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祖大壽策反吳三桂 甯完我妙語圓天象



顯佑宮秘笈載:崇德七年,上命祖大壽秘赴甯遠,勸吳三桂來降,吳三桂為上胸懷之博大所感,已萌降意。是年六月,天空大小二日並出。聖躬違合,病不能語。甯完我妙語圓天象,上悅之,漸愈。乃令四王議政,並與禮親王赴鞍山溫泉調養。


祖大壽第一次以大清國都察院承政的身份參加朝議,頗有隔世之感。在明國,他不過是眾多總兵中的一個,從未上過朝,只是跟著袁崇煥到京城面見過皇上,如今也成了一個堂堂的朝臣,跟著大家跪拜後,分班站好,就聽皇太極道:“祖大壽,祖承政。”


他出班應道:“臣在。”


“松錦之戰,吳三桂是率先潰逃的將領之一,以崇禎曆來的作法,不會輕易放過他,君臣猜忌已生,你是他的親娘舅,朕意由你來勸降吳三桂如何?”


祖大壽應道:“臣亦有此意,臣想書信一封,送到甯遠,勸其來降。”


“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吳三桂之父吳襄原是臣屬下的一員參將,因臣力薦,擢為總兵。吳三桂更是由臣親手調教,授其武藝,督其功課,才考上了武舉,同樣是因臣的力薦,擢為甯遠總兵。吳三桂重孝道,以臣的身份去勸降,他不會不答應。”


“說起來,朕對吳三桂亦有活命之恩。”


祖大壽抬起頭,驚訝的“噢?”了一聲。


皇太極笑道:“天聰年間,朕曾攻大同,祖承政率兵救援。吳三桂之父吳襄所率五百人被朕困住、朕知其都是遼兵,嘉其勇,欲困降之。吳三桂率十幾人沖入重圍,來救吳襄。朕見其十分勇猛,有意收降他,便下令不得放箭,誰料他竟成了趙子龍,真就將父親救出去了。如能勸其來歸,勝得三軍也。”


祖大壽道:“吳三桂單騎救父之舉傳遍朝野,從此名聞天下,想不到是皇上成全的他。”


“所以,吳三桂欠朕一個大人情,朕是要他還的。”


“臣今天就寫信,寫好後,再請皇上審定。”


“朕不看,舅舅給外甥信,家書也,寫好直接送去即可。”


信發出去了一個半月了,卻不見吳三桂的動靜,皇太極于清甯宮召見祖大壽:“祖承政,看來光靠書信不行,應面見吳三桂。只有面對面,才能曉之以厲害,動之以真情。”


祖大壽道:“當面說服當然最好,但派誰去呢?祖大樂勇而少謀,言辭稍鈍,祖澤潤、祖可法與他是同輩,在吳三桂面前說話份量不重。”他思忖了好大一會道,“臣以為派張存仁最為合適。”


皇太極卻道:“誰去也不如你這個當舅舅的去。”


祖大壽大吃一驚:“皇上,這……這……臣已騙了皇上一次,皇上就這麼信得過臣?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有什麼使不得,朕看非爾莫屬,還是那句老話,若能收爾之心,留在身邊,當有大用,倘不能收爾之心,留在身邊,反會成為日後之患。朕從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今既已是我大清的臣子,朕自當派差事,你准備一下,明天立即動身。”


祖大壽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再拜道:“臣蒙皇上如此信任,從今願肝腦塗地!”


祖大壽這邊悄悄啟程,諸王貝勒炸了營,礙于祖澤潤、祖可法等在場,他們不好發問,下了朝一齊到了清甯宮。


多鐸敢說話:“皇上,你這是怎麼了,吃一百個黃豆粒不嫌腥啊,怎麼又讓祖大壽跑了?”


代善也是來詢問此事的,但他容不得別人以如此口氣跟皇上說話,遂喝斥道:“十五弟,你這是跟皇上講話嗎?還不掌嘴。”


多鐸意識到自己莽撞了,抬手掌了自己一個嘴巴:“二哥,我這不是急的嘛,祖大壽這個人反複無常,他這一去,不又是放虎歸山嗎?”


阿巴泰、阿濟格、杜度等亦齊聲附和:“皇上,我們又上當了,十年前,他說去勸降錦州,這次說去勸降吳三桂,肯定是有去無回,我們不白費勁了嗎?”


皇太極笑著看著大家,見多爾袞一言不發,便問道:“睿親王,你怎麼看?”


