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3 第八章

「桐人!從左邊過來了!」

亞絲娜尖銳的聲音讓我一邊咬緊牙關,一邊用力把船槳往左邊倒。

蒂爾妮爾號因為是小型船所以能夠迅速地回轉,但還是有其極限在。在高速時的回轉半徑是船體的兩倍,也就是十五公尺左右,因此操縱船只時必須經常要料敵機先。

「唔喔喔喔……!」

我一邊發出低吼一邊劃動倒到極限的船槳。視界的角落,可以看見一艘茶色粗獷的大型船猛然沖過來。雖然被大量濺起的水花擋住而看不見,但是船首裝備了巨大沖角,要是側腹直接被撞到的話,就算是只使用高級素材所以擁有高耐久值的蒂爾妮爾號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站在大型船船頭的森林精靈士兵,手上拿著長約三公尺左右的長槍。

「交給我吧!」

站在船中央部位的基滋梅爾大叫,接著揮落右手的軍刀。瞄准我刺過來的長槍槍尖,就被神速的一斬砍斷了。

相信基滋梅爾而持續劃動船槳的行動終于有了回報,蒂爾妮爾號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敵人的沖角,從大型船的左舷脫離現場。

雖然敵船也開始回旋,但一旦進入搶奪船尾位置的狀態,就是我們占優勢。在互相不停旋轉當中,就看見他們毫無防備的船尾。

「亞絲娜、基滋梅爾,要沖過去嘍!」

「知道了!」

「了解!」

蹲下來的兩個人剛牢牢抓住舷側,我就全力往前突進。裝置在蒂爾妮爾號船首的「焰獸的沖角」,直接擊中堅固的森林精靈船只唯一弱點的船尾。火熱的沖角貫穿船尾薄薄木板的同時,周圍的水都被蒸發並引起一場小小的爆炸,敵船的後半部也被華麗地炸掉。

當我利用爆炸的壓力讓蒂爾妮爾號後退的期間,敵船瞬間進水,然後由船尾開始沉沒。乘坐在上面的十一名士兵部被拋到湖面上,嘴里叫喚了一陣子後,就都一窩蜂地游泳離開了。

「好,第二艘了!」

當我痛快地大叫時,負責搜敵的亞絲娜也大喊:

「左後方出現敵船!船尾正對著我們,是攻擊的大好時機!」

「了……了解了!」

我把重新握好的船槳換成倒向右邊。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二。正如墮落精靈將軍諾爾劄口中所說的「五天後」這個時間點,滿載著森林精靈的船隊就在正午時分出現在包圍約費爾城的湖面上。

而在他們出現的三個小時前,黑暗精靈的斥侯兵就已經傳來情報,所以我們也做好迎擊的萬全准備,但是看見在激烈吹動角笛的聲音中出現的敵人船隊時,還是有一道寒氣閃過我的背部。因為敵船的數量,遠遠超出我「大概十艘」的估計,竟然有十六艘之多。

數量是配置在約費爾城的黑暗精靈船的兩倍。也就是說,就算雙方陣營的船擁有相同的戰斗能力,蒂爾妮爾號也必須得擊沉八艘船。

沒想到會在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經曆的大規模水上戰斗,簡直就像古代希臘的海戰那樣,由面對面的茶色與黑色船隊同時突進這樣的型態揭開序幕。最初的激烈沖突中,森林精靈有兩艘,黑暗精靈這邊則有一艘船被沖角撞破洞後沉默。這樣就變成敵軍十四艘,而我軍僅剩七艘的情況了。

但是游擊隊的蒂爾妮爾號,沒有必要規規矩矩地陪他們玩正面沖突的游戲。我訂定的作戰計畫是模仿薩拉米灣海戰,由側面展開的奇襲攻擊。

當然,在純粹是圓形的湖泊里,根本沒有隱藏船只的地點。但我們可是有前幾天也發揮毛毯功能的「阿爾基羅的薄布」。剩下來的一點耐久值,也在亞絲娜利用裁縫技能並發揮強大耐性下,一點一點地修補回來了。

蓋上薄布後連人帶船一起躲在主戰場東側的我們,看准最初激烈沖突後雙方陣營的船停下來的時機開始突進,順利地擊沉對方一艘船。之後就變成了混戰,到了剛才擊沉了第一艘,所以森林精靈這一邊——應該還剩下十二艘船。

「基滋梅爾,數一下還存活在戰場上的船只數量!」

專心劃著船槳的我一這麼大叫,短短兩秒鍾就得到回答。

「我軍還有六艘,敵軍有十二艘!」

「嗚咿……」

雖然敵人的數量正如我所計算,但我方似乎也很快又被擊沉一艘。

森林精靈軍搭乘的船由于是從分解的木箱趕工組裝而成,所以成了船首與船尾都穗角分明的丑劣船只。跟黑暗精靈軍優美的貢多拉相比不但速度不及,動作也不甚靈活,但堅固的程度則占上風。

再加上正如基滋梅爾所擔心的,黑暗精靈士兵們的訓練程度與士氣都比不上敵軍。也有幾艘進入並行狀態而開始白刃戰的船只,但是被砍下水的士兵則是黑暗精靈這邊較多。

「卡雷斯·歐的勇敢士兵們啊!」

站在高掛綠底上印著金色盾牌與直劍旗幟的旗艦中央,似乎是敵軍指揮官的一名高大騎士,這時以響徹整座湖面的聲音大叫:

「讓卑劣的黑暗精靈全都變成湖里的亡魂吧!他們和人族聯手,建造為了攻下我們城堡的船只!幸好他們的企圖被識破,船變成了我們的東西!所以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什麼?

