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皇九子暗居九五 四進關決計滅明






顯佑宮秘笈載:崇德三年正月十八日,永福宮布木布泰生皇九子,降生之時,紅光滿天,奇香盈室,頭頂有發聳起,此即龍鳳之姿,天日之表也。漠北劄薩克汗不貢,上率軍親征,宣威于漠北,皆臣服之。及返京,皇八子殤,宸妃病。八月,開科取士,岳 、多爾袞先後出關征明,由是殘明之策轉為滅明。


崇德三年正月十八,對大清國來說是個極不尋常的日子,這一天,莊妃生下了皇太極的第九個兒子,此子即大清國後來入主中原的第一位皇帝——福臨順治。


在皇太極的眼里,莊妃之美絕不遜于海蘭珠,而且比起姐姐來還年輕許多,可就是為人拘謹了些,少了她姐姐作女人那份柔情,更沒有她姐姐床笫間的那份激情。侍候皇上最需要的是柔情和激情,莊妃作不到這些,當然就不如她姐姐受寵。一個“莊”字是皇太極對布木布泰最中肯的評價。


皇九子是辰時一刻許降生的,當時,永福宮上空突然紅光沖天,嚇得宮中女官們叫了起來:“快來看呐,永福宮這是怎麼了?”


皇太極正在清甯宮等候,聽到喊聲,急忙走了出去,只見永福宮已籠罩在一片紅光中。皇太極暗暗稱奇:“異象,真是異象。”就在這時,就聽永福宮內傳來了一陣清亮的嬰兒的啼哭聲。


哲哲當然又是頭一個出來報喜:“皇上,生了,又是個阿哥。”


皇太極心花怒放,半年之中連得二子,又都是蒙古妃子所生,他笑道:“蒙古諸妃不生則已,一生便一發而不可收。”他隨皇後進入永福宮,一進來便聞到一股奇香。他問道:“哪里來的香氣?”


哲哲道:“是這個阿哥帶來的。”


皇太極更是一驚,暗想:“人傳真龍天子臨凡,紅光滿天,奇香盈室,莫非此子……。


莊妃這是第四胎,生起來不像海蘭珠要死要活的,她看到皇太極後,嫣然一笑:“皇上,臣妾不能行禮了。”


皇太極充滿愛意地一笑:“那你就起來行禮嘛。”


哲哲道:“皇上,布木布泰下身還有血呢。”


皇上見哲哲急了:“朕的國主大福晉,你以為朕真的要讓她行禮呀,朕不過是開個玩笑。”


“這丫頭開不得玩笑,皇上一句話,她就當聖旨了。”


“莊妃的規矩是大了些,朕跟她說過多少次了,這是宮內,是在家里,不必太拘泥了。”


莊妃卻笑著輕聲反駁:“臣妾與皇上雖是夫妻,但更是君臣,要不然怎麼稱臣妾,而不是妾臣呢?君臣之禮不可廢也。”


皇太極笑道:“好了,算你有理,剛剛折騰個半昏,還這麼些個臭講究。”


皇太極仔細看著莊妃,除了臉色稍白之外,沒什麼變化。他坐在炕邊的馬杌子上,宮女將孩子抱過來,只見此子生得龍眉鳳目,耳輪碩大,耳垂肥厚,頭頂正中有一縷聳起的頭發,這正是傳說中的龍角,真個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皇太極看呆了,脫口說道:“此朕之第九子也。”話一出口,一個念頭便在心頭掠過:皇九子?九者,九五之尊也,此子生時有異像,排行又暗含帝王之數,難道真的貴不可言?但他沒說出來。


哲哲卻道:“皇上今又喜得貴子,理應再慶賀一番。”


皇太極擺擺手:“算了吧,這次不能再興師動眾了,上次皇八子過百日,你猜安平貝勒背地里說什麼?”


“皇上對杜度一向不錯,他還能說什麼?”


“你們都想不到,他說,生個阿哥,過什麼百日,還不是借機斂財,變相征稅?”


“杜度好無道理,他家哪個阿哥出生,皇上不都送去了賀禮?怎麼輪到我們這就成了斂財征稅?”


