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于這些,我可以合乎邏輯地全部回答你。事實上,一開始我只是單純地抄寫而已,可是漸漸地我覺得光這樣做是不夠的。于是當我想到換成自己會怎麼寫、會怎麼表現的時候,我就試著把它寫下來。這樣你懂嗎?我一邊以日高的文章為范本,一邊嘗試創作更好的東西,這才是我學習的目的。至于大量抄寫的問題,那只是代表我學習了很久。我單身,回家後也沒事可做,所以大可投注所有心力在寫作的練習上。最後,日高的文章好或不好,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我倒是很欣賞他的文筆,或許其中沒什麼深奧的技巧,卻是簡潔易懂的好文章。他能吸引這麼多的讀者,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野野口修的這套說辭,確實有其道理。可是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他為什麼不早講清楚,我腦中浮起了這樣的疑惑。生病臥床以前,他一直三緘其口。莫非一直要等到他住進醫院,不再接受偵訊,才有空檔想出這樣的藉口?這是我的推理,不過,這會兒要證實這個已經十分困難。

不得已,我只好提出新發現的證據。那是在野野口修的抽屜里找到的幾張便條,上面潦草寫著類似故事大綱的東西。從出場人物的姓名來看,我知道那與日高邦彥正在連載的《冰之扉》有關。不過,大綱寫的並非先前已經發表過的內容,怎麼看,都像是《冰之扉》的後續發展。

“你為何要寫《冰之扉》的後續發展?你可以對此提出說明嗎?”

我問野野口修,結果他回答:“那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練習。只要是讀者,不管是誰都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去揣想未來的劇情吧?而我只是稍微積極一點,把它具體化而已,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不是已經辭去教職,往專業作家的路途邁進了嗎?有必要再做這樣的練習?甚至犧牲自己的寫作時間?”

“請你不要出言諷刺,我還稱不上是專業作家,技巧更有待磨練。何況因為根本沒有工作進來,所以我時間特多。”

野野口修的話依然無法說服我。或許是我的表情泄漏了這種想法,他看著我繼續說道:“你好像硬要把我當作日高的捉刀人,真是太抬舉我了。我根本沒有那種本事,相反地,聽你這麼說,我心里還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如果真是如你所推理的,我肯定會大聲高喊:‘那些作品全是我寫的,真正的作者是野野口修!’可是很遺憾,那不是我寫的。我寫的東西,我當然會用自己的名義發表。我根本沒有必要借用日高的名字,你不覺得嗎?”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會覺得難以理解。”

“根本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你只是推測偏了,才會導出奇怪的結論,你想得太複雜了。”

“我不這麼覺得。”

“拜托你就這麼想吧。我希望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你們能盡早對我起訴。要用什麼動機我都無所謂,報告書上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吧。”野野口修一副已經豁出去的樣子。

走出病房後,我將剛才的對談反芻了一番。我左思右想,總覺得他的供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不過,就像他所說的,我的推理確實也不夠周全。

如果他真是日高邦彥的背後代筆,有什麼理由讓他非得這麼做呢?

是因為日高邦彥已是暢銷作家,相較于一個新人,用他的名義出書會賣得比較好嗎?不過,日高還沒走紅之前的作品應該也是野野口修寫的,如果真是這樣,他把它拿來當作自己的處女作發表不是也很好嗎?

因為他同時擔任教職,所以想盡量不要公開自己的身分嗎?不,那就太奇怪了。就我所知,沒有老師是因為以作家為副業,而在學校混不下去的。況且,如果要野野口修二選一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教師這個飯碗。

還有,就像他自己講的,如果他真是影子作家,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他干嘛還要否認?對他而言,“日高邦彥的影子作家”的頭銜肯定是光榮的。


這麼說來,野野口修真的不是日高邦彥的捉刀人嗎?而在他屋里找到的筆記和磁片,就像他自己所供稱的,沒有多余的意義?