我一邊全力劃動船槳一邊皺起眉頭。

剛才敵人的指揮官……好像說了黑暗精靈和人族聯手吧?他的意思也就是,森林精靈奪走了黑暗精靈要人族制造的船嘍?就我所知,那並不是事實。至少現在森林精靈們搭乘的船應該是由墮落精靈所制造,而我推測……那是因為森林精靈委托他們造船。

「桐人,被發現了!」

亞絲娜的聲音把我的意識拉回眼前的戰場。

我們看准的森林精靈船操槳手,一邊瞪著我們一邊准備讓船往右回轉。我將前進方向往左調整,然後看准時機往右邊急速回轉。接著一面預測十秒鍾後敵人船尾會出現的位置,一面拚命劃動船槳。

亞絲娜以肉眼難見的二連擊掃開往由敵船往這邊刺過來的兩柄長槍,下一個瞬間蒂爾妮爾號的沖角就貫穿敵船右後部,基滋梅爾這時候迅速拉住因為沖擊而差點往前倒的亞絲娜。

再次發生水蒸汽爆發,敵船遭到破壞的情況。這樣的話——

「第三艘了……!」

我不再注意紛紛落水的敵兵,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在成為主戰場的湖泊北部,黑暗精靈這一方一直處于劣勢。為了阻止敵人入侵城塞,殘存的六艘船艦排成一橫排與敵船進行白刀戰,但掉落到湖面的士兵數量明顯是黑暗精靈比較多。

另一方面,森林精靈則還有十一艘船健在,而且其中三艘已經繞過主戰場,從西側靠近城塞的大棧橋了。

「糟糕了……」

在基滋梅爾呢喃的同時,位于黑暗精靈船隊中央的指揮官也面向我們這邊,一邊舉起彎刀一邊怒吼著:

「那邊的小船!別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快去阻止敵人的特遣隊啊!」

「什……什麼態度嘛!」

也難怪亞絲娜會如此憤慨。那個指揮官在備戰時就一直傲慢地說著「我沒指望你們能提供戰力」以及「不要礙了正規士兵們的事」這樣的話。

但這時候也只能遵從他的指示了。城門前面僅僅留下六名衛兵,要是被搭乘在三艘船上共三十名森林精靈上岸的話,門很容易就會被攻破了吧。

「可惡,只能上了嗎……」

我低聲沉吟了一下,接著猛然劃動船槳。雖然不由得會有「早知如此就應該多提升一點STR」的想法,但這如果是在現實世界的話,我的雙臂應該老早之前就累積了一大堆乳酸,陷入無法動彈的狀態了吧。

敵人的特遣隊目前是三艘橫向排在一起,而且船尾正對著我們。應該可以從正後方突擊其中一艘的船尾將它擊沉,但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要讓沖角發揮威力,就需要幾乎是最快速度的加速。我不認為敵人會讓我們有先後退然後再次發動突擊的機會。

這個時候,站在前面的基滋梅爾像是看穿我的猶豫般回過頭來。

「不要緊,桐人。往正中央的船沖過去!」

「了……了解!」

我也只能這麼回答。我看准中央的敵船,稍微調整路線。對方站在船尾的槍兵也已經注意到我們,但是完全沒有停止往城塞突進的意思。

「沖……沖啊——!」

一邊喊著跟電影或動畫里進行敢死特攻的主角一樣的台詞,一邊最後一次劃動船槳。和數分鍾前同樣,亞絲娜防禦了敵兵的槍之後,沖角就貫穿了平坦的船尾。

第四艘船瞬間被轟沉,坐在船上的士兵們紛紛以蛙式退避。我一邊看著他們離開,一邊准備讓船只後退——但是……

剩下來的兩只從左右兩邊急速靠近,直接把蒂爾妮爾號緊夾起來。

表示在基滋梅爾的HP條更下方的蒂爾妮爾號耐久值被削減了百分之五左右。而且傷害不是就此停止,還一點一點地持續減少。這是因為兩艘船的操槳手,像是要把我們壓扁一樣把槳往側面倒並拚命劃動。

加上船尾的槍兵更將銳利的槍尖對准

我們往下刺過來。我雖然急忙抽出背後的劍把長槍彈回去,但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這個時候,基滋梅爾以冷靜的聲音說:

「亞絲娜、桐人,跳到右邊的船去把操槳手打到湖里!左邊的船就交給我了!」

「嗚咿?」

雖然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指示而發出這樣的聲音,但要脫離這個險境的確只有這個辦法了。和亞絲娜迅速交換一個眼神,豁出去的我就跳上了右側的敵船。

「骯髒的臭人族!」

森林精靈的槍兵雖然在眼前發出怒吼,但長達三公尺的水戰用長槍,在近身戰時可以說是無用武之地。我沒有任何假動作就忽然發動單發劍技「斜斬」,將敵人轟飛到船外。左側裝備了珍貴精靈絲綢斗篷的亞絲娜,也以二連突刺技「平行刺擊」技壓另一名槍兵。

