在島內響起了。可是明顯初期行動太遲了,敵機已經馬上向那邊迫近了。

在彼方,仿佛擊打太鼓一樣的遠處的聲響振動了大氣。沿岸的對艦炮台向上升起了炮煙。對著逼近的Idola部隊,對空炸裂彈的花束被投了出來。

那莊重而嚴肅的早霞光景,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戰場那種東西。一邊盯著幾朵在半空中綻放的黑色花朵,塞西爾焦急地傾訴著:

“戰爭剛剛開始了,我們幾個,不能在這里呆著吧……!!”

萊納他很罕見地,認真地說著。

“不,在這里呆著比較好。這里是不會被盯上的。”

對那話語,伊莉雅也同意。

“……在這種時間來到這里真是萬幸。如果在學校的話,恐怕已經被空襲了。至少我們幾個,沒有生命危險。雖然說是偶然,但還是要感謝萊納啊!”

仿佛為了讓塞西爾安心下來,她如是告知。目前,敵方的攻擊目標是軍事設施和燃料庫,在破壞光那些以

後,上水道和住宅區,還有其他的公共設施被盯上的可能性也有。可是特地在什麼也沒有的山中的展望台投下炸彈的敵人是沒有的。正如伊莉雅所言,多虧了萊納提議了欣賞日出,這五個人現在這里一動不動地話,平安無事地度過空襲這段時間應該是可以的。

“那個,美緒也,在這里不要動……”

這麼說著將視線移到了旁邊的美緒身上,清顯他再一次驚呆了。

美緒臉色蒼白,腰完全癱在了地上,好像是腳上失去了力氣站不起來了。就那樣臀部緊貼地面坐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嘴唇不停地顫動著。

“美緒……!沒關系的,別害怕……”

對烏拉諾斯來空襲感到害怕了,清顯這樣想著。慌慌張張地彎下身子,在至近距離盯著美緒的樣子。美緒宛若在眼前看到了死神一樣,全身顫抖著。

從那嘴唇里,流出了微細的話語。

“萊納,是這樣的事嗎……?”

“……誒?”

“所謂‘你們幾個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日常生活中了’……是這樣的事?”

“美緒……?”

美緒把臉抬了起來,目光擦過就在旁邊的清顯,直奔稍稍遠離的地方的萊納的側臉。美緒的聲音非常小,並沒有傳到萊納那里。

“……我……究竟……做了什麼……”

明顯地樣子非常奇怪。為什麼這里跟萊納相關,清顯完全不明所以。明明看上去終于要恢複成原來的美緒了,馬上又陷入了失常的狀態。

“美緒!”

大聲這麼叫了她一下,那動搖的翡翠色瞳孔,仰望著清顯。

“……我……本不想……”

“你在說什、什麼呢呀?!振作起來,在這里就沒問題了。絕對,在這里不要動……!”

這麼鼓勵著美緒,彎著身子的清明抬頭看著伊莉雅。

伊莉雅用強烈的眼神,盯著迫近而來的八個梯隊。在戰斗機的蔭蔽之下放入了轟炸魚雷機,明顯是朝向Saint-Gilles灣停泊的新型艦隊去的。

“敵人的目標是新型戰艦和新型空母。這樣下去的話,航空兵力就被壓倒了……!”

他這麼說著,伊莉雅將目光移向了清顯。

伊莉雅究竟在期望著什麼,已經痛切地傳到了清顯這里。然後清顯自身也再一次,作為飛行員的本能冒出了端倪,在他體內覺醒了。

——在這里一動不動什麼的,別開玩笑了。

——我也會戰斗,為了在這島上生活的大家。

在編入Air Hunt士官學校以來,正好經過了一年。對將戰火引向關系變得很好的朋友以及親切對待他們的島上的人們,無法在這里一動不動地吃著手指看著。自己現在已經備齊了戰斗所需的只是和技術。

“去飛機場吧,伊莉雅,將灰狐裝上實彈的話就可以戰斗了。”

對清顯的話語,伊莉雅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頭了。

“……啊,走吧。你們三個人就在這里吧。在空襲結束之前,絕對不能動。”

萊納和塞西爾面面相覷了以後,哎呀呀地聳了聳肩。

“喂喂……你們是認真的嗎?即使學生出動了也改變不了什麼的。停下吧,呆在這里。”

清顯身體前傾,拒絕了。

“我和伊莉雅有駕駛戰斗機的技術,必須為了這個島而戰。”

“別傻了,什麼也做不到的。這可不是練習,是實戰啊,而且對手還是大軍。這跟去送死是一回事兒!”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可不想一邊咬著手指頭一邊看著這島被破壞。萊納你在這里保護著美緒和塞西爾,我們走。”

接受了伊莉雅的話語,萊納悵然若失地撓著後腦勺。

“我可是已經非常親切地跟你們說過了呀。嘛,如果那麼想死的話,我也不阻止了。去了後悔了也沒用了喲!”

