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孫承宗召回祖大壽 皇太極義釋陳此心



顯佑宮秘笈載:天聰三年歲末,上解北京之圍而去,克永平,安撫軍民,任降官白養粹為永平巡撫。汗王入城,民眾爭迎之。有降官陳此心者叛逃,論罪當斬,上于當街義釋之,並贈盤纏坐騎,任之去,城中軍民為之感動。


楊太監溜出大帳,甯完我等三人一齊走到門口,目送著楊太監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甯完我拍手大笑“這才叫大事濟矣。”


達海道:“來,為今晚的大事濟矣,干一杯。”


鮑承先卻道:“達海兄不怕誤了明天的大事了。”三人放聲大笑。


第三天下午,哨探來報:袁崇煥被投進了大牢,祖大壽率軍驚潰逃歸,奔山海關方向去了。


皇太極淡淡一笑:“吾得寶馬,彼失干城,英明之主不過一癡兒爾。”


岳讬等青年將領歎服道:“汗王之謀,直追孔明,崇禎真的上當了。”


莽古爾泰:“袁崇煥被捕,祖大壽叛歸,明亂套了,我們正可趁此良機,攻進北京,奪了金鑾殿,變大明天下為咱大金天下。”


皇太極搖搖頭道:“不可,不可。時機未到,攻之不利。”


莽古爾泰道:“汗王冒起險來,膽子大得嚇人,小心起來,小心得不可理解。南朝都亂成這樣了,時機還不成熟?”


皇太極道:“你干脆就說朕膽小起來像個老鼠就完了唄,何必拐彎抹角。”皇太極輕松中帶有幾分調侃。


莽古爾泰笑道:“臣可沒這麼說,這可是汗王自己說的。”


皇太極道:“這正是爾等現在心中所想。”


眾人一齊笑了。


皇太極道:“朕何嘗不想現在就打進北京,坐了天下。但此次征明朕有言在先,不在攻城掠地,而在撼其民心。要讓中原民眾先認識一下我們,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像南朝所宣揚的那樣:無惡不作,燒殺奸淫。因此,一路行來,一路展示,明之民眾已有所醒悟。朕看北京之堅,勝甯遠十倍,甚至幾十倍。城內有禦林軍錦衣衛數萬,各城門的箭樓高達數丈,城上有紅夷大炮,箭樓中有火銃連弩,守備完善。攻之必十分慘烈,不知會有多少八旗將士喪生城下,朕心不忍也。再者即便攻入城中,以我目前幾萬人馬,如何能守得住?又如何能駕禦得了城內的大臣和百姓,一旦各路勤王之師齊聚,圍住京城,我們豈不成了城中困獸?明之亡也雖說指日可待,還有個待字嘛,爾等要耐下心來,姑且待之。”


代善道:“汗王深謀遠慮,吾等不及也,但不知我們現在應怎麼辦?”


皇太極道:“可沿京畿邊緣而行,遇城則克,遇獸則獵,意在廣布恩德。”


于是八旗大軍更加輕松瀟灑,先後克良鄉、固安,且在良鄉九龍崗大祭金章宗陵,旋即返回北京,斬大將滿桂于城下,生俘黑云龍、麻登云二將。時已天聰四年正月,皇太極心生歸意,他再派達海于城下叫關下書,申明和談之意。但朝廷上下,因袁崇煥被囚,誰還敢報?以致達海前後七次致書,明終無反映。


皇太極召眾貝勒大臣議道:“吾大軍出征已三月有余,此次征明,克明各關隘城鎮凡三十處,斬獲明將幾十名,俘獲人畜數十萬,袁崇煥已經下獄,大金開國以來,未有如此大勝,而明之亡也,尚待時日,朕欲返回沈陽,以備春耕,免誤農時,爾等意欲如何?”