提到森林精靈,在第三層初期對戰的恐怖強敵「森林精靈·聖騎士」可以說令人印象深刻,但那個騎士也跟基滋梅爾一樣,是高等級的精英Mob。另一方面,乘船的「森林精靈·槍兵」與「森林精靈·劍兵」們就只有第四層標准等級的能力而已。我到了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一對一的話不用過于恐懼。

但當然還是不能夠大意。因為船與船之間的戰斗,船體將會吸收傷害值,一旦開始自刃戰,減少的就是我們的HP了。即使處身于宛如故事場景般的大規模活動戰斗當中,也不能忘記這個世界是冷酷死亡游戲的大前提。

亞絲娜以迅雷般連續攻擊的擊退效果將槍兵推到船外後,待在後面的劍兵立刻往前補上。

「不用硬是要把他們打倒!把這家伙當成人牆,別讓後面的家伙繼續靠近!」

一邊對搭檔做出這樣的指示,我自己也一邊擋住士兵襲擊過來的劍。目標的操槳手——專有名詞「森林精靈·槳手」就在這個士兵後面。

墮落精靈謹制的大型木造船雖然是十人座,但是甲板只有兩個人並列的寬度。我和亞絲娜盾並著肩作戰的話,後方的敵人就沒辦法攻擊到我們。這就是VR游戲里會出現的搶位要素,像這次這種狹小空間的戰斗,敵人的身體除了可以變成防壁外,也可以變成障礙物。

聽見我的話後,亞絲娜的動作就切換成以防禦為主,但我在到達槳手之前必須先排除眼前的劍兵才行。

由于能力值有相當大的差距,所以就算強攻來削除對方的HP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發現自己內心存在對殺害森林精靈士兵這種行為的忌諱。現在回想起來,即使開始這場水上戰斗,我也只有把敵兵打落到水里,連一個人都沒有殺害過。

不對,其實這樣的猶豫不是最近才產生的。在第三層的活動任務進行到中段時,我們就被賦予入侵森林精靈的營區奪取機密命令書的任務,而為了完全避免戰斗的我便嘗試以潛入來完成任務。那個時候我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不但我自己不想做出趁森林精靈睡眠時發動襲擊將他們全滅的行為,也不想讓亞絲娜與基滋梅爾這麼做。

這大概是毫無意義的感傷吧。我和亞絲娜在「翡翠秘鑰」任務的一開始就已經殺了森林精靈騎士,而基滋梅爾最愛的妹妹蒂爾妮爾也已經被森林精靈的獵鷹師殺害。這時候殺不殺眼前的士兵對于任務的進行應該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

「卑鄙的人族!」

擁有白色肌膚與淡色頭發,臉上還殘留著稚氣的——不過設定上的年齡一定遠超過我——士兵直率的斬擊,被我用韌煉之劍+8擋了下來。就算經過完全強化,也差不多快到抵擋的界限了,這時我用早已相當稱手的愛劍可靠的重量與堅硬度確實將對方的劍刃彈了回去。接著以左腳使出回旋踢來轟擊陷入踉蹌狀態的敵兵右側腹。帶著藍白色特效光的一擊,是體術技能的單發水平踢擎,招式名叫作「水月」。

「嗚哇啊啊!」

視界右端捕捉到被踢飛並發出悲鳴,最後掉入遠方湖面的士兵身影,我便迅速往前沖去。雖然左邊就有敵兵,但亞絲娜確實地拖住了他而且徹底進行防禦,所以應該不會朝我攻擊才對。

眼前可以看見為了壓垮蒂爾妮爾號而把槳整個往旁邊倒,拚命劃動的槳手。

「抱歉,到此為止了!」

剛叫完,我的韌煉之劍就一擊將船槳砍斷,順便把非武裝的槳手往後方踢飛。不去注意周圍的士兵因為遭受牽連而各自倒下的模樣,換成以拳頭的打擊技「閃打」將正和亞絲娜交戰的劍兵推下船。

「要回去嘍!」

大叫完就和亞絲娜一起跳回後方的蒂爾妮爾號上,這時基滋梅爾也正好回到船上。她應付的敵兵怎麼樣了呢……抬頭往左側的大型船看去,就發現上面竟然已經一個人都不剩了。

這時基滋梅爾以稀松平常的表情對啞然的我說:

「全部被我打到湖里,槳也被我破壞掉了。」

我急忙把視線移到周圍的水面上,發現確實有許多士兵嘩啦嘩啦地打著水花。看來這場戰斗是被賦予落水士兵就得從戰場撤退的規則系統,不久後所有人就游泳朝著北方而去。

右邊的船上雖然還留著五六個人,但已經無法移動船只。把劍放回背上後就握住蒂爾妮爾號的船槳,從敵船中間脫身而出移動到能看見主戰場的位置。

這樣黑暗精靈這邊可以行動的船就有六艘,而森林精靈則還有八艘。數量上已經有了相當的均衡,而且雙方士兵一直進行著白刃戰,所以我方的船應該還能撐一陣子才對。

「很好……在再次開始沖角戰之前,先把敵人的旗艦擊沉吧!」

以壓低的聲音向亞絲娜與基滋梅爾這麼叫道,接著我便讓蒂爾妮爾號往右邊回頭。

距離成為主戰場的大棧橋大概一百公尺左右的水域,殘存的六艘黑暗精靈船,與數量相同的森林精靈船排成東西向的長列,士兵們就在船緣互相緊靠的船上揮刀相向。雖然黑暗精靈這一方明顯屈居下風,但應該還能支撐一陣子。

