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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孩子臉,七月豔高照。

三伏天的熱氣層層逼進,一口氣吞掉殘留的涼爽,籠罩了整個秋陽城。

靜朝定都九州之中,雖有銷蝕河貫通南北,可地勢偏高,缺了雨水滋潤總嫌干燥,今夏更顯非一般的炎熱——滾滾熱浪直要人脫層皮才罷休。

市集上人人形色匆匆,怕極滾燙的陽光接觸。平日里熱鬧非凡的東奇坊也在陽光下失了熱度,只有三三兩兩的人走走停停,最終還是躲入遮蔭的茶樓酒肆。座落東奇坊中心西北角的萬梓綢緞莊悄無聲息的沉默著,門前偶經過一人,也匆忙來匆忙走,難得的清靜。

萬梓綢緞莊百年曆史,是歐陽家祖傳的產業,幾與靜朝同生。可數十代主事,沒有像歐陽筱幽這麼不喜歡打理事務的,也從沒人把生意做到這麼簡單卻聲譽極高的地位——他蒸蒸日上的生意全靠一雙慧眼籠絡的英才們挑大梁,而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挑選貨料,簡單又省事。歐陽筱幽的奇特便在于他看似溫文無害的表象下隱藏了數不清的九折曲回,誰能懷疑商場上讓地求穩的人背地里甯賠錢也要截斷對方的貨源?誰又相信每月開倉救濟的老好人會借他人之手將調戲他的生意伙伴折磨至殘?看的到他的媚不一定能看到他的真,看到他的善良不一定能明白他的狠毒。歐陽筱幽奇特的存在于世界簡單的圈子里,他的心思藏匿極深,一如他無人知曉的身世。也許只有季珂翎能明白他眸光閃爍的寓意,所以季珂翎對于他是很特殊的存在。

是誰說過,天才都是孤獨的?

歐陽筱幽從不自詡天才,但他知道,若這世間沒有季珂翎,他一定很寂寞。

然而現在這個特殊的存在面臨被搶走的危險,野獸的天性令歐陽筱幽自然豎起防備。只是他沒想到被防備的那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而他偏偏對他有所求下不得狠手——他第一次嘗到進退兩難的滋味。

若珂翎知道了他救天涯的真實意圖,一定會反對的吧……

真麻煩!歐陽筱幽不耐煩的翻了頁賬簿,黑瑩晶亮的瞳眸隱隱迸射一簇精光。

萬梓綢緞莊的伙計們最近發現掌櫃來店里的次數變多了,時間變長了,而且……心情變差了……

小心翼翼的伙計小奇怯怯的投去打量的目光,一碰上歐陽筱幽陰云密布的視線立刻縮回,嚇的一溜煙鑽進烈烈曝曬中,“我……我去霽祥居送貨……”這掌櫃的是被搶了情人嗎?!……怎麼那麼凶悍……

懷里抱著雪緞一路碎碎念,小奇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青年,對方也滿懷心事,根本不打眼瞧路。于是兩個心思都飄搖他處的人不偏不倚的撞在一起。“嘀哩哐啷”雪紡散了一地,柔滑細膩的緞面瞬間沾染洗不掉的塵土。

“啊——”小奇顧不得跌痛的屁股,慘叫著撲上去抱起珍貴的雪紡,眼淚都快憋出來了,“三十兩銀子一尺的雪紡啊……這下可怎麼辦?!”

“那個……”突然旁邊有怯怯的聲音插進,“很貴嗎……”

小奇登時想起害他犯錯的元凶,撞了人還問這種白癡問題!他不知道萬梓小歸小,卻是全靜朝貨最奇特的綢緞莊嗎?一個瞪眼惡狠狠的怒道,“我一月才三錢銀子,餓死也賠不起啊!!”


話一脫口他卻愣在當場,急怒的眼淚掉了一半掛在臉頰,讓他看來傻傻的呆憨。對面的青年眉目清雋,秀氣大方,一眼瞧去貴氣天成卻不驕躁,看到他側頭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齒映襯的紅唇更加明豔,讓小奇一時看錯了眼,以為天人下凡,忘了反應。

直到對方緩步靠近,他才從空白的腦袋里糾出點滴思維,“你……你……你是誰?……”

司徒天涯慚愧的聳聳肩,汗顏道,“這位小哥,我會賠付你的損失……可是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萬梓綢緞莊的所在?我好像……迷路了……”

歐陽筱幽手指無意識撥弄著算盤,算珠叮叮哐哐亂響他卻充耳不聞。腦海里不斷重播前幾日與天涯的爭執,明明什麼都沒有的人,本該卑微的討好他以求能不被趕出門。可他怎麼能將背脊挺的筆直的對他說,“我不做你的奴才!”

