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叫《螢火蟲》,去年出版的。”

我沒讀過那本小說,于是詢問伺行豹刑警對它是否有所了解。關于日高邦彥的小說,很多刑警都想辦法翻了一遍。

那位刑警的回答很清楚,且意味深長。他說野野口修的筆記及磁片里,正好沒有與《螢火蟲》內容相符的稿子。

事實上,類似的作品還有很多。它們的共同特征是,皆為日高邦彥出道三年內的作品。而在此之後的作品,也有將近一半在野野口的屋子里找不到相符的原稿。根據我的判斷,日高邦彥一方面請野野口修當捉刀人,一方面自己也從事創作吧。所以,就算有像日高理惠講的“沒有我們的討論就不會產生”的作品,也不足為奇。

我將問題的內容稍作改變,問她是否知道野野口修殺害日高邦彥的動機。

“關于這點,我一直在想,不過真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為什麼野野口先生要對外子……老實說,至今我還是無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凶手,因為他跟我們是那麼的親密,我從沒看過他倆打架或是吵架。我依舊以為,肯定是哪里弄錯了。”

從她的表情感覺不出她是在演戲。

告辭的時候,日高理惠送了我一本書。灰色的封面糝著金粉,是《螢火蟲》的單行本。或許她送我書,是希望我讀過後別再懷疑日高的實力?

當天晚上,我開始讀那本書。話說回來,之前我問野野口修在日高邦彥的著作里,是否有推理小說之類的作品時,他提到的就是這本。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特殊的用意,不過再進一步思考,或許是他特地舉一本與自己無關的作品。

《螢火蟲》描寫的是一個老男人和他年輕妻子的故事。男的是位畫家,妻子原是他的模特兒。畫家一直懷疑妻子對他不忠,就這點來看,與一般通俗小說寫的並無二致。不過,事實上那位妻子是位雙重人格患者,而自從畫家得知這點之後,整個劇情急轉直下。妻子的其中一個分身有位年輕情人,兩人正計劃要謀殺畫家。不過,另外一個分身卻對畫家忠實,且打從心底愛他。畫家考慮著是否該將妻子送進醫院治療,就在此時,書桌上放了這麼一張便條:

“會被精神醫師殺死的是‘她’,還是‘我’?”

也就是說,治療過後,並不能保證被留下的是愛著畫家的那個分身。不用說,這張便條是惡魔妻子放的。

苦悶的畫家夜夜都夢見自己被殺害的情景:擁有天使臉孔的妻子對他展露微笑,接著臥室的窗戶開了,一個男人從外邊竄了進來。男人拿著刀子對他展開攻擊,忽然間,男人的形體變成了自己的妻子……他重複做著這樣的夢。

最後,他的生命果真受到威脅。在正當防衛的情況下,畫家把妻子刺死了。然而,此後他卻有了新的煩惱。在妻子被殺的前一刻,她好像剛變換了人格,他不知自己殺死的是天使,還是魔鬼?這成為永遠的謎。

以上是我的大略整理。或許閱讀能力強的人來看,會有更特別、更高竿的解釋。譬如說男性日漸衰退的性欲啦、或是潛藏在藝術家體內的丑惡心機什麼的,這些恐怕要深入體會才行。不過,國文一向很菜的我,既不懂分章斷句,又看不出表現手法的好壞。

這樣說對日高理惠是抱歉了點,不過,“不太有趣”卻是我對這本書的真實想法。

在此,我們來比較一下日高與野野口兩人的簡曆。


日高邦彥讀的是某私立大學的附屬高中,然後直升進入文學院的哲學系就讀。大學畢業後,他陸續在廣告公司、出版社待過,這期間他以一篇短篇小說獲得新人獎的肯定,自此展開了寫作生涯,那大約是十年前的事了。剛開始寫作的前三年,他的書賣得並不好,不過,第四年的時候,一本《死火》使他勇奪文學創作的大獎,此後他便一步步朝人氣作家的路途邁進。