森林精靈這方剩下來的兩艘船布陣在船列後方,其中一艘的旗艦船首,可以看見穿著銀色鎧甲,白色披風隨風飄蕩的指揮官用力在胸前交叉著雙臂。即使三只特遣部隊遭到無力化,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我們。

如果是確定己方已經獲得勝利,就有可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從側面成功發動奇襲。

「亞絲娜、基滋梅爾,再用那個吧。」

剛對她們搭話完,我就取出疊在船尾的「阿爾基羅的薄布」。雖然不知道再次使用同樣的方法能不能發揮效果,但已經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三個人以攤開的布罩住蒂爾妮爾號後里面就籠罩在黑暗當中,不久後就能透過薄布蒙矓看見外面的模樣。

「……要慢慢靠近嘍……」

我一邊這麼呢喃,一邊悄悄劃動船槳。因為速度太快的話布很可能會脫落,所以我慎重但盡可能快速地朝敵人旗艦前進。

再靠近二十公尺左右就把布收回來開始突進。一邊做這樣的打算,一邊一點、一點地往前進——

但是……

就在距離目標地點剩下五公尺的時候,森林精靈的指揮官就高聲拔出左腰的劍。

「糟糕……!」

「被發現了嗎……?」

我和亞絲娜的身體整個僵住,基滋梅爾則是警覺地把手放到軍刀刀柄上。但是指揮官手中長劍迅速指向的目標,並非潛伏中的蒂爾妮爾號。

「就是現在!一號船、二號船,開始突擊!五號船、六號船,快點開道!」

湖面傳出震耳的雷聲。下一刻,正在進行白刀戰的六艘森林精靈船當中,正中央的兩艘迅速往左右兩邊分開。

出現在後面的,是包含旗艦在內的兩艘暴露出毫無防備側腹的黑暗精靈船只——

「糟糕……!」

我一這麼叫完,就急著把阿爾基羅的薄布從船上拉下來,卷成一團後塞到船尾。在我這麼做的時候,森林精靈方的兩艘船,已經迅速朝自軍船只所制造出來的空間突進。

「等一下~~!」

我一邊聽著亞絲娜憤怒的叫聲,一邊猛然劃動船槳。蒂爾妮爾號雖然已經激起白浪往前猛沖,但是離搶得先機的森林精靈旗艦還有二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這樣是趕不及的……」

基滋梅爾冷靜地做出這樣的評論後,過了兩秒左右——

森林精靈旗艦粗獷的沖角,就隨著轟然巨響貫穿黑暗精靈旗艦的優美船體中央。

遲了一瞬間,敵人的二號艦也劇烈地撞上另一只黑暗精靈船。腹部被開了個大洞的兩艘船,立刻浸水並沉沒。

「可……可惡啊啊啊——!」

雖然以雄渾的聲量發出怨歎的叫聲,但黑暗精靈的指揮官還是被湖水吞沒了。一看之下,至今為止落水的黑暗精靈士兵就在主戰場周圍無所事事地立泳著。雖然不像森林精靈他們一樣會游到其他地方去,但這場活動戰斗的規則似乎是已經落水的士兵就不能再參加戰斗。

森林精靈指揮官雖然以看准時機的突擊,漂亮地擊沉黑暗精靈這方的旗艦與另一只船,但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再次高舉起長劍。

「一號船、二號船,前進!兩船的士兵准備登陸!」

「咿咿…………」

我的口中發出這樣的呻吟。雖然用盡吃奶的力氣劃動船槳,但在蒂爾妮爾號追上之前,敵人的兩艘船艦就通過船列被打開的縫隙,前進到主戰場後方。他們和城塞的大棧橋之間這時候已經沒有任何阻礙。

「可惡,我們也沖進那個縫隙吧!」


雖然應該不是對我這樣的宣言產生反應,但剛才為了讓旗艦通過而暫時退避的森林精靈船艦,已經再次為了填上船列的縫隙而開始移動。即使船列的縫隙越來越小,這時候也沒辦法回頭了。

「唔喔喔喔!」

隨著吼叫聲,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死命劃著槳。蒂爾妮爾號的船首插進了僅剩下一點的縫隙當中。

敵船的龍骨與蒂爾妮爾號的左右舷側碰撞,傳出令人厭惡的「喀哩」聲。視界左上角原本還有八成左右的耐久值現在只剩下七成了。但是,我和亞絲娜以挑戰氣力與體力的極限所收集起來的高級素材,以及羅摩羅老人的巧手所建造出來的蒂爾妮爾號,直接把遠大于它的兩艘十人座船艦往左右兩邊推開,打開了眼前的道路。

