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四章 羽曳野初彥

錢可通行天下

——摘自《神所放棄的計劃書(Reverse Cruz Record)》

三年前——

大部分大學,都存在【新生歡迎會】這樣的活動

表面上可以說是新生歡迎會,但實際上基本是由大學的各個社團作為主體勸誘新生加入

基本上都是去小酒館之類有酒的地方開,未成年人飲酒這樣的問題,每年都會出現在新聞上。但對于高中畢業的學生來說,【新生歡迎會】是他們第一次體驗的大學生活動,同時也有【洗禮】的意味

四月的某一天

那天,某個有名的私立大學社團【勝利·翼】,普通集結了新生展開新生歡迎會

但是有一點卻不普通——或者可以說是異常

那就是會場

一般新生歡迎會的會場是在小酒館或卡拉OK之類的地方。但是【勝利·翼】的新生歡迎會——是在高級賓館的派對會場舉行

【為慶祝大家的入學,以及祝願我們社團更加發展壯大……干杯!】

男主持人用陽光的聲音大聲說完後,集結了近百人的男男女女們,一起說了干杯

這是個收容百人綽綽有余的廣大會場,枝形燈高掛天窗灑下淡淡的光芒,牆壁的一面是廣闊的窗,窗口外夜景一覽無余

以自助餐形式准備了各式高級料理,角落里還有去皮機等機械,侍者們在桌邊為客人調配雞尾酒

這是一般只有大企業或是政治家才能進行程度的豪華派對——但是參加的人,基本都不過是二十歲左右的大學生

而且大半還是一個月前還是高中生

這豪華過頭的會場和氛圍讓很多新生都手足無措,但是社團的上級生出色地領導讓氣氛火熱了起來

社團【勝利·翼】代表——羽曳野初彥,開心地注視著漸漸習慣會場的新生們

他並不參與其中,而是背靠牆壁看著所有人。從路過的侍者那里拿了帶有橄欖枝的雞尾酒,正要喝的時候——一個男人向他走來

【喲,大將!你縮在這干什麼啊!你可是社團代表,要更積極地和別人交流啊!】

來搭話的是剛才的男主持人。發色態度聲音都很明朗,正是所謂時下【玩樂大學生】的感覺

【我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喝酒啊,像這種交流方面,就交給拓郎你了】

【哈哈,你還是老樣子吶。明明很大方,卻又很陰暗。初彥你,總是喜歡說著交給我,然後就藏在角落里】

這個被稱為拓郎的男人,聲音洪亮興致很高,看向了初彥所拿的小酒杯

【又喝這種沒勁的酒,是叫馬塔尼蒂來著?】

【是馬蒂尼,琴酒和苦艾酒混合做成的,你所說的那個是孕婦穿的服裝吧】

【啊——是這樣啊】

【——吶,吶,拓郎】

拓郎和初彥在笑談的時候,出現了微弱的聲音。拓郎身後有幾位女生,用責備的眼神看著他

【啊呀,不好,不小心就放下你們不管了。初彥,他們是剛剛和我關系變好的新生,說是想務必和我們的代表說會話】

拓郎將女生們一個個介紹過去,雖然她們剛開始都有些緊張,但是初彥用柔和的笑容打過招呼後,就放松了下來,然後就像河水決堤一樣紛紛開頭問道

【那,那個,聽說這家賓館,是初彥家里經營的,是真的嗎?】

【那件西裝……是阿瑪尼吧?我對這方面比較熟悉——】

【聽說初彥你已經參與經營好幾個企業了——】

【加入這個社團後,我能不能也像大家一樣——】

面對這些帶著羨慕眼神的疑問,初彥禮貌地一一回答了

社團【勝利·翼】

在大學那邊是作為經濟研究社團登記的,但實際上資產運作社團,被企業或各種團體委托管理資產

一般來說,是不會委托大學生去做這種事的——但【勝利·翼】擁有實實在在的成績從各方面獲得了信任。雖然【勝利·翼】成立才三年,但是被委托管理的資產已經超過了百億

這個突然出現又急速成長的組織,已經受到各界關注

不——更准確的說,受到關注的不是這個組織

而是社團的創立者——羽曳野初彥這個人。說到底,【勝利·翼】是羽曳野初彥擁有能力才能成立的組織

【——所以說!絕對是加入我們社團比較好!關于資本和投資,剛開始我也是完全不懂的……但多虧了初彥教了我很多,現在成了出色的代表和管理社長】

【現在只要有一元就能創立公司,成為社長其實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吧】

【喂喂初彥,別說這種事啊】

拓郎像演相聲一樣吐槽了,周圍氣氛也一下子火熱起來。看准時機後,拓郎悄悄在初彥耳邊低語道

【那我去看看其他新生,初彥,這些孩子們就拜托你了】

【啊啊。……抱歉啊,什麼都交給你】

【沒事啦,我們是摯友吧?】

拓郎帥氣地笑了笑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悄悄淡出了這個圈子,參與到了其他討論圈。正因為他有卓越的交流能力才能做到這種事


