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五章 桐生零

如果能說出【不想死】的話

那麼你一定還【活著】吧

——摘自《神所放棄的計劃書(Reverse Cruz Record)》

綜合醫療中心,第二住院部

一君去的,不是外來患者診查和檢查的診療樓,而是離那稍微有點遠的入院患者所使用的住院部

第二住院部似乎是長期住院者專用的

【……是來看望誰嗎?】

【很難想象其他可能吧。不過也不能排除和某個醫生或護士是熟人的可能性】

【但是普通考慮的話……果然還是來看望某個住院的人吧?】

【……他還在醫院的小賣部買了慰問品,還真是難以想象呢】

第二住院部的二樓,是前台的休息場所。我和運命子一邊坐在那里的沙發上,一邊進行了各種猜測

一君在前台完成手續後,走向住院部深處

這種情況想再跟下去真是太難了,不通過前台的手續是沒法向深處前進的,就算突破這里,在住院部那狹小的走廊里也無處藏身

總之我們就在這里待機,討論起了之後的策略

【一十三啊,之後怎麼辦?】

【嗯——也是……怎麼辦啊,運命子】

【如果要征求吾意見的話——吾想現在就回去】

【別這麼說啊!】

嗯,雖然也知道你想回去

但是都到了這里,就再加把油吧

但是——確實,向運命子征求意見是搞錯了,本來就是因為我的主導才開始的尾行

【嘛,不管怎麼說,一君來這里不是因為受傷就好了】

雖然也不是百分百確定,但他來這里的目的是看望某人應該不會有錯了

剛開始知道他的目的地是綜合醫療中心的時候,心里不由擔心起來了——看樣子他並不是因為自己受傷才來醫院的

我安心地輕撫胸口

【一十三你還真是看重法斯特啊】

運命子認真地說道。雖然她沒有表情,但是聲音顯然帶著無語的感覺

【才,才沒有,我才不會擔心那種家伙!】

【別說謊啊,當你知道法斯特的目的地時,臉就像以為世界末日來了一樣蒼白呢】

嗚咕

因為一想到受傷的可能性,就擔心他受了重傷或得了不治之症什麼的,妄想怎麼都停不住……

【總,總之】

我強行轉換了話題

【問題的關鍵是,一君到底是來看望誰呢】

【你有聽說過什麼嗎?】

【……完全沒有】

明明認識這麼久了,但卻從來沒從他口中說過這方面的事。嘛,住院和疾病做斗爭也算是關于隱私一類吧,本來就不該到處宣揚

但是,果然還是很在意——他來這里

他在前台辦理手續很快,看樣子似乎完美把握了探病的規則,他來這里很多次了這點絕對不會錯

如果他定期來探病的話,那麼對方對于一君來說,一定是某個特別的存在——

【——法斯特來了】

洞察力和感知力出色的運命子,察覺到了一君移動的腳步聲

我用從小賣部買來的新聞遮住了臉,運命子則拉低了帽簷遮住目光

我悄悄從報紙中探出目光觀察,正好一君出現了。不由佩服運命子果然厲害

他走過前台,進入了通往一樓的電梯,確認電梯門關上後,我放下了報紙

【……他好像要回去了】

【應該是這樣,接下來呢,一十三?】

嗯,怎麼做呢

因為想知道一君所謂的【例行公事】才開始了尾行,不能說這個目標已經完全達成了

如果可能的話,想知道他到底是來探望誰的,但要調查這個果然很難吧。就算去打聽,前台的人和護士不可能對無關者泄露入院患者的個人情報

而且

更重要的是——現在強烈的罪惡感湧了上來

剛開始還懷疑他是不是去了H的店或是找女人……沒想到他是做來探望病人這種非常有常識的事


這可真是很嚴肅的問題啊

他所沒有說的事——他所隱瞞的事,我居然用這種方式得知,感覺非常對不起他

【……回去吧,運命子】

我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朝著電梯走去

途中的某個窗口,從哪里可以看到醫院的出口。可以看到一君走在那條兩邊樹木環繞的道路上,向著巴士車站走去

好像開始下雨了

【——你們是小一的熟人嗎?】

背後突然傳來了聲音

受到動搖和驚愕後我轉過身——站在那里的是,剛才在前台附近工作的一個護士

【誒,嗯,額,那個……】

【啊啊,不好意思,沒打算嚇你們的】

說完後,護士輕輕地笑了

她是個以美麗黑發作為特征的,沒什麼氣場的女性。年齡大概三十多歲到四十多歲。嗯,女人的年齡真難看出來,我想她至少不是二十多歲

【只是,你們剛才的行為很可疑,所以有點在意】

蹭的一聲,這句話直沖我胸口

一直很小心注意不被一君發現,但是這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在旁人看來大概特別奇怪吧