「穿過去了!」

「加油啊,桐人!」

在亞絲娜與基滋梅爾如此大叫的聲音下回複體力,我隨即再次專心地劃動船槳。重新開始加速的蒂爾妮爾號,以及在前方航行的兩只敵船之間約有五十公尺的距離。能不能追上他們——老實說相當微妙。

數十秒後,我的擔心就變成了現實。在追到距離二十公尺左右時,兩艘敵船已經與大棧橋接舷了。

為了鼓舞士氣而發出「嗚喔喔喔喔——」的聲音,包含指揮官在內的二十名士兵立刻跳到棧橋上。集合起來往前跑去的森林精靈前方,僅僅就只有看守城門的六名黑暗精靈士兵而已。雖然也有乾脆躲到城塞里去的想法,但外表看起來堅固的城門,在這種狀況之下應該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攻破。

「基滋梅爾,神官他們沒辦法幫助我們嗎?他們不是會用許多魔法……不對,不是會用許多法術嗎?」

感覺到危機的亞絲娜回頭這麼問道,但基滋梅爾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很可惜,駐留在城塞里的神官們,只是完全沒有戰斗經驗的官吏。現在應該躲在地下的密室里發抖吧。」

「怎麼這樣…………」

取代咬緊嘴唇的亞絲娜,換成一直全力劃動船槳的我丟出其他問題:

「城主的小孩子們呢?也和神官們一起躲在地下嗎?」

「……這就不知道了……因為從古至今,約費爾城的城門從來沒有被攻破過。我也想不到子爵閣下會做出什麼樣的判斷。」

「這……這樣啊……」

差點就忘記了,如果我和亞絲娜按照正規的順序進行精靈戰爭活動任務的話,基滋梅爾應該不會在這個現場才對。所以她和其他士兵不同,在活動戰爭里沒有被賦予任何「角色」,也因此以才能跟我們一起自由行動。

但是約費利斯子爵又是如何呢?

雖然身為細劍高手,卻因為罹病而無法承受強光照射,即使白天也只能躲在完全黑暗的居室當中——原本以為這樣的設定對這次的事件沒有影響。因為我和亞絲娜都深信,只要讓森林精靈上陸,這場戰斗就只能以敗北收場了。

但是實際上,現在已經有二十名士兵到達棧橋了,戰爭還是沒有結束。後方剩下來的四艘黑暗精靈船,為了不讓敵人繼續突破而持續奮戰著,前方防守城門的六名衛兵也果敢地架起長槍。

也就是說,一定還殘留能夠顛覆這種艱困戰況的方法。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我認為那個「方法」正是在城主約費利斯身上。因為他實在有太多謎團了。多到即使出現為了解決這些謎團的長篇連續任務也一點都不奇怪的地步。

「——亞絲娜、基滋梅爾!」

整理好瞬時的思緒後,我就對伙伴們大叫。

「要搶身到森林精靈前面了!」

「知道了!」「交給你了!」

一邊聽著立刻回傳的兩道回答,一邊在棧橋側面航行。追過排著隊形前進中的敵兵,讓蒂爾妮爾號來到城門附近就緊急煞車停了下來。來不及丟下船錨,就直接跳上棧橋。

我方的六名槍兵橫向排成一列在城門前面鞏固防守。也就是說,大棧橋有這樣的寬度。敵人也同樣組成三列每排六個人的陣形,最後面則是身為指揮官的白騎士以及一名穿戴著披風,似乎是副官的劍士。我凝視著擺出同樣的長劍與小型盾牌,迅速往這邊逼近的士兵們,讓頭上的顏色浮標出現。

表示出來的顏色浮標,顏色比至今為止作戰過的劍兵與槍兵還要紅。名字是「森林精靈·輕裝戰士」,似乎也比較強一點。看來旗艦與二號艦的士兵們,等級比其他船還要高。

另一方面,我方衛兵的專有名詞是「黑暗精靈·守門兵」。雖然不知道跟輕裝戰士比起來哪一邊的能力較強,但在數量上絕對居于劣勢。我們三個人在棧橋上橫排也無法占住所有空間,之後守門兵們一定會被多出三倍的森林精靈突破。再加上後方的主戰場應該也支撐不了多久吧。減少成四艘的船列一旦崩潰,敵人的增援就會到棧橋上來。

是要相信應該有辦法撐過去而在此戰斗。

還是遵從自己毫無根據的直覺?

斬斷瞬間的猶豫,我對著兩名伙伴大叫:

「兩位,在這里幫忙撐個五分鍾!」

「桐人你呢?」

面對露出一臉擔心表情的亞絲娜,我迅速點了點頭。

「別擔心,我只是去叫援軍而已。但是,你們也不用勉強。覺得危險的話,不要猶豫就直接逃走吧!」

同時迅速拍了一下兩個人的肩膀,我接著就從中間穿過去往後方急奔。朝著排成一排擋住所有空間的黑暗精靈以及他們後面的城門,高舉起左手食指上閃閃發光的印章戒指。

「讓我通過吧!」

留斯拉的紋章立刻發揮靈驗的效果,除了槍兵正中央出現縫隙外,城門同時也發出沉重的聲音打開了一些。劃船時靠的是STR,但現在是發揮所有AGI的力量通過城門,一邊聽著背後門再次關閉的聲音一邊穿越前庭。