那是與以往的萊納大相徑庭的、冷冷的話語。塞西爾也同意萊納說的。

“伊莉雅,停下吧。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次,和以往的戰斗都完全不同……”

“我不會死的,會活著回來。所以塞西爾你就在這里……?!”

伊莉雅的話尾,突然切斷了。

突然間——

一輛誇張的四輪驅動汽車登上了展望台,急刹車以後停車了。

氣勢洶洶地打開了車門,從里面出來四個軍方警察官,奔了出來。

“在這里,逮捕!!”

“不許動,舉起手來,老實點兒!!”

一邊大聲喊著一邊拔出了手槍,槍口指向了清顯他們。

清顯完全無法理解現在正在發生的此情此景。

突然間的急展開太多了,頭腦都似乎要脹破了。剛剛還想著突然從台風中間出現了那兩個烏拉諾斯的飛空要塞,現在軍方警察又突然沖到山中的展望台,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槍指著。

“等、什,突然間干什……?!”

“不許動!!”

對方非常認真。氣勢被壓了下去,清顯、萊納、伊莉雅和塞西爾將雙手舉了起來。

只有美緒一個人,倒在地面上,用空虛的眼神看著軍方警察官。

“是那個金發的,小心點,不要因為是女的就大意!!”

宛若對待殺人犯一樣,軍方警官們用雙手舉著槍,全部都對向了美緒不斷靠近。

“喂、喂,那個女孩子什麼也沒有做!!”

仍然不明所以的清顯這麼大叫著。美緒依然是被拔出了魂的表情,只是興趣索然地盯著圍住自己的軍方警官們。

“你是伊桑·塞拉的女兒,美緒吧?”

“……”

“有想要對你問的事情,到警察局走一趟吧。”

什麼都不說只告知了這些,大塊頭的兩個警官,從左右架起了美緒。

美緒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只是低著頭,任由他們擺布,硬是被人架著站起了身。

清顯他上吊著兩眼梢。

“究竟在做什、什麼?!”

樣子好像是隊長的警官,盯著清顯。

“是美緒·塞拉的朋友嗎,到這里來干什麼?”

“干什麼?只是來這里看風景……”

“島從現在起就成了戰場了。你們幾個在這里不動的話就安全了。在戰爭結束以前,就在這里一動別動,明白了嗎?”

隊長這麼簡短地告知,發出指示將美緒放在了車的後座上。清顯激動地說道:

“所以說啊!不要做那種看上去像是抓美緒的事!!”

隊長神經質地確認了美緒已經被放進車中了,向清顯告知。

“這個女孩的父親,在克洛斯諾達爾被捕了。因為他向烏拉諾斯傳遞了己方的情報。現在,他的全部家人人身都要受到監禁。”

“什……什麼呀……那是……”

隊長仿佛在說給清顯聽一樣,說明了緣由。

“塞拉家是間諜一家。美緒·塞拉也有身為內奸的嫌疑。現在發生的這件事,是這個女孩將情報傳遞給烏拉諾斯的可能性很高。”

清顯的嘴巴,大大地張著。

現在的狀況根據理性來判斷根本無法理解。伊莉雅和塞西爾也跟清顯一樣,無法消化目前的事態,只能舉著雙手沉吟著:

“一定是搞錯了什、什麼……”

“沒有那、那種可能!!”

確認將美緒收容完成了以後,隊長仰頭看著天空,告知著清顯他們。

“很有可能是這個女孩引薦讓烏拉諾斯登陸的。只是以防萬一,才監禁她的人身。雖然我明白身為友人的你們會擔心,可多余的行動還是節制些,直到空戰結束為止就老實地在這里呆著,好嗎?”

