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發後已過了兩天。日高邦彥的葬禮在離日高家幾公里外的寺廟舉行,包含出版社的人在內,有很多賓客來訪,連想要燒柱香都得排隊。

這其中當然也有電視台的人。不管是攝影人員或采訪記者,全都擺起正經八百的臉孔。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人為了拍攝比較聳動的畫面,那一雙眼睛就像蛇一般地四處掃視著。只要某位賓客多灑了幾滴清淚,攝影機的鏡頭馬上對准他。

我上完香後,站在簽到的布棚旁,看著陸續前來的賓客。其中不乏藝人的身影,我想起日高的作品被翻拍成電影時,這些人曾擔綱演出。

上香儀式後是誦經,接著是喪家致詞。理惠身著全黑的套裝,手里緊握著念珠,淡淡地向出席的賓客致謝,接著她談起自己對丈夫的無限思念。頓時,靜謐的會場里此起彼落地傳來啜泣聲。

一直到最後,理惠的致詞里沒有半句提到犯人或是自己的怨恨。不過,這樣反而更讓人感覺到她的憤怒和悲傷。

棺木抬出後,賓客們也陸續離開會場,這時在人群里,我意外地發現了一人。

正當她離開寺廟的時候,我叫住了她:“藤尾小姐!”

藤尾美彌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長發順勢一甩:“您是?”

“那天,我們在日高家見過面。”

“是,我想起來了。”

“我是日高的朋友,敝姓野野口。補充說明,我和你哥也是同一所學校的同學。”

“應該是吧,那天我聽日高先生說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不知你有沒有空?”

一聽此言,她看了看手表,接著又望向不遠處。

“有人在等你嗎?”

順著她的視線,可以看到一輛淡綠色的小貨車停在路旁,駕駛座上的年輕男子正看向這邊。

“是你先生嗎?”

“不,不是那樣。”

我心里認定他們是一對情侶。

“要不在這里談也行,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

“什麼問題?”

“那天你和日高談了什麼?”

“談了什麼?還不都是些老問題。希望他盡可能把書本回收,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的錯誤,把有爭議的部分改寫成與我哥哥無關。因為我聽說他就要到加拿大去了,所以也想確認一下,今後他要用什麼方法來展現解決事情的誠意。”

“那日高那邊怎麼說?”

“他是有誠意要解決事情啦。不過他也說了,並不打算扭曲自己長久以來的信念。”

“也就是說他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啰?”

“他好像覺得,只要不以揭發他人隱私為樂趣,為了追求作品的極致藝術,就算侵犯到主角人物的隱私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你不能認同吧。”

“那是當然。”她微微揚起嘴角,不過那動作稱不上是微笑。

“結果那天你們談判破裂了?”

“我請他答應我,到加拿大後要馬上和我聯絡,看用什麼方式繼續我們的談判。我看他出發前也很忙,再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先取得這樣的共識。”


站在日高的立場,也只能先這樣答應她吧?

“之後,你就直接回家了嗎?”

“你說我嗎?是的。”

“途中沒有到哪里去?”

“是的。”點完頭後,藤尾美彌子睜大眼睛瞪著我,“你是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不,這是哪兒的話。”我低下頭,搓了搓鼻子。不過,如果這不算調查不在場證明,又是什麼呢?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她歎了口氣:“昨天,我已經見過警方,也被問到相同的問題。不過,他們問得比較露骨,像是你是不是恨著日高先生什麼的。”

“啊,”我看著她的臉,“那你怎麼回答?”

“我說我並沒有恨他,只不過希望他能尊重死者罷了。”

“《禁獵地》這本書,”我說,“真的讓你這麼在意嗎?你覺得它褻瀆了你哥是嗎?”

“誰都會有秘密,而且應該有權不讓它公開,就算是已故的人也一樣。”

“要是有人覺得這些秘密很感人呢?想把這份感動傳達給世人知道,有那麼罪惡嗎?”

“感動?”她盯著我看了良久,然後緩緩地搖頭,“對少女施暴的中學生會令人感動嗎?”