推開城館的正門沖進去後,里面是一片寂靜。看來不只是神官們,連女仆和貴族們也都躲在某個地方了。

這下子要是連城主大人都早就已經避難的話,我的行動就完全是白費工夫。但現在也只能相信自己繼續往前跑了。我沒有停下腳步,爬上入口大廳深處的大樓梯朝著最上層前進。

到達城塞的五樓時,和亞絲娜他們約好的五分鍾很快地已經過了一分鍾了。把身體往右傾,直角轉彎後盡頭的大門就映入眼簾,但看不見到昨天為止都在此防守的衛兵。甩開不祥預感,在房門前緊急煞車並大叫:

「城主閣下,打擾了!」

結果經過感覺相當漫長的幾秒鍾之後,那道不可思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進來吧。」

我迅速把門拉開,進到廣大的辦公室里面。

里面的照明依然只有深處桌上的一盞小油燈而已,連腳邊都看不太清楚。但是這里已經是為了報告任務而來過好幾次的地點,所以我快速橫越房間移動到桌子前面。

雖然相信直覺一口氣沖到這里,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說起來,城主並非像基滋梅爾那樣是經過高度AI化的NPC。不說出符合他資料庫的發言,應該就不會有所反應……

我雖然這麼想……

「看來戰況是我方屈居劣勢。」

但在開口之前,油燈後方的黑暗就對我丟出了沉穩的聲音。我馬上點了點頭,開始說明狀況:

「是……是的。我方的船,包含旗艦在內已經有四艘沉沒了,目前敵人的部隊已經上了棧橋。」

「這樣啊……那麼敵人爬上這里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這樣下去的話,再過二十……不對,十五分鍾,應該就會攻上來了。」

「這樣的話,我就在此等待敵人吧。人族的劍士啊,感謝你至今為止的幫忙。你就跟伙伴一起離開這座城塞吧。」

這時已經過了兩分鍾。要遵守和亞絲娜她們的約定,再過兩分鍾就一定得離開房間回到城門前面。

緊握雙拳捏碎湧起的焦躁感後,我又繼續說:

「黑暗精靈軍打從一開始在士氣上就輸給森林精靈軍了。我認為理由一定是因為真正的指揮官不在戰場上的緣故。」

「哦?你說真正的指揮官,指的是什麼人呢?」

「就是你啊,城主大人。」

我太過于直率的發言,感覺似乎讓城主露出淡淡的苦笑——不過應該只是我想太多。

從黑暗深處伸出的右手手指,在黑檀木桌子上喀喀敲了兩下。

「……現在說這種話也沒有用了。年輕人族的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持續一直戰斗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面臨失敗。如果今天就是約費爾城陷落,而我也命喪于敵劍之下的日子,那這也是聖大樹的指示

。我們留斯拉之民就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

從黑暗當中響起的聲音,帶著的濃厚達觀念頭,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全是事先決定好的台詞。

我緩緩打開緊握的雙手——然後再次用盡所有的力量握起拳頭。

「城主大人。你的士兵們還在戰斗!他們一定還在等待主人的聲音……我聽基滋梅爾說過你生病的事情了。但是,與其這樣在黑暗中等死,倒不如到外面去,至少也要跟那些士兵說一句話吧!」

心里想著應該只是白費力氣的我如此懇求著。

我一定是錯過了與城主生病相關的任務。只要完成那個任務,就能治好無法照射強光的怪病,取代那個只會賣弄威風大喊大叫的黑暗精靈騎士,由城主本人親自指揮這場作戰了吧——

正如我所預料,等了幾秒鍾城主還是沒有反應。

經過三分鍾時,我了解到自己的直覺是個錯誤,于是為了離開房間而將右腳往後退了一步。

但是——

「人族的年輕人啊,回答我一個問題。」

隨著突然說出的發言,黑暗深處浮現出金色的「?」符號。有某個任務發生了。

這時有一道無色透明但帶有強烈力量的視線貫穿吞下一大口口水的我。

「你為什麼不幫助卡雷斯·歐的人民,選擇幫助留斯拉之民呢?」

這是個太過于簡單,卻也因此而無法馬上回答的問題。

因為選擇了進行黑暗精靈這邊的活動任務。這樣的回答,不可能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第三層開始「翡翠秘鑰」任務時,我和亞絲娜幾乎沒有討論就決定幫助黑暗精靈騎士,也就是基滋梅爾了。這是因為我在封測時期就是這麼做。真要追問的話,老實說沒有甚麼特別的理由。

「一開始……沒有什麼明確的理由。」

在沒有任何算計與確信的情況下,我直接把自己的思考轉換成發言。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和亞絲娜都喜歡基滋梅爾。所以我想守護基滋梅爾喜愛的黑暗精靈們與這個國度。」

漫長的沉默再次充滿辦公室的黑暗。

之後——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控制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這個世界的程式,具備了觀察玩家感情與心理狀態的機能。也就是說如果我為了阿諛約費利斯子爵而說謊的話,就會被系統識破,任務很可能就會因此失敗。

