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下 最終章『通過場的肯定者』

無論何事何物

都不僅僅只是攻守得出的結果

無論何事何物

都不僅僅只是消逝在過去

配點(成長)



筧醒了過來。

眼前是見慣了的一成不變的深夜,耳邊能聽到湍流的巨響,背後則有著圓形的,堅硬的觸感。

……是在河灘上啊。

記憶還停留在毀掉人工湖的堤壩後被激流吞噬的那一刻。是在那之後還撿回了一條命嗎?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上半身的左邊的部位已經失去了知覺,感覺空蕩蕩的。

包括內髒在內,身體已經被搞得破破爛爛的了。之所以還活著,也只是因為自己還沒到死的時候而已。

然而,就在筧這樣想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人聲。

「父親!這個人醒了!他還活著!」

差不多要掛掉了唉——,筧以一種奇怪的旁觀者一般的心態,忽地閃過一個念頭。然後他費力地轉動眼珠,向下瞟去。

夜視眼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到一個穿著極東制服的,初中生模樣的少女,還有一個貌似是她父親的男人。那男人蹇著眉頭,向這邊頷了頷首。

「由他睡吧,應該很累了吧。」

謝了啊,筧苦笑著說,發現自己可以發出聲音了。

「你們這是去哪?」

那父親轉過了身去,少女則是朝他低了低頭,說道。

「聽到山里傳來聲音,就想去看看堤壩的狀況——結果水瘋了一樣地湧過來,不過,」

不過,

「那是你干的?」

「……城鎮那邊怎麼樣?」筧避過了話題。

「照父親的說法,多半是沒事了的。」

這樣啊,筧想著。我在這最後,也算是做了點好事。

她父親應該也隱約察覺到自己的身份了吧,然後想著北條的敵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之類的。不過不也挺好的嗎。只是自己想這麼做而已,筧這樣想著,開口道:

「小妹妹,如果有空的話,就趁著暑假來真田玩吧,等到了那時候,北條應該也已經到了松平的麾下了吧。」

然後筧從濕噠噠的褲袋里摸出一束長長的針來。

那是他本想送給根津的長針。

「在真田有個叫海野的家伙,她是神社的巫女。麻煩你到時候轉交給她。」

「你是——」

筧應了一聲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撐起身子來。沒在意少女發出的一聲輕呼。

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

他試圖站起來,做出一副要往前滾去一般的姿勢,把身子使勁往上伸。

成功了。不過身體的平衡與其說是蹣跚著,倒不如說只是還沒有崩潰罷了。

但是,他確實站在了河灘上。然後提步跨過眼前的石塊。

「呼」

身體開始搖晃,筧伸出手去尋找支撐物。

……呼。

左手緊緊地抓住了什麼東西。

那是在教導院內,從走廊進入教室的門的門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置身于中等部時代的教導院之中了。




筧意識到自己的腳步已經變得穩定,就這麼一步步進入了教室。

正值黃昏時分。

教室被橘色與黑色所籠罩。

應該是入夏之前,期末考剛結束的時候。能聽見日落時的蟬叫聲。

在教室的窗邊,立著一個黑影。

那是一個高個子的少年。他手里握著一根長針。

「……可惡。」

少年低罵著,把長針狠狠地甩到了地上。

就在那一瞬間,筧感覺到了畫面的靜止,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停住了。

少年,日光,就連蟬鳴聲都停滯了。

筧發現似乎只有自己還能移動。

「唉?這?嗯,喂。」

筧一邊確認著自己手腳還能自如地活動,一邊向著少年的方向移動著。

在他的視野里,那根長針正懸停在與地板接觸的一瞬間。

他把它撿了起來,然後望著手中的針,伴隨著“唔”地一聲點了下頭,就在這時候,

「——」

從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依稀是有人在訓斥著伊佐和三好,還有兩位大老師的聲音。(*注:這里應該是形象化了晚走一步的加藤段藏在罵著包含伊佐、三好、初代猿飛佐助、霧隱才藏這兩天龍在內先走的)

……搞什麼啊,這兒可是中等部來著。

筧這樣想著,准備去走廊看看。他朝外面走了幾步以後,突然扭頭看著那少年。

在這停滯了一切的時間里,筧望著靜止不動的他,開口道,

「喂!你可別把今天發生的事給忘了!當班主任的池田老師人很好的,一定要去和他說,聽聽他的話!」

他說完,回頭走到了門邊,又轉過頭來,對著還是一動不動的少年,開口:

「要注意到哦!我把這個插在走廊這里,一定要注意到哦!」

這樣說著。

「如果注意到了的話,你一定能變得很厲害的!將來,一定,會覺得當初相信了自己,真的是太好了,所以……!」

筧哽咽著,感覺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他擦擦眼角,松手任長針落下。

他注視著長針刺入走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最後一次,望了望教室里。

「來吧!還有些事是非你不可的!」

背對其間,邁步而去。

從走廊的另一側,傳來呼喚他的聲音。

鍾聲起鳴。

時間前行了。筧確信著這一點,輕聲道:

「神啊」

壓下帽簷,直至目光深隱,嘴角勾起快意的弧度。

「——謝謝您啦。」



「……天上的海,感覺沒怎麼擴張的樣子唉。」

在穿過巴黎中心的大道之上,福島聽到安治這樣說著。

連同清正一起,三個人帶著各自從攤販上買的東西,正聚在一起。

她們彼此都處于在全身上下展開了術式符和術式陣的狀態,邊上的清正也以一副類似的樣子說道,

「還有大概三十分鍾左右的時間,就當是借機喘口氣吧。脅坂大人的話,過一會就要去關東了嗎?」

「Tes.,剛剛從小喜目那兒來了聯絡,似乎小田原征伐已經結束了。小喜目,貌似說她已經和糟屋彙合了……」

「瀧川前輩和糟屋殿下,似乎是打過一場了是也。」

那一仗的結果也已經聽說了。


⑧BOOK.cOm

……賤岳之戰當中的,瀧川隊的使命也終于迎來了終結了是也?

糟屋的實力也相當不俗。最近一直在轉戰各地,本想著關東的戰斗結束以後應該就能彙合的。可是,

「本想著如果再見到瀧川前輩一次,能一起說說話就好了是也。」

「福倒,那時候有去過關東來著……」

脅坂遞了遞手里的烤雞肉串。

「真的可以嗎是也?」

「因為安治不太清楚瀧川前輩的事情。」

Tes.,福島點點頭,突然想到,

自己應該可以告訴大家關于瀧川前輩的事情。

忽地,

「——!」

對面,六護式法蘭西的戰士團和羽柴的戰士團打起了架來。

這場騷動牽扯著邊上的旁觀者們,漸漸擴散成了一個大圓的形狀。

「似乎還是不太融洽啊。」

「也是,剛剛還在相互開戰來著。安治拿著的這個也是,有些攤位還不肯賣給我,害的我還四處找了找。」

唉,大概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不巧的是,太陽王手下的自動人偶都在四處巡邏維持治安,雖然這是件好事,但是,

……那邊的騷動,應該是他們在發泄吧。

福島這樣想著,朝著那邊走去。向著兩方的中間地帶,從後方擠進去。

「你們這是在做些什麼危險的舉動是也?」

哈?一群人驚疑地回過頭來,認出她後,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福島望向羽柴一方的眾人,于是有一個人撓著頭,低頭道,

「那啥,就是對面那幫家伙說啥,還真好意思跑過來交朋友什麼的,就是這樣子來著。」

「就是這樣沒錯嗎是也?」

福島問六護式法蘭西的人,他們也點了點頭。然而當他們看到邊上的自動人偶無視了他們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地掃著地的時候,卻又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可是,其實就是那樣的吧……?」

「我們,剛剛還在互相打來打去的。」

「突然就說你們要處好關系什麼的,實在是有點沒道理……」

那這樣好了,福島想著,

她坐了下來。

「其實也沒必要一定要處好關系是也。」

只是,

「在下,關于來到東邊的六護式法蘭西戰士團戰斗時的情況,還有和三好殿下,以及

加藤·段藏大人戰斗時的狀況,有一些話想說。有誰願意聽的是也?」



「有人願意當在下的聽眾嗎?還有,有人願意談談自己的經曆嗎?」

福島這樣說著,看著面面相覷的眾人。

大家開始有些動搖了,于是福島繼續說道:

「在下想要讓你們聽一聽是也,也希望你們告訴在下是也。因為通過這樣的方式,所有的一切,都能夠永遠地流存于世是也」

應該就是這樣的吧,福島想到。

和加藤段藏的戰斗,已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同樣的,三好入道那次也是如此。

就是在那樣的經曆里,大大地砥礪了自己,也收獲了許多珍貴的東西。

事到如今,雖說有些遲了,但還是希望能把自己所欠下的恩情,和敵人的強大之處總結成言語表達出來就好了。

還有,選擇了離開這紛亂的戰國時代的瀧川也是。

那時候,離開江戶的時候,是不是再多談一談會更好一些呢?

