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紀一三五一年,六月十五日,桑托斯島謝拉格里德第一飛機場,作戰室——
凌晨四點四十五分。
在擠滿房間的三十二名Walkure隊員面前,在黑板上貼著南多島海的作戰地圖,巴爾塔紮爾說明著狀況。
“索敵機已經發現了即將駛過大瀑布的烏拉諾斯機動艦隊,位置就在這里——桑托斯島北方大概三百二十海里,大致有正規空母四艘,超弩級戰艦三艘,重巡八艘,輕巡十二艘,驅逐艦三十艘,後方還跟有運輸船團。還有戰隊隱藏著的可能性很高,但由于有低氣壓帶在艦隊後方展開,無法確認。”
作戰室內鴉雀無聲。僅僅一聽就是駭人的規模。看樣子Walkure隊員只有想方設法去壓住從正規空母投下的戰斗機隊。
“從茅列根島錢德勒要塞,有作為援軍的大約七十架魚雷機、轟炸機向這邊緊急進發,大概一個半小時後到達。諸君要在援軍到達之前直掩桑托斯島上空,誓死守衛飛機場。在高度六千米不斷回旋待機,優先去攻擊轟炸機,而不是戰斗機。我明白這並不是簡單的任務,但一旦丟掉島嶼的航空優勢,我們就完全沒有勝機了。我祈禱諸君武運昌隆。”
只有那過度冷靜的巴爾塔紮爾的話語,在室內響起。阿克梅德接著說道,
“從正規空母的數量推測,敵方戰斗機的數量是我們的近四倍。在其中應該還有艾力斯阿克托斯,但現在無法掌握准確的數量。可能諸君也有所耳聞,艾力斯阿克托斯是現在號稱大戰中最強的戰斗機。但是,不管來多少架都沒有關系,這次戰斗時向全世界展示Walkure之名的絕好機會。”
阿克梅德並沒有過分地亢奮,只是慢慢地帶著嚴厲的語調鼓舞著部下們的士氣。
“讓我們來告訴烏拉諾斯,我們才是世界最強的羽翼吧。要這麼想:至今積累起來的所有研究都是為了這場戰斗。不要忘了九年前,王和王妃被殺死的屈辱。賭上希爾瓦尼亞王家的威信,讓敵人化為南多島海的藻屑吧。相信同伴,確信可以勝利,即使只剩最後一架也要戰斗到底。就這些,出擊!”
號令響徹室內,Walkure隊員們正如字面意思踢著椅子站起身來,直指列線前的愛機沖了出去。
清顯也跟在他們後面,其間看了一眼巴爾塔紮爾。
說不定這就是最後的訣別了。他對著過去營救身為囚禁之身的自己的恩人,僅僅點了點頭作為回禮。
他依舊是一副臭臉,像是咀嚼著什麼難吃的東西一樣,不高興地點點頭回應。這應該就是巴爾塔紮爾獨有的告別吧。清顯僅僅嘴角笑了笑,沖出了作戰室。
他追上了在前方跑著的伊莉雅,說道,
“咱們組成編隊吧?”
“啊,可以喲。”
“嗯,我在前可以嗎?”
“……明白。”
如果是兩機編隊,在前面行進的更容易被敵人追逐,也就更危險。他希望伊莉雅能平安無事,便做了這樣的決定。
“……小心啊。”
“……你才是。”
說了短短的說不定也是最後的話語,揮了揮手,便向著在列線前待機的自己的愛機跑去。
為了區別敵我飛機,卡茲萬上了青銅色的塗裝。他進入了事先指定好的十五號機體,確認著儀表。
——我死不足惜。沒有家屬,也不會有人感到悲傷。
——可是伊莉雅還有父親。為了她的父親,我希望她能活下來。
車擋被拿走,飛機離開列線,伊莉雅跟在後面,兩機一起進入了離陸滑行。
螺旋槳發出了嗡嗡聲,兩架卡茲萬同時向著天空起飛了。
正是一片黎明天空的景象。稍稍泛紫的條帶在東方比較低的地方密布著。在敵機應該會來的北方空域,六月的雨云層層疊疊地籠罩著,能見度很差。恐怕烏拉諾斯也一直在苦苦等待著這樣天候能幫上大忙的一天吧。在云中的任何地方都可能會有艦隊,可一切都無法探知。
同伴們都盤旋著升了起來。高度六千米,三十二架卡茲萬集合在一起,以阿克梅德打頭陣一邊大幅度地向右回旋,一邊俯瞰著曙光驅逐著黑夜。
終于,光之源頭從水平線上產生了。
一口氣溢出的黃金沖向了天空,海的起伏、波的洶湧,以及空中云流動的樣子,都刻入了Walkure的視網膜。
“來了。”
阿克梅德平靜的聲音,在揚聲器中響起。
他瞪視著北方的云之峰。
水平距離大概有兩萬一千米。
云頂將高達五千五百米的白銀色的靈峰切裂開來——
早在威斯特朗大陸司空見慣的銀鼠色的機影出現了。
僅看著那機影,就知道了幾種。
“三式艾恩……”
這正是現在烏拉諾斯的主力戰斗機。比起舊式艾恩來說,格斗性能有著等級上的進化,而耐久性也很強,不是好對付的。清顯也好幾次與之交手,給人以遠遠勝于秋津聯邦的“村雨”和聖·沃爾特的“貝奧伊戈爾”的印象。通信開始嘈雜起來。
“沒有艾利斯啊。”“是艾恩呀,這麼沒意思。”“可數量多得驚人,敵人們也是動真格的呢。”
在大約五千米的高度,九個三機編隊集合起來組成一個三角形的中隊,而那樣的中隊有六個,在云中如同云霞一般湧動出來。僅僅俯瞰著這樣井然有序的大編隊前來進擊的樣子,就能得知那訓練度十分之高。
這和在此之前在多島海打仗時的烏拉諾斯明顯不同了。加入海德拉巴聯合共同體的烏拉諾斯都是拼湊的舊式機,飛行員的素質也絕對無法說有多高。而現如今眼下這些,恐怕是壓制了其他地區海域的烏拉諾斯機動艦隊艦載機吧。訓練度、機體性能,還有數量,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之前的截然不同。
“一個大隊有一百六十二架呢吧。”“那全部都是制空隊呀,也太認真了吧。”“要是沒有其他大隊倒好。”“就是說,數量上是我們的五倍。這一點點不利條件,我們還是能贏的。”
互相鼓勵著的同伴的聲音,激發起了他的勇氣。清顯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俯瞰著正在偷偷靠近桑托斯島的大編隊。
高度差大約一千米。也不知道敵人究竟有沒有察覺到這邊的存在,他們的編隊依舊有秩地悠然自得地前來進擊著。
“上吧。各位,瞄准中隊的排頭機。”
用沉靜的聲音發出了命令,阿克梅德打著先鋒提升了機速。
屬下們一齊跟從著。清顯將目光掃向右下方,確認了伊莉雅也在追隨著。
在與敵機水平距離打破七千米時,阿克梅德晃了晃機翼。那正是散開的信號。從現在開始,各個人員就要靠獨自的判斷與周圍的同伴取得聯系,擊落敵人,獨自展開空戰。
不慌不忙地——阿克梅德開始了俯沖。
與敵方的距離,三千。
清顯再次感到抓住駕駛杆的手,讓汗水浸濕了。
他再一次回頭看向後方偏右。
與伊莉雅四目相對。
——上吧,伊莉雅。
他從心中,如是呼喚道。
——與你一同作戰,直到最後。
他這樣起誓。
與伊莉雅在一起就能夠戰斗。不是作為敵人,而同時作為Walkure。僅僅如此,他就感到十足幸福了。比起那次在箕鄉海上與沃爾迪克航空隊的空戰,這回的戰斗是多麼膽壯啊。有伊莉雅在一起,清顯推下了駕駛杆。
“我上了,烏拉諾斯!!”
才一千米的高度差,僅僅一瞬間就消失了。
被瞄准的敵方中隊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頃刻間,井然有序的編隊就打亂了。
大編隊的排頭綻放出了火花。
而在火花對面的正是朝著海洋急俯沖而去的阿克梅德的尾翼。
從通信器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那是宣告戰斗開始的隊員們的吼聲。
一個接一個地,火焰在黎明之空中爆裂了。那由一百六十二個機影描繪而成的銀鼠色絨毯,投入青銅色的野火中,火勢蔓延了起來。
清顯也模仿著他的僚機,咬破了敵方中隊的先頭。
在視野一角確認了炸裂的敵機搭乘席中濺起了血沫,他從那火焰的旁邊俯沖下去,一口氣向海洋沖去。
他回顧後方,仰視著陷入混亂的敵機大軍,分辨出了從上方偏右追逐過來的伊莉雅。俯沖獲得了機速,他一邊咬緊牙關一邊拉起了駕駛杆,再次對三式艾恩之群伸出了獠牙。
同伴們的卡茲萬一齊抬起機首准備發動第二波攻勢,做出宛若狼群般的空中動作,一邊守護著彼此,一邊抬升了高度。
敵方編隊也是身經百戰,可以看出他們馬上收住了混亂,依舊以三機編隊一組將機首沖下,向這邊開進。看看那敏捷的動作,就明白敵方編隊空戰的技術十分高超。他銘記于心:如果在追敵之際,疏于確認後方的話,一定會被干掉的。
——我的後方有伊莉雅在。
——兩個人的話,一定能打贏……!