初彥與留下來的女生繼續談笑風生——過了一陣後,一個眼鏡男從背後接近。注意到他後,初彥暫時中斷了和新生們的交談,與眼鏡男一起走向派對會場外面,那里正是吸煙區

【芳樹,查到了嗎?】

初彥點燃香煙,向著芳樹問話。聲音非常冷淡,仿佛剛才那溫柔的語氣是謊言一般

【啊啊,和你想的一樣,貪汙會費的是拓郎。剛才後輩調查過拓郎的事務所了……證據很充足,將收到的會費摻水,差額過手轉到了自己的公司,賬目上寫成返還借款】

【和我想的一樣,啊呀啊呀,這個笨蛋創建公司也做不出什麼像樣的事啊】

初彥口吐煙圈,用無語的口氣說道

前幾分鍾還以朋友對待,但現在卻從心底里看不起他

【怎麼做?這完全就是盜竊,要告他嗎?】

【算了,就放過他吧】

【哈?為什麼啊……?太奇怪了吧,做這種事還——】

面對憤怒的芳樹,初彥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用那比冰更冷的眼神,注視著他

僅僅是這樣,芳樹就感覺要渾身發抖

【知,知道了……全都按你說的辦……】

芳樹像逃跑一樣離開了會場,初彥吸完這根香煙後,再度進入了會場

他的側臉,又浮現了柔和的笑容

羽曳野初彥非常喜歡錢

不,已經不是說喜歡討厭的程度了

對于初彥來說,錢是能推動世界,支撐世界,改變世界,構成世界的東西——是世界本身

他所創立的社團【勝利·翼】,表面上是經濟研究社團,但實際上資產運作社團——成員們是這麼想的……但實際上還有別的

這個團體——是羽曳野初彥的奴隸生產工廠

他的信條之一,就是推動人的是錢



人由錢而行動

用【欠款】讓人行動

社團里有很多人對初彥有欠款,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恨過初彥。不如說,把他當做了英雄一樣

當他們碰到錢的麻煩時,初彥用【借錢】這種簡單易懂的形式向他們伸出了援手。深陷欠錢漩渦的人們,把能借無利息無限定期限錢的他像神佛一樣崇拜和感謝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欠款本身就是初彥所計劃好的——

比如說向井原拓郎

他最近因為自己創立的公司資金鏈斷裂而陷入了危機——唆使他創立公司的人,並用盡手段讓他發展不順的,都是初彥。

之後,在拓郎因為困境而哭泣的時候,一邊溫柔向他搭話一邊給他點小錢就行,這樣一來就能創造出個順從的奴隸。貪汙社團錢這件事,也能成為好的交易籌碼吧。這樣制作出來的棋子,社團中還有好多人。初彥通過操縱他們,再獲得新的奴隸和金錢

對于初彥來說,社團是以人脈之名增加奴隸的場所,其他什麼都不是。這次的新生歡迎會,也只是為了招入新奴隸所舉辦的活動,所以他打算戴上【溫柔的學長】這個假面適當地與新生進行接觸,從中找出可用的人才——

【……有錢人?】

終究,因為感情驅使沒忍住

他最討厭的單詞,在歡談中出現了

【你……想成為有錢人嗎?】

【嗯,我想成為初彥那樣的有錢人】

包圍初彥的其中一個女生,浮現著明朗的笑容。眼睛閃閃發亮仰望著初彥

【……我,不怎麼喜歡啊,有錢人這個稱呼】

【誒——為什麼?不管誰都想成為有錢人吧?】

強力忍耐住胸中的厭惡感和煩躁感,保持著溫和的態度,初彥稍稍說了一些自己的真心話

【我雖然喜歡錢,但不喜歡被叫成有錢人。更正確的說,是討厭【有錢人】這個單詞吧。【有錢人】這個詞,並沒有恰當表現出有錢】

的表情都顯得很奇怪

完全不懂在說什麼的樣子

【嗯,有點難說明呢……我覺得有錢所指的,並不應該是【擁有】錢的家伙,而應該是【使用】錢的人才貼切。世間稱呼的有錢人也不是將錢一直放置保存的人,而是能將錢有效利用的人】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有錢的人,自然會使用吧?】

