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靜夜出妙思(2)

每當報紙刊登出游行集會的日期,我提醒相關人員應該注意做口授的事時,他們只是含糊地回答我:“元首還在等一個大使的報告。”或者是:“元首還在思考某項外交策略的發展態勢,有關決策對他的演說可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顯然,在這種情況下,工作總是在匆忙和慌亂的氣氛中進行。當莊嚴的時刻終于來臨的時候,希特勒叫我們(進行長篇口授時,他需要兩個秘書)下午休息,以便精力充沛。他用這最後的一點時間進行思考,並把某些提示胡亂地寫在一張紙頭上。他思考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敢打攪他。

當希特勒終于構思完長篇大論的演說時,急切的鈴聲便開始召喚我。我走進他的辦公室,往往看到他正神經質地來回踱步。時不時地,他在俾斯麥的肖像前停下腳步,用迷惘的目光注視著那位大人物,如祈禱一般,仿佛在祈求鐵血宰相賦予他治國方略的靈感。他以夢游者一樣的步伐,從一件家具踱到另一件家具旁,一邊調整著滿滿地擺放在家具上面的各種小擺設的位置,然後開始在房間里快速地走來走去,突然,他停下腳步,就像一下子中了風似的。他仍然不看我,但終于開始口授了。

開始時,他說話的速度和聲調都很正常,隨著思路的進一步拓展,他說話的節奏變得越來越快,句子一句接著一句,繞屋走動的步伐也越來越快。突然之間,語氣變得生硬了,聲音也越來越大。希特勒口授演講稿的激情,與他翌日面對聽眾的激情毫無二致。

希特勒字斟句酌地琢磨著自己的演說。他想問題時,會停下腳步,眼睛注視著天花板上某個虛幻的地方,似乎想藉此獲得靈感。談到布爾什維克主義時,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激烈而粗暴,血液跟著沖上頭部。他如此粗暴地大聲喊著,以至于周圍所有的辦公室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每次在旁邊等著的人都會問我,為什麼元首的脾氣會如此糟糕。

口授結束後,希特勒隨即恢複了冷靜,甚至會向他的秘書們說些熱情的話。幾個小時以後,他開始修改自己口授的文稿。但他的工作並未結束。他經常在即將講演前爭分奪秒地審定他的文稿,總是在最後時刻進行重讀和修改,直到自己感到完全滿意。他喜歡把自己的雄辯的句子精心修飾一番,用上一些更為精確的表達方式和更有號召力的格言。

希特勒確信他的修改稿是很難辨認的,所以每次他都會要求我:“好好看看,我的孩子,你是否能看清楚這個注釋。”當我毫不費力地把他修改的內容讀給他聽時,他從眼鏡上方向我投來奇怪的目光,盯著我,用幾乎是真誠的語氣贊同地說:“我發現你比我自己更能認出我的筆跡。”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視力明顯地下降了。由于他要不惜任何代價地避免在公眾場合戴眼鏡,所以特地讓人訂制了一台打字機,配上12毫米高的字模。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毫不費力地閱覽自己的文章了。

當演說的時刻即將來臨時,希特勒表現得成竹在胸。他習慣于請他的秘書們吃飯。在餐桌上,他從不會忘記誇耀對演講稿很滿意,並且預言演說會取得巨大。同樣不變的是,他還會贊美秘書們的工作能力:“她們打字很快,打得比我說得還快!的確是不折不扣的打字王後!”等等,等等。

希特勒經常向我講述找個年輕女秘書是多麼困難,她們在接近他時很難保持鎮靜。“我剛開始說話,她們就緊張得不知所措,于是,我只好把她們打發走,再試用另外一個。”

我必須承認,為他干活可不是什麼輕松的事。即使他在正常口授時,發音也不是十分准確。再加上他的腳步聲、打字機的聲音以及他的嗓音在那大得過分的辦公室里的回音,使得我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說的一些話。我必須全神貫注,並且憑著相當的直覺經驗去猜測句子的結尾部分,把遺漏的字補上。當他處于特別緊張的狀態時,他的焦躁不安也會傳染給他周圍的人。在這樣的不安時刻,我渾身上下都緊張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