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破“底牌”(3)

斯普魯恩斯瘦長個兒,挺直的頭發已漸脫落,面部表情嚴肅,高高的、沉思的額頭下有一雙明亮和像海水那樣清澈的眼睛。對于那些無孔不入到處采訪新聞人物的戰地記者,他總是避而不見。他從心底里討厭拋頭露面,因此他拒絕接受采訪,而且以缺少住處為由不許記者住在他的旗艦上。戰地記者們對他極為不滿,寫文章對他進行報複,說他盡管辦事干練,但卻冷酷無情。

在海軍軍官圈外,斯普魯恩斯並不出名。甚至他的一些同事也認為他是個“冷酷的家伙”,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實際上,他很幽默。但由于他為人十分真誠,他只有在確實高興時才面帶微笑,在極度愉快時才會放聲大笑。如果他的看到他眼里突然閃了一下光,就知道這等于自制力較弱的人在哈哈大笑。尼米茲評價說:“斯普魯恩斯是一個善于打反擊的人,他大膽而不魯莽。對打仗他具有某種謹慎和感覺。他沉默寡言,說到做到,並敢于堅持己見。”

在許多方面,斯普魯恩斯與哈爾西恰好相反。哈爾西通常說干就干,邊干邊想;而斯普魯恩斯則冷靜而鎮定,遇事總要三思而後行;哈爾西能喚起人的想像力和激情,而斯普魯恩斯能觸及人的心靈和理智;哈爾西常常溢于言表,慷慨激昂,而斯普魯恩斯言簡意賅,一語破的;哈爾西喜好開懷痛飲,能把艦隊中酒量最大的人喝得“倒在桌下”,而斯普魯恩斯說,“我不會拿這種東西懲罰自己的胃”。他們倆在太平洋戰爭中各自占有重要的、獨特的地位,各自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尼米茲十分喜愛和贊賞他們倆,曾精辟地歸納說:“斯普魯恩斯是將軍的將軍,哈爾西是水兵的將軍。”

在斯普魯恩斯受命擔任第16特混艦隊司令准備與聯合艦隊決戰時,日本海軍對哈爾西的名字已很熟悉,但對哈爾西的這位朋友並不了解。山本的參謀渡邊安次海軍上校說:“我們從未聽說過斯普魯恩斯。”

然而,斯普魯恩斯卻是一個具有多種優良的海戰指揮官。斯普魯恩斯在作戰指揮上的優良素質,在中途島之戰中一次又一次地顯露了出來。當他偵察到南云的航空母艦編隊後,立即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飛機去進攻。他不僅知道何時該進攻,而且知道何時該停止。處在他那種地位的艦隊司令,很少有人能頂得住誘惑,不窮追逃敵。但斯普魯恩斯清楚地知道,勇敢超過了某種程度便成了十足的愚蠢。因此,他在攻擊日軍航空母艦後,立即調頭東去,使山本想在夜間與美軍進行艦隊決戰的希望落了空。此外,他知道他的任務是保護中途島,所以盡管西邊有誘人的鬼影,他還是堅守他的崗位。他也知道自己的第二位的任務是必須把航空母艦保存下來以便再戰。因此,他沒有上敵人的當,沒有駛進威克島日本人岸基轟炸機攻擊距離之內,也沒有越出自己的通信聯絡范圍之外。

夏威夷時間5月27日,即斯普魯恩斯會見尼米茲的第二天,夏威夷瓦胡島美軍太平洋艦隊基地開始活躍起來。在第16特混艦隊的戰艦上,身穿粗布工作服的人們忙碌著,開始給艦只補充燃油,裝上食物、設備和彈藥。從這天零時起,“企業”號開始補充淡水和油料。5時50分晨曦初照時,“企業”號已裝有1.9萬桶燃油和8.2萬加侖的航空汽油。

6時19分,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天色越來越亮,島上、艦上,人們越干越歡。日出後一分鍾,“企業”號就開始補充給養。整個工作持續了一天。