【對,對不起。我,我們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嘛,實際上我們確實很奇怪

為了尾行我穿著厚外套,戴著太陽鏡還用口罩遮住了嘴。運命子短褲加T恤加蟲籠

再加上我們來了住院部卻長時間在休息點的沙發上待機

……嗯,我們確實是可疑人物,不管怎麼看都是可疑人物

可能接下來會被帶去職員室進行審問嗎……我有些膽怯,但護士卻依然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是小一的熟人嗎?】

她繼續問道

【我看你們好像挺在意那孩子的……如果不是的話,那真是抱歉了,是我的自以為是】

【啊,嗯……是這樣,我是他的熟人】

因為太過突然,我忘記掩飾說了真話

【啊,果然是這樣】

護士看上去很開心的雙手合一

【難道說,是女朋友?】

【什,不是的!還,完全不是這樣!】

【還?】

【啊啊!不是的!沒有還,那個……】

我非常慌張

護士【呼呼】地笑了,似乎樂在其中,但只是很小聲的笑。嘴巴和眼角變化的幅度也很小——總覺得,是個喜歡小聲笑的女性

【感覺有些開心呢,小一居然會來朋友來這里,這還是第一次】

【也不是被帶過來……實際上——】

總之,我告訴了她是因為像玩鬧一般的心情進行的尾行,並把運命子說成了妹妹。聰明的運命子讀懂氣氛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說了【吾——是這家伙的妹妹】。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她能更注意一些用詞,算了也不抱怨了

【一十三和運命子嗎,小一受你們照顧了】

差點就脫口而出【還真是】,總算忍住說出【不不,我才是受照顧了】這種普通的回答

話說回來——小一嗎

居然用這個稱呼喊超過二十歲的男子,看起來是十分親近的人——雖然我這麼想,但大概並不是這樣

恐怕,只是沒有改變稱呼吧

比如和對方是小學生的話,基本上不論男女都會加上【小】來稱呼。就算對方長成大人,【小○○】這個當時的稱呼也會留下去——這是常有的事

這個女性稱呼【小一】,應該就是這種親近程度吧

【……一君他,經常來這里嗎?】

【是啊,頻率雖然常常變化,但至少三個月一定會來一次。那孩子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一直這樣】

果然一君是定期來這里的。如果說他是從小學時就來這里的話,那麼護士用【小】來稱呼他也說得通了

【果然那孩子,偶爾還是想見見母親的吧?】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嘴角浮現出脆弱的笑容

母,親?

一君的——母親?

【……那個,一君他從小學時就一直來嗎?】

⑧BOoК.СΟм


【嗯】

【那,被探望的對象……住院已經這麼久了嗎……】

【嗯,是這樣】

護士干脆得讓人驚訝

【她是我負責的患者……大概整整十年了吧。好像是卷入了卡車與巴士相撞的大事故,可以說的大病危。最後總算是保住了一命——但意識卻怎麼都回不來】

【…………】

【她好像是陪兒子買東西時遭遇的事故,所以……說不定她兒子從近距離目睹了母親遭遇事故的經過……】

護士的聲音越說越低。我的心情也不覺間低落下來

一君的全名是——桐生一

但是他家卻是姓神崎

有血緣關系的父親,沒有血緣關系的母親,還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妹妹——聽說是這樣四人

該不是從出生開始就這樣,我是這麼推測的

恐怕,是在幼年時期變化的吧

在有生活能力的親生父親之下

怎麼說呢——感覺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我好像說多了】

護士有些自嘲地笑了

【抱歉,這些事,不要對任何人說】

【嗯,這是當然的……】

【見了小一的朋友太高興了,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你好像很關照一君?】

【是啊,我們認識很久了,從他還只有這——麼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護士說【這——麼】的時候用食指進行了比劃,但其中間隙大概只有三厘米左右,這表現得誇張過頭了吧

如果真有那麼小的話,那個一君應該會很可愛……啊啊,不,一君的話,哪怕全身只有三厘米長也一點都不可愛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我和運命子共撐一把傘走在通往巴士車站的路上。一君已經不在這里了,估計是乘車回去了吧

【——法斯特的母親,不知道有多少年意識沒有回歸了啊】

抵達巴士車站後,啪嗒啪嗒甩干雨傘上的水時,運命子靜靜地開口了,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

【說不定,法斯特想在這場戰爭中實現的願望是——】

【運命子!】

不由喊出了聲

【……抱歉,別再說下去了】

【——知道了】

運命子聽話地停嘴了,果然是個很懂氣氛的孩子

第五次精靈戰爭

我們正在參加的,異能戰斗

Last eight——最後留下來的八人將可以實現任何一個願望

主辦者是【精靈】這種非人存在,擁有超過人類想象的力量。能一瞬間修複建築物,還能操縱人的記憶——甚至能給予人異能

所以,【任何一個】是真的【任何一個】吧

不管什麼願望,都能實現

只是讓無法返回意識的人蘇醒,對于精靈們恐怕是小菜一碟。話雖如此,他們有沒有吃飯的文化還是個問題

【…………】

沒有證據

但是,應該就是這樣

桐生一參加戰爭的理由,現在我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一君他——是為了自己的母親而戰

