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83節:八載留須罷歌舞(1)

八載留須罷歌舞:

梅蘭芳的蓄須明志

齊如山在《我所認識的梅蘭芳》一文中,有一段談到梅蘭芳的氣節說:“‘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人以溥儀為傀儡,在東三省成立滿洲國。

在未成立之前,日本人即使中國人來找他,請他于滿洲國成立之日去演幾天戲,以志慶祝,戲價定可極力從優,安全絕對保險。

他當然不去。

如此交涉了幾次,這個中國人說:‘你們梅府上,三輩都受過清朝的恩典,樊樊山先生他們且有“天子親呼胖巧玲”等等的這些詩句,是人人知道的。

如今又成立新政府,你們自然應該前去慶祝,且此與演一次堂會戲,也沒什麼分別,有何不可去呢?’梅回答得很好,他說:‘這話不應該這樣說法,清朝已經讓位,溥儀先生不過一個中國國民,倘他以中國國民的資格慶壽演戲,我當然可以參加。

如今他在敵人手下,另成立一國,是與我們的國家立于敵對的地位,乃我國之仇,我怎麼能夠給仇人去演戲呢?’該人又說:‘那麼從前的恩惠就不算了?’梅說:‘這話更不能說,若嚴格地說,清宮找戲界唱戲,一次給一次錢,也就是買賣性質,就說當差,像中堂、尚書等或可說受過恩,當小差使的人多了,都算受恩嗎?我們還不及當當小差使的人,何所謂恩惠呢?’該人無言,事遂作罷。”由此可見梅蘭芳對于民族氣節是如何地看重!

1932年3月,梅蘭芳為淞滬抗戰受傷戰士籌集醫藥費,在北平義演了三天。

同年春,日軍逼近山海關,梅蘭芳舉家從北平遷居上海。

遷滬後,梅蘭芳全家在上海法租界的滄州飯店暫住了一年之久,之後決定租房居住。

梅蘭芳提出了“地段不要太熱鬧,房子不要太講究”的覓房條件,幾經選擇,最後租下了馬斯南路121號(今思南路87號)上的一幢中檔花園洋房定居。

其時梅劇團仍留在北平,每年只有一次在上海或到外埠演出。

1935年,梅蘭芳作為文化、友誼的使者,對蘇聯進行了一次意義深遠的訪問。

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不久,日寇占領上海,梅蘭芳堅決不再登台。

此時他的生活十分困難,除了兩個孩子外,還要供養他的師伯、師叔和老弱病殘的師兄弟,共有二三十口人要靠他吃飯,于是他只能靠典當度日。

與梅蘭芳多年合作的伙伴馬少波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曾有一個偽裝好人的漢奸多次登門糾纏說:‘演幾場普通的營業戲和政治毫無關系,您現在坐吃山空,生活很不寬裕,只要梅老板出來演一場,一百根金條馬上送到府上!’梅蘭芳和幾位老友商量,有的說:‘雖然上海陷落,為了養家糊口,做生意的照常做生意,我們唱戲的唱幾場營業戲,是給老百姓看的,又不是為敵人演出,有什麼關系呢?’這時馮耿光慷慨陳詞:‘雖然演的是營業戲,可是梅蘭芳一出台,接著日本人要你去演堂會,要你去南京、東京、滿洲國演出,你如何回絕呢?’大家各抒己見,莫衷一是。

梅蘭芳一言不發,只身走向二樓的臥室。

大家在樓下客廳等候多時,不見他下來。

于是,梅夫人和馮耿光上樓看個究竟。

見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吸煙,正在默默沉思,茶幾上的煙灰缸里煙蒂成堆。

梅夫人在1957年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我們家的大主意都是大爺自己拿,這一回我可是插了句嘴,我悄悄地提醒他:“這個口子可開不得!”還真和他碰心氣了,他當時把香煙一下子掐滅,立起身來大聲說:“我們想到一塊兒了,這個口子是開不得!千里金堤,毀于蟻穴,我們不能上這個當!”這才立刻回絕了那個漢奸,並且托馮耿光安排逃離上海奔赴香港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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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島”上海,梅蘭芳不時受到日偽分子和地痞流氓的騷擾。

他深感上海已非久留之地。

因此,當香港方面向他發出邀請後,他便毅然率領梅劇團于1938年春赴港演出。

演出結束,梅劇團成員北返,梅蘭芳卻在香港住下了,住在干德道一所公寓。

據當時任職于香港交通銀行的許源來說,梅蘭芳平時深居簡出,只和少數幾位要好的朋友往來。

他請了一位英國老太太在家補習英文。

每天除了借著電台的播音緊密地注意戰事消息以外,戲曲、音樂也是他經常收聽的節目。

為了不使自己發胖,梅蘭芳還每周同舞蹈教師去一家俱樂部打上兩三次羽毛球。

晚上,梅蘭芳把大部分時間用在繪畫和為照片著色上。

給照片著色,是梅蘭芳的一種新的喜好,同時也展現了他的繪畫功力。

有一天,梅蘭芳正在繪畫,一位朋友的夫人拿來一張照片問他能不能給照片著色,梅蘭芳看了看照片,說:“可以。”這本來是一時興到的游戲之作,可是他著筆細膩、敷色淡雅,絕不是一般喜用大紅大綠、專事色彩堆砌的俗手所能企及的。

照片描好了,朋友的夫人看到照片後,非常驚訝地說:“這哪是照片啊!簡直就是一幅絕妙的古代仕女圖了。”此後就有好多朋友拿照片請他著色,畫了差不多二三十張。

另外他喜歡畫飛鳥、佛像、草蟲、游魚、蝦米和畫外國人的舞蹈。

有時他獨自拉二胡,複習和研究自己的唱腔。

有時由許源來吹笛,複習幾段昆曲,但總是把門緊閉,拉下窗簾,避免引起外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