眾人齊聲應道:“吾等唯汗王之命是從。”


皇太極笑道:“爾等莫作應聲蟲,應對朕有所規諫才是。”


薩哈廉道:“臣有一孔之見,斗膽直言,還請汗王斟酌。”


皇太極誇獎道:“薩哈廉凡事不苟同,常有真知灼見,孺子確可教也,爾等當學習之。”


薩哈廉道:“此次征明,內地軍民初識吾大金仁義之師,戳穿了明軍汙我之種種惡名。縱橫京畿,恩德廣布,此最大之收獲也。但臣以為,僅此還不夠,我們不能一走一過,不能雨過地皮干。既要征明,便要有長久計。因此臣以為,當在關內開辟一塊樂土,高張仁義大旗,恩養歸順軍民,使之成為瓦解南朝軍心民心的前沿。關內軍民,掙紮于明之暴政已近百年,饑寒交迫,苦不堪言,如此之民心,最易得也。臣所說之恩養,僅飽其腹,溫其體而已。因此,食不在粗劣,衣不需奢華。以吾大金之財力,在攻占的城池中擇一地利最佳者,樹一樣板,完全可以做到。所付不多,收效極大,臣之所言不知當否?”


皇太極贊道:“薩哈廉果有真知灼見,此治國之長策。如能在明境內拓一樂土,鞏固,發展,壯大,南朝就不得不在關內、遼西、陝西和山西等三條戰線上同時作戰,以南朝之現狀,只能越來越亂,越來越糟,任他再出十個勵精圖治的崇禎,最終也難逃覆滅的下場。但不知薩哈廉欲在何處辟此樂土?”


“此事關系重大,非臣之所知,還請汗王定奪。”


鮑承先是眾將中最熟悉關內事者,他原本是山西應州人,後調至遼東,于廣甯之戰時,率部歸順了大金,老汗王見他是個人才,擢之左右,授為參將。他此刻不能不說話:“汗王,臣以為薩哈廉貝勒所說的樣板,應建在永平為宜。永平為州府衙門的所在地,地處山海關和北京之間,可扼住北京和山海關的通道,南可控濼州、樂亭,東可控撫甯、昌黎,西北可控遷安、遵化,最重要的是,它北依蒙古,與科爾沁部、喀喇沁部不過三百余里,進可蠶食、退可自守。”


皇太極道:“將軍真乃大金國的活地圖也。”他下令:“阿巴泰、阿濟格,命你二人率兵兩萬,直取永平,朕與大貝勒、三大貝勒斷後。”



祖大壽逃歸,滿桂陣亡,京城中驚恐萬狀。內閣大學士成基命道:“女真兵臨城下,不宜懲處大將,念袁崇煥守邊勞苦,戰績卓著,可否令其戴罪立功,以安軍心?”


成基命哪里知道楊太監密奏之事,崇禎此時已將袁崇煥看成是縱敵入京的罪魁禍首。正是考慮到兵臨城下的現狀,才僅僅將其投入大牢,否則非千刀萬剮了他不可。他一聲冷笑道:“戴罪立功,他給誰立功?朝廷傾天下財力,支撐他平遼。遼軍之所以能戰,是民脂民膏換來的,沒有朝廷的鼎力,袁崇煥他是個什麼?古往今來,有幾個大將能得主上如此器重?可他卻背著朕誅殺毛文龍,與韃子們通款,為了圓其五年平遼之說的虛榮,竟縱敵入京,逼朕與撻子們定城下之盟。自古及今,又有哪個大臣敢如此戲弄君父?這樣的人還讓他戴罪立功?袁崇煥死有余辜,卿勿多言。”


成基命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他見聖上對袁崇煥恨得咬牙切齒,知道再諫也是沒用,他繼續奏道:“軍情緊急,請聖上立即委一可代替袁崇煥者,主持勤王局面。”


“朕就不信,天下離了他袁崇煥,便無人帶兵了?傳朕旨意,立即宣孫承宗進京。”


成基命道:“孫大人年事已高,恐不堪重負。”


“朕比你清楚,廉頗雖老,卻可開千斤硬弓,孫承宗雖然年邁,卻是大明真正的干城。你休要羅嗦,快快傳旨就是了。”