他激
勵著自己,咬住了新的敵機。
空域湮沒在三式艾恩的銀鼠色中。那敵機的數量多得可怖。可以說,雖然至今為止參加過一百五十次以上的空戰,但與如此之多的敵機開戰這還是第一次。
然而,正是在這樣絕望的困境下,他才再一次感到。
——Walkure,真強……!!
簡直就像玩弄著巨獸的群狼一般。
即便沒有約好要進行編隊空戰,卻氣息相合地互相支援著,深處優勢位置的同伴一定會將敵人擊落。就像是通過空中共享了感覺神經,三十二機通過統一起來的意志形成了一體,然後散開,然後再形成一體去狩獵巨獸。
沃爾迪克航空隊也很強,草薙航空隊也是出色飛行員的集合。然而,Walkure卻有著次元上的差異。
要說每一個飛行員的資質,與沃爾迪克和草薙都沒有太大差別。然而,阿克梅德將自己的理論開誠布公、在空戰時在空中貫徹自己的哲學的同時訓練起的Walkure這支隊伍,在這樣的集團戰斗中卻發揮著以心傳心的空戰能力。
阿克梅德的存在,將Walkure推向了世界最強戰斗機隊的神壇。清顯又一次咀嚼著能有偉大的師父這種幸運的同時,瞄准了新的艾恩。
——能贏。
將眼前的艾恩斬成兩段,又開足了馬力。
切開了層層的云,掀起了陣陣的風,卡茲萬那螺旋槳的凱歌高亢地響徹黎明之空。
眼下這一片空域,早已成了鋼鐵和火焰以及黑煙的舞廳。
粉碎的鋼鐵片,被血肉、硝煙以及曳光彈的濁流團團裹住,消逝而去。
青銅色的疾馳。猶如薔薇一般呈紅黑色灼燒著的火焰。銀鼠色的機翼,僅僅一瞬間就變成了百萬多鐵片,在空中消散。
用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清顯俯瞰著空域。在一百五十多次空戰中不斷獲得勝利的經驗,告知著現在的清顯敵群破綻所在之處。
根本不用思考。只要完全交給打磨得銳利無比的感覺神經,掃視一下空域,敵方編隊最容易撕裂的傷口就描繪在了視網膜中。
那一瞬間,機翼反射著曙光。
引擎凶殘地響著。
敵機機翼從瞄准器中露了出來。
他回顧了下後方,確認伊莉雅跟隨著自己,便扣緊了扳機。
我已經殺死了多少人啊,無疑有二百人以上了。他都已經忘記自己停止計數已經過去多久時日了。
甚至都沒有為被擊落的敵人祈禱過陰福。
是鋼鐵碾碎了鋼鐵,僅此而已。
突破了火焰之堆,咬住了下一個敵人,確認了後方以後便扣下了扳機。
穿甲彈之束直擊搭乘席。他看到血沫和肉片附著在了擋風內部,就宛若斷了線的提線人偶一樣,敵機晃晃悠悠地向海洋墜落而去。
——下一個。
在極其冷靜的頭腦中所響起的聲音僅此而已。
越是戰斗,就變得離人越發遙遠(譯者注:原文「人間でなくなっていく」,就是說“愈發變得不是人類(而是鋼鐵)”,感覺這種翻譯有點兒生硬,便借用了英文的far from這個用法)。那又能怎麼樣呢,我本身就是鋼鐵。這無非就是鐵與鐵的鐵砧相互打擊,然後帶著熱量熔解。無非就是在這空中反複重現了這樣的物理現象而已。
——窮追不舍,窮途末路,揮動毀滅的鐵錘將其破壞。
——所做之事,僅此而已。
在頭腦中僅僅吹過那樣冷靜的思考,讓伊莉雅保護著後方,清顯沉浸在用鐵擊碎鐵的作業之中。
一朵又一朵火焰之花綻放了出來。
銀鼠色的碎片宛若那不合時節的櫻吹雪一般閃著耀眼的光,被六月之風吹走了。
而青銅色的鐵錘,輕而易舉毫不留情地,一個又一個粉碎著就好像是放在流水線上的敵機群一樣。
原本五倍于己方的敵機群,不知何時只剩四倍了。
Walkure只是一門心思地對著一群擺設揮動了鋼鐵的榔頭。
三倍了。天空的戰士們這單純的作業不知何時完結。云不知何時已經染成了黑薔薇色,下起了鐵片之雨。而剛剛還成為三式艾恩的鋼鐵之塊的結局,就是墜入海洋濺起悲慘的水花。
越是時過境遷,戰況變得愈發一邊倒。
在數量上占劣勢的青銅色的騎士們,現在已經在單方面地追逐著四處逃竄的銀鼠色的雜兵,將其沖散,仿佛在爭功與名一樣爭先恐後地將二十毫米的機槍彈之長矛突刺出去。
在其中——
還有著就像是神話世界的英雄一般,所到之處鋪滿了火焰之軌道,靠著卓絕的戰技將敵群遣散的一位騎士。
清顯親眼確認了“空之王”這個稱呼的意義。
任何人都無法忤逆,甚至都無法抵抗。敵方只是低著頭,讓開他前進方向的道路。
聖騎士阿克梅德在開滿了火焰之花的王道上行走著。
然後伴隨著他那頗有分量的威嚴,將長矛之尖插在了可悲的活祭品之上。
而那祭品根本無法反抗,正當它翻過身來打算逃跑的瞬間,就脊背被刺,殞命于此了。
空之王輕而易舉地拔出了長矛,甩掉了附著的血肉,再次悠然地推開敵群闖了進去。
所有的劍,都在躲避著王。
而王之長矛,一定會貫穿敵人。
那簡直就像預先注定的天理一樣,誰都不敢觸碰,甚至都無法逃走。
卡納席翁的確很強。那對手如果說要與之正面對決,他現在也並不覺得能贏。
然而,卡納席翁那汙染了天空的飛法與阿克梅德的飛法,可以說完全處于兩個極端。
——何等得漂亮啊……
明明是在戰斗正中,卻幾乎要看呆了。敵人莫非也是讓阿克梅德的華美身影麻痹了腦髓,而無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吧。
“不要大意,第二波來了。”
從通信器中傳來了阿克梅德的聲音,他回過神來。
敵方並不只有一大隊。接下來烏拉諾斯艦載機那一波一波的攻擊應該還會繼續。如果陷入了遣散五倍之敵的喜悅之中,就會在一瞬間被踏至地獄的最深處。
現在高度,一千三百米。
雖說現在敵機仍然有著己方二倍的數量,但由于單方面地被Walkure那以心傳心的空戰動作玩弄著,都紛紛欠身哈腰地等待著同伴支援。由于在空戰中高度降了下去,他希望趁此之機再一次恢複高度。
“這邊是坂上機,現在准備抬升至六千米。”
“明白。去確認一下敵方編隊的全貌,云太多了看不清楚。”
“是!”
回應了阿克梅德的命令,清顯盤旋著獲得了機速,在機翼上積攢了足夠的升力,然後轉入了上升。
一邊費力地讓引擎怒吼著,卡茲萬猛地沖上了天際。一如往常地,有伊莉雅在後方緊緊跟隨著實在是太可靠了。正是因為有伊莉雅那堪稱完美的掩護,清顯才能安心地戰斗。
高度六千。他在空中戰場眺望便宜的地方站位,確認著當下的狀況。剛剛井然有序的大編隊已然形跡全無消失而去,敵機已三三五五、四散開來,准備重新整好編隊。數量上占劣勢的青銅色機體就像將羊群追至絕境的狼一樣,隨意地張開獠牙,咬破逃在後方的要的喉管。
正在這時,在宛若老鷹一樣舒適地盤旋著、鳥瞰著空域的清顯眼中,映出了海洋上的異物。那鋼鐵的巨鯨拖著白色的航跡,朝著桑托斯島偷偷靠近過來。
“……超弩級戰艦!!”
這支以戰艦為中心的戰隊,是打算先于空母部隊對島嶼施加打擊嗎?對于沒有魚雷轟炸機的Walkure來說,如果讓這些擺了一道那是最為困擾的。就算天空再怎麼守衛,從海上突進而來的鋼鐵軍艦,是無法靠機關槍阻止的。沿岸的炮台不僅太陳舊,而且兵員訓練度不足,起不了作用。至作為救命稻草的茅列根島來的魚雷轟炸機到達,還有四十五分鍾左右。
他慌忙抄起通信器的麥克,報告著接近過來的艦隊的全貌。
“從西邊方向以戰隊為中心的打擊艦隊接近了!敵方主力配有八艘驅逐艦直接護衛。航行序列,兩列縱隊,超弩級戰艦兩艘,重巡四艘。速度十五節,零五三五……”
卡茲萬所能做的,只有誓死守衛這片天空,讓從茅列根島飛來的魚雷轟炸機能夠安全地攻擊敵方艦隊,僅此而已。如果這片空域讓給敵人的話,援軍就會被敵方戰斗機悉數擊落,烏拉諾斯艦隊就會以單方面的艦炮射擊將桑托斯島變為火海吧。
拜托了,敵人不要繼續增加了。
他這麼充滿祈禱地將目光轉向了戰斗空域。
沒問題的,統治天空的是Walkure。敵機早已喪失了戰意,只有在空域四處逃竄的份兒了……
突然,通信器中傳來了伊莉雅的聲音。
“坂上,我有種不好的感覺。上方,北偏西……”
“……感覺……?”