聽到這件事後亞絲娜便這麼表示。她帶著淡淡的笑容說:「幸好桐人老實地回答,因為你從以前就很不會說謊了。」

在馬上就要經過四分鍾的時候,黃金的任務符號無聲地消失了。雖然沒有響起完成任務的效果音,但取而代之的是城主至今為止所發出的聲音里,最為強而有力的聲響。

「我判斷你所說的是實話。這樣我也得以實話來回答你才行。年輕的劍士啊,你從基滋梅爾那里聽見的,關于我生病的事情…………」

椅子發出細微的「嘰」一聲。接著是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對方繞過桌子來到我身邊。先是聞到一陣淡淡的森林香氣,接著是隱含笑意的聲音。

「那是騙人的。」

「…………啥?」

「跟我來吧。」

腳步聲遠去,北側牆壁的某處傳出「咚」一聲。充滿房間的黑暗被大白天的光線貫穿。在形成長方形的純白光線中,浮現出一道略長的頭發隨北風飄揚的纖細身影。

看來外壁有一道暗門。但這里是城塞的五樓。距離地面應該有十五公尺的高度。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直接跳下去——

當我這麼想的下一個瞬間,城主的模樣就忽然消失了。我急忙跑到開口處,往下一看就發現從牆壁有突出五十公分左右的窗簷,而窗簷又呈階梯狀一路延伸到一樓玄關附近。城主就是從那里輕快地跳下去。

從五樓一看見地面,背部就一陣發冷,但剩下來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分鍾。從關上的正門外面,可以聽見大量武器的金屬聲與劍技的效果音。依然表示在視界左上角的亞絲娜與基滋梅爾的HP條,都已經減少了兩成以上。

「……這點高度算什麼!」

我這麼鼓勵自己,然後踏到開口處正下方的窗簷上。再來就只要連續跳到這些每層樓之間有一公尺半落差的窗簷就可以下樓了。跳躍距離本身,跟在羅畢亞模仿源義經跳過八艘船那樣挑戰跳過兩艘貢多拉時還要短。

晚城主十秒鍾左右來到地面上的我,立刻松了一大口氣。

緊接著,我立刻重新抬頭看著左手邊高大的約費利斯子爵。

他的服裝看起來就很像貴族,除了有許多金銀色混編絲線與鈕扣的洛可可風禮服大衣與背心外,還有到膝蓋下方的褲子與白緊身褲。胸口則有帶著許多褶櫚的白領帶。長長的黑發綁在後腦勺,腰間掛著比一般細劍還要細上一輪的細劍。

城主舉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後,就用手指撫摸著從我這邊看不見的臉龐左側。接下來,在看見整個身體往我這里轉的城主臉龐的瞬間,我就暫時忘記心中的焦急而瞪大了眼睛。

感覺比基滋梅爾稍微年長一些的端正容貌上,有一道呈一直線的傷痕。從發際通過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的傷痕,應該是由銳利的刀刃所造成。

帶著綠光的灰色單眼往下看著我的約費利斯,以黑暗精靈來說膚色算淡的臉頰諷刺地扭曲起來並說道:

「這道傷痕是在我有許多懊悔的生涯當中最大的恥辱。為了不讓汙名延續到繼承我子爵家的孩子身上,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躲藏在黑暗當中了……但是真沒有到會有讓人族看見這道傷痕的一天。」

「啊……對……對不起。」

雖然我急忙把視線移開,但城主隨即發出短笑。

「不用道歉。我可能因為太想隱藏恥辱而重複了不少愚蠢的舉動。那麼……我們走吧。到我的士兵們和你的朋友們作戰的地方去。」

略短的靴子踩出響亮的腳步聲,城主就這樣快步走近關著的城門。他一邊走就一邊舉起右手,大喊了一聲「開門!」。

巨大的門緩緩開始打開的同時,表示在視界右下方的副視窗,時間也剛好來到約定好的五分鍾。

進攻棧橋的森林精靈士兵,雖然包含指揮官與副官在內已經從十八人減少到十人左右,但守門的黑暗精靈槍兵也從六人減半變成三人了。雖然亞絲娜與基滋梅爾為了彌補這個空隙而奮戰不懈,但是曲刀類的軍刀也就算了,以突刺技為主體的絀劍在橫向的攻擊范圍上還是有其極限。

才剛這麼想,一名森林精靈士兵就快要穿越橫列的空隙。我急忙拔劍迎擊該名士兵。在武器互抵的情況下埋頭將對方推回去,一來到亞絲娜身邊就簡短地大叫:

「抱歉,回來晚了一點!」

「我們這邊沒問題!但是船那邊就……」

她的話讓我把視線移到遠方的主戰場上,隨即發現四艘黑貢多拉雖然健在,但每艘船上都只剩下三四名士兵。那道防禦線被突破的話,大棧橋上就會湧入不下五十名的敵兵。

「桐人你那邊怎麼樣?」

我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但結果也什麼都不用說了。

因為後方有一道吹過湖面的強風般聲音清澈地傳遍現場。

「我是留斯拉的騎士,同時也是約費爾城的城主雷修雷恩·賽得·約費利斯!」

下一個瞬間,在亞絲娜另一邊的基滋梅爾立刻猛烈地呼出一口氣。但是她沒有回過頭來,還是持續戰斗著。

「鏘嘰——!」的鮮明刀鳴,應該是約費利斯拔出腰間細劍的聲音吧。接著再次傳出說話聲。

「留斯拉的士兵們啊!我現在要為長久不在現場向你們道歉,並且希望你們能夠幫忙!這場戰爭關系著王國的未來!為了女王陛下,為了家人和朋友,請你們再次站起來和我一起戰斗吧!」