女真人鐵騎破關而入,蹂躪京師,孫承宗痛心疾首。他雖年已古稀,卻是怒發沖冠,熱血沸騰,恨不能生雙翅飛向京城,靖難勤王。如今見聖旨來召,他連中飯都沒顧上吃,便隨著宣旨的行人司行人到了北京。


崇禎對自己這位老師十分敬重,登基之初,孫承宗“遵祖制”三個字,如錦囊奇策幫他除掉了魏忠賢,解決了他身邊最大的隱患。所以,在京師危難時,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孫承宗。在上書房,君臣二人相見,一別十年,二人都有些激動。崇禎在激動中又有些委屈,險些落下淚來:“先生年事已高,卻不得不為王事再度操勞,朕心著實不安。”他聲音有些發顫。


孫承宗道“君父有難,臣自當報之以生死,請聖上勿以臣年邁為慮,臣自信尚能為國分憂。但老臣有一事不明,袁崇煥犯了何罪,竟受此嚴懲?”


崇禎這下子真的落了淚:“袁崇煥誤我。此次韃子們得以進京,全是他執意和談造成的惡果。”他將袁崇煥如何誅殺毛文龍,如何縱敵入關,一股腦地講給了孫承宗,並將高捷的那份奏章給孫承宗看。


孫承宗看罷,心中思忖:即使袁崇煥沒通敵,但皇太極六萬大軍繞過山海關,他竟毫不知之,一是令人難以置信,二是難辭其咎。想到這,原想為袁崇煥求請的念頭便放棄了。


“陛下,祖大壽現在離京而去,情勢萬分危急。關外之軍,對袁崇煥十分敬愛,如今見主帥被囚,難免怨怒。除袁崇煥之外,祖大壽是遼軍又一領袖,聖上應撫諭之,免為女真所乘。萬一祖大壽叛變,關外甚至山海關就都保不住了,女真們一下子便可向西推進一千多里,後果不堪設想。”


“以先生之意當如何處置?”崇禎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一是請聖上立即下旨,好言勸慰祖大壽,與之講明真相;二是祖大壽乃袁崇煥愛將,唯袁崇煥之命是從,請陛下允許老臣親赴天牢,面見袁崇煥,讓他親筆寫信給祖大壽,向祖大壽申明大義;三是祖大壽畢竟是老臣當年屬下,老臣攜聖旨和袁崇煥的信親赴山海關,勸說祖大壽,以防止他投入韃子們的懷抱。”


“事不宜遲,那就有勞先生了。”


“老臣這就去天牢,回來後便立即動身。”


天牢中,袁崇煥坐在一張葦席床上,正閉目養神,看上去很安詳,牢中還算乾淨,因其尚未定罪,還沒換囚服。獄卒道:“袁大人,閣老大人來看您來了。”


袁崇煥微微睜開眼,他沒想到獄卒說的閣老是他的恩師孫承宗。當孫承宗出現在面前時,他驚呆了,急忙下床跪倒。孫承宗道:“元素,你受苦了。”


袁崇煥確有大將風度,他淡然一笑:“恩師,學生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學生前幾任幾無善終者。李維翰、楊鎬、熊廷弼、王化貞均已作鬼,況崇煥乎?所憾者學生自以為知兵,卻為皇太極暗算,以至君父為之蒙難,京畿為之震撼,它日九泉之下,學生亦難瞑目。”


“崇煥能于天牢中無怨無艾,反躬自責,真國士也。但老夫問你,皇太極六萬大軍離開沈陽,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恩師,皇太極他們一直在對蒙古用兵,學生也有個坐山觀虎斗漁翁得利的念頭。此次皇太極以狩獵為名,奔的是蒙古,學生萬萬沒想到他們會進犯京師。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個皇太極實在是厲害得很,學生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孫承宗見袁崇煥還算清醒,此次縱敵入京,不論是有意和無意,其罪要比丟遼陽,失廣甯重得多,他注視著自己這位平生最得意的門生,長歎了一口氣,為大明將失去如此卓越的人才感到遺憾。但事情緊急,不容他與袁崇煥細談,他安慰道:“你放心,老夫一定會在聖上面前為你周旋。崇煥,老夫親赴天牢看你,是為一萬分緊急之事,昨天,祖大壽帶著兵馬逃離北京,奔了山海關,意向不明。”


袁崇煥大驚:“大壽這是為何?”