“臣弟以為,祖大壽早有歸順之意,不過為其夫人所阻罷了。而今,祖夫人已死,死時留有遺言,勸祖大壽不要再叛,這次歸順,確是出于真心。漢官們聽說皇上讓祖大壽赴甯遠,十分震動,無不敬佩皇上心胸博大寬廣。祖大壽不論勸降成功與否,也不論是歸還是留,都無所謂,皇上的胸懷足以讓天下人折服。”


皇太極贊許道:“還是十四弟看得遠些,還有嗎?”


“還有……還有的話,臣弟就不知道了。”


“文程先生,你說說看。”


“臣以為,皇上派祖大壽去勸降,崇禎知曉後,必然會對吳三桂更加懷疑,祖大壽之行,是要將吳三桂逼上梁山。”


皇太極大笑:“還是文程先生深知朕意,朕就是要讓崇禎知道,吳三桂在和我們親近,待祖大壽回來後,朕還要派人給吳三桂送禮,朕要讓吳三桂和當年的袁崇煥一樣哭笑不得,吳三桂一降,山海關就好辦了,這便是朕的謀關之策。”


多鐸和眾人都不吭聲了,代善道:“皇上真要是能不戰而下山海關,便又是一大奇跡喲。”


“朕就是要創造這一奇跡。”


吳三桂在松錦之戰中,僅帶了十幾人逃歸甯遠。他剛進城不多久,潰敗的明軍便隨之而來,吳三桂因禍得福,兵力一下子猛增了五萬多。洪承疇籌辦的糧草雖燒了大半,但還有一些在甯遠,足夠半年之用。因此,他每天抓緊訓練兵馬,從中挑選勇士,隨時防備女真來犯。


逃回關內的王樸,已被朝廷處死,對吳三桂崇禎卻奈何不得。祖大壽降了,洪承疇據傳已戰死,關外只剩下個吳三桂,崇禎只好強忍著一口惡氣,宣旨好生撫慰。吳三桂已成為明清共同矚目的人物。


崇禎對吳三桂倍加防范,他知道吳三桂是個孝子,因此,將其父吳襄遷為兵部大員,以安其心。他還了解到,吳三桂有一個天姿國色的愛妾叫陳沅,是吳三桂的命根子,便在其府邸四周布滿了暗哨,生怕吳三桂將其接到關外。吳三桂想念陳沅心切,多次欲接其到身邊,都被朝廷以各種理由擋住了。


氣得吳三桂大罵:“朝廷里沒幾個好東西!老子在前方賣命,他們在京城里享福,飽漢不知餓漢饑,他們每天妻妾成群,老子就這麼個心愛的女人,還要棒打鴛鴦。”



一天晚上,他召來幾個心腹,商議著無論如何也要將陳沅接到甯遠。護衛來報:“大人,城下來了幾個大清國的人,他們射上來了一封信,說是要我們親自交給大人。”


吳三桂接過來一看,上寫“吳三桂親啟”他大吃一驚:“是舅舅的筆體。”看後大吃一驚,“舅舅就在城下,莫不是又騙了皇太極逃回來了,這可太好了。”


他率心腹們登上城頭,果然是舅舅,他驚叫道:“神了,舅舅真有本事,又從皇太極手里逃出來了。”吳三桂多了個心眼,他吩咐心腹,“你們悄悄打開城門,不要聲張,直接將舅舅接到總兵府。”


自錦州被圍,爺倆就再未見過面,今日相見,恰是一場生離死別後的重逢,二人抱頭痛哭。祖大壽見吳三桂一身縞素,驚問道:“你這是?”


吳三桂哭訴道:“甥兒聽說舅母亡故,萬分悲痛,卻不能為舅母送終,只有遙祭而已。”


祖大壽流著淚:“難得三桂一片孝心,你舅母沒白疼你。”


“沒有舅舅、舅母,就沒有我三桂的今天,撫育之恩,終生難忘。”


祖大壽道:“快弄些飯菜來,我們還沒吃飯呢,都餓壞了。”


吳三桂吩咐道:“預備酒菜為舅舅接風。”


“簡單些,能吃飽就行,我還有話要說。”


“那就先墊補一口,說完了話,再為舅舅接風不遲。”


飯後,吳三桂屏退眾人,問道:“舅舅這次是又怎麼騙出來的?是不是以勸降甥兒為理由?”


祖大壽搖了搖頭。


“那是悄悄溜出來的?”