不可能,我敢斷定。

對于野野口修這號人物,我多少有些認識。根據我的了解,他的自尊心非常強,對自己也很有自信。說他為了想成為作家而去抄寫誰的作品當作練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回到總部後,我把和野野口修的對話呈報給上司。迫田警部從頭到尾都苦著一張臉,聽取我的報告。

“野野口為何要隱瞞他的殺人動機?”聽完報告後,上司問我。

“我不知道。連犯罪事實都承認了,卻遲遲不肯說出殺人動機,我想這其中必定藏有天大的秘密。”

“你還是認為那和日高的小說有關嗎?”

“我個人是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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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野野口修是真正的作者,不過他本人並不承認啊。”

很明顯地,警部不願再為這個案子多花時間。事實上,部分媒體不知從哪得知消息,已經找上搜查小組,詢問野野口修替日高邦彥捉刀的可能。當然,警方會盡量避免做出明確的回應。不過,也許最快明天一早就會看到報紙批露這項消息。如果真是那樣,打來詢問的電話定然教人應接不暇。

“他說是因為兩人吵架,一時抓狂就把對方殺了,可是如果連吵架的內容都查不清楚的話,我們是無法結案的。我甚至想,他不肯說出真正的動機也就算了,可否請他發揮作家的長才,給個適當說辭?不過,要是在開庭時被法官揪出語病,也夠嗆的了。”

“我想因為吵架而沖動殺死對方的供詞並不可信。野野口修是離開日高邦彥的家後,才又繞過庭院,從工作室的窗口侵入,可見在那時他已有了殺人意圖。恐怕在這之前,他和日高之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致使他萌生具體的殺機?”

“那,之前他們談了些什麼?”

“野野口修的筆記里,只寫了些無關痛癢的對話,不過我想他們談的應該和今後的寫作活動有關。”

日高邦彥就要搬去加拿大了,如果野野口修真是他的背後捉刀人,那麼關于日後的工作,肯定有很多問題急待克服。或許在商量今後如何配合的當口,野野口修這邊起了不滿?

“也就是說,他們談的是繼續擔任影子作家的條件?”


“或許吧。”

有關野野口修的銀行賬戶,我們已經全面清查過了。直截了當地說,看不出日高邦彥有定期彙錢給他的跡象。然而,這個案子若能單純以金錢收受來作衡量的話,就好辦了。

“看來還是再調查一下日高和野野口的過去好了。”警部做出結論,我也表示贊同。

這天,我和另一位刑警,一起去拜訪日高理惠。她沒留在丈夫被殺害的家里,搬回位于三鷹的娘家。自從野野口修被逮捕以來,這是警方與她的初次會面。上司那邊已經用電話和她談過逮捕野野口修的經過,不過,關于捉刀代寫的事,她應該還不知情,要是接到媒體的追問電話,她必定是一頭霧水。而我可以想像,她本人恐怕也有一堆問題想問我們。

我把事發的整個經過再對她簡單地說明一遍,然後提到從野野口修房里找出的小說原稿,她果然是一副被嚇壞的樣子。

我試著問她,關于野野口持有的原稿和日高邦彥的小說內容酷似,她有什麼想法。

她回答,她一點都不知道。

“說外子從誰那里盜取小說的創意,或是以他人的作品為踏板,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為他為了醞釀一本小說,總是絞盡腦汁、萬分辛苦,更別說是請人捉刀代寫了……這我怎樣都無法相信。”

日高理惠的語氣雖然平靜,眼底卻已浮現怒意。

不過,對于她的說法,我無法照單全收。她和日高邦彥結婚才一個月而已,對于他的一切,很難說全盤了解吧?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想法,日高理惠繼續說道:“如果你以為我們結婚的時間很短、相識不深,那就錯了,我也曾是外子書籍的責任編輯。”

關于這點,我們也確認過了。她曾經在某出版社工作,好像就是因為這樣而結識了日高邦彥。

“當時我們兩人曾為了下部作品,經曆了艱辛的討論。雖然最後我負責編輯出的長篇小說只有一本,可是如果沒有我們的討論,那部作品根本不會產生。所以和野野口先生相關什麼的,簡直是無稽之談。”

“那部作品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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