這通信對于一直以來報告都十分明確的伊莉雅來說,是非常曖昧的了
。
清顯仰視著上方,只看到高高的卷云流過,什麼都沒有。伊莉雅大概也是神經太亢奮了吧。然而伊莉雅特地和清顯並排飛著,透過擋風,指了指空之一角。
伊莉雅的指尖,在高度七千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層云。那片薄云只是被高高空的氣流吹著,什麼異常也沒有——
不,不對。清顯的直覺,對伊莉雅作出反應。
“……嗯?”
依稀之間,半透明的某種東西像是在清流中游著的小魚一樣,在云的對面排列著。
電流在空域裂開。
至今為止都從來沒有感覺過的威脅從大氣中傳了過來。
在一百五十多次實戰中積累下來的經驗,猛敲著他的警鍾。伊莉雅的頭腦中應該也有同樣的東西在響著。
在尚未辨認清楚的時候,清顯就抓住了麥克。
盡管還看不見,但是存在的。一定是,存在的。
“高度七千五百米,第二波,戰斗機!!”
這麼喊出來的瞬間——
層云裂開,“光之艾利斯”將被血浸濕的笑容對向戰斗空域。
“艾力斯阿克托斯!!”
伊莉雅的喊聲,傳達給了Walkure全機成員。那是將貝奧斯托萊克單方面打垮,現如今大戰中最強的單座戰斗機。
刹那間——
閃電在清顯和伊莉雅之間炸裂開來。
“?!”
只能被稱為“炮彈”的東西,簡直就像將空域斬斷了一樣,發出不祥的嗚嗚聲,從清顯的一旁拖著灼熱的條帶。
正因為清顯曾駕駛過單座戰斗機“斑鳩”,用三十七毫米機關炮射擊過,他才明白——那東西僅僅是擦過,卡茲萬都會受到深重的損傷吧。
“坂上!!”
一瞬間注意力被彈道吸引,伊莉雅這麼一叫他便眨了眨眼,慌慌張張地後仰向上方。
從天頂,艾力斯阿克托斯俯沖了下來。
從主翼伸出的機關炮的機身貯藏著滿滿的殺意,直接瞄准著清顯。
“呃……”
他翻轉了機體,遮風板的對面變成了海洋。
完全被人占領了占主動地位的高度,便難以進行有效反擊。
非常不利。Walkure全員都讓艾力斯阿克托斯占據了優勢高度。
只有逃走了。
“伊莉雅,掩護……!!”
“拜托了,讓我將艾利斯的性能看個透徹……!!”
朝著海洋,一個背面朝下的急俯沖。
緊咬著牙齒,硬撐開眼梢,瞪視著急速接近過來的南多島海的波濤。
即便沒有回頭,也能在後背感到急速迫近過來的艾力斯阿克托斯。
追過來了,距離縮短了。看樣子機體性能也是對方占上風。僅僅貝奧斯托萊克被打得片甲不留這一點,就毫無疑問地產生了這樣的念頭——不管怎麼說,卡茲萬都比這個敵人要差至少兩個等級。
“敵機,射擊了!!”
正在伊莉雅的叫喊聲傳達過來的瞬間,清顯扭轉了機體。
曾經他機翼所在的位置,閃過一道閃電。
感知到了第二擊,他一邊俯沖著,一邊急速水平旋轉。
卡茲萬極其費勁,機翼嘎吱作響,發出了苦悶的呻吟。清顯看破了空中分解的極限,絲毫沒有停止俯沖。在旋轉著的世界正中,第二次、第三次射擊那燃著的火線咬破了橫向回旋的中心。
——只要一擦著就會墜落……!!
艾力斯阿克托斯依舊緊咬著不放,不管如何俯沖,自己與那邊的距離就是拉不開。他理解了帝國士兵給它起的“光之艾利斯”的另一個稱呼,就指的是它那如閃電一般的空中動作。雖說在背後伊莉雅在拼盡全力地射擊進行掣肘,但那邊卻毫不介意,僅僅覬覦著清顯。
——敵方在速度上是遠遠的優勢,如果只是一味逃竄的話,就會被干掉。
用正攻法只有一死。只能一瞬間一瞬間地使用戰技。
他看出來艾力斯阿克托斯已經靠近至必中的距離,清顯帶著可能相撞的覺悟拉下了制動。
——別壞啊,襟翼。
祈禱著的同時,他將襟翼角降了八度,同時從機翼稍稍放出了降落裝置——也就是車輪。
卡茲萬的速度降了下來。敵機害怕撞上,便向右翻身躍到了清顯的前方。
一瞬之間,攻守就交換了。
清顯一邊俯沖,一邊窺視著瞄准器中露出的艾力斯阿克托斯的兩翼。
——得手了……!
他緊緊扣下了扳機,二十毫米機關槍發出了咆哮。然而。
“?!”
本應該綻放的花朵並沒有綻開。二十毫米的機槍彈只是虛無地撓過了視野,消失了。
艾力斯阿克托斯僅僅一瞬間便加深了俯沖角,以卡茲萬根本無法追逐的急俯沖逃到了射程之外。
馬力也好,機體耐性也好,都有著質的差距。明明已經在必中的距離捕捉到敵機了,可竟然被強行甩開了。在草薙航空隊駕駛斑鳩之時,他看到對手貝奧伊戈爾簡直就像牛一樣在天空中飛著;而現在從艾力斯阿克托斯看來,卡茲萬看起來也一定如此。
——這可就不好辦了……
雖然這樣的喪氣話在頭腦中響了起來,但姑且還是甩開追擊吧。他回視後方,發現伊莉雅也平安無事地跟隨著清顯。
“同伴麻煩了,艾利斯太多了!!”
她這麼說道,他便仰視了下上方。剛剛那急俯沖決勝,高度一口氣就降到了一千五百米,而戰斗空域則大概在兩千至三千米高。他開足馬力,取得了上升所必需的機速,便開始尋找需要助陣的同伴。
他已經可以看到青銅色的卡茲萬被銀鼠色的艾力斯阿克托斯攻擊的樣子。雖說由于伊莉雅及早察覺到了來襲,而幸免于被打個措手不及,然而只是一眼望去,就發現同伴明顯已經陷入了苦戰。
很顯然地,銀鼠色的空戰激動遠離常軌。即便青銅色一邊逃竄,好不容易趁著亂戰取得了敵機背後,也跟剛剛清顯一樣,對方用機速迅速甩開。
“可惡,這幫人怎麼回事啊,太快了!!”“艾利斯多少架啊,好像很多啊……”“有四十架以上,不合作就危險了。”
通信已然混亂了。本想著能贏的,可突然間從上方就降下了艾力斯阿克托斯的大軍,那陣勢就像是打了Walkure當頭一棒。說不定之前那三式艾恩只不過是讓己方高度下降的誘餌,而作為正式陣容的艾力斯阿克托斯則一直在高高空窺視著這邊的情形。
這戰斗實在很嚴苛,可也不能放棄。到從茅列根島前來的魚雷轟炸機到達,還有三十分鍾左右。如果將這片空域的航空優勢拱手相讓的話,桑托斯島就會歸為灰燼,伊麗莎白就會死去,而多島海的希望也崩潰了。
他重新握好駕駛杆,瞪視著“光之艾利斯”。在他所有見到過的單座戰斗機中,毫無疑問這就是最強的。目測大概有四十架到五十架。如果不將這些悉數擊落,那己方就不會勝利。
“上吧伊莉雅,必須要戰斗……”
“啊。竭盡必死之力吧。只能用技術和精神去戰斗了……”
清顯以點頭回應,和伊莉雅一起在天空中飛翔。正如伊莉雅所言,磨礪至今的肉體、技術以及精神是己方的武器。要想顛覆此等機體性能和數量的差距,只有這個武器優于敵方了。
“要讓以機體滑行作為常態,不要猛地去飛。將追過來的敵人壓到前方,尋找勝機。”
阿克梅德那沉著冷靜的聲音從通信器中傳達了過來。僅僅是“空之王”的聲音傳了過來,勇氣就不斷湧了上來。
“那麼,終于得見傳說中的小艾利斯了喲,各位。就像蠻橫的女人一樣,可要美美疼愛一頓哦(譯者注:「かわいがる」這個詞有疼愛、教訓這兩個意思。其實仔細想想,就“疼愛”這一個意思,因為在中文中,有時也會將“疼愛”引申為“教訓”)。”
薩娜特拉那好像期待十足的話語,鼓勵著大家。
“准備運動做好以後,接下來就是正式出場了。讓他們看看我們是如何戰斗的吧。”
康達塔冷靜的聲音,也讓隊員們恢複了自信。雖說這兩人說是討厭作編隊指揮,可體恤同伴的心情卻不輸給任何人,都是優秀的飛行員。
——相信吧,我們很強。
清顯也一邊擠出勇氣,一邊與伊莉雅一同沖上了天空。
等待多時的“不可思議世界之艾利斯”。
伸出了宛若死神鐮刀一般的三十毫米機槍,從紅彤彤的嘴唇一端稍稍伸出了舌頭,俯瞰著Walkure。
——我上了,艾力斯阿克托斯!!
與無聲的咆哮一同,清顯縮短了與敵機的距離。
一刹那——同在現場的少女們之鐮劃破了天空(譯者注:這個“少女們”就是剛剛薩娜特拉打的比方,說艾利斯是蠻橫的女人)。
光之艾利斯。
那諢號在空域中轟隆一響,同伴爆裂的碎片則在六月的天空中亂舞。
“哦哦哦哦!!”
同伴那充滿悲鳴的粗野聲音,劃過了揚聲器。聲音已經不成聲音了。
有人被干掉了。被艾利斯之鐮刀給斬斷了……!!