祖大壽還是搖了搖頭。吳三桂仔細看祖大壽身上的衣服,沒有一絲血跡,又沒帶長槍,也不像是沖出來的:“那舅舅是?”


祖大壽這時才摘下頭盔,露出大辮子:“三桂呀,舅舅這次是奉了大清國皇上之命勸你歸順的。”


“啊?舅舅,你?……真是皇太極派你來的?他就不怕你再次不歸?”


“舅舅算是開了眼了,這個皇太極是太有肚量了,這次真是他親自派舅舅來的。”


“皇太極真有如此胸懷?”


“何止如此……”祖大壽將這些天在盛京的見聞,一一講給了吳三桂,吳三桂聽得入了神:“這麼說,皇太極真的能成氣候?”


“三桂,他已經成氣候了。現在天下亂到了這個地步,崇禎已無力回天,或是流賊,或是大清,二者必有君臨天下者,舅舅以為,非大清莫屬。所以。舅舅此來是要勸你認清天下局勢,也好早作打算。”


吳三桂道:“皇太極的確是非凡人物,可崇禎也奸得很,他將父親調到了兵部,說是重用,其實是調到眼皮底下看著。他在陳沅的府邸四周布滿暗哨,說什麼也不讓甥兒接陳沅到甯遠。真要是歸降,也得先把父親和陳沅安頓好啊。你告訴大清國皇上,就說我欠他個人情,將來一定厚報。”


“三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戀陳沅舅舅不反對,卻不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我看天下早晚也是大清的了,你千萬別錯過了機會。”


“三桂今天的一切都是舅舅給的,舅舅發話,三桂就是赴湯蹈火,亦死而無怨,況且如今之天下,確如舅舅所言,大明氣數盡了。三桂心里有數,待三桂將父親和陳沅安頓好後,自會對舅舅和皇太極有個交待。不過,外甥有個請求,以後我們雙方來往,一定要秘密,千萬不可泄露風聲,就是將來甥兒真的降了,也不宜立刻公開,否則,還如何賺開關門?最好皇太極近日能發兵攻打甯遠,虛張一下聲勢,也好讓朝廷知道三桂還在抗清。”


“棄明歸清,是重大之事,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舅舅不能勉強你。我一定會將你的意思轉達給大清國皇上,你千萬要好自為之。”


七天後,祖大壽返回了盛京,祖大樂,祖澤潤,祖可法等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皇太極則單獨召見了他,聽了他的具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好,好哇,人怕見面,樹怕扒皮,見了面才能將事情說明白,有吳三桂這些話朕就放心了,咱們就耐心等著他。”


“皇上,吳三桂懇請皇上能近日發兵攻甯遠,造造聲勢。”


“噢?”皇太極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笑道:“聲勢是要造的,但不要著急,還是要先禮後兵。朕還要給吳將軍送禮呢。”


祖大壽心中暗暗叫苦:“這樣的話,吳三桂可要難受了。”


“祖承政,你要和吳將軍經常聯系,此事可就全靠你嘍。”


“皇上放心,臣一定將此事辦妥,臣無論如何也應為大清立個功,就算是將功折罪。”


“折什麼罪,哪里來的罪?這次立了大功嘛,以後不要總是罪呀罪的,事情都過去了。”


松錦之戰,俘獲明軍一萬三千多,皇太極看著范文程送上來的戰報統計問范文程道:“這些明軍現在何處?”


“大都在義州、錦州一帶的各旗營中。”


皇太極眉頭當時就皺起來了:“這不行,一些滿洲將領驕橫得很,戰俘落在他們手里,還不得折騰死,要盡快分開。”


“皇上仁厚,臣有一想法,蒙古已建了八旗,漢為什麼不能建八旗?漢八旗可以直接聽命于皇上嘛,且又無需世襲。”


皇太極輕輕拍了一下桌角:“這是優漢的既定方略,甯完我和佟養性都曾跟朕說過,看來,現在是時候了。你速與吏部商議一下,擬出個漢軍旗額真的名單,要快,久了,朕擔心明俘會被逼出亂子來。你可派出些暗探到義州、錦州一帶,抓幾個虐待明軍戰俘的混蛋,殺雞給猴看看。”


五天後的朝議上,睿親王多爾袞宣布組建漢軍八旗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大清雖為滿州所締造,但亦有蒙、漢之鼎力,聯蒙優漢是朕的一以貫之之方略。松錦之戰,賴天之助及眾將浴血,已獲大捷,且俘獲甚眾。為安撫歸順之明軍,著擴建漢軍旗,原四旗擴為八旗。旗色、衣甲悉同滿州八旗,現任八大固山額真如左:


正黃旗固山額真:祖澤潤;(祖大壽長子)



鑲黃旗固山額真:劉之源;


正紅旗固山額真:吳守進;


鑲紅旗固山額真:金礪;


正白旗固山額真:佟圖賴;(佟養正次子)


鑲白旗固山額真:石廷柱;


正藍旗固山額真:巴彥;(李永芳之子)


鑲藍旗固山額真:李國翰。


欽此。


八位新任都統出列跪拜謝恩,皇太極勸勉道:“爾等皆系我大清功臣,今各領漢軍旗,要勤于訓練,朝督暮責。訓練之要在發揮所長,火器是漢軍旗的強項,在這方面尤要下功夫,不得懈怠。”


八位都統再次叩頭:“臣等謹遵皇上教誨。”


皇太極接著說道:“至于三順王部,仍歸朝廷直轄,其建制可與漢八旗同。”


海蘭珠死後,皇太極愛屋及烏,莊妃成了他後宮中幾乎唯一的寄托,五歲多一點的皇九子福臨,長得聰明伶俐,活潑可愛,每當閑暇,皇太極都要到永福宮教福臨識字騎射。福臨絕頂聰明,小小年紀已能識得好幾百滿洲文字和漢字,還能射得三十步之內的獵物,皇太極喜歡得了不得。


崇德七年六月的一天,皇太極歇息在永福宮,床笫間,皇太極發現莊妃正悄悄地發生著變化,比起從前來,主動多了,二人常常能共入佳境。皇太極心中笑道:“女人啊,年齡大了,也就漸漸放開了。”


皇太極睡得很晚,躺下後又與莊妃嬉戲一番,第二天醒來,天已大亮。見身邊的莊妃睡得正香,便悄悄下炕,女官已在一旁服侍:“皇上,不用著急,今天沒有朝會。”


皇太極一拍腦門:“噢,朕快忙糊塗了,那也不睡了,福臨醒了嗎?”


“早醒了,現正在院中玩耍。”


“皇阿瑪,皇額娘,你們來看呐,天上出了倆太陽。”皇九子福臨在院中大聲喊著。(1)


院中的護衛,女官、宮女抬頭看時,天上真的出現了兩個日頭,一個大,一個小,大的在左,小的在右,于是也一齊驚呼起來:“皇上,皇上,天上出了兩個太陽。”


皇太極正在洗臉,聽到喊聲,笑罵道:“胡說,看花眼了吧,怎麼會有兩個太陽,再有一個的話,朕把它射下來。”


可外面的喊聲卻越來越大,皇太極好奇地走出永福宮,抬頭一看,嚇了一大跳,果然是二日當空,那個小的,日光非常強,大的卻很暗。皇太極仰著頭,天象異常,這是要告訴朕什麼?突然,他眼前浮現出在義州大佛寺前的幻覺,他看著身旁的福臨,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莫非預示著此子當興,朕將衰敗。”


他繼續注視著天上,只見那大太陽的光越來越暗,過了兩刻功夫,漸漸地消失。這時,皇太極就覺得天旋地轉,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護衛、女官、宮女們頓時慌成一團:“皇上,皇上。”


莊妃已被吵醒,聽到驚叫聲,知道不好,披著衣服便跑了出來,見皇上暈倒在地,兩眼緊閉,呼息微弱,人事不醒,嚇得她魂飛魄散,捂著嘴,不知如何是好:“怎麼回事呀,沒出鼻血,不是老毛病啊?”她跪在皇太極身旁,一動也不敢動:“快喊禦醫來。”


禦醫趕到,跪下把脈,把了一會,吩咐道:”快將皇上抬到屋里,放到炕梢。”


不大功夫,諸王貝勒都得到了消息,便齊聚到永福宮前。代善走進宮中,皇太極這時已經睜開了眼,但卻不能講話,代善見皇上這次的病比起從前幾次來,要嚴重得多,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如何是好?他將禦醫拽至一旁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


“回禮親王,奴才看是操勞過度,導致虛火攻心,奴才現在已行了針,不會有大事,待皇上能講話後再用藥。”


代善心中稍安,他問道:“怎麼沒見到文程先生?”