莊妃道:“安平貝勒和他阿瑪一樣,心直口快,他這是說出來了,沒說出來的那些人不定怎麼想呢。生就生了,咱們自家慶賀一番就算了,省得人們說閑話。”


皇太極思忖了一會:“正好,蒙古各部都帶著孩子們來了,借這個機會聚一次,就算是慶賀了吧。”


哲哲道:“那可就委屈布木布泰了。”


正月二十八,大清國舉行了首次滿蒙子女大聚會,說是子女們聚會,其實還是大人們的聚會,親家對親家,孩子和孩子,漠北蒙古土謝圖汗和車臣汗也帶著子女們前來赴會,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但是,令皇太極擔心的事發生了,漠北蒙古中最重要的一部,劄薩克汗發生了反叛,據二位可汗講:劄薩克汗不肯朝貢,正在秣兵厲馬,欲稱霸一方。


皇太極與眾人議道:“朕費盡心思,才將漠南漠北歸為一統,今劄薩克汗反叛,此分裂之舉也,朕將親征之。”


多爾袞勸道:“皇上萬金之軀,不宜輕易離京,且蒙古大漠氣候異常,皇上畢竟已四十有七,恐難耐漠北嚴寒。”


皇太笑道:“睿親王以為朕老了?”


“皇上莫要錯怪了臣弟的意思,區區劄薩克汗,何勞禦駕親征,臣弟願率一萬精兵擒劄薩克汗來見。”


皇太極搖搖頭:“我們不能低估了劄薩克汗這次行為造成的惡果。當初漠南蒙古會盟成功,奧巴踐踏盟規,朕當即痛責之,因此會盟才得以鞏固,才會發展到今天。如今,漠南漠北剛剛一統,劄薩克汗便跳出來興風作浪,若不狠狠彈壓,大好局面就有可能毀之一旦。朕之親征,就是要讓蒙古各部明白,朕絕不允許任何人分裂。再者, 朕也有宣威漠北之意,要讓漠北蒙古臣民親眼目睹我大清王朝的威武之師。禮親王、鄭親王、睿親王,爾等在盛京留守,豫親王和武英郡王隨朕出征。”


阿濟格道:“即使是親征,也應出了正月。皇九子就要滿月了,怎麼也得讓臣弟們喝杯滿月酒吧。”


“罷了,罷了,滿月酒就免了吧。”


阿濟格道:“皇上還說不偏心,宸妃娘娘生皇八子,又是遍請中外,又是大赦天下,到了莊妃這,怎麼連滿月客都不請了?”


皇太極道:“不是朕不請,是擔心有人說閑話。”


代善道:“娶媳婦貓月子請滿月客,這是咱滿人風俗,誰能說什麼閑話?”



“朕是怕有人說朕借機斂財。”


濟爾哈朗道:“這是誰在胡說八道?咱們兄弟子侄中哪個有事,皇上沒有賀禮?說這話的人也不怕遭報應。”


杜度頭低下了,臉通紅。


多爾袞發現杜度不大正常,毫不客氣地問道:“安平貝勒,該不是你吧?”


杜度被多爾袞逼得不得不認賬,他出班跪倒:“皇上,侄兒錯了,侄兒是一時犯混。”說著他自己掌開了嘴巴。


代善吃了一驚:“還真有這麼說的,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邊說邊晃頭。


多爾袞道:“你怎麼和阿敏一樣,總是跟大家唱反調?”


杜度辯解道:“那些日子侄兒心煩得很,皇六子皇七子相隔不到一個月,緊接著又是皇八子,還有其他人家的喜事,侄兒真的被搞昏了頭。送些禮物,侄兒並不在意,在意的是到底送什麼,皇八子的慶典又是那麼隆重,侄兒一時心急,才說了那些混帳話。”


代善氣得罵道:“若不是大過年的,看我怎麼抽你。”


皇太極對杜度一向很寬容,大哥被處死後,杜度便成了沒依靠的可憐兒。先帝對大妃又是格外偏愛,杜度本來是領旗貝勒,可為了能讓阿濟格兄弟三人都能領旗,硬是將杜度由領旗貝勒降為了多羅貝勒。


皇太極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大過年的,不說這些煩心事兒。杜度,你起來吧,朕原諒你。”


濟爾哈朗繼續道:“皇上,正好輪到臣弟做東,干脆,就多擺上幾桌,一來算是給皇上親征餞行,二來算是給皇九子過滿月。”


皇太極看得出來,濟爾哈朗是出自真心,便應道:“好吧,鄭親王就費心了,不過朕要說明一點,皇九子滿月,朕誰的禮也不收,你們要是有那份心,就送給九阿哥一些小玩意,如哈拉把板、玉鐲、長命鎖的就可以了。 (1)


二月十八,皇九子滿月,濟爾哈朗設下盛宴,皇太極率一後四妃、加上元妃、繼妃共七個女人赴會。


宴會上,皇太極見到了東果大格格,他急忙上前問安:“老姐姐一向可好?”


