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性壓迫禁忌



在封建社會中,婦女被視為萬惡之源,是一種墮落、邪惡的象征。女性常常要受到男性的壓制,男女是不平等的。有些俗語聽起來是尊重婦女的,比如“男不同女斗,雞不同狗斗”、“男人不問女人疾”等等。實際上仍是一種大男子主義的表現。遵從這種信仰的人並不是為了尊重女性,而是怕失去了男子的權威性、優越感,是卑視婦女的另一種表現方式,其對婦女心理上的損傷、侮辱則更甚。舊時,對婦女的歧視、壓迫表現在生活的各個方面。一般男人從事的活動,女人不便不能參與。傣族(德宏)禁忌婦女參加男子集會跳舞,婦女不能打擊樂器,男人說話時,除老年婦女外,年輕女子不能插嘴。漢族舊時對婦女的戶外活動限制尤嚴。婦女忌閑游,忌串門兒。所謂“婦不閑游,宅肆不相通”。愛串門兒的女人被人說閑話,指責為不規矩的女人。苗族婦女也不得串門兒,認為串門兒會踩著別人的門神。瑤族婦女過年節時不能串門兒,說是“出門兒多病”。廣西民間婦女“出入必戴帽簷,不露面首,亦得冶容誨淫之戒也”。好像女子把自然的體態容貌亮出來就是一種誨淫的罪孽了。而男子無論如何總是被蠱惑的,這種性別之間的不公平已被習俗的力量鞏固下來。“婦女無故不出戶庭,不事耕獲,不給薪水、不行鬻子市”成為舊時中國風俗中的普遍現象。

除了限制婦女的社會活動而外,對婦女的言行舉止,即所謂“婦容”也有許多嚴厲的禁忌。比如,舊時禁忌婦女走路時抬頭挺胸,否則便以為女子屬“桃花克夫”型的,會壓男人一頭,克子克夫。只有男人才能挺胸抬頭,女人則要低頭細步,最好是靠牆根躲著男人走,把男子的夫權優勢再鼎趁的高高的,才符合男權社會的崇尚。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古時在婦女裙邊或鞋面上綴上一些小銅鈴,便稱之為“禁步”。如此一來,婦女行時跨步稍大,即叮當作響,于是自己便恐失禮而緩慢下來。《清平山堂話本?快嘴李翠蓮記》云:“金銀珠翠插滿頭,寶石禁步身邊掛。”漢族人舊時要求婦女“目不斜視”、“走不露鞋,笑不露牙”、“言不露齒,外不露面”。京劇藝術家程硯秋在談到古典戲曲表演時曾提到鳳冠上的挑子和民間婦女的艾葉鉗子,他在《程硯秋文集》中寫道:“就以鳳冠上的挑子來說,它就和封建時代一般婦女耳上戴的艾葉鉗子有著同樣的作用,艾葉鉗子很長,垂在耳下,搖擺在臉的兩邊,看著是一種很美觀的裝飾品,其實它的原意並不單純的是為了美,而是一種限制婦女自由所采用自我管制的刑具。穿上官裝、戴上鳳冠,如果你想左顧右盼一下,也不能稍有自由,否則鳳冠上的挑子,會打在你的臉上,給你敲一下警鍾。民間婦女的艾葉鉗子也是一樣。”在坐姿方面,景頗族忌諱婦女坐時托著下巴,以為這是哀悼的姿勢,不吉利;婦女坐時,忌諱蹺二郎腿,以為不雅觀,不像安分守己的好女人;古時婦女還忌諱兩腳向外岔開坐著,即“箕踞”。《禮記?曲禮上》云:“坐毋箕。”有人考證,說這是因為古代下衣不全,恐箕踞露下體,構成大不敬。《韓詩外傳》、《列女傳》中都有此類事例的記述。不但行動言笑受拘束,連睡著了也有忌諱的。俗語“男人鼾田莊,女人鼾空房”,即是說女人忌諱睡覺打鼻鼾的。男人打鼾不要緊,非但不要緊還會打來田地莊園;女人打鼾就不吉利了,是要妨死丈夫的象征。