相對的,野野口修就讀和日高不同的私立高中,經過一次落榜,他也考上了某國立大學的文學院,專攻國文。大學時,他選修了教育學,于是畢業後就在公立國中任教,直至今年辭職為止,這期間他總共待過三所學校,我和他同執教鞭的那所,是他教過的第二所學校。

野野口修以作家身分出道是在三年之前,他替一本半年刊的兒童雜志撰寫長約三十頁的小說。但他未曾發行過小說單行本。

根據野野口修的說法,各自走上不同道路的兩人于七年前再度會面。當時他在某本小說雜志上無意中看到日高的名字,于是想念之余就去探訪他了。

關于這點我持保留的看法。就像先前所講的,他們兩人碰面後,大約經過一年的時間,日高邦彥就得了文學大獎。不過,得獎的那本《死火》卻是最早與野野口稿子內容一致的作品。與野野口的相遇替日高帶來了好運,這種推測應不算空穴來風。

我前往出版《死火》的出版社,詢問當年負責的編輯。那位編輯名叫三村,是位謙遜的中年人,現在已榮升小說雜志的總編了。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重點,旨在理清日高邦彥當時寫出的這部作品,是在他一直以來的實力范圍之內呢?還是從天而降的難得佳作?

聽我這麼一問,三村先生先不回答問題,反倒問我:“您是針對最近流傳的影子作家傳聞做搜證嗎?”

他顯得有點神經兮兮,這點我可以理解。對他們編輯而言,日高邦彥雖已亡故,卻還是不能詆毀他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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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說是傳聞,那就表示是沒有根據的事,我只是想做個確認而已。”

“如果毫無根據的話,我不相信你會提出這種古怪的問題。”

三村一語將我戳破,接著回答道:“就結論來說,《死火》對日高先生而言,確實是他寫作的分水嶺。也有人說,因為那部作品,日高脫了層皮、蛻變了。”

“這麼說來,它比之前的作品都要好上很多啰?”

“嗯,是可以這樣說啦。不過,對我而言,那並不是多意外的事,因為那個人本來就是個很有實力的作家。只不過,他之前的作品太粗糙了,讓讀者挑出很多毛病。也有人說,他的理念傳達得不是很清楚,這點在《死火》一書中就處理得很好,你讀過了嗎?”

“讀過了,很精采的故事。”

“是吧?我至今依然覺得那是日高的最好作品。”

《死火》講的是個普通上班族到外地出差看到美麗煙火的故事。男子受到感召,立志成為煙火師傅,故事本身就很有趣,特別是關于煙火的描寫更是精采。

“那本書是一氣呵成的吧,沒經過連載什麼的。”


“是的。”

“日高先生在動筆之前,有先和你們討論過嗎?”

“那是當然,不論何時,和哪個作家配合都是這樣。”

“那時,您和日高先生談了些什麼?”

“首先是內容、書名、情節啦,再來則是討論人物的性格等等。”

“是你們兩個一起想的嗎?”

“不,基本上日高先生都已經想好了。那是一定的,因為他是作家嘛。我們只是聽取作家的故事,陳述自己的意見而已。”

“例如將主角設定為煙火師傅,這也是日高先生自己的創見嗎?”

“當然。”

“那你聽了以後作何感想?”

“感想,什麼意思?”

“你沒想說那確實是日高先生才有的創意嗎?”

“我沒特意想到這個。不過,我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寫煙火師傅的作家並不在少數。”

“有沒有哪些部分,是因為三村先生您的建議才修改的呢?”

“那部分占的並不多。我們看過完成的稿子,發現哪里有問題才提出來,至于要怎樣修改則是作家的事。”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日高先生拿別人的作品,用自己的語彙、自己的表現手法將它改寫,然後讓你來讀,你會分辨的出那是別人的作品嗎?”

三村想了一下後回答:“老實說,我分辨不出。因為要判斷是不是某位作家的作品,藉助的就是詞彙的運用以及表現的手法。”然而,他不忘補充說道,“可是,刑警先生,《死火》肯定是日高本人的作品。在他寫作期間,我曾見過他好幾次,他總是非常苦惱,至今依然還有破解不了的難題。如果是以他人的小說為草稿的話,應該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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