咬緊嘴唇,突破了火焰之幔幕,清顯仰望著正對著這邊從天空中急沖下來的艾力斯阿克托斯。
——來吧……!!
反航決勝,其實是在比膽量,躲開的一方就會死掉。即便在機體性能和數量上不利,精神上是絕對不會輸的。
清顯在這個瞬間,已然舍棄了性命。
而是化為構成飛機的一部分,對著艾力斯阿克托斯一條直線沖了過去。
零點一秒,艾利斯在清顯面前微笑著。
——粉碎吧。
對著那樣的面孔,從機身噴出了二十毫米的機槍彈。
咯呀啊啊——鋼鐵少女的悲鳴讓空域震顫了。
臉面慘遭破壞的敵機,晃晃悠悠地舞動著,向海洋中墜去。
在這次大戰中一擊擊落了這最優秀的飛機,清顯的凱歌在空中響起。
俯瞰著粉碎的艾力斯阿克托斯的碎片,他全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艾利斯也並不是無敵的,這仗能打!!”
他不由得抄起了麥克,向隊員們叫道。
同伴的歡呼迅速就傳了回來。
“在勇氣上不能輸!!我們的武器只有那個!!”“好好干吧,就算是撞也要撞下來!!”“上吧各位,向他們展示展示Walkure的至尊!!”
“坂上,後面!!”
伊莉雅的叫喊聲讓他回過神來。他回頭一看,都是為了給被干掉的同伴報仇的三架一起在追著他。
“伊莉雅,拜托了……!!”
轉瞬間與敵機的距離就縮短了,盡管他想全速逃走但也無濟于事。排成一排的艾利斯們一邊妖嬈地笑著,一邊對逃開的清顯揮動了死神之鐮。
要被干掉了……!!
“滑行坂上,不要直飛,將他們拖到低速領域的作戰中,想想卡納席翁!!”
伊莉雅的悲鳴,讓清顯在頭腦中響起了過去曾見到過的宿敵的空戰動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那個。但如果做不到的話,就會被干掉。
“呃……!!”
他踩下踏板的同時,將駕駛杆橫著推到了一邊。
機首仍然稍稍朝向右方,機體微妙地斜向滑行後向前直飛。稍稍打開襟翼,車輪也稍微露了出來進行制動,微妙地控制著節流閥,再將駕駛杆向相反方向推去,這次機首又向著稍稍偏左的方向飛去。
他在空中貫徹著汽車的漂移駕駛。
由于飛到了空中,掌握火候的困難是在地面上不能比的。如果速度降得太低則會失速墜落,而打開襟翼的火候一旦有一點差錯,襟翼便會被吹跑;如果將節流閥過度打開的話會空中分解,而滑行方式如果太過單純則會中敵機的機槍彈而亡。
那空戰動作如同在空中讓自己的身子貼地扭動前進的蛇一樣。
那正是卡納席翁過去在謝拉格里德海戰時讓沃爾迪克航空隊的對手見識到的低速領域的戰斗。如果要對陣上升盤旋性能都壓倒性領先卡茲萬的艾力斯阿克托斯的話,只有這樣做了。
“咕……!!”
盡管說起來簡單,可他現在才領悟到這並不是尋常的操作。包括駕駛杆、踏板、節流閥,從襟翼的開關一直到車輪的放出收回,這繁雜的作業只要有指尖一丁點的失誤,便會當場墜落。
速度計的指針一下子落了下去,現在速度正在卡茲萬失速速度每小時兩百五十公里左右。
機首仍然稍稍朝向右方,機體微妙地斜向滑行後向前直飛。稍稍打開襟翼,車輪也稍微露了出來進行制動,微妙地控制著節流閥,再將駕駛杆向相反方向推去,這次機首又向著稍稍偏左的方向飛去。
他在空中貫徹著汽車的漂移駕駛。
由于飛到了空中,掌握火候的困難是在地面上不能比的。如果速度降得太低則會失速墜落,而打開襟翼的火候一旦有一點差錯,襟翼便會被吹跑;如果將節流閥過度打開的話會空中分解,而滑行方式如果太過單純則會中敵機的機槍彈而亡。
那空戰動作如同在空中讓自己的身子貼地扭動前進的蛇一樣。
那正是卡納席翁過去在謝拉格里德海戰時讓沃爾迪克航空隊的對手見識到的低速領域的戰斗。如果要對陣上升盤旋性能都壓倒性領先卡茲萬的艾力斯阿克托斯的話,只有這樣做了。
“咕……!!”
盡管說起來簡單,可他現在才領悟到這並不是尋常的操作。包括駕駛杆、踏板、節流閥,從襟翼的開關一直到車輪的放出收回,這繁雜的作業只要有指尖一丁點的失誤,便會當場墜落。
速度計的指針一下子落了下去,現在速度正在卡茲萬失速速度每小時兩百五十公里左右。他瞄准著那最低限的速度,讓機體在大氣中摩擦著。
三架艾利斯察覺到了清顯的意圖,減緩了速度確保後上方的占位。
然而,清顯的速度慢得太多了。雖然那邊忍不住進行機槍掃射,可無法捕捉到蛇形的清顯。制動也來不及,三人便一齊向前傾倒。
清顯瞪視著前方。
伊莉雅也從背後跟了上來。
“坂上!!”
“伊莉雅!!”
互相叫著對方的名字,兩門二十毫米機槍與兩門十四毫米機槍齊射。
火焰之雨,一齊貫穿了三架艾利斯。
從一邊著火一邊滿地打滾的魔女們中間突破,清顯和伊莉雅一邊並排飛著一邊在面前豎起了拇指,僅僅一瞬相視而笑。
有伊莉雅一起飛著,他從心底里感覺可靠。
和伊莉雅組隊的話,絕對不會輸的。
鼓起了勇氣,清顯瞪視著空域——
“啊啊啊啊?!”
悲鳴響了起來。
“畜生!!不會吧弗蘭克,快回答啊!!”“不可原諒,那個混蛋,絕對要將你擊落!!”“我殺了你們,一架也別想逃,要為安迪報仇!!”
隊員們的哭聲,一個接一個地從揚聲器中傳來。
Walkure,正在向深淵墜去。
青銅色的機體,有的折斷了機翼,有的機腹斷成兩截,有的從搭乘席中噴出了火焰——
這無敵的戰斗機隊,這鍛煉至極限的精銳中的精銳。
一個接一個地向著海面,綻放出了油紋的花朵。
在那遙遠的上方,從不可思議的世界降下來的魔女們一邊笑著一邊舞動著。
血從那鐮刀刃上滴了下來,她們尋找著下一個獵物,緩緩地跳著死亡的步伐。
嘲笑在空域響起了。卡茲萬完全無法跟上艾利斯阿克托斯的高速舞步,而只是被玩弄著,允許其逼近。盡管想盡辦法與附近的同伴進行聯系,可魔女們完全不管後方的追逐,只是用三十毫米的大鐮斬斷Walkure的頭顱,然後悠然自得地脫離現場。而收到信息的同伴連追也追不上,只能呆呆地仰望著同伴在空中綻放開來的火焰之花。
爆炸的火焰接連不斷地綻放著,而吐出的鐵片全都是青銅色的。
形勢在剛剛急轉直下,Walkure僅僅被單方面地追至絕境,都無法進行像樣的反擊便被火焰包圍墜落下去。
怒火中燒。明明在本領上有著壓倒性地優勢,可在機體性能和數量上差太多,便一邊被技術不及自己的敵人嘲笑著,慘遭獵取。在眼淚中,仿佛都混入了血。
顯而易見的是,己方數量越發減少,敵人所受的損害就越少,而同伴的被害則會增加。原本二倍于己的敵人,隨著同伴的墜落,變成了三倍、四倍。
“……第三波!!”
“三式艾恩,一百六十架!!”
從通信器中,同伴們悲痛的叫喊聲傳了出來。
從籠罩在東北方向的云中——
和第一波完全相同,一百六十二架烏拉諾斯戰斗機大隊組成了梯隊,悠然地朝這邊飛來。看樣子在低氣壓之中,有己方完全無法偵查的空母艦隊的存在,完全無法預計後面還會有多少增援飛過來。
還有。
“其他戰隊!!北偏東方向,空母機動艦隊正在接近……!!”
絕望的叫喊又給已漏之船帶來打頭之風。
他向言明的方向俯瞰而去,發現已四艘正規空母為中心的環形陣在海洋上描繪著半徑七公里的圓周,護衛艦艇有輕巡與驅逐艦大概三十艘。大概是籠罩至今的風暴散去才顯露出身影的。大概是看破了這邊航空戰斗力的脆弱了吧,想著即使被發現了也無所謂,便悠然前來進軍。直掩著上空的愛麗絲阿克托斯,估計不少于一百架。
本已經做好覺悟了,可如此的數量、性能差距也捏碎了稍稍抱有的一點希望之光。Walkure隊員們那昏暗的內心,從通信的寂靜就傳達了過來。
——這里就是死亡之地嗎……
思考如是沉吟著,盡管希望否認可卻無法否認。無論從各種角度來看,都無法找到活路。
“死守!”
從通信器中,阿克梅德下達了嚴肅的命令。所謂死守,
名副其實,正是守護這片空域直到死亡,根本不存在退卻的選項。即便自身粉碎,Walkure的名譽也會流于後人,還有王家的名聲。這樣的話,我的死說不定能給後世諸君帶來某種意義。
——我要死守這片天空。
再一次鞏固了那悲壯的決意,清顯怒視著過于強大的敵人。他雖然明白這也是無謂的反抗,可事已至此只要下定決心,要在這片天空飛翔,直至折翼。
“上吧!”