“以感動人心為前提,有時也會有一些不得不描寫的場面。”

她再度歎了口氣,故意要讓我知道她的不以為然:“野野口先生,您也寫小說吧?”

“是,是以青少年為訴求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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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此拚命地為日高先生辯護,是因為自己也是作家吧?”

我稍微想了一下,說道:“或許吧。”

“真是令人討厭的工作。”她看了看手表,說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隨即轉身,朝前頭等候的車子走去。

我回到公寓後,發現信箱上貼了一張字條:“我在之前去過的那家餐館,請回電,加賀。”字條上還附注了應是餐館電話的號碼。

我進入屋里換好衣服,沒打電話就直接往餐廳走去。加賀坐在靠窗的位子,正讀著書。書本罩著書套,看不見書的封面。

看到我來,加賀趕忙站起,我用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沒關系,你坐。”

“這麼累還讓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他低下頭說道。他好像知道日高的葬禮在今天舉行。

我跟女侍點了杯熱牛奶,坐了下來。

“你的目的我知道,是這個吧?”我從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疊折好的紙,放到他的面前。這是昨天寫好的部分,我出門之前把它印了出來。

“不好意思,多謝幫忙。”他伸出手,似乎打算就此一讀。

“抱歉,我希望你不要在這兒看。你如果讀了我昨天給你的部份就會知道,里面也寫了你的事,這樣怪尷尬的。”

聽到我這麼說,他微微一笑。“也對,那我就先不看了。”于是他把紙再度折好,放進上衣的內袋。

“話說回來,”我喝了口水後問道:“我的筆記是否有參考的價值?”

“有啊。”加賀刑警馬上回答:“像是案發當時的氣氛,這類東西光用耳朵聽是聽不出來的,可是一旦付諸文章就很容易掌握。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所有案件的目擊者或發現者都能像這樣寫出來,那就省事多了。”

“如果能這樣當然是最好。”


這時女侍送來了熱牛奶,我用湯匙把凝結在表面的薄膜拿掉。

“貓的事你覺得怎樣?”我問道。

“嚇了一跳。”他說,“受到貓的迫害是時有所聞啦,不過因為這樣而做出那種事的,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你們會去調查養貓的那個太太吧?”

“我向上面報告過後,他們馬上派人去查了。”

“是喔。”我喝了口牛奶,仿佛是自己去告的密,心里感覺不太舒服,“至于其他的部分,應該和我跟你們講的一樣吧。”

“沒錯,”他點了下頭,“不過描寫細節的地方,還是很有參考的價值。”

“有那種地方嗎?”

“例如寫到您和日高先生在房里談話的那段,里面提到日高先生當時抽了一根香煙,這個如果不讀老師的筆記是不會知道的。”

“不,我也不是那麼確定他是否真的只抽了一根,也或許是兩根。總之,我記得他有抽煙就對了,所以就大略地寫下來。”

“不,絕對只有一根。”他十分肯定地說。

“嗯?”我不懂這跟整起案件有什麼關聯,或許警方對事物的看法自有其獨到的見解。

接著我跟加賀刑警提起,葬禮過後我和藤尾美彌子交談的事,他似乎非常感興趣。

“結果我還是沒問出來,不過她有不在場證明吧?”

“她是其他同事去調查的,不過聽說是有的樣子。”

“這樣啊?那就沒必要把她考慮進去了。”

“老師你覺得她有嫌疑嗎?”

“也談不上嫌疑,不過就殺人動機而言,她似乎比較有可能。”

“您所謂的動機指的是親人隱私被侵害一事吧。不過就算把日高先生殺了,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嗎?”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因為看不到對方解決問題的誠意,氣憤之余,她貿然采取行動呢?”

“不過,她從日高家出來的時候,日高還活著呢。”

“或許她離開後又馬上折了回來?”

“打算行凶嗎?”

“嗯,”我點了點頭,“打算行凶。”

。”

“或許她一直躲在一旁,等她出門後才采取行動。”

“藤尾美彌子可能知道理惠夫人要出門的事嗎?”

“這個只要稍作交談就能察覺得到吧?”

餐桌上,加賀刑警十指交疊著。他將兩個拇指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分開,這樣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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