【…………】

強烈的後悔和慚愧湧上了我的心頭

說不想知道——這是謊言,一直都很在意,當知道真相的時候也有些開心

但與這些許開心相比,後悔這一方是壓倒性地大

他所想隱瞞的事,沒有經過他的許可,就擅自知道了。這是跟偷聽和作弊同等級別的,卑劣行為

更重要的是——


【……運命子,今天的事,要對一君保密啊。尾行這件事自不用說,醫院里知道的事情也,全部……作為我們兩個的秘密】

【知道了】

【因為我,想從一君的口中聽到這些事】

更重要的是——這麼重要的事卻至今都沒有告訴我,很痛苦

就在一君身邊的我,就這麼不中用嗎

對于他來說,我是不值得依靠的存在嗎,是還不能信賴的人嗎,不是朋友嗎,不是同伴嗎

【……好想他對我說啊】

從嘴中冒出的自言自語,被掩蓋在激烈的雨聲之中

雨,終于開始下大了



終于降下的雨,對于戶木柊吾來說幫了大忙

如果沒有下雨的話——他現在就死定了

會失去性命,從精靈戰爭中淘汰出局吧

【……哈、哈、哈】

某個沿海的工廠,已經基本看不出原形了。外牆也好柱子也好里面的機械器材也好,什麼都被破壞燃燒殆盡。之前雖然燃起大火,但是天降大雨澆滅了它,只留下一片黑炭遺跡

柊吾倚坐在某個殘存下來的柱子後,他的全身都是燒傷,可以稱得上是滿目瘡痍

【……哈。可惡……那個臭女人……!】

柊吾緊緊咬住牙關

戶木與蜂須賀八葉的對決——蜂須賀八葉一直保持著優勢

柊吾隨著戰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加傷痕,但是她卻到現在為止都沒受過傷

可以說是完敗

這個結果,並不是單純的異能差距——而是相性的問題

《炸你一路順風(Bomb Voyage)》

她那能自由操控爆破的異能,擁有強大的破壞力。那隔一人遠就能吹飛人的爆破,能像點燃打火機一樣輕松地不斷引發。不斷在自己周圍引發爆破的話,根本無法采用任何戰術

因為沒有直接引爆柊吾的肉體,而且爆破經常發生在空中,可以推斷是通過大氣內的什麼東西來引發爆破的——不管怎麼說,攻擊范圍差太多了

對于用刀戰斗的柊吾來說,可以說是相性非常差

本來他的強大,比起異能還是自己的身體能力更為主要。對于那些依賴異能的對手,用純粹的速度和力量壓倒對方,是柊吾在這場戰爭中的戰斗風格

因此——像蜂須賀八葉這種單純又大規模的異能,他非常難以應對

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天敵

本來知道敵不過的瞬間就該撤退了,不管是單純的逃還是考慮對策

但是柊吾——依然無謀地進行著特攻

不管怎麼受傷,始終魯莽地地想要躍起揮刀

最終結果是——慘敗

下雨後,對方像逃走一樣消失了真是幫了大忙——雨再遲下幾分鍾的話真的會被殺掉

【……咳咳,混賬……】

勉強拖動疼痛的軀體,柊吾站了起來

(既然她下雨就逃跑了……那麼雨對于她的異能肯定是有什麼副作用吧)

每踏出一步身體就痛一次,他一邊忍受一邊思考接下來怎麼辦——不,與其說是思考,不如說是行動

(是爆破的威力會下降嗎,還是說會因為濕氣完全無法使用嗎……不管怎麼說,只有追了。就這樣被小看我可受不了……!)

讓他動起來的,是對對手的煩躁,以及對自己的憤怒

不管是蜂須賀八葉小看人的態度,還是被她打成這幅慘狀的自己,都讓人非常憤怒

不管什麼東西——都不爽

但是

在腦海深處,也存在不被怒火驅使的自己

到底是為了什麼和【Hearts】戰斗,雖然很少,但還是抱有迷惑。是為了什麼而戰?一這麼想,就感覺腳陷入了泥沼一般被不安感籠罩

這場不是被任何人命令而是自己挑發的戰斗,柊吾始終找不出意義

戶木柊吾這個青年,並沒有粗暴到全身心交由怒火支配,但也不是能完全壓制住怒火的寬大之人

在這種半吊子的狀態下,只有煩躁不斷累積

【……喂喂,真的假的】

到達停車地點後,柊吾發出了哀歎

大概是被暴風而被吹來的碎片擊中了,愛車倒在了地面上,車前燈碎了,車身凹了進去,車把也被壓扁

【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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