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他再一次將劍尖直指天空的艾利斯阿克托斯。同伴們已經半數墜落,只剩下十幾架。要靠這樣的戰斗力首先趕走四十多機魔女之群,然後排除緊隨其後的一百六十二架艾恩,並等待茅列根島來的七十架魚雷轟炸機。離最後希望的到來,還有十五分鍾左右。
從高度四千米附近,十五架艾利斯阿克托斯如同雪崩一般俯沖下來。
清顯和伊莉雅,還有康達塔和薩娜特拉在三千米高空等候著。
那螺旋槳的吼聲,宛若魔女的哄笑。清顯緊咬著牙齒,一邊緊盯著艾利斯阿克托斯,自己也朝著天上沖去。
敵人完全是單橫陣,那陣勢仿佛跳入瀑布一般。
將運氣交給上天,即便自己全身被三十毫米機槍貫穿粉碎也沒有關系。
哪怕一兩箭也好,他只要不想方設法向烏拉諾斯報仇,心底的憤怒就難以收住。
想起來吧,同伴們的仇啊!正當他不假思索地要將機槍彈傾注到逼近而來的魔女身上時——
從旁邊而來的二十毫米機槍的濁流。
被咬破了側腹的魔女爆裂開來。兩架,三架,受到接連不斷燃著的炸彈直擊而變成了火球,一邊發出了臨終慘叫而一邊從空中墜落下去。
“師父!!”
究竟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呢,阿克梅德一如既往地在半空中刻下讓人都不覺得是駕駛著同樣的卡茲萬的優雅舞步,靠近著一架接一架艾利斯阿克托斯,就像是握手一樣地傾注著機槍彈。
為什麼能做到如此地步啊?
就只是因為這個人,跟我們存在于不同的次元?
他不禁這麼想:就好像只有阿克梅德一個人被光芒籠罩著一樣。越是陷入危機,“空之王”那特有的存在感變越是突顯出來。
魔女們似乎也被散發著光輝的阿克梅德所吸引一樣,開始在他的周圍盤旋,窺視著他的樣子。恐怕,是知道阿克梅德這個名字的吧。看樣子是在觀察著與卡納席翁並駕齊驅的英雄的舉動,如果可能的話將之擊落而揚名立萬。
“我來吸引敵人,你們找機會擊落。”
阿克梅德那沉著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達過來。這個人的存在,莫非能顛覆這樣絕對不利的狀況吧?“空之王”是有著充分的威嚴和實力讓人這麼去想。
竭力擠出勇氣,清顯也與艾利斯阿克托斯挑戰進入格斗戰。不管怎樣驅使著秘技將其收入瞄准器,速度占優的敵人已早就從這邊的射程逃出,靠著大眾之力在自己的背後以及左右占位著。
他拼命地滑動著機體回避著如雨點一樣打來的機槍彈,盡死力讓哪怕是一架敵機遭受到一發子彈的傷害。
等再次留意時,周圍已經全部是敵機了。
與伊莉雅也走散了。環視一下戰斗空域,到處都是Walkure隊員在與很多敵人為對手展開著氣勢凶猛的戰斗。阿克梅德吸引了四十架以上的敵機,一邊像變魔術一樣交換使用著加速和減速迷惑著她們,一邊給Walkure隊員提供攻擊的機會。
然而放棄了獵取阿克梅德的艾利斯阿克托斯以及三式艾恩之群,卻好像想要追逐功與名,向殘存的Walkure隊員襲來,玩弄他們,直至其變成肉片。
“抱歉,我就到這里了,先走一步了。”“各位,一直以來感謝了,我很高興。要贏啊,絕對要贏!”
通信器中留下了愁苦的聲音,一架,又是一架,一邊被火焰包圍著吐出長長的黑煙,Walkure墜落了下去。
有著王者至尊的世界最強的機翼們,一邊被魔女之群嘲弄著,一個接一個變成了海面之花。
清顯緊咬著牙齒,瞪視著敵人。根本沒有哭泣的閑暇,只是想著多擊落哪怕一架敵機讓其變成肉末,一直戰斗到生命結束。清顯也被六架艾利斯阿克托斯緊緊纏著,靠著卡納席翁的蛇行術勉勉強強地躲避著。
朝眼下俯視而去,烏拉諾斯打擊艦隊已經開始了艦炮射擊。
兩艘超弩級戰艦上,從看起來口徑有五十厘米的主炮台,對著桑托斯島吐出了重量將近一噸的穿甲彈。沿岸炮台的混凝土裝甲很薄弱,遭到那東西直擊的話,連片刻都支撐不了。四艘重巡未受到任何抵抗,便悠然地悄悄靠近了桑托斯島,二十四厘米的主炮台進入了齊射准備。這樣再有一個小時的話,桑托斯島的防禦設施就會歸為灰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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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列根島的魚雷轟炸機還沒有來。
然而即便來了,在這種狀況下也會被敵方戰斗機為主擊落。取得航空優勢的,很明顯早就是烏拉諾斯了。
——還不能放棄。
——要戰斗,直到性命終結。
正當他拼命地激勵著那幾乎就要屈服的心的時候——他感覺到空域中又游走著新的異變。
“?!”
那是在什麼地方曾感受過的,畏懼與恐怖。
明明看不出任何異常,清顯的全身,以及打磨得非常銳利的作為飛行員的本能——
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也來到這里了嗎?
清顯毛骨悚然。
並沒有什麼道理。僅僅是到現在為止兩度在空中戰場遭遇“他”的經驗,讓他察覺到了空域的異變。
在哪?
一邊被六架艾利斯阿克托斯追逐著,目光一邊凝視著戰斗空域。
然後便察覺到了。
在北邊天空的一角——有些渾濁。
仿佛只有那片空域,堆積著在空中死去人們的怨念。
頓時湧起了想吐的感覺。簡直就像是空中潔淨之藍僅僅那一角被抹掉,而汙穢凝結在一起有了質量一樣。好像有某種以一己之身背負了空中的怨靈,勉強維持著身軀並變為自己力量的,可怖的東西,在空中飛著。
這現象並不是映在尋常人眼中的現象,而只是磨礪而成的清顯的感性將“他”所飛行的空域認知為受到汙染的東西。
——將天空變得一片汙穢。
那汙濁的航跡慢慢地,悄悄靠近了呈球狀盤旋著的艾利斯阿克托斯之群。
而在由敵機制成的球體中心的——正是“空之王”阿克梅德。那不祥的怨念之漩渦,正要緊緊纏住極其耀眼的聖騎士。
——師父他,危險了。
正當他直覺這麼低語的瞬間,清顯不顧自己的危險,將機首朝向阿克梅德。
充滿著空域的發黑的螺旋,正包圍著阿克梅德。
那汙穢的流紋從空中滴落,似欲打開聖騎士阿克梅德的頭蓋……!
“師父,上面!”
他抄起了麥克,怒吼道。
從通信器中收到了清顯的怒吼,阿克梅德仰望著天頂。
不知什麼時候——天頂宛若泥水一般汙穢。
在空中,那宛若有重油傾倒一空所形成的油紋,從天空中心向四周蔓延開來。
戰斗空域以“他”為中心變得一片汙濁。
眯上眼睛細看。
過去那個男人因為阿克梅德自己而身陷火海,被怨靈軍團包圍著舞動了下來……!
“卡納席翁!!”
兩名“空之王”的眼神透過擋風碰撞著。
在背面逆落而俯沖下來的艾利斯阿克托斯的機首上,刻印著黑豹的nose art。
並稱為多島海的兩名“空之王”,在現在這片空域中劍尖直指對方。
“呃!!”
阿克梅德今天第一次發出了呻吟。
即使被普通的幾百敵人圍住也毫無懼色。
然而卡納席翁不同。只有這個男的,在我的射程內還可以呼吸……!
他推下駕駛杆,一邊朝著海洋急速俯沖,一邊確認著追逐前來的卡納席翁。
九年前,烏拉諾斯急襲其後毀滅的希爾瓦尼亞王國之際。
與統帥著敵方戰斗機大隊的卡納席翁進行了空戰,阿克梅德靠著與隊員的連鎖技讓卡納席翁機起了火。全身被燒傷背著降落傘跳下的卡納席翁,肉體被燒的同時,用憎惡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阿克梅德。
從那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與之比試。可他當時並不像現在這種肮髒的飛法,恐怕是那次敗北讓他成現在這樣的吧。卡納席翁的戰技與九年前完全不同,他現在的實力,通過空域極其過剩地傳達了過來。
——技術與我勢均力敵,然而。
——如果那家伙發揮出艾利斯阿克托斯的性能的話……
說實話,太難了。雖說如果機體相同他感覺應該不會輸,但憑著卡茲萬的性能,能發揮出來的水平非常有限。而卡納席翁並不是會看漏那一點的笨蛋或是老好人。
如果說勝
機的話,只有一個。
但如果在那麼一大群面前用那個的話,也就等于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然而,有試試看的價值。
現在大概就是將自己從師父那里繼承下來的東西,托付給接下來的年輕人的時候了吧。
——這就是我的天命嗎。
阿克梅德接受了這一切。他一邊逃竄著,眼光掃射著,看到了清顯牽引著敵機想要沖過來支援的身影,對他說道。
“清顯,好好看著!”
“……?!”