既然男女不能平等,不能一視同仁,不能平起平坐,那麼就要分個高低強弱了。中國民間一直有著男尊女卑的民俗信仰,“男人大丈夫,女人小豆腐”是至今流傳在童謠村語中的俗話。在這種思想的基礎上,民間俗信中便有許多忌諱男在女下或女在男上的信條。比如,假如男人在樓下,婦女禁忌上樓。必須上樓時,要示意男人避開,否則是大不吉利的。阿昌族、布依族等都有此俗信,並且禁忌婦女住在樓上,尤其忌外來的已婚婦女住樓上,說是怕沖犯了祖宗。這種忌男在女下或女在男上的禁忌信條,還擴延到衣物用具方面。白族、阿昌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漢族等許多民族都忌諱女人從男人使用的工具如扁擔、鋤頭、犁、耙、刀、槍、馬鞍子、馬鞭、套馬杆等器物上跨過,更不能用腳踏在上邊;男人的衣、帽、行李等,女人也不能踏踩或跨過,更不能坐在上邊,否則對男子不利,就像女人從男人的身上跨過一樣,會發生不祥的事情。男人們也忌諱從晾曬著的婦女的衣褲下走過,那樣如同女子從男人的頭上跨過,是男人的恥辱和不幸。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就禁忌婦女的衣褲晾曬到過路的地方,禁忌婦女的衣褲曬得很高,一般婦女的褲子只能曬到廁所旁邊。

對婦女的性歧視和性壓迫甚至轉化成為道德問題。封建社會里,男子可以娶三房四妾,女人則要“從一而終”,不得有任何失節的情事發生。女人最忌失節,失節便無顏面見人,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過去,許多婦女被封建禮教逼死在這一名下。民間習俗常以為妻必敬夫,視“怕老婆”、“氣(妻)管炎(嚴)”為一種值得嘲笑的反風俗現象。女忌不柔順,不從夫;男忌“懼內”、“管不住媳婦”。這種風俗在絕大多數民族中都存在。阿昌族認為“婦女當家家不富”,因而禁忌婦女當家作主;傣族(德宏)也忌婦女掌握經濟;


洱源西山白族人中有“婦女無喉嚨,說話不算數”的俗話流傳;崩龍族群眾愛說:“騍馬不能戴鈴,女人不能比男人。”漢族對婦女的賤視,從稱謂上也看得很清楚。舊時,男人對外稱自己的愛人,很少叫“媳婦”的,一般只說“我家里的”、“我們家做飯的”,或稱“賤內”、“糟糠”等等,簡直不把婦女當人看。舊時婦女一般沒有大名,只有娘家姓,出嫁後,再加上婆家姓,婆家姓還要加在娘家姓的前邊,稱作“××氏”,這就算是婦女的名號了。可見不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婦女都是受歧視受壓迫的。現時期,男女平等的觀念日益深入人心,婦女的地位有所提高,但歧視、壓迫女性的習俗是根深蒂固的,很難一下子消除,因此在生育、教養、升學、就業等等社會問題上仍然有所反映。

性褻瀆禁忌

男人和女人都可能褻瀆神明,尤其當被敬祀的神祇是有性別的而敬祀者又屬異性時更為警覺。漢族農曆八月十五夜,有拜祭月神的習俗;農曆十二月二十三日夜有拜祭灶神的習俗。相傳月神為女神,民間以為月神便是神話傳說中的嫦娥。嫦娥是羿的妻子,因偷吃了王母娘娘的不死藥,化為仙女,遂奔月為月精。因此後世禁忌男子拜月,以防褻瀆了月神嫦娥。俗傳灶神是男神,稱作“灶王爺”,據說他每年臘月二十三日要回天宮述說人間的是非。因此民間常在天祀灶。最早曾是由老婦祭祀灶神的,但後來改由男人祭祀了,婦女最多可跟在男人後邊祭祀一下。《日下舊聞考》記載:“京師居民祀社,猶仍舊俗,禁婦女主祭,家無男子,或迎鄰里代焉。”《京都風俗志》云:“二十三日晚間,于供桌設灶神紙像,或有二像者,謂之張灶、李灶,其一又曰燒灶。祭時男子先拜,婦女次之,諺云‘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帝京景物略》云:“灶,老婦之祭,今男子祭,禁不令婦女見之。祀余糖果,禁幼女不得令啖。”由“家無男子,或迎鄰里代焉”和“祀余糖果,禁幼女不得令啖”可知禁忌婦女主祭灶神之嚴格,亦是謹防褻瀆神明之意。假如實在無人替代而又需祭拜怎麼辦呢?河南民間有一通融的辦法,即男子拜月,女子祭灶時,頭必戴一斗笠。可能是戴上斗笠,神祇就辨認不出祭拜者是男是女了。