“無非是見主帥被抓,為你抱不平而已。”


“朝廷對邊將懲之過重,將士們安能無恐懼之心?為將者,不是死在韃子手里,便是死在朝廷手里,是進亦死,退亦死,橫豎是個死,縱然有變,也是被逼無奈。”


孫承宗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祖大壽一旦降金,不但山海關不保,關內許多重鎮亦將淪陷,真的到了那一步,大明真就不可收拾了,而崇煥亦將留千古罵名矣。”


“恩師的意思是……?


“你立即修書一封,勸誡祖大壽,務必以天下事為重,不要計較一時之恩怨,萬萬不可作出令天下人唾罵的蠢事。”



“學生現在是戴罪之身,書之何用?”


“看來你還是有怨。老夫剛才已說過,個人恩怨是小,天下安危是大,你既讀聖賢之書,當知家國天下的道理,還用老夫絮叨嗎?”


“學生豈敢有怨,就怕寫了無用,徒增羞辱,既然恩師吩咐,學生敢不從命?”


卻說祖大壽帶著一萬五千人馬,一怒離京。這一萬五千人是清一色的騎兵,個個懷著沖天之怒,一路狂奔如飛,四天的功夫便趕到了山海關。山海關是遼軍領地,守將見祖大壽歸來,開了關,大軍出關後便直奔了甯遠。


祖大壽回到甯遠的第三天,皇太極派來的使者白喇嘛一行到了。祖大壽召中軍何可綱商議:“皇太極派人前來無非是勸降,中軍意下如何?”


“皇太極與你我不共戴天,都堂被囚,全是皇太極一手策劃,吾恨不能手刃其首,為都堂報仇,以解心頭之恨,我們豈能背都堂而適仇敵?”


祖大壽流淚道:“都堂如此忠心,卻落得這般下場,實在令人心寒,這樣的朝廷還保它干什麼?”


何可綱對崇禎的荒謬之舉,亦十分怨怒,但他考慮得比祖大壽更深一層:“祖帥,我們決不能降金,若降金的話,都堂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要我們這支隊伍在,朝廷對都堂就得慎重,如果我們降金,都堂立死無疑。”


祖大壽聽他說得有理,便吩咐義子祖可法道:“你要好生招待白喇嘛,就說我軍務繁忙,拖幾天再說。”


這天夜里,孫承宗也到了甯遠。孫承宗不愧是袁崇煥的恩師,二人有太多的相像之處。他進了甯遠,便問及舊部,女真派人來否?故舊一一告知。孫承宗當即命人包圍了白喇嘛的住所,除了白喇嘛之外,其余人一律殺之。處理完了女真說客,他才來見祖大壽。


祖大壽見白發蒼蒼的孫閣老親赴甯遠,心中萬分不忍:“閣老古稀高齡,親赴關外,不知有何見教?”


孫承宗喝斥道:“你身為總兵,擅自率部逃歸關外,此叛亂之行,你要作叛臣賊子嗎?”


祖大壽對孫承宗十分敬畏,閣老之責,他自是無言以對。孫承宗拿出了袁崇煥的信:“你看看吧,崇煥遭如此錯待,尚在為天下事分憂。“


祖大壽接過來,看了一多半,已是淚流滿面,他看過後,遞給何可綱。何可綱看罷,哭訴道:“都堂之忠,可驚天地動鬼神矣,吾等聽命就是了。”


孫承宗這才說道:“女真說客已被老夫盡殺之。”


祖大壽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閣老何必過激?”祖大壽心中有些不滿。


“老夫就是要讓你們義無返顧。”


何可綱道:“閣老多慮了,適才祖帥已經決定,決不降金。吾二人正要聯名寫一個奏章,為都堂申辯。”“老夫離京時,既見了聖上,又見了崇煥,這是聖諭,你們二人跪接吧。”