【不是哦】

一個新生提出疑問後,初彥立刻否定了他

【就算沒錢也能有效使用它,借款或者融資,接受投資……方法多得是,不用錢的話是不會有更多錢入手的。一味節約存錢的人真的很蠢,不如說存錢才是最大的浪費錢。難得這麼有價值的東西卻讓它沉眠根本毫無意義。土地也好資產也好,僅僅只是擁有的話財富就會不斷被稅金奪走】

初彥擁有出色的運作資產手段,所以才有資格這麼說,他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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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已經被他的話深深吸引住了

【錢可通行天下,沒錯,最重要的是不斷使用錢,制造出良性循環。在這個循環中自己能熟練操控的話——不管多少錢都能賺到。因為存錢金額和總資產而自傲的人真的非常可笑。重要的是怎麼使用錢,不是你擁有了多少,而是你怎麼使用】

因此,【有錢人】這個單詞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他正確的含義,初彥是這麼想的

凡人們用嫉妒和羨慕的口氣所說的【有錢人】,並不是指擁有錢的人,而是指知道錢的正確使用方式的人

因為擁有錢所以知道怎麼使用,擁有者才能使用——抱著這種愚蠢的誤解,凡人一直都是凡人,底層一直都是底層

【所以……我才把新生歡迎會辦得這麼豪華。現在不吝嗇進行投資的話,將來可能會有更大的回報呢】

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了之後,初彥用【不錯的話】轉了回來,然後新生們再度展開笑容,恢複成了原先熱鬧的氣氛

誰也沒能領悟到初彥的真意。離開日常進入這個奢華空間後熱血上頭的他們和她們,根本沒想到過會成為自己的奴隸

使用錢,獲得人

使用人,獲得錢

羽曳野初彥的人生,完全就是一帆風順

【咔咔——】

直到這個瞬間

這干笑聲,不知從哪里傳了過來

像是看不起所有人一樣的嘲笑

【啊——……抱歉抱歉,難得這麼好的招待,本來是想忍住的啊。不行了,我忍不住,咔咔,咔哈哈哈哈!】

毫不掩飾爽快笑出來的男人——看上去有異質的容貌。黑色外套加上銀發,頭戴圓框太陽眼鏡,瞳色左右各異,右邊是紅,左邊是黑

賓館的派對中心,不管是誰都穿著與大學生相稱的正裝,他實在是太顯眼了

他左手拿碟,右手拿小叉子,像吃自助餐一樣把蛋糕堆積在前

【誰啊,那家伙】

初彥向著周圍的社團人員詢問

【那家伙……我記得,是新生桐生吧。好像,沒邀請他就過來了……因為他不和其他人說話光只是吃,大概,只是過來蹭飯的……】

只為蹭飯來參加新生歡迎會倒也不少見,這種歡迎會基本上都是前輩請客的。很多人為了省下伙食費就不斷參加新生歡迎會

【桐生君】

初彥浮現出溫和的笑容,接近了這個氣氛異常的男人

【咔咔,叫我桐生君嗎……罷了,這個場合就用這稱呼就行】

【你似乎笑得很開心啊,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桐生面對前輩依然保持著不敬的態度,而初彥卻極其紳士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覺得太難看太滑稽了】

【…………】

他察覺到什麼了嗎,初彥如此想著

這個鬧劇一般的新生歡迎會的真正意圖——是初彥想通過它尋找好的棋子,眼前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