看樣子這個隊長他應該知道包括美緒在內的清顯他們是“埃利亞多爾之七人”這件事。他可能考慮到如果連Air Hunt島的名人都大事吵嚷的話將會給辦公帶來巨大的障礙,所以從那話語中不無透出牽制以及哄的味道。

“等聽取事情緣由結束後,馬上就會釋放美緒·塞拉。只是為了避免事後的嫌疑,在空襲期間暫時讓她呆在我們那里。那也是為了那個女孩著想。這樣好了吧。如果再說什麼多余的話,可能問題會變得越來越複雜。雖然你們可能還不至于認可,但在戰斗結束之前,不要再因為這件事鬧事了。”

在隊長的話語結束的同時,沉重的名動向島內傳來。

子彈的聲音從山表面不斷回響著。盯著眼下,對軍港的轟炸已經開始了。

“已經開始了,趕快走吧,再磨磨蹭蹭的話就要被敵機盯上了!”

隊長進入汽車的副駕駛位,催促著司機。清顯他早已經什麼都不明白了。對著那燃著的軍港,已經終于開始迎擊的戰斗機所起飛的那片上空,以及載著美緒的汽車突然啟動飛奔著離開展望台的樣子,他只是睜著眼睛盯著。

思考被凍結了。

不明所以。

“什麼啊……那些……”

他拼命地,只說出了這些。

從下方,轟炸的沖擊波沖了上來

,感覺到了微微的大氣波動而傳來的熱波。在Saint-Gilles灣,對空炮台拼命地吐出火舌,穿過那狹縫,烏拉諾斯轟炸機“阿克泰翁”的氣閘一邊嘎吱嘎吱作響,一邊讓新型戰艦沐浴在五百公斤的炸彈之中。這島內已全然一副戰場的樣子了。

“什麼啊這些……究竟會怎麼樣啊……?!”

塞西爾也完全把握不住事態,毫無應對之策地帶著哭腔說道。

往常冷靜的伊莉雅現在也亂了方寸的樣子,向清顯問道。

“為什麼美緒會被抓……?間諜一家是怎麼一回事?!”

清顯他也只能搖搖頭。

“不、不知道啊……可是,我明白一定是搞錯了什麼 ……!那個,萊納你也這麼想吧?!”

萊納現在正在用至今為止都沒有看到過的險惡表情,盯著軍警們消失的道路前方。在大家紛紛驚慌失措的時候,只有萊納一個人一言不發,而陷入了沉思之中。清顯叫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才回過神來一樣悠閑地發出了聲音。

“啊——不好意思。只是太吃驚了。啊——怎麼說呢。嗯,好的……也是啊,這麼辦吧。我和塞西爾去警署,伊莉雅和清顯去飛機場,這樣不就行了麼?”

“誒?!啊,那個……”

“一定是搞錯了什麼吧。而且美緒也不可能做什麼被捕這樣的壞事。我和塞西爾去把她要回來,你們就去飛機場。吶?”

“可、可是,那樣的話我們也去警署……!!”

“不,你們有需要做的事。不是要為了守護這個島而戰斗嗎?啊,既然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我也不會阻止了。一定要做到啊。美緒就包在我們身上吧。”

明明到剛剛為止還在阻止呢,突然間這次又開始勸誘參加空戰了。經過幾次這樣的問答後,最後妥協的還是清顯。

“……明白了……嗯。確實我和伊莉雅應該在空中戰斗。嗯……那麼塞西爾,美緒就拜托了。”

“是,是的!我會證明美緒姐是被冤枉的!”

“我們去飛機場吧,伊莉雅。一定會回來的……”

“……你們兩個,都要平安無事啊,千萬不要死,我不願意你們死。”

“不會死喲,一定會回來的。”

伊莉雅投出為了讓她安心的微笑以後,她跨上了自己的愛車。

在視線的前方,早已能夠用肉眼辨別出烏拉諾斯航空隊的機種了。雖然也有前來迎擊的己方機,但明顯從數量上有劣勢。

轉眼之間,島內的各處已經開始吐出了火舌。

早霞的下擺被陸地上的火焰炙烤著。這對于清顯可以說是第二故鄉的Air Hunt島,現在,就要被烏拉諾斯焚燒殆盡了。

“豈能讓你們得逞……!”

清顯沉吟著,踩下了發動機。在腦內,四年前Mesusu島侵略的情形蘇生了過來。那個時候的自己沒有力量,最愛的姐姐在眼前就被殺死了。他只能在燃燒著的故鄉與父母淒慘的尸體面前低著頭哭著。

再也不允許那樣的記憶留在腦中了,怎能忍耐故鄉第二次被燃盡。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有了相當的戰斗能力。

——美緒這件事,一定有哪里搞錯了。萊納會證明這點的。

——現在只是,絕對不想失去這個島、這所學校、還有重要的人們。

——我,會與烏拉諾斯作戰。

——只抱著那樣的一個想法,清顯和伊莉雅朝著飛機場頂著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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