雖說都住在盛京,皇太極一是政務繁忙,二是戎馬倥傯,和妃子相聚的機會都很少,就別說兄弟姊妹間了。東果大格格今年整整六十,比皇太極大十三歲,自從何和禮去世後,就很少拋頭露面,她與莊妃在赫圖阿拉時就相處得非常好,今天莊妃滿月,她焉能不來?


她已有三年來的沒見到皇太極了,今天一見,當然十分高興,見皇上親自近前來問,慌得她站起:“托皇上弟弟的福,老身還算結實。”


皇太極道:“大姐今年過六十大壽,朕若是不在家,哲哲,你要備一份厚禮,記住了。”


哲哲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辦好。”


代善十分感激:“皇上日理萬機,還能想著大姐的生日。”


皇太極道:“朕若是連大姐的六十大壽都忘了的話,還講什麼孝悌?”


待眾人落座,濟爾哈朗先說道:“今天本王在家中設宴,一是慶賀皇上喜得第九子,二是為皇上親征餞行,祝皇上此行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來,諸位,咱們舉杯。”


東果與哲哲、海蘭珠、莊妃等人一桌,看著海蘭珠,她不由得想起了嬌娘,便輕輕歎道:“要是嬌娘活到今天該多好。”


哲哲道:“大姐,我們海蘭珠雖然琴技不如嬌娘,但唱的絕不比嬌娘差。”


“是嗎?”東果有些不信。


哲哲道:“海蘭珠,難得大姐出來一回,你就自彈自唱一曲,如何?”


海蘭珠笑著應道 :“那就讓大格格見笑了。”她側身吩咐女官將琴取來。


哲哲來到多爾袞身旁耳語了幾句,多爾袞看著宸妃:“那太好了。”


不到一刻功夫,女官將琵琶取了來,多爾袞站起身:“諸位、諸位,大家都靜一靜。”


大家正喝得高興,見睿親王站起來清場,便知有事要說,都放下杯看著多爾袞。


多爾袞道:“為慶賀莊妃娘娘得子,為給皇上餞行,東果大姐特請宸妃自彈自唱一曲,如何?”


眾人齊聲起哄道好:“好!請宸妃娘娘唱一首。”


宸妃離席,抱著琵琶,未彈之前說道:“妾在皇八子宴會上,聽皇上講要多看些金史典籍,臣妾便從內弘文院借了一套《金史》,讀之大吃一驚。金朝皇帝的文治武功,均不同凡響,其中海陵王更是出眾,他為人題了一個扇面,上寫:‘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志氣宏大,妾曾反複把玩這兩句,似乎預示著我大清之風將吹遍中原。”


皇太極贊道:“好一個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此句必當不朽。”


宸妃接著道:“海陵王能詩善文,其詩其詞,細膩處可追宋之周邦彥,豪放處直逼蘇東坡,他用漢文填的一首《念奴嬌•詠雪》氣韻蒼涼,文思奇特,被稱為曆代詠雪的上乘之作,連江南士子們看後也不得不歎服,贊之道:北地之堅強,絕勝江南之柔弱。今皇上出征,正是鐵騎逐可汗,大雪滿弓刀,妾唱海陵王詠雪,一是祝皇上親征早日凱旋,二是賀妹妹喜得貴子。”言罷,她用力一撥琴弦,一首高亢豪放的曲子響了起來:“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


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顛狂,素麟猖獗,掣斷真珠索。


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里關山,征夫僵立,縞帶合旗腳。


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與談兵略。


須臾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海蘭珠先是彈唱了一遍,又吟誦了一遍,然後又唱了一遍。


隨著漢官大量湧入,漢文化已在大清國占了上峰,盡管皇太極再三強調學習國語,但國家禮儀法制,治國之術等,都要到漢家典籍中去尋找。再加上漢官們談起事來,動輒引經據典,搞得滿洲大臣們蒙頭轉向,逼得他們不得不苦習漢文化。因此,對海蘭珠這首詞大家都能聽出個八九不離十,當然感受最深的還是三院的大學士們。


剛林道:“且不說這首詞的氣勢,就說頭三句:天丁震怒,一下子將銀海掀翻了,于是,空中飄下了滿天的珠箔。這簡直絕唱,至臻至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羅繡錦道:“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溝壑。非北國人絕寫不出這種恢弘,雪花六個角,因此又稱六出,古人詩中用的不多,可見海陵王漢學之淵博。”


皇太極見范文程一直沒吱聲,便問道:“文程先生以為如何?”