二人跪接後將聖諭看了一遍,皇上的口氣相當委婉,有的地方近乎訴苦,其中後面幾句尤為動人:“京城大街小巷、各部、各科道衙門、各軍營,無不怨恨袁崇煥縱敵入京,每天都有一百多個奏章參奏袁崇煥。朕若不罷黜袁崇煥,何以安京城百官軍民之心,又如何能動員京城民眾奮起禦敵?袁崇煥固然有功,朕因此才委之以重任,將遼事盡付于他。然袁崇煥上任近二年,不但寸功未立,還殺了朕的一品大員毛文龍,此資敵之舉也。毛文龍一死,誰還能為朕從海上牽制女真?是以才有女真肆無忌憚進犯京師,此朝廷之大辱也。李維翰丟了撫順,楊鎬兵敗薩爾滸,熊廷弼、王化貞失了廣甯,四人皆已伏法。而因袁崇煥失察,致使永平府、遵化、遷安、灤州、香河、三河、通州、良鄉、固安等三十余座關隘城池陷落,試問祖將軍,袁崇煥該當何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當此京師左臂安危關頭,爾應以天下事為重,以君臣大義為重,速速返京勤王。”


祖大壽看後,默然良久:“都堂與楊、熊、王等三人不同,此非戰敗,而是中了敵之奸計。失察之過,罪不當誅,應允其將功折罪。且都堂入京二十余天中,晝夜辛勞,從未解甲,幾次累得暈倒,大明上下官員,若都能如都堂之忠之勤,也不會有今日。”


“此是後話,需吾等共同周旋之。當務之急是要立即提師進京,以靖京畿之難。”


祖大壽無奈,只好跟著孫承宗返回關內,但從此不肯輕易離開軍營半步,對朝廷處處格外小心,絕對不到軍營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去聽旨赴會,以防東廠特務對他下手。


孫承宗在京城居中調度,指揮各路勤王之師收複失地,也是他有福,皇太極本來已決定返回沈陽,盡撤圍城之軍,並按原計劃直插永平府。


天聰四年正月初三,阿巴泰奉命再克遵化,阿濟格、濟爾哈朗占了遷安,岳讬、薩哈廉、皇太極長子豪格等率大軍包圍永平。初四,皇太極大軍趕到,皇太極對眾貝勒道:“不要急于攻城,先圍它半日,朕料夜半城內必有接應者。”


眾貝勒道:“莫非汗王已安排好了內線?”皇太極微笑著點點頭,並未回答。


果然,三更剛過,又是城內火藥庫起火,爆炸聲驚天動地。皇太極下令攻城,城中明軍大亂,八旗兵未費吹灰之力便將永平攻陷。知府張鳳奇等十余名官員皆戰死,戶部員外郎陳此心、里紳布政白養粹、行人崔及弟等投降。


岳讬、薩哈廉等先進入城中,按汗王之意,立即發布安民告示,請降官陳此心、白養粹等主持城內事務,同時開倉濟貧,城中百姓無不感激稱頌。


薩哈廉建議:“既然要永久占領永平府,就應像汗王爺爺當年進入遼陽時一樣,讓汗王叔叔也要威風凜凜地進入城中,一來可展我大金雄姿, 二來也可安定城中軍民之心。”



眾人齊聲贊同,便招陳此心、白養粹等組織實施,可陳此心不見了,找遍城中每個角落,毫無蹤影。


薩哈廉道:“大哥,陳此心八成是跑了。”


岳讬大怒:“不識抬舉的東西,諒你逃不多遠,立即全城搜捕,要抓活的。”


陳此心十分矛盾:從金兵入城的表現看,這確是一支秋毫無犯之師,軍紀之嚴明,大出城中軍民的意料。昨天晚上,幾位貝勒的宴請,足見其對歸降漢官的禮遇。這樣的軍隊也許真的能取明而代之。但今天早上要剃發,這下子,他猶豫了。女真人在永平到底能待多久?朝廷能坐視不顧嗎?真要是大兵壓來,女真人一撤,吾等怎麼辦?他再三問著自己,最後,他脫下官服,扮成算命先生,想混出城去。冤家路窄,在城南門,被岳讬堵了個正著。


岳讬走上前:“陳大人,怎麼不當員外郎,改成算命先生了,你這卦算得可不大靈啊,沒算到本貝勒在此已候多時了嗎?”