“你父親大人托付的戰技。”
清顯的父親也就是阿克梅德的師父,坂上正治。
他現在就要在這空中描繪出過去正治與同被稱為“空之王”的對手卡斯滕·克萊施密特戰斗時讓他看到的傳說中的空中動作。
“由你來繼承了,Walkure就拜托你了!”
阿克梅德相信著這一點:清顯是有朝一日會成為“空之王”的男人。
是靠著他的力量,能改變世界的男人。
因此,我會將我的一切托付給你。
“王家,拜托了!”
“師父!!”
清顯的慘叫,震動了揚聲器。大概他感到了阿克梅德的覺悟吧,聲音中混雜著淚水。你個混蛋,有空哭的話就把眼睛睜圓了。阿克梅德抑制住即將脫口而出的罵人話,確認了卡納席翁的追逐。
在阿克梅德周圍,早已有將近六十架敵機圍住他,傾注著子彈。由于被卡納席翁追著,他已經畫不出至今為止令人眩目的空戰動作了,轉為了幾乎可以說是直線的逃跑方式。
拖著紫黑色怨靈之尾的卡納席翁,追逐著帶著光之航跡的阿克梅德。
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應該親手將阿克梅德擊落,在自己創造出的黑暗之正中,卡納席翁揮動了死神的鐮刀。
眨眼間,卡納席翁就緊緊揪住了阿克梅德的尾翼。
在必中的距離捕捉到了阿克梅德。
阿克梅德的兩翼從瞄准器中露了出來。
快樂的心情向卡納席翁全身席卷而來。
每當因為燒傷而痛不欲生的時候,就總是派生而出對阿克梅德的憎惡。他恨這宛若讓光包圍住一般美麗的飛法,恨得無可奈何。就讓這九年屈辱的每一天,在現在這片空域一洗而淨吧。
“唧……!!”
他一邊用那燒爛的聲帶大呼快哉,一邊猛地按下三十毫米機關炮。
沉重的轟隆聲包裹著機內,通紅的彈道伸向了阿克梅德的尾翼——
爆裂了……本應如此的阿克梅德,突然間飛向了卡納席翁的後方。
“唧?!”
機關炮彈只是撓向了機體前方的一片虛空。
阿克梅德,消失了。
不,不對。
即將命中的那短短一瞬……
阿克梅德將機首對向前方,從卡納席翁擋風的正上方行駛而過。(譯者注:這一句話都加了著重號。)
不明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事態才能變成現在這樣,他的頭腦根本無法理解其經緯。
那麼,阿克梅德現在究竟在哪里——?
刹那間,閃電劃過了脊椎。
卡納席翁那睜圓了的眼睛,轉向了機體後方。
光之騎士,單騎——
逆轉過來占據了必中的距離,將二十毫米機槍的機槍口對著卡納席翁的後背。
這是。
這戰技,莫非。
只可能是虛構的戰技的,那個叫……
“蛇擊!!”
阿克梅德通過通信器,聽到了清顯那樣的叫聲,點了點頭。
看到了吧,可以做到的喲。既不是虛構的,也不是什麼傳說。我也是親眼見到的呀。我是親眼見到,坂上正治師父用蛇擊擊落卡斯滕·克萊施密特的那一瞬間的。
因此,你也給我烙在視網膜上吧。
為了有朝一日你的機翼統治天空的那一天。
(譯者注:這兩句阿克梅德對清顯說的話,是本卷的卷首語。)
——坂上師父,這就是我對你的一丁點的報恩。
——清顯,他一定會繼承我們的遺志吧。
對著捕捉在瞄准器中的卡納席翁射去二十毫米機槍彈的一瞬間——
由于蛇擊而減速的阿克梅德的機體上表面,被從上方俯沖下來的三架三十毫米的機關炮咬破了。
卡納席翁方向舵被打飛的同時,阿克梅德遭受到三發機關炮彈的直擊,自身化為了幾百萬鐵片,在蒼穹中起舞。
殘酷的火球,在空中噴發著。
擊落阿克梅德的三機,機首閃耀著蠍子的標識,向天空直沖而上。
拼命地踩著踏板之時被擊中,方向舵被打壞的卡納席翁失去了對機體的駕馭,被吹向了不知何方。轉了兩圈,三圈,像陀螺一樣橫向旋轉著之後拼命地恢複了空中姿勢,回過頭來仰望著後方已經化為黑薔薇色火焰的宿敵。
另一個“空之王”阿克梅德,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飛散的機體碎片一閃一閃的,宛若青銅色的雪一樣,消融于藍天中,墜落下去。
“唧……!!”
屈辱的叫喊聲也變得徒然。不僅沒能親手擊落阿克梅德,受到這樣的損害,已經無法繼續空戰了吧。
——被蠍子們妨礙了。
——阿克梅德,永遠到了伸手不可及的地方了。
怒火中燒的同時,卡納席翁只能脫離開空戰場了。雖然還想駕駛著艾利斯繼續破壞敵機,但只好等著下一次機會了……
“師父!!”
清顯只能發出叫喊。
他還是無法置信,難以理解事態的意義,任何人都無法將之擊落的阿克梅德,變成了火焰之花。
而留下來的,只有那傳說中的戰技。
如果不是勉強使用蛇擊的話,應該可以躲開蠍子編隊的射擊的。然而他卻急減速挑戰蛇擊,大破卡納席翁,而自己卻消逝而去……
他理解了那含義。
——師父,要托付于我。
——將父親的戰技。
——父親並不是騙子,蛇擊是實際存在的……!!
他咀嚼著那其中的深意,眼淚毫無辦法地滑落出來。在空戰場上哭泣算是怎麼回事,如果無法繼承阿克梅德師父的想法,我就不是個男人了。
“我收下了,師父,蛇擊我已經收下了!!”
哭著的同時,對天空吶喊著。
他將自己被托付的東西,緊緊懷抱在靈魂深處。
坂上正治和阿克梅德。經由這兩個人而現在托付給了清顯的傳說中的戰技“蛇擊”。
一定要試著去領會。
一定要在這片天空生存下來,有朝一日親自在決戰空域中描繪出來……!
為此。
“要活下去。”
拭干了溢出的眼淚,清顯讓靈魂燃燒起來,緊緊瞪視著敵機群。
“一定要,活下去!!”
他勇往直前地斬向了天空的魔女們。
“給我退下,礙事的東西,給我消失吧!!”
一邊大罵著,化身為一個修羅,清顯緊緊懷抱著阿克梅德的托付在空中飛翔著。
——我不會讓你白白托付的。
在幼時,正是阿克梅德教會自己被正治禁止的飛行器械的駕駛的,一直憧憬著他,一直追隨在他的身後。
之所以加入Walkure,也正是因為有塞西爾和阿克梅德在。是他第一次給了從沒有任何選項,而只是在被人指明的戰場戰斗的自己以選擇的機會。
——這個人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將自己的機翼托付給了我。
靠著意志之力抑制著眼淚,他將鷹眼投向了空域。
“我會繼承下來的,師父!!你的靈魂,由我來繼承!!”
清顯馬力全開,在天空中飛翔起來。
即便在前方有的只有絕望,即便看不到未來,即便數次被壓倒性的敵人捏斷希望之萌芽。
——我也要在這片天空飛行。
直到生命的終結。
——吾之機翼,將永遠在希爾瓦尼亞王家的膝下……!!
就像是阿克梅德靈魂附體了一樣,清顯將那句話刻印在了決戰空域。
然而在戰場上根本沒有沉浸在傷感的閑暇。
“來了,茅列根島的魚雷轟炸機……!”
在一瞬間,事態開始急轉。
如果不克制住感情,時時刻刻應對瞬息變化的戰況的話,就只能讓阿克梅德的靈魂突然在這片空域消失。
“援軍已到,可是……!!”“無法制空,這樣下去的話魚雷轟炸機會全滅!!”
康達塔和伊莉雅的聲音陸續從揚聲器中傳來。
終于在遠方看到了從茅列根島來的援軍——七十架魚雷轟炸機。這樣一來終于可以攻擊在海洋上的敵方艦隊了。
然而,很明顯己方陷入了航空劣勢。Walkure要自己活下去已經要拼盡全力了,在這種狀態下要是去直掩魚雷轟炸機的話,毫無疑問會全滅。
“坂上,你是指揮官,有統領大家的責任
。”
伊莉雅的聲音響起,他回過神來。今天的搭乘計劃中,指揮權第二位正是自己。在沒有了阿克梅德的現在,自己有責任指揮仍然活著的Walkure。
是對魚雷轟炸機見死不救,拼命生存下去。
還是以身作盾,自己死去呢。
必須選擇一項。
沒有迷茫的閑暇了。決定如果晚一瞬,便只會增加同伴所受的損害。在猶豫之間,就會有生命無謂地消散。
他用顫抖的手抓起了麥克,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擔任編隊指揮。
“去直掩魚雷轟炸機!”
仍然活著的隊員們以簡短的話語回應了他。雖說這種狀況要自己活命都要拼盡全力了,但如果舍棄了遠道而來前來相助的友軍的話,則有損Walkure的名聲。即便在這里全滅,也得要讓哪怕一發魚雷命中超弩級戰艦。如果無法實現的話,就根本沒有在這里戰斗的意義,而死去的同伴也就都枉死了。
——師父,這麼選擇,應該沒有錯吧。
心中這麼呼喚道以後,清顯將機首轉向了聖·沃爾特帝國海空軍的援軍。每個人盡管都傷痕累累地掙紮著,即便這樣也要沖向援軍身旁,以身作盾,誓死守衛攻擊隊以免遭到敵機的槍彈。
然而——
不僅有著性能和數量的差距,還要守衛多達七十架步伐緩慢的魚雷轟炸機,對于艾利斯阿克托斯來說,卡茲萬早已等同于奄奄一息的老犬了。一邊吧嗒著舌頭接近過來,安穩地端詳著,揮動了死神的鐮刀。
再一次,讓人悲傷的花朵,在空域綻放了。
“奧古!!”“萊安!!”