范文程正在反複品味,見皇上有問,答道:“臣深受震撼,這首詞氣勢磅礴,構思奇特,狀物寫情,獨具特色。臣眼前仿佛出現一個場景:漫天大雪之中,一頂天立地的英雄,一身戎裝,一壺酒,一匹馬,正仰天高歌,真個須臾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叫幾個大學士這麼一講,人們對這首詞的理解更為深透,濟爾哈朗懇請道:“臣請宸妃娘娘再唱一遍如何?”


宸妃正意猶未盡,便又一撥弦,唱了起來。幾個大學士開始跟著唱,然後是更多的人唱,待宸妃再唱一遍時,已是數十人在合唱。


唱罷,皇太極感慨不已:“北地之堅強,絕勝江南之柔弱,此評語十分得當。吾北地絕非荒蠻不化,金詞便可壓倒江南。在此之前,朕只是讀金史,今天,宸妃讓朕認識了金的詩詞。內弘文院要盡快將金詩詞整理出來,刊行國中,要金詞一在手,清風滿天下。”


二月十九日,皇太極率兩萬精兵,征討劄薩克汗,至舊遼河時,科爾沁部、喀喇沁部、巴林部等陸續隨征,至喀爾占時,已是四萬大軍,劄薩克汗聞訊,倉皇逃遁。


在喀爾占,皇太極設宴款待蒙古各部,席間,皇太極笑道:“劄薩克汗既有反叛的膽量,就應有迎戰的勇氣,為何效林丹汗,作喪家之犬?”


蒙古各親王道:“劄薩克汗八成是昏了頭,又想學林丹汗稱雄草原。”


皇太極鄙視地一笑:“林丹汗畢竟是天潢貴胄,小小劄薩克汗,他也配?”


時漠北另兩位可汗在側,皇太極道:“煩勞二位可汗告知劄薩克汗,朕給他留條活路,不再追剿了,朕不忍見林丹汗第二。爾等要勸他趁早打消稱霸一方的念頭,不要玩火,玩火者必自焚。別說他一個小小的劄薩克汗,當年的林丹汗如何?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朕要他盡快去盛京謝罪,否則,朕誓滅之。”


漠北二位可汗沒有想到皇太極會下如此大的決心,冒著嚴寒,千里迢迢,親自征伐,看來博格達汗是絕對不能容忍劄克薩汗的分裂:“請博格達汗放心,臣等一定將聖諭傳于劄薩克汗,並要當面斥責之,使之早日幡然悔悟。”


皇太極從喀爾占班師,一路上,或行獵于漠北草原,或宣諭于漠北各城堡。蒙古民眾,已好多年沒見到如此浩蕩雄武之師了,無不爭相叩拜。


出征時,正是天丁震怒掀翻銀海的冰天雪地,回到盛京已是百鳥齊鳴百花吐豔的春末夏初。看看盛京城已遙遙在望,皇太極的心思一下子從軍旅中轉到了後宮。兩個多月了,不知兩位愛妃和兩個皇兒怎麼樣了。想到這,他雙腳一磕鐙,向城內飛奔而去。


哲哲得知皇上今日凱旋,早已率眾妃子迎于翔鳳樓前,皇太極用目光掃了一下,怎麼沒見到宸妃?一瞬間,一個不祥的感覺掠過心頭:“宸妃呢?怎麼不見宸妃?”


哲哲未語淚先流:“宸妃病了。”


“什麼病?厲害嗎?禦醫怎麼說?”


哲哲道:“皇上,皇八子他……”


“皇八子怎麼了?”


“皇上,皇八子他……他。”哲哲說不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懿靖大貴妃說道:“皇八子,患了天花,他去了。”


皇太極聽罷如睛天霹靂,震得他目瞪口呆,險些歪倒,侍衛急忙上前攙扶。他踉踉蹌蹌地推開了關雎宮門,就在開門的一瞬間,那久違了的馨香便籠罩了他。


宸妃見是皇上,掙紮著要從炕上爬起。皇太極上前一把將其摟住,宸妃淚如泉湧:“皇上,皇兒他就這麼走了。”


“海蘭珠,不要難過,你還年輕,還可以再生嘛。”


“不,皇上,不,皇兒……”


皇太極看炕上擺的都是皇兒的東西,哈拉巴、玉麒麟、長命鎖、小手鐲,梁上懸著的是搖車。皇太極心中一酸,淚水也流了下來:“海蘭珠,你是個知書達禮的人,要看得開些,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能過于哀痛,哭壞了身子叫朕怎麼辦?”