在珍珠港基地的上空及其周圍,飛機在巡邏,望哨在警惕地觀察,哨兵也保持著高度警惕。許多人仍然認為日軍可能殺過中途島,進攻瓦胡島。瓦胡島上的美陸軍航空兵第7航空隊參謀長詹姆斯·A.莫利森陸軍上校說:“當時我們認為情況很糟糕,我們估計日軍猛攻中途島後會來進攻瓦胡島。我們知道日軍重兵來犯,並且帶有運兵船,一定會進行登陸。我們還估計日軍的登陸地點不是中途島就是瓦胡島。”

然而,在瓦胡島陸軍航空兵部隊中,並不是所有的將軍一開始就知道日軍要進攻中途島的。當第2巡邏機聯隊司令帕特里克·N.L.貝林格海軍少將把山本的大膽計劃告訴第7戰斗機隊司令霍華德·G.戴維森准將時,戴維森又驚又疑,不相信地問道:“日本人要中途島干什麼?不可思議!中途島離他們太遠,光後勤保障就夠他們受的了。”

當時,戴維森不知道日本海軍的密碼已被美軍破譯,而貝林格是知道的。但是貝林格並未向他的好同事透露秘密,只是對戴維森說:“我有證據證明日本人將攻打中途島。”戴維森仍然搖頭,表示不信。

就在“企業”號和“大黃蜂”號緊張進行出海准備的同時,在“企業”號上還進行了一項戰前授勳活動。

13時45分,集合號響起。13時52分,當尼米茲登上艦時,軍樂隊“鼓聲點點,樂聲陣陣”,陸戰隊儀仗隊持槍敬禮,水手長吹起了哨子,桅上的四星旗迎風飄動。雖然尼米茲有許多急事要辦,有許多問題要操心,但他還是在百忙中抽出時間親自為那些“穿著潔白的軍服、整齊地站在飛行甲板上”的官兵授勳。

站在隊列第一位的是“企業”號艦長喬治·D.默里海軍上校。他被授予海軍十字勳章。全艦上下都知道他的價值。早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初期,“企業”號的船員就議論說:“哈爾西將軍帶我們去戰斗,默里上校將帶我們結束戰爭。”

授勳依照軍階高低依次進行。

尼米茲走到“一流”克拉倫斯·韋德·麥克拉斯基海軍少校面前,授予他一枚優異飛行十字勳章。在將要到來的戰斗中,這位飛行員立下了對戰役結局產生重大影響的功勞。

站在麥克拉斯基身邊的羅傑·梅爾海軍少校被授予同樣的勳章。

站在倒數第二位的是不久將要晉升為中尉的克利奧·J.多布森海軍少尉。“我以美國總統的名義,非常高興地授予你優異飛行十字勳章。”說著,尼米茲在他那因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前別上了勳章。“謝謝長官!”多布森回答說。和將軍握手後,他後退一步,舉手向將軍敬了個禮。

在“企業”號上,隊列里的最後一位是炊事值勤兵多麗絲·米勒。他那碩大的骨架,寬厚的胸部和一雙巨手,與那女性味十足的名字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因在珍珠港被襲時表現勇敢而獲得了海軍十字勳章。尼米茲給他戴上勳章時,他筆直地立正站著。米勒是“這次戰爭中太平洋艦隊里接受如此崇高榮譽的第一個黑人”。

授勳活動結束後,尼米茲走下“企業”號。此時,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和激動。尼米茲比誰都清楚,山本龐大艦隊的人員和艦只,都遠遠超過美國能夠派往中途島的數量。但是,有默里、麥克拉斯基、梅爾、多布森和米勒這樣的部下,尼米茲完全可以毫無畏懼地與日本人較量一番。

5月27日13時52分,“約克城”號航空母艦像一頭受了重傷的巨獸,喘著粗氣,緩緩駛進珍珠港。在它的身後,留下一條長達十幾公里的油跡。“約克城”號的上甲板被炸得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周圍是一片燒焦的痕跡;在上甲板的下層,擺著40口棺材,兩端站著持槍的衛兵;艦上醫務室里,擠著滿滿的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