呼喊著爆裂的同伴之聲,在通信器中響起。被艾利斯阿克托斯三十毫米機槍炮打破機腹的奧古機,如同竄天猴禮花一樣,釋放著剩余炸彈的同時,與海面相撞,激起了水柱。而在下方,可以看到被火焰包圍的搭乘席中,依舊用安全帶系在座位上的萊安被燒得痛苦萬分。
“好燙,不要,我不想死,媽媽,媽媽,媽媽——!!”
那實在過于痛苦的萊安德悲鳴,向清顯的耳朵襲來。那是至今在戰場上聽過不知幾百遍臨終之時喊著母親的聲音,到現在已不覺罕見了。然而聽從自己的指揮之後發出的那個聲音,深深地沉入了他的靈魂。只要他還活著,想必就無法忘記吧。
要向萊安道歉的話,只有在此之後自己也到地獄去了吧。
還剩七架。在原有三十二架的同伴之中,已有二十五架墜落了。
魔女之群,仿佛享受著狩獵一樣,在周圍舞動著。
Walkure逃不掉了。現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用機體作盾牌,保護友軍魚雷轟炸機。無法去追敵機,只有配合著笨重的轟炸機的進擊步調,等待被擊落的時刻。
在那些悲傷飛翔的身影中,伊莉雅也在其中。
清顯的胸際,痛切地收緊了。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拿起麥克,讓伊莉雅一個人逃走。從幼時起就被迫進行超出極限訓練的伊莉雅,竟然迎來了如此淒慘的結末,他怎能允許。而且做這個決定的,不是別人正是清顯自己。
——這樣,就行了。
正在這個時刻,清顯的耳朵好像聽到了伊莉雅那樣的聲音。
——我會和你一起,直到生命最後一刻的。
(譯者注:日語中表示“最後”這個意思的有兩個詞:「最後」與「最期」,讀音相同。前者泛指普通意義的最後,而後者僅僅指臨終、死前這種意義的最後。)
與那次在箕鄉海那次一對一單挑時相同,簡直就像是和伊莉雅在空中相互融合了一樣,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耳中。
——坂上。我,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以正在墜落的同伴之火焰為背景,伊莉雅的微笑在空中照映出來。
——我一直將自己當成是飛機的一部分。
——但與你相遇以後,才明白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真的很開心,原來竟然從來沒有覺得能活著竟然這麼快樂。
——還嘗到了很多從來都沒有經曆過的感情。
——我會記住與你一起飛過的天空的喲。
從通信器中,可以聽到同伴們的叫喊聲。越過了那些被活著焚燒的人們淒慘的臨終叫聲,伊莉雅清爽的聲音不可思議地響著。
“我也是,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沒有拿麥克,這麼低語著。不知為什麼,他確信自己的聲音通過空中,傳達到了現在的伊莉雅那里。
他看到在周邊起舞的五架艾利斯阿克托斯對著伊莉雅舉起了鐮刀。
“伊莉雅,不行。”
他無法忍耐,如是相告。即便作為編隊指揮官有失體統,但此刻只想讓你一人逃出生天。
“快跑啊,伊莉雅!!”
天空中,映出了伊莉雅的笑顏。
——直到生命最後都能與你在一起,是我的榮幸。
艾利斯阿克托斯那沾滿血的笑容,圍住了一動也不能動的伊莉雅。
那死神之鐮揮動了下來。
總計十門三十毫米的機關炮,此時就要粉碎伊莉雅的肢體。
自身反而粉碎了。(譯者注:這句話加了著重號。)
“——?!”
在蒼穹中,五架爆裂的艾利斯阿克托斯散落了。
萌生出來的火球,倏地向清顯後方飛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無法理解。
一只從未見過的羽翼迅速在已經混亂的清顯視網膜閃過。
宛若從狂舞的魔女們的狹縫中穿出來的白銀色的飛鳥——
不,是未知的戰斗機嗎?
那宛若夏季云彩一樣,鮮豔地閃耀著的白銀色塗裝。那是在機翼前緣、機體中央以及尾翼前緣加上了紅色鑲邊的未知設計。
——烏拉諾斯的新型機……?
清顯的那個疑慮,由在謎之機體前方一個接一個爆裂的艾利斯阿克托斯抹去了。
突然出現的謎之戰斗機,正在攻擊著烏拉諾斯……?!
“什麼東西啊,同伴?!”“盡管不太明白……太強了!!”
同伴也混亂了。清顯凝視著謎之戰斗機的舉動。
帶著與貝奧斯托萊克和斑鳩都不同的引擎在天空中飛著。
——那是……氫電池槽?
通常是在飛空艦艇的升力裝置上才使用的動力,但由于其媒介非常昂貴,不會在單座戰斗機上使用。
——異邦之民……
白銀之鳥,用著幾乎可說是異常的空戰動作一個又一個地擊落了艾利斯阿克托斯。
——太強了!
並不僅僅是戰斗機的性能,駕駛它的飛行員的本領也是卓絕的。一邊帶著宛若斗牛士一般優雅的動作輕巧地躲避著敵機傾注下來的彈丸,一邊對著瞄准的敵機極其敏捷地向眉心一刺,便翻動了機身。
感覺光芒就在那機體周圍搖動著一樣。那是酷似阿克梅德,只有被天空愛著的人才能描繪出的航跡……
“並不只有一架,還有其他的。這幫人到底是什麼啊,從哪里冒出來的?!”“是云里,藏在了低氣壓中!!”
最後伊莉雅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從北方降下來的厚厚的低氣壓——就像是烏拉諾斯艦隊為了讓雷達失效而利用了這片灰色的云一樣,異邦民族也是利用其接近過來的嗎?
現在,鑲著紅邊的白銀戰斗機撕裂云層,一個又一個飛了過來。
然後仿佛理所當然地,朝著艾利斯阿克托斯襲擊而去!
“姑且繼續直掩!有著第三勢力相助,可以某種程度上自由地攻擊敵機!”
托了援護的福,就沒有必要繃緊神經保護笨重的魚雷轟炸機了。幸存的Walkure散開來,排除著阻礙轟炸線路的機體。
“這邊是轟炸隊,接下來就開始轟炸。感謝Walkure。”
“這邊魚雷隊,也進入了魚雷攻擊路線。向勇敢的戰斗機隊表示感謝。看著吧,一定會將戰艦擊沉的。”
伴隨著護衛成功的魚雷轟炸機表示感謝的通信,他們朝著正向海洋而去的烏拉諾斯艦隊開始了魚雷轟炸。轉瞬之間,超弩級戰艦周圍就激起了無數水柱,並有黑煙升了起來。這樣子,他們就無法單方面施加艦炮射擊了。
然而,敵方機動艦隊依舊毫無損傷。以那樣大規模的艦隊作對手,七十架攻擊機數量實在過于欠缺了。雖說第三勢力的戰斗機非常可靠,可沒有類似于攻擊機的東西……
不,不是的。還有什麼東西,潛伏在低氣壓之中……!!
“……?!”
在清顯眼前,巨大的灰色云層慢慢裂開——
在空中出現的鋼鐵之巨獸,伴隨著震天的咆哮,露出了獠牙。
與此同時,桑托斯島謝拉格里德王國軍作戰司令本部——
“這是……?!”
巴爾塔紮爾沖出了半地下構造的作戰司令室,來到了地面上。在這鑿開了島嶼中央山地設置營地的海拔一千二百米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個戰斗海域。並不是從司令室那狹小的窗戶中
,而是在此俯瞰著整個戰場,巴爾塔紮爾啞口無言。
在亂舞著的謎之戰斗機群的彼方,厚厚的低氣壓橫著一線隔斷了視野,籠罩在北方。在那高度六千米附近宛若屏風一樣排列的“云之障壁”的表面,由于在里面潛藏著的某種東西變得愈發膨脹,即將超過飽和點而裂開。
那猛烈地狂暴而翻卷著的云的樣子,正好將在該空域呼嘯的颶風形象化了。
那覆蓋著直到水平線彼方的極其壯觀的云之障壁,轉瞬間就崩壞了。
在散去的水蒸氣對面,是飛在空中的巨獸之群——
那一瞬間,巴爾塔紮爾頓時汗毛倒立。
“飛空艦隊!!”
他不禁叫喊出來的瞬間——
在天空飛翔的十幾只巨獸,撕裂了云之障壁,出現在了決戰空域。
在船頭,從未見過的異邦徽章閃閃發亮,全身鋼鐵裝甲,十二艘以其足以讓空間扭曲的質量為豪的超弩級戰艦,將船頭排成一排,一舉沖破了低氣壓進擊而來!
那巨大的艦影之群輪廓微微帶著毛刺,將沖散了的云頂在背後,宛若聖阿爾蒂斯坦派出來以宣告世界末日的天使十二軍團一般。
在那上甲板上,五十厘米的主炮塔一齊盤旋著指向了東邊。
炮塔所對的前方,正是烏拉諾斯機動艦隊。
從未向神明祈禱過的巴爾塔紮爾,此時有生以來第一次向神明祈禱著。
“快打烏拉諾斯……!”
