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後來的後來,我們一直引用他的話,表達我們對情人的思念和忠貞。然而當時的曹操,他的“但為君故”,為的是天下數之不盡的賢才;他的沉吟,亦是在思考如何招攬賢才,完成自己的皇圖霸業。雖然都是在低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雖然都會感覺到“憂從中來,不可斷絕”,然而。雄才大略的曹操是絕不會像《詩經》里的鄭國女子一樣幽怨的。

即使和當時的絕色美人甄宓失之交臂,在情場上被兒子曹丕撬了牆角,他也能夠迅速調整好心態,像任何一個不為女色所誤的賢明君主一樣,全心投入到自己的霸業當中去。誠然,他是喜好女色的男人,卻絕對和荒淫無關。

當時有民謠“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三個女人,和三個國家一樣鼎足而立。男人勝之以城池,女人勝之以眉目。甄宓的美,是如此的驚心動魄,兵不血刃!曹操一生經曆過無數女人,曹丕也不是吃素的,可是這兩個鐵血的男人,卻在甄宓的美貌之前軟下來。

《三國演義》里寫到甄宓和曹氏父子的相遇——“時操破冀州,丕隨父在軍中,先領隨身軍,徑投袁紹家,下馬拔劍而入。有一將當之曰:‘丞相有命,諸人不許入紹府。’丕叱退,提劍入後堂。見兩個婦人相抱而哭,丕向前欲殺之。忽見紅光滿目,遂按劍而問曰:‘汝何人也?’一婦人告曰:‘妾乃袁將軍之妻劉氏也。’丕曰:‘此女何人?’劉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丕拖此女近前,見披發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願保汝家。汝勿憂慮。’”事後,“操教喚出甄氏拜于前。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丕納之……”

請注意,在曹丕進府之前,曹操已經派了兵士守在袁紹府,曹丕可是叱退兵士才得以進入的。這說明,曹操這個好色之人在官渡之戰以前已經久聞甄氏美貌了。一時不慎被兒子先搶去,氣得恨不得拔劍欲斬之,是謀臣們多番勸諫之後,才肯順水推舟把甄氏“讓”給兒子的。

甄宓是什麼樣的女子,在驚怖顫栗之中,披發垢面之際,仍不能遮掩她出塵的氣質,絕代的風華,使人一見而不能自已呢?還險些引起了一場“父子奪妻”的鬧劇。

史稱,甄皇後有傾城之姿,善綰“靈蛇髻”。曹子建寫她“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曹植《洛神賦》)

曹植的《洛神賦》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名篇,和宋玉的《神女賦》一起樹立了一種女性美的終極典范,在傳統文學中影響極大。千百年來,我們對女性的審美取向,就沒有脫離過二賦的范圍。

傳說曹植也曾向曹操請求娶甄氏,曹操卻為曹丕迎娶了她,錯點鴛鴦使二人抱恨終天。甄氏死後,曹植入覲,曹丕看到他,有點悔意,把甄氏的金縷玉帶枕賜給了他。曹植行至洛水,恍惚如見甄氏,遂寫下了《感甄賦》。後來這個太露骨的名字被甄宓的兒子魏明帝改為《洛神賦》。

這故事就是李商隱詩中說到的“宓妃留枕魏王才”。亂世桃花逐水流,甄宓在幾個男人掌心之中轉輾起伏,一生不能自主,後來被郭女王讒言所譖,被文帝賜死在鄴城。年僅39歲的甄氏,下葬之時,“被發覆面,以糠塞口”,極為淒慘。

她和曹子建之間注定是一場鏡花水月,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一斗。”謝靈運如是說。然而這個被謝公極口稱贊的男人,卻用他滿腹的才氣,畢生的思念,為一個不可能屬于他的女人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名篇。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在曹操身上闕如的深情,在曹丕身上流失的純真,在曹植的身上得到了全部的回歸。他不會是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太純善,爭奪嗣位的途中敗給他的兄長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他擁有的深情,是曹丕如何努力也無法獲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