眾人互相看時,真的不見范文程,哲哲道:“大家都嚇壞了,八成是忘了告訴,快去告知就是。”


范文程正對早上發生的天象而驚訝,他從各方面作了解釋,但都覺得有些牽強:“還得是甯完我,在這上頭,皇上也最信他。”他派人立刻將甯完我請到內秘書院來。


甯完我近兩年來,一直埋頭于漢家典籍的翻譯,真正的做起了學問。他來到內秘書院,剛剛坐下,清甯宮的護衛到了:“范大人,皇上龍體有恙,皇後和禮親王請大人速到永福宮見駕。”


范文程嚇了一大跳:“又病了?這些日子,皇上的身體一直很好啊,八成是累大發勁了。”他來不急多想,一把抓著甯完我的手:“走,咱們一起進宮。”


甯完我此時是一個普通的大學士,沒有資格參加朝議,更沒資格隨便見皇上,因此他面帶難色:“文程先生,我……我……”


“我什麼我,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的。皇上肯定是要問及天象的,這方面你是行家,你一定要為皇上作一個滿意的解釋。”


一路上,范文程從護衛的嘴里得知,皇上真是在看二日當空時病的,他當即想起皇上曾跟他說過的義州大佛寺的情景:“皇上得的是心病,心病還真就得甯完我治。”


二人來到翔鳳樓時,范文程已想好了為皇上治病的方法,他對甯完我道:“皇上的病是因為早上看到天象異常所致,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來療,你可如此這般。”


進入宮中,范文程上前跪拜,他扶著炕沿,叫了聲:“皇上。”眼淚便流了出來:“皇上,你要保重啊。”


皇太極看到范文程,嘴角動了動,現出一絲微笑。


“皇上,你看,甯完我來了。”



皇太極眼睛立刻睜大了許多,甯完我二話沒說,走到炕邊撲通跪倒:“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眾人大驚,同時也叫他搞蒙了:甯完我瘋了,皇上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還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阿濟格氣得在後面抬腿就是一腳,踢得甯完我一趔趄,還想再踢時,被代善攔住。甯完我卻不管不顧,繼續說道:“皇上,奴才是為今天早上的天象而來。”


皇太極一個勁地點頭,意思是你快說。


“皇上,二日當空,天現吉祥,大日無光,小日輝煌,革故鼎新,清興明亡。崇德大帝,普照四方。從古到今,凡改朝換代時,均有此異象。臣看到此天象後,立即到了文程先生處,奴才是想讓文程先生奏明皇上,卻被文程先生給拽來了。”


皇太極知道甯完我在易經八卦、陰陽五行、天文地理等方面功底深厚,聽了他的話,就覺得心中一大塊厚厚的烏云,被一下子驅散,心中“唰”地一亮,一口氣吐了出來,他“啊”了一聲:“朕這是怎麼了?”


眾人大喜:“皇上說話了,皇上能說話了!”


阿濟格叫了起來:“甯完我,有兩下子,不用紮針,不用服藥,幾句話就將皇上的病治好了。”


代善在一旁也暗暗稱奇:“怪了,范文程和甯完我搞的什麼把戲,怎麼他們一來,皇上就好了?”


皇太極用手拍了拍炕沿:“甯完我,到朕身邊說話。”


甯完我站起身,走了過來。皇太極道:“甯完我,一晃快一年了,你也不來看看朕,是不是把朕忘了。”


甯完我看著皇上病成這樣,心如刀絞,但他記著范文程的叮囑,要設法化解皇上心中的疑團,要給皇上以精神上的支撐。他含笑說道:“皇上,奴才正在翻譯漢家典籍,現已經將《三國志》譯完,不日就可交由皇上禦覽。”


皇太極滿意地笑了:“大清國需要這些典籍,甯大學士受累了。”


范文程怕甯完我控制不住哭出來,便插話道:“甯大學士,你快將今天早上的天象跟皇上說說。”


甯完我道:“皇上,當今天下稱帝者,一為明崇禎,二為我大清崇德,其他占山為王,稱霸一方的都是些毛賊,非真龍天子也。明在清先,大國也;清在明後,小國也。故大小二日並存。大日為明,小日為清。”他吩咐侍衛道:“取筆墨來。”


兩個侍衛端著文房四寶在甯完我身旁侍立,甯完我在紙上寫了兩個漢字,一個是“大”字,一個是“小”字。


“皇上請看。”他將寫著大、小兩個字的紙拿到皇太極跟前,當著皇太極的面,用筆在“大”字一橫的兩邊重重點了一下,于是“大”成了“火”字,又在“小”字的兩點上各填了一筆,小字成了“水”字。