刹那間,總計三十六個主炮塔,全都傾吐出一點五噸的穿甲榴彈。
那巨大的聲音給人以天空都燃著了的錯覺。即便水平距離有一萬米,巴爾塔紮爾還是不由得退後兩步。
天空起褶了。
云也消失了。
空間扭曲了。
燃燒的彈道,宛若鑽木一樣在空中刻印著灼熱的曲線——
打在烏拉諾斯正規空母甲板上的穿甲榴彈,將空母體內的炸藥引爆了。火焰將本應該搭載在攻擊機上的炸彈和魚雷引爆,咬破了正規空母的內側。
沖上天際的黑煙,噴射至高度五千米以上。
海洋傾斜了。烏拉諾斯艦隊被波浪吞噬了。
升起的火焰之壁,完全擋住了海洋。烏拉諾斯艦隊只好被關在紅蓮業火的最深處,就像木炭一般地被焚燒著。
他不禁握緊了拳頭。謎之飛空艦隊,理所應當地攻擊著烏拉諾斯艦隊……!!
“打吧,打吧,打吧……!”
他雙手合十,祈禱著。雙腿震顫著。國籍不明的超弩級戰艦回應著巴爾塔紮爾的請求,幾乎是單方面地對烏拉諾斯機動艦隊施加著猛射。
戰斗海域早已成為充滿著中彈的水柱、燃燒的空母、噴射的煤煙以及不停的猛射、還有從甲板上越入海中的乘務人員悲鳴的地域圖景了。
然而並不只是戰艦。從被沖破的云之障壁的對面,還有在內部隱藏著的無數巡空艦、驅逐艦,還有飛空空母,都湧動出來,踴躍地開始攻擊著烏拉諾斯艦隊。從空母周圍有超過一百架攻擊隊起飛,而釋放出的空雷在空中描繪出幾千條條紋,將烏拉諾斯機動艦隊的環形陣再一次猛擊至火焰的煉獄之中。
原本是令人絕望的戰況,突然一轉,變成了己方曆史性的大勝。
這支大艦隊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這不簡直就是一支烏拉諾斯艦隊的規模嗎!
此等規模的巨大艦隊沒有任何前兆而突然出現,竟然將讓拉斐爾上將都甩手不干的烏拉諾斯艦隊單方面地逼到毀滅的境地,這種事態究竟該如何說明呢?
要是直截了當地說,就只有一句話。
——機械之神。(譯者注:注音“天外救星”。)
在現實中,機械之神此時此刻就在巴爾塔紮爾面前降下,以神之威力斬殺者敵人……如果是在小說中暫且不論,而在現實中這真的可以發生嗎?
不。
冷靜回過頭來想想的話,還是有前兆的。
“還有一步棋可以走。”
在戰斗之前與伊麗莎白的作戰會議中,那個小丫頭好像這麼說著,盯著窗外的天空。
“低氣壓就要從威斯特朗降下來了呢。”
“說不定會出現呢,所謂的機械之神。”
那番話的意義——莫非,就是這個。
“是你做的好事吧,伊麗莎白。”
巴爾塔紮爾揉了揉眼睛,轉向了背後作戰司令室的入口。
正在那個時候,伊麗莎白·希爾瓦尼亞也悠然地出現在了地面上,和巴爾塔紮爾並排仰視著謎之艦隊的威容。
“太好了,他們來了。”
她好像松了口氣似的這麼說著,然後將手放在胸際,仰望著可靠的大艦隊。
天空已然被異邦的艦隊覆蓋了。用手拿起望遠鏡一觀察,發現在低氣壓裂開的地方,連在海面上展開的機動部隊都現出了身影,從甲板讓一個個航空部隊出發了。
“是你,將他們叫來的嗎?”
對著巴爾塔紮爾的疑問,伊麗莎白點了點頭。
“這是我經過十二天的交涉,與之結下契約,讓他們在我們危難之際前來。在此之後,桑托斯島會作為他們的補給基地供他們無償使用。”
“……為什麼,要瞞著我呢?”
“是因為帝國的關系。因為這是他們和希爾瓦尼亞王家私下的約定。”
這個女人,竟然恬不知恥地說著這種道理。
是想和這大艦隊一起,靠著武力脫離聖·沃爾特傀儡國的待遇嗎?雖說如果讓聖·沃爾特帝知道了會大為震怒,可憑借正在衰落的帝國之力看樣子根本無法阻止希爾瓦尼亞王家的得勢。她既不是為了烏拉諾斯也不是為了聖·沃爾特,而是為了希爾瓦尼亞王家在海德拉巴群島堂堂正正地崛起,才借用了這個艦隊之力的……
掩藏著心里的這些話語,巴爾塔紮爾問道。
“他們,是什麼人?”
伊麗莎白稍稍微笑著,仰視著現在仍在單方面驅逐著烏拉諾斯艦隊而壓制著天空的異邦艦隊。
“第二次伊斯拉艦隊。”
在她沉吟出的話語的對面,即將被轟沉的烏拉諾斯空母升起了駭人的黑煙。伊斯拉艦隊絲毫不顧及烏拉諾斯艦隊,像是玩弄著小孩子一樣,將他們一個接一個送至海底。
“這是異邦的浪漫主義者組織起來的、多島海的救世主。”
伊麗莎白那澄澈的眼眸,映照出了第二次伊斯拉艦隊的雄姿,以及可悲的烏拉諾斯艦隊的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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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烏拉諾斯艦隊吐出的爆煙將空中烤焦的時候——
燃料所剩不多的Walkure收到了返回的命令,于上午九點三十分,在謝拉格里德飛機場著陸。
結束了激戰精疲力盡的雙腳踏在了地面上,確認了不搖不晃的大地的感覺以後,清顯實實在在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率先著陸的康達塔和薩娜特拉,還有伊莉雅都沖了過來,慰勞著清顯。
“太好了,贏了啊,雖然非常難以置信……”
“平安無事比起什麼都好,還沒死真是太好了。雖然死了很多,可至少還有活著回來的……”
根據薩娜特拉的報告,墜落的二十五架中,有六人背著降落傘跳下成功地活了下來。雖說受到了很大損害,可多少還有些精銳活了下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然後清顯和伊莉雅四目相合……條件反射一樣地抱在了一起。
手臂中實實在在地感覺著伊莉雅仍然活著的事實,額頭隔著頭發相互摩擦著。
“伊莉雅……謝謝你,謝謝你活了下來。”
那坦誠的想法,迸發了出來,根本無法抑制。
“坂、坂上……”
雖說伊莉雅有些難為情,但那也無所謂了,伊莉雅能活著,他非常開心,開心得無法自拔。
“以後,那種事還是免了,我再也不想讓你遭到那樣的待遇了……”
將那種想法坦率地轉化為言語,抱住對方的兩臂充滿了力氣。
“知道啦,我知道啦。你冷靜啊,很害羞的……”
康達塔和薩娜特拉相視一笑,大概是留意到那氣氛了吧,便從現場離開了。兩人獨處,清顯和伊莉雅,靠著互相的心跳,清顯和伊莉雅兩人確認了彼此都還活著的事實。
“伊莉雅,伊莉雅,伊莉雅……”
無法將心中的感情表達出來,只是叫著她的名字。伊莉雅笨拙地將手放到了清顯的後背,自己將面頰稍稍湊到前面去。
“……嗯……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
溫存的話語,讓清顯胸中變得平靜下來。
“我才是,因為有你在才能戰斗。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早就死了……”
他松開了面頰,在至近距離盯著伊莉雅。
那種愛意變得愈發激烈,打垮了思考和理性,聽憑沖動,嘴唇就要重疊在一起了。
然而,高亢的螺旋槳響動,進入了兩人之間。
一機——
未知的機體看著看著就甩動著機翼直至跑道,進入了下
降過程。看樣子是想降落在這里。給我注意點氣氛啊,吞下了那樣的話語,兩人一起仰望著那不懂禮貌的闖入者。
“咦……那是最初出現的戰斗機呀。”
“嗯,我也看到了,本領太高強了。單機就擊落了十架以上艾利斯……”
航空管制官出示了許可,地上人員揮動著旗幟,白銀色的鳥帶著悠然地動作讓車輪在跑道上摩擦著。
謎之飛行員優雅地滑行著,將飛機停在清顯卡茲萬的旁邊,打開了擋風。
兩人四目相合。
金發碧眼,簡直就像畫中才有的美青年。
從機翼跳到地面上,徑直向著清顯走了過來。
不知為什麼,他越是靠近,清顯就越是感覺全身汗毛倒立起來。
那氛圍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從畫卷中出來的童話般的騎士。就像是切開了文雅與勇猛的布料後,由理性與野性縫合而成的人偶一樣。全身被有如冷焰一般的霧氣包裹,那像是從太陽中出來的金發隨風飄揚,看也不看旁人徑直走到清顯身旁。
雖說那面貌要說是少年也並無不可,可那從鬢角一直到面頰的長長的傷痕,卻講述著他親身經曆的戰場的數量。
年齡相仿,卻感相形見絀。那絕非尋常的氛圍,在清顯頭腦中化為了那個敬稱。
——空之王。
咔吱。
那澄澈而高亢的響聲,是青年合上腳踵的聲音。
“我想要拜見希爾瓦尼亞王國女王,伊麗莎白閣下。請遵從盟約,請給吾等停泊之地,並讓吾等休息。”
與敬禮一同,那威嚴的話語響起。
“我是第二次伊斯拉艦隊第一航空戰隊飛行隊長,卡路兒·阿巴斯,願勇敢的多島海戰士們能與吾等攜手,共同與空之一族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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