相比較而言,中國民間信奉神靈,男神多于女神,而且在生活中女性又是受男性壓迫的。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如果有了災禍發生,很容易地就被歸罪于女性,被認為是女性褻瀆了神明所造成的惡果。女子于是被認為是汙穢的、黴氣的,是災星、禍水、喪門星等等,所以嫌惡的詞彙都加在了女性的身上。鄂溫克族絕對禁止女人摸男人的頭,他們認為男人頭上有佛,女人摸男人的頭是對男人的不尊重,也是對佛的褻瀆。女人禁止在屋內大小便,男人倒無所謂。許多民族都有女人經血髒的觀念。彝族因此而禁忌十五歲以上的女子爬上屋頂,對身懷有孕者要求更嚴;鄂倫春族禁忌婦女在經期跨過泉水,否則泉水要干涸;也不能到河里洗澡,否則要天降大雨;達斡爾等民族禁忌婦女跨過鍋台,否則會沖犯灶王;鄂倫春族、鄂溫克族等禁忌婦女使用男人的馬鞍子。獻給神的馬、馱神像的馬,禁忌婦女騎坐,怕騎髒了使神發怒,降禍于人。婦女禁忌到神位旁和“仙人柱”後面去,不能到掛有神像的地方去,不准觸摸薩滿的衣物、祭神的器具;怒族人禁忌婦女參與對氏族神靈、龍樹、山神的祭典;阿細人的祭密枝活動忌女人參加;崩龍族屋內設有佛爺起坐處,這個位置婦女是絕對不能去坐的;傣族舊時中廳設的床位也禁忌婦女坐臥;阿昌族、白族、土家族以及漢族部分地區都禁忌婦女在堂屋門坎上坐,以為婦女坐了堂屋門坎要辱沒家神,家中要破財的。漢族舊時還禁忌婦女到打麥場上去,禁忌婦女坐在打麥場上的石磙上,恐怕沖犯了財神,少打了糧食;禁忌婦女到打新井的地方去,說女人黴氣,女人一看打井,就打不出水井來了;禁忌婦女跨坐建房用的梁檁,怕沖了宅神,將來房子蓋得不結實,會有災禍發生;維吾爾族禁忌婦女入墳地,死者的妻子也不例外,送葬時只許男子進入墳地;人死為鬼,逝者成仙。對于亡故之人更不能褻瀆的。《禮記?喪大記》云:“男子不死于婦人之手,婦人不死于男子之手。”(鄭玄)注曰:“君子重終,為其相褻。”可見漢族對性褻瀆的忌諱之深;青海省蒙古族、藏族據說禁忌婦女之間打架斗毆,以為對牲畜發展、草原茂盛不利。處罰的辦法是剃掉半個頭的頭發;佤族禁忌用女人的舊衣服布來補男人的衣服,大約也是怕女人“不潔”、“不祥”。

總之,民間以為女人的“不潔”、“晦氣”、“不祥”、“黴氣”是與生俱來的,是命中注定的。這一方面是因為對女性的經血的恐懼,以為是不潔的,危險的;另一方面也是性壓迫、性歧視的結果。但是,為什麼女人會褻瀆神明呢?如果反過來想想看,神靈鬼魅是不是也有一點怕女人呢?是不是女人的經血對神靈鬼魅也有一點“煞威風”、“破靈性”的作用呢?所以“經血”的“不潔”是否也有一種真正能夠脅迫神鬼的東西呢?這是男人的力量中所沒有的,是男人們所不能理解的,因此也為男人所嫉妒、所擔憂。所以男子要竭力貶斥經血為汙穢的東西,說它會損傷神靈和男人。因此,禁忌婦女們在白天洗滌、處理這些穢物,而且洗滌時只能站著不能坐著。此類衣物不能見太陽,一定要隱藏起來。經血最忌讓男人看見,但民間也有以經血來行法術以制服鬼祟的。這時,經血又有其神聖的一面了。在生小孩的時候,男人是不准進產房的,否則,會被產婦的汙血沖犯,會發生凶事的。按說這是婦女有理由陰止男人的時候了,但在舊社會里許多地方的風俗都規定讓產婦離開家門到別處生產。可見即便是在性褻瀆的信仰中,也仍然是不能擺脫性歧視和性壓近的。因此,性褻瀆就幾乎成為女性單獨一方面的罪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