皇太極驚訝不已,就聽甯完我解釋道:“皇上,大者,火也;小者,水也。水克火,小日克大日,清滅明也,明不日將亡矣。”甯完我用手指掐算著:“今年是壬午,明年是癸未,後年是甲申,甲申為金水年,明之滅也,必在甲申,這便是今日天象所示。”


皇太極“騰”地坐起“好個大學士,甲申滅明,解得好,解得好。賞,哲哲,賞甯完我白銀一千兩。”


眾人見皇上恢複了正常,無不拍額稱道:“甯完我奇才,奇才。”


甯完我感激地看了看范文程,范文程卻正同大家一起在贊揚他。范文程沒想到,甯完我會將大、小二字解釋得如此神奇精彩:“甯大學士,我大清第一大學問者也。”


范文程為了進一步去掉皇上心中疑慮,建議道:“皇上,既然是天降吉祥,應大赦天下,以示慶賀。”


皇太極這時真的像好人一樣,他當即應道:“文程先生所言正合朕意,就由你內秘書院行文大赦天下。”


一場虛驚過去,但皇太極的身體卻並未徹底好轉,一連幾天,都不能上朝。每到這時,內秘書院的范文程就更忙了,一些奏章,范文程不看,皇太極絕不看;范文程看了的,只要上面寫有他的意見,皇太極一律照准。而每到這時,范文程都要將甯完我拉來幫忙。這天晚上,他們在衙門里吃著飯,邊吃邊看奏章,看著看著,甯我完將筷子撂下了,他贊道:“寫得好,寫得好啊,文程先生,快來看看。”


范文程過來看到,原來是都察院左、右二位參政,祖可法、張存仁以及都察院理事官雷興的奏章:


“皇上天威神武,德澤天下,仁心愛民,崇尚德政,深得海內擁戴,雖為大業創興,卻已是萬世聖主,當今之明君也。臣等聞有道者,雖受皇天護佑,亦須自愛其身,方能怡養天年。故臣等請皇上務必保養龍體,上答天心,下慰民望。


近見皇上政事紛繁,心勞神動,臣等所深憂也。各旗各部諸大臣應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凡事不得推諉上移,枉勞皇上聖心。


當此大業垂成之際,皇上更應清心定志,一切細務應交由各旗各部處理,皇上應居高臨下,督責各旗各部之首腦可也。臣等既為言官,當言臣民之所言,伏望聖上能慮心養神,清靜無為,龍體康健,萬壽無疆,如此,則萬民幸甚,天下幸甚。”


范文程歎道:“我大清政風吏治,因祖、張二人而肅然,真乃當之無愧的言官。這些話,文程過去也勸過,但沒這麼直接,皇上真需要好生將養一下身體了。”


他在奏章上寫了意見:“皇上,這個奏章是言官們寫給皇上的,請皇上勞神一閱。”


第二天,皇上就將這個奏章批了下來:“所奏良是,朕之親理萬機,非好勞也,因部臣所辦之務常乖朕意,是以越俎代疱,以至于今。而後諸務可令鄭親王、睿親王、肅親王、武英郡王合議完結。”


范文程看罷:“太好了,早就應該如此。”


他立即派人請來了四位王爺,四位王爺傳看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濟爾哈朗道:“文程先生,皇上令我等處置政務,我等責無旁貸,但皇上能否能給我們劃一個界限,什麼事我們能辦,什麼事我們不能辦。”


范文程道:“各位王爺,這個界限我看皇上不會劃,也沒法劃,所以,也就不要再去煩勞皇上,有大清各條律在,除軍國大事之外,各位王爺按著規矩大膽辦就是了。實在無法定奪時,四位王爺可按皇上所示:合議完結嘛。皇上這是實行的祖制,過去叫八王議政,現在是四王議政嘍。”


多爾袞道:“文程先生說得對,咱們今後應多替皇上分勞。”


范文程道:“皇上命臣告知各位王爺一聲,皇上和禮親王不日要到鞍山溫泉調養,國中之事就要交給各位王爺了。”


豪格道:“文程先生,我最近在四處尋訪名醫,聽人說朝鮮國有兩位郎中醫道高深,一個善針,叫柳達;一個善藥,叫樸 ,我們可否以朝廷的命義將他們召來,為皇上把把脈。”


范文程道:“難得肅親王一片孝心,臣立即便派人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