名為高級賓館的派對,但實際只是釣魚人在漫不經心地的等魚上鉤,新生們對此卻一無所知,實在是可悲

原來如此,確實是又難看又滑稽

但是——注意到這個新生歡迎會的意圖的人,至今也有好幾個,這種敏銳的人自然也有用他的方法

那麼,要怎麼把這個男人變成奴隸呢

初彥笑眯眯地算計起來——但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誤解

【咔咔】

桐生一所嘲笑的,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新生,也不是附和初彥的眾社團成員

【誤以為自己是個有能力的人——實在是太難看太滑稽了】

他所嘲笑的,侮辱的,唾棄的,看不起的——是羽曳野初彥

【……我?】

【啊啊,說的就是你,還能有誰呢?】

初彥那保持笑容的臉差點就崩壞

【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告訴我吧,我是哪里難看,又是哪里滑稽?】

加強語氣質問後,桐生依然保持著侮辱的笑容。這觸犯了初彥的尊嚴,他胸中冒出了難以言述的不快感和怒火

【錢】

桐生說道

【你說了很多,要怎麼使用錢什麼的。雖然你貌似講得好像多有道理——但是在我看來滑稽至極,你雖然使用錢,卻根本不懂錢】

【你說我……不懂錢?】


【你大概認為自己充分使用了錢——但實際正相反。在我看來,你只是被錢驅使罷了】

【…………】

【錢的奴隸——這就是你的本質】

帶著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說完後,桐生一整理了一下外套,站起身背轉過去

【錢的奴隸,那家伙的奴隸。這里一眼看去都是呢】

他絲毫不在意室內的氣氛都被凍結了,離開位置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隨身物品,拎著紙袋向出口走去

【真可悲啊……所有的人,都是某些東西的奴隸呢……沒錯,我是命運的奴隸呢】

他一邊用懶洋洋的口氣自言自語,一邊走出了會場

但是要走出門口的時候,侍者提醒了他【不好意思,禁止將食物帶走】,然後他的紙袋中發現了大量放進有食物的便當盒,讓他顯得很尷尬

但這種好笑的場景,初彥卻沒有映入眼簾

就像火山爆發一樣的強烈怒意,讓他的視野里一片血紅。因為過于憤怒手中的酒杯都落下摔碎了,橄欖枝和馬蒂尼灑了一地

三年後——現在

那面廣闊到可以將夜景一覽無余的窗口,射入了太陽光

這一天初彥,站立在大學時用過的派對會場。周圍誰也不在,這個廣大的會場只有他一個人

他從父親那里買下了的賓館已經成了羽曳野初彥的個人的私有物,他能自由使用這個空間

大學畢業後,初彥更加活躍了

成立了多家公司,進行了各種商業活動,得到了莫大的財富

活用了社團【勝利·翼】所創造出的人脈

銀行,官僚,名牌食品廠家,大型制藥公司,醫生……通過各種道路走進社會的他們,因為誤將初彥當成了恩人,所以一直都能簡單利用他們。現在還有很多人欠著錢,從那些家伙手中獲得有益的機密情報也是可能的

作為【年輕實業家】,好幾次登上了雜志和電視,走在成功者的道路上

是不管誰都極其羨慕的人生贏家

【…………】

但是初彥他——沒有滿足

三年以來,他的胸中一直充滿著虛無感

不管賺到多少錢,收獲多少成功,都無法填補這種空虛

不如反過來說——越是使用錢,就越是覺得空虛

【……我,是錢的奴隸嗎?】

初彥回想起了三年前在這個地方聽到的台詞

這句話的意思和他的意圖,至今也無法理解

只是,他是在否定自己,理解這點讓他非常痛苦

桐生一否定了他

羽曳野初彥的生存方式,價值觀,存在,世界,全部被否定了

被否定,被藐視,被嘲笑

【…………】

初彥沉默地坐在會場的角落,他的眼中深處燃起了激動的情緒

【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我實在是難以消氣】

初彥說道

【不讓桐生一屈服的話——我就無法前進】

參加精靈戰爭也正是為此。已經獲得了莫大的財富,憑借自己手段基本就能實現大部分願望的他,並不打算依靠精靈戰爭許願

僅僅只是,為了與桐生做一個了斷才參加了

向父親買下這個酒店,也是因為與桐生的相遇——形成了自己的汙點。那一天的屈辱,現在也深深埋在初彥的胸中。對于經常看不起別人的他來說,被【某人看不起】這件事實,是足以動搖自己根基的異常事態

咚的一聲

這時,派對會場的門被打開了

【呀,你終于來了呢】

初彥之前顯現出的憤怒感情瞬間消失,換上了柔和笑容的假面

事】你就會聯絡我了】

【…………】

對于等待的他,什麼都沒說

那如同病人一般的陰郁表情,深深的黑眼圈,青白色的皮膚仿佛死人一般毫無生氣。一看就知道他身體不舒服,搖搖晃晃的似乎站都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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