是夜,皇太極歇息在關雎宮,床幃之間對海蘭珠百般撫慰,極盡愛撫,直到半夜,海蘭珠才算止住了哭泣。


第二天,皇太極對哲哲和莊妃道:“皇八子早殤,是無可奈何的事,宸妃多愁善感,朕看她已被喪子之痛擊垮了。你們不能跟著悲傷,要好生勸慰宸妃才是。”


初夏時分,楊柳綻綠,盛京城內,一片欣欣向榮。操勞了一天的大清國皇帝皇太極登翔鳳樓,正憑欄遠眺。細膩的晚風帶著微微的暖意輕輕拂面,拂去了一天的疲倦和煩燥。晚霞在天邊翻騰著,用它那無比絢麗的燦爛,迎接著夕陽的回歸。


自從改元稱帝以來,大清國皇帝的鴻運簡直是如日中天。平定朝鮮,攻克皮島、漠北稱臣、舊部來貢、喜得貴子,其中雖然宸妃喪子,但對多妻多子的皇太極來說並不太在意,宸妃經哲哲和莊妃的勸說,心情似乎漸漸好了起來,皇太極此刻的心情無比輕松和暢快。


放眼向西望去,通往燕京產城的大道似乎已經變成了通途,身後左右再無絲毫障礙,他仿佛覺得只要輕輕一揚鞭,便能躍進燕京產城,只要雙臂稍稍一攬,就能將天下攬入懷中。他得意的一笑:“難怪人們說,登高則生江山之志,該是到奪取明國江山的時候了。”



侍衛走近身旁:“皇上,從中原返回來的諜工求見。”


皇太極道:“朕正思中原事,便來了中原人,傳眾各位王爺、貝勒、三院的大學士們到清甯宮。”


兩位從中原返回的諜工,一個叫張吉泰,一個叫顧占,二人此刻正在清甯宮外等著接見。皇太極看人已到齊,對衛士道:“傳他們進來吧。”


二人進來後,叩拜了皇上和眾位,皇太極急切地問道:“近來農民軍的情況怎麼樣?”


張吉泰道:“非常不好,明國兵部尚書楊嗣昌,搞了個十面張網剿賊方略,調陝西巡撫孫傳庭、五省總督洪承疇、熊文燦等,從十個方面圍剿農民軍,李自成部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說李自成已戰死,有的說隱藏在商洛山中,但生未見人,死未見尸,據說他們現在還剩下一千多人。”


皇太極皺起了眉頭:“張獻忠呢?”


“張獻忠狡詐得很,據說他備了一份厚禮,送給了熊文燦,願意接受招撫。崇禎正無力再戰,便答應了熊文燦所奏。接著綽號叫曹操的羅汝才,闖埸天的劉國能等相繼也接受了招安。”


皇太極問道:“這麼說,農民軍真的要被剿滅了?”


“現在僅剩下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玉等幾小股農民軍在活動,但都處在四面包圍之中,如此下去,怕是遲早得被剿滅。”


“文程無生,你看農民軍將來的命運會如何?”


“皇上,臣以為張獻忠不過是詐降,以他的勢力,不可能再屈居崇禎之下,況且,他明白得很,現在崇禎是騰不出手來,崇禎殺大臣從來不眨眼,一旦緩過勁來,對他們這些個綠林大盜,絕不會放過,輕者凌遲,重者滅門,不可能有好下場。至于李自成,中原早就有‘十八子,坐龍庭’的讖語。這些讖語肯定出自李自成的謀士之口,他們這是在造勢,其志在取明而代之。在眾多農民軍中,臣以為屬李自成野心最大。崇禎若是能拿出糧食,讓百姓們哪怕是吃個半飽,也許農民軍從此真的會被鎮壓下去。可崇禎能做到這一點嗎?他做不到。既然做不到,農民只有造反。餓死是死,造反被捉住了,也是個死,萬一造反成功,還許能混出個前程。所以,農民軍不過是暫時受挫,用不多久,還會重新再起。”


皇太極沉思良久:“文程先生看得透徹,關鍵是崇禎不管飯。朕說過,農民軍不能垮,這群烏合之眾,是助朕殘明的一支重要力量。阿濟格前年征明,助了農民軍一臂之力,看來助得還不夠,我們對明國的打擊還不狠。朕決定從現在開始,八字治國方略:殘明、聯蒙、優漢、易俗,要改為:滅明、聯蒙、優漢、易俗,要發動一次更大規模的征明。”


眾人聽後無不感奮,一些漢官更是十分高興,紛紛道:總算盼到這一天了。多爾袞當即站起:“皇上,臣願出征。”


皇太極道:“這次征明不同往常,朕要求你們要深入到中原腹地,要過黃河,要為將來進入中原作戰做准備,要將這次征明作為進入中原的一次預演,爾等有沒有這個膽量?”