陳此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岳讬喝道:“帶走。”


原定上午亥時舉行入城儀式,叫陳此心這一跑,給攪亂了套,岳■問白養粹道:“按你大明律,叛逃該當何罪?”


白養粹瞅了瞅堂下的陳此心,心想,對不起了,我只有實話實說:“當然是死罪。”


“如何個死法。”


“斬首。”


“既然如此,左右,推下去。”


薩哈廉從早上開始,便一直在外面組織入城事宜,恰好此時趕了回來,見刀斧手正推著陳此心往外走,急忙喊道:“慢著。”


岳讬雖是薩哈廉的親哥哥,但重大問題上對薩哈廉的話從來是言聽計從。薩哈廉道:“入城儀式是喜慶大典,不是誓師出征,要圖個吉利,而且處置陳此心這樣的官員,最好等入城儀式後,請示汗王,再行定奪。”


岳讬道:“那就讓他再多活一天。”


入城儀式盛大而隆重,城中百姓都被動員出來,作夾道歡迎。百姓們一是已得到了些實惠,二是也想一睹汗王的風采,因此,街道兩旁人頭攢動,水泄不通。隨著雄渾的號角聲,皇太極騎著新得的寶馬小白,微笑著徐徐走進城中。百姓們見身穿金甲的皇太極,身軀偉岸,儀態非凡,紛紛贊歎不已。


皇太極知道入城儀式是薩哈廉的主意,暗自贊許:“此子有才學,有眼光,在眾貝勒中是當之無愧的皎皎者,今後應讓他挑更重的擔子,要著力培養,如有可能,當作為繼承汗位的第一人選。”


新任巡撫白養粹率城中官員于街道中跪迎,皇太極下馬攙扶道:“白大人請起,朕就將永平及城中民眾托付給你了,請白大人盡快還百姓一個清平世界。”


白養粹見汗王如此謙恭,頗有受寵若驚之感:“請汗王放心,臣願竟竭盡全力,為汗王保境安民,主持公道。”


皇太極已聽說戶部員外郎陳此心歸降,便問道:“陳大人何在?”


岳讬道:“陳此心今天清晨叛逃,被臣捉了回來,現押在大牢中,單等入城儀式結束便開刀問斬。”


皇太極眉頭微皺,當即下令:“把他帶過來。”


不大功夫,陳此心被五花大綁押至了皇太極跟前。陳此心以為定死無疑,他心一橫,干脆不如死得光彩些,因此,押上來後並不下跪,兩側人群一片叫好聲:“好樣的,陳大人,這才是忠臣。”


岳讬剛要喝斥,被皇太極一擺手攔住,只見他翻身下馬,來到陳此心跟前:“陳大人,受驚了。”說著親自為陳此心松綁。


陳此心愣住了,白養粹也愣住了,兩旁的民眾更是愣住了,皇太極對周圍的民眾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陳大人不願歸金,自有他的難處,朕不能強人所難。他日想歸金時,朕將親自前迎。左右,為陳大人備馬。”


護衛參領鼇拜牽過一匹馬,皇太極繼續吩咐:“為陳大人備二十兩銀子。”


親兵們端上來後,皇太極又親自送到陳此心手上:“陳大人,請上路,還望一路走好。左右,閃開,讓陳大人出城。”


陳此心手捧盤纏,在皇太極侍衛的攙扶下上了馬,他熱淚盈眶:“汗王,在下高堂在京城,確有不得已之處,後會有期,告辭了。”


他雙腳一夾馬肚,在眾目瞪瞪之下,緩緩向城門走去,待其走遠,百姓們才緩過神來,紛紛跪下,從心底里發出:汗王萬歲,汗王萬歲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