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85節:八載留須罷歌舞(3)

他請姚玉芙馬上再搭機回上海向梅蘭芳游說。

姚玉芙明知梅蘭芳絕不會聽任日本人的擺布,心中焦急萬分。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秦叔忍來到姚家,他知道事情原委之後,頓生一計,他告訴姚玉芙,一到上海,就讓梅蘭芳接連注射三次傷寒預防針——梅蘭芳因為體質的關系,每打什麼預防針,都會立刻發高燒。

梅蘭芳依計行事,立刻請來他的私人醫生吳中士給他打針。

山家少佐不相信梅蘭芳會突然生病,他立刻打電報給駐滬海軍部,要他們派一位軍醫去驗證。

一個寒冷的夜晚,一名蓄著仁丹胡子的日本軍醫奉命來到梅蘭芳的病榻前,摸了摸梅蘭芳滾燙的額頭,一量體溫高達42度,只好無奈地搖著頭走了。

梅蘭芳臨危不懼,巧妙地與敵偽周旋,頂住了來自各方面的威逼利誘,矢志不與敵偽合作,表現出一個愛國藝術家的崇高氣節。

梅蘭芳有一筆演出的收入,在赴港時,帶往香港存入銀行。

可是返回上海不久,日寇統治下的香港將這筆高額存款全部凍結,無法取出。

一直靠利息過日子的梅蘭芳,家庭生活頓時舉步維艱,全家如何生存成了梅蘭芳日夜思考的難題。

他問福芝芳怎麼辦,福芝芳剛好在《大公報》上看到何香凝女士賣畫謀生,婉拒蔣介石的資助,並寫下“閑來字畫謀生活,不用人間造孽錢”的詩句,便說:“我們不妨也來學何香凝,發揮你的繪畫才能,賣畫度日如何?”其實梅蘭芳早有這種念頭,只是沒有說出,怕夫人不同意。

現在夫人主動說出來了,他自然點頭稱好。

兩人著手構思,夫人磨墨,梅蘭芳繪畫。

不到八天,畫了二十多幅魚、蝦、梅、松。

當市民看到醒目的“本店出售梅蘭芳先生近日畫作,歡迎光臨”的廣告時,爭相購買。

不到兩天,二十多幅畫就全部賣完了。

這件事傳出後,上海文藝界、新聞界、企業界反響十分強烈,許多知名人士提出要為梅蘭芳辦畫展,梅蘭芳得知後特別興奮,為不負眾望,他苦戰了半個月,畫了幾十幅作品,面交主辦者安排展出。

有關梅蘭芳賣畫和開畫展之事,孫曜東這麼回憶道:“梅蘭芳抗戰八年不唱戲,除了繼續研究京劇藝術外,畢竟空閑時間多了,干些什麼好呢?有的朋友就建議他繪畫賣畫,一方面可以陶冶性情、提高藝術修養,同時還可以有些經濟收入,補貼家用,因梅家的開支一向很大,每晚固定兩桌飯,家里用的人又多,不唱戲了亦是如此,外面的‘架子’一時還撤不下來,能賣畫自然也是一招。

好在他早年在北京時就已跟齊白石先生學過畫,梅黨骨干中的陳半丁亦是知名畫家,來上海後又跟吳湖帆、湯定之、顧鶴逸等名畫家交往,交通系老將葉恭綽(譽虎)又是書畫雙臻的大家,在這個人文環境的熏陶下,梅蘭芳的畫技不斷提高,不僅掌握了竅門,而且畫出了興趣,常常作畫到深夜。”梅蘭芳作畫時間多是在晚上,那時淪陷區常常有空襲警報,電燈必須罩上黑布,日偽當局規定晚上居民不准使用大瓦度燈泡,更不准漏光。

因時常停電,便只能用一盞汽燈照明。

梅蘭芳就是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作畫的,而且往往要畫到深夜才得休息,曾有多次畫到天大亮,仍不停筆。

有一次梅蘭芳作畫出了神,一不小心手指碰到汽油燈,燙起一個大泡。

過後梅蘭芳經常指著手指上的疤痕說:“這是我在艱難歲月里學畫的紀念。”

孫曜東又說:“有一天,湯定之、吳湖帆、李拔可(銀行家兼藏書家,李釋戡之兄)相約來到梅家,梅蘭芳拿出他的作品向大家請教,大家認為他的畫大有長進,可以辦畫展了,只是數量還少了些,最好能有二百幅畫。

一聽說梅蘭芳要辦畫展,中國銀行的一班梅黨又來了勁,幫著聯系畫展場地,請人為之裝裱畫件,展出的日期也很快定了下來。

可是梅蘭芳畢竟不是專業畫家,時間緊迫,心越急反而越畫不好了,于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也請過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