多爾袞道:“皇上,難道我堂堂大清鐵騎還不如那些手執耒耜的農夫?別說是過黃河,就是過長江又何懼哉?”


皇太極笑道:“先帝有五大臣,朕今天有五虎上將。”


代善道:“臣願聞其詳。”


“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武英郡王阿濟格、饒余貝勒阿巴泰、多羅貝勒岳 ,就是朕的五虎上將。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趕舊人,禮親王,你我可以歇肩矣。”


代善道:“豪格之勇之智在岳 之上,五虎上將應有豪格。”


“朕戲言耳,五虎上將並非封號,乃《三國志演義》中說書人的杜撰罷了。”他收斂笑容,“多爾袞。”


“臣弟在。”


“朕命你為奉命大將軍,貝勒豪格、阿巴泰佐之,率兵五萬,統右翼軍。”


多爾袞高聲應道:“臣弟遵旨。”


“多羅貝勒岳 。”


“臣在。”


“朕命你為揚武大將軍,統右翼軍,率兵五萬,安平貝勒佐之。”


“臣遵命。”


“左右兩翼大軍仍繞道蒙古,先踐京畿,後入中原。兩路大軍會合後,聽睿親王全權調遣。”


五位將領一齊出班應道:“ 。”


照理說接完了旨就應退回原位,但他們誰也沒動,仍繼續站在殿中。為什麼?因為他們知道,皇上肯定還要叮囑一番軍紀。


果然,就聽皇太極道:“爾等深入腹地,目的是要探明中原一帶明軍的布防和實力,同時也是要將我大清的影響推到黃河以南去。爾等還算知趣,知道朕還有話要說,你們不要嫌朕絮叨,軍紀的事朕是不能不講的。爾等首次縱深中原腹地,給中原百姓一個什麼印象至關重要,凡主動歸降者,可勸他們到我國來,朕雖不能給他們錦衣玉食,但最起碼能填飽肚子,不願來的也不要勉強。對頑抗者,殺無赦。你們記住了,朕的確不想看到第二個阿敏。”


“臣等記住了。” 幾個人這才退下。


“爾等出發後,朕亦將率師征明,這次征明和前年又不一樣,前年主要是側應武英郡王阿濟格,這次要寸土必爭,步步推進,要逐漸掃清山海關前所有障礙,隨時准備入關。”


范文程道:“皇上,將來進了中原,需要大批官員,現在看文職人員還是太缺。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三年,三年一次大比,又恰逢龍虎,臣請開科取士。”


皇太極道:“上次開科是天聰八年,算這次是第三次了。文程先生提得好,文治武功,不可偏廢。開科一事,就由文程先生和希福為主考官,會同禮部實施。大比之期,仍定在九月初一。這次開科,朕不勉強,各旗的漢人阿哈由爾等作主,願意讓他們應考的,朕以二阿哈補償,不願讓他們應考的,你們自己留用,要是留不住,跑到別的旗去了,別的旗可以收留。先帝反複跟朕講過,治國需要文人,朕近來讀史,宋之殿試中的一件往事,頗發人深省:宋仁宗時有個舉人叫張元,幾次參加殿試都被黜落,氣得他投奔了西夏,成為元昊的軍師,幫助西夏攻宋,宋因此損失極大。現在,我大清國文職太缺,只要是讀過些書的人,都可留用,都讓他們有事可作,不能讓他們跑到明國去,其中優績者,當委以重任。”


英額爾岱奏道:“皇上,奴才現在為戶部承政,戶部的事繁雜得很,現在又兼管著朝鮮國的往來,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


大臣們有說歸內秘書院的,有說歸禮部的,有說可以繼續由戶部管,多配幾個人手就是了。


皇太極最後道:“朝鮮事務之繁雜,絕不少于蒙古,戶部管著的確是不倫不類,朕看就將原來的蒙古衙門改為理藩院,將朝鮮事務一並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