離去的人,總是只對留下的人留下寥寥數語。那一定是因為沉浸在自我滿足之中了吧,然而對于被拋下的人而言,


「……只能選擇將話語刻入心底了吧,所以——」

「說來聽聽」

福島恍神間,有人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六護式法蘭西的人看著那個身影,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

「伯恩哈德大人……」

「我想聽一聽段藏的事情——那是天龍的最終之戰,能聽到那些,是我的榮幸」

他環視全場。

「你們是不是戰士!是的話就坐下來聽聽那些有關戰斗的故事。以戰斗為話題,敬畏它的可怖,這才是身為戰士的榮耀。如果你覺得自己不是戰士的話,那就趕緊走開,找個地方睡覺去吧。

——你們覺得怎麼樣?!」

聽到他的話,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緊接著,

「——」

大家都坐了下來。有些磨磨蹭蹭的,也被邊上的人拽著坐下了。

福島看著他們,低下了頭。

「Tes.,不勝感謝——在座的各位,都拿出自己的經曆來談一談吧是也,正逢太陽王所賜的逢魔之時,我等都為惡鬼,與其在此爭斗不休,不如交流交流各自英勇的戰姿如何?」

聽到他的話,一群人都彼此望了望。

沉寂了片刻,

「西邊的話,這里。雖然是透過劍與劍交彙之間感覺到的,不過和兩邊的人都可以說」

火槍手士隊的一位人偶,舉起了嶄新的手臂。就在這時,蜂須賀興致勃勃地加入了西側隊聊天隊伍里的身影也被暴露了出來。六護式法蘭西的人看著她,

「唉?!那個武神的駕駛者,竟然是個……小矮子!?」

隊伍里不斷有類似的聲音傳出來,其他勢力的人也咂著舌頭,發出“見鬼!”之類的呼喊。

看著他們的慘況,姍姍來遲的清正和大家打著招呼,

「北邊的話,就交給我吧。南邊——」

「啊,我的話,可以講一講東西側從頭到尾的局勢變化。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盡管提出來,我會一一解釋的。還有就是——」

片桐把用百紋檢地制作的光學模型推送到了各個陣營的成員手里。

噢噢,有人看到以後嘀咕著,

「這不就變成反省會了嘛。」

「這是再開一次作戰會議的節奏嗎?」

大家都笑了。無論敵我,大伙都注意到了自己的笑聲。

「——算啦算啦。」

一眾人都默默地放過了剛剛的哄笑。然後都微微向前俯下了身。

「吶。」

大伙都感歎著一些“唉”,“成吧”,“喂”之類的,借著這個契機,彼此都打開了話匣子。

于是開始傳出疑問聲,解說聲,還有贊歎和驚訝的呼聲也交錯其間。

「……幻龍看到這個也會欣慰吧。我一直覺得他是個討人喜歡的漢子。能夠被這樣敘述著自己離開時的故事,應該是最好的臨別禮物了吧」

伯恩哈德這樣說著,朝著福島那邊微微地低了低頭。又說:

「關于我這次低頭的事情,可千萬別和別人說。」

Tes.,福島點了點頭。這時候,清正有些驚奇地望向了這邊。

・巨正:『福島大人,你終于笑了。』

是嗎,福島想著,突然仰頭看向了天空。

夜空中,仿若有一片海正在彙聚,可即便是最終得以成形,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關東的戰線。

但是,只要珍惜現在的時光,

……瀧川前輩他們,也會為在下們此刻的喜悅而感到高興的吧。

「那麼,關于和段藏大人的勝負這件事是也……」

福島回憶著不久前的那一場戰斗。她一邊措著詞,一邊想著,這種渴望著能以這份記憶不僅僅是和敵人,還能和逝者相通的想法,會不會太過于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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