那一瞬間他似看見他身後龐大而堅韌的家族——那氣勢不是用簡單地用錢財打造的,必須經曆數代繚繞煙火熏陶,以財勢為底權利為引方能鍛造出發自內心的優越。渾然天成的雍容華貴!

也許……他真的有些過分?……

這樣示弱的想法讓歐陽筱幽十分郁悶,他厭惡認輸。

但這樣的情緒並不困擾他很久,他自傲慣了,即使覺得自己不對也不在意會帶來什麼後果,依然自得的核對帳務。

直到頭頂籠下一片陰影……

爭強好勝並非司徒天涯本意,那日氣不過了才惡言以對,可歐陽筱幽也忒自大了點,什麼都覺得自己正確,真想看看他挫敗的臉!

當然想法歸想法,天涯還是決定先低頭。這兩天他倆鬧脾氣,季珂翎中間左右為難,兩個人都是牛性子誰勸也不聽,珂翎近日又特別繁忙,頻頻被召入宮,每每已疲倦不堪還要專程過來一趟,生怕兩人鬧的不可開交。

倒也不是三人關系非常好,只是唯有他倆知曉自己真實身份,一旦彼此有了秘密總覺關系不同常人。幾次看到季珂翎蜷在座椅上淺淺而眠,眼睫下是遮掩不住的倦意,風雅中迷離了困倦,天涯數不出的心疼。

想來想去,終于放下堅持尋來。誰想丟人的竟然迷了路……難不成他真在穿越時丟了根弦?怎麼一來盡惹事了……

當司徒天涯踏入萬梓綢緞莊的大門時,還來不及欣喜就察覺莊內氣氛格外詭異,所有伙計都躲在角落,滿臉的敢怒不敢言。他心一驚,匆忙巡視一周,直看到偏廳里歐陽筱幽安然無恙才稍稍安心。

他上前兩步想看究竟何人如此勢大,結果人未近身已聞聲聲調笑,言辭粗鄙,輕浮且下流。可恨的是心高氣傲的歐陽不僅未轟人,反淡淡陪著笑——雖不卑微卻看得人極其憤怒。天涯眉頭微蹙,一口氣堵塞胸口。

就算他不喜歡歐陽筱幽,但見此情形只覺心中一種驕傲的存在被侮辱了,怎忍的下這口氣?!

“歐陽,”他出聲引起偏廳諸人的注意,待眾人視線轉向自己時落落大方的站到歐陽筱幽前面,將他掩于身後形成無聲的保護,“這幾位貴客是……”


天涯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猜測無非高官子弟尋滋挑釁,歐陽礙于勢力不能得罪,可他又不屬于這里,等還清恩情後即會離開,有何畏懼?!所以打一開始天涯就沒想給幾個跋扈的人好果子吃,神色自然不經意的流瀉鄙夷。

“呦……又一個小美人……”

中間為首者低低一聲贊歎,剩下三個隨從會意的掩嘴嗤笑,神色間數不清的情色。

天涯眼神一深,正欲發作,衣襟突被輕輕一拽,一偏頭,歐陽筱幽若無其事的將他帶回身後,灑脫一笑,權當未聞挑釁,“張公子,歐陽今有急事,恕不能款待各位了。”

四人最中間的青年聞言臉色一沉,本來俊俏的容貌因其不正的心術而微顯扭曲,他一合紙扇,不滿的瞪著歐陽,“歐陽公子還真是忙啊!前幾日邀你賞月你曰家人微恙,今日也是大小事不斷,怕不是故意推托吧!”

天涯聞言不屑的撇唇,跟你們走了還能活著回來嗎?!就是故意推托你能怎麼著。

可惜他的不忿似乎沒有感染歐陽筱幽,他依然不惱不怒的回應,“張公子言重了,歐陽怎麼敢推托當朝宰相的公子呢?被公子邀請是多少人的期望,歐陽倍感榮幸。只是……實在走不開身。”

張晉冷哼一聲,瞥過眼傲慢不可一世。

天涯當即就想一角踹過去。NND,宰相之子就這麼囂張了?!可是再怎麼憋屈,一看到歐陽不動聲色的臉,天涯咬咬牙愣是忍著。

張晉不再搭話,他身後的仆人狗仗人勢起來,“歐陽筱幽,別不識好歹。我們公子給你機會是你高攀,別給臉不要臉!”

天涯攥緊手心,冷嗤一聲,“敢情做狗的比做人的還囂張。”

聲音不大,剛剛夠所有人聽個分明。

三個人臉上頓時青白交錯,“你說誰呢!?”

關于現代的番外可能沒有了……不過在正文中會有所交代……

新鮮的番外三(拐帶記)和番外四(鬧婚記)正在醞釀中……

各位親親在支持正文的同時也請支持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