剎那間,所有武器碰撞聲與喊叫全都中斷,整座湖包圍在寂靜當中。

打破這種寂靜的,是像從樓層底部深處湧上一樣的,具有壓倒性聲量的吼叫聲。

還留在船上的士兵就不用說了,連掉進湖里正在立泳的士兵們都舉起劍或者拳頭大聲叫著。平靜的湖面產生多重波紋,融合成一道大浪後就呈同心圓狀往外擴散。

聽見這突然發出的勇猛叫聲,我就反射性往視界左上角一看,結果發現我和亞絲娜以及基滋梅爾的HP條上出現了幾種圖像。

劍朝上的印記是「ATK上升」支援效果。盾牌朝上的印記則是「DEF上升」支援效果。黃色爆炸圖案是「擊退效果上升」。四葉幸運草則是「幸運判定獎勵」支援效果。

如果所有黑暗精靈士兵都附加了這些支援效果,那麼約費利斯子爵的威名就真的太恐怖了,但現在一秒鍾都不能浪費效果時間。

「喔喔!」

我隨著喊叫聲發動劍技「平面斬」,以經過強化的擊退效果將眼前的士兵器進湖面。亞絲娜和基滋梅爾也轟飛眼前的敵人,把戰線往前推進。


8BOoK.СOm

「不要害怕!就算多了城主一個人,還是我們占優勢!」

如此大

叫的,是站在後方的森林精靈指揮官。拔出大口長劍的他,隨即將其往前方揮落。

結果眼前剩下來的六名敵兵,橫向排成一直線後立刻以同樣的動作將劍舉在上段。鋼鐵制的劍刀帶著淡藍色光芒。他們似乎是看准時機准備同時使出劍技——「垂直斬」。即使是基本的單發劍技,多重且同時的劍技爆發力還是相當恐怖。

為了與其對抗,我們也得使出同樣的攻擊才行,但是排在一起的六個人,我的武器是單手直劍,亞絲娜是細劍,基滋梅爾是軍刀而剩下來的三名士兵則是長槍,可以說完全沒有一致性。不同的劍技要配合時機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就在這個時候——

「往左右避開!」

從後方傳來這樣的聲音,不對,應該說是命令。

無法反抗的魄力讓我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我、亞絲娜和一名士兵往右,基滋梅爾和兩名士兵則往左邊退避到棧橋的最邊緣處。

眼前的敵兵沙一聲往石頭地板踢去。六把長劍劃出藍色平行線襲擊過來。雖然拚命舉起自己的劍,但就算擋下來也會因為站不住而掉進湖里。

不過我的擔心並沒有實現。

從後方飛過來一把帶著純白光芒的巨大光之長槍。如同彗星一般的光芒,瞬間通過我們讓出來的空隙,與發動劍技當中的六名敵兵正中央接觸——

在炫目閃光與沖擊波當中,六個人全都高高地飛舞在空中。

敵兵們一邊在空中旋轉一邊被轟飛,最後左右湖面各掉進三個人。光線止歇後,以將身體往前傾到極限,然後手里細劍筆直刺出這種姿勢站在那里的,正是原本應該在十多公尺外的城主約費利斯。

「剛才……那是劍技嗎……?」

我只能輕輕地不停點頭來回應亞絲娜的沙啞聲音。

雖然經曆過封測時期,但我還是第一次在艾恩葛朗特看見這個招式。在正式營運前,曾經在官方網站的介紹動畫里看過特效與技名,但是絕對錯不了。

那是細劍類的最高等突進技「閃光穿刺」。

但是幾乎沒有讓我繼續發呆的時間。因為是最高等劍技,所以也被課以較長硬直時間的城主,已經快被滿臉憤怒的敵人指揮官攻擊了。

「我們上,亞絲娜!」

對搭檔這麼大叫後,我也沖了出去。趕過依然跪著的城主,迎擊猛然沖剌的白騎士。同樣往的突進的敵人副官則由亞絲娜應付。

這一定就是事件戰斗的最後一戰了。

「給我讓開,人族-」

我以愛劍擋下隨著怒聲砍落的長劍。強烈的沖擊後,手腕立刻感到一陣麻痹。

又快,又重。即使有支援效果,也很難用擊退效果將這名敵人打進湖里吧。專有名稱是「森林精靈,下級騎士」。雖然他不是擁有比同等級帶的怪物還要高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精英等級Mob,但光是看見鮮紅的顏色浮標,就知道以單打獨斗來說是一名難纏的強敵。

但是,這時逃走的話,向城主說的話就會變成謊言。

「我沒辦法讓開!」

這麼回答完後,我就朝著敵人看來裝甲單薄的右側腹發動攻擊。但白騎士也迅速把劍拉回去,輕松地以十字型突出的劍鍔擋住我的攻擊。

接著持續了好一陣子我用反彈或者腳步躲開白騎士的斬擊,而我的反擊也被敵人堅固防守擋下來的情況。右側的亞絲娜似乎也無法攻下敵人副將的重武裝「森林精靈·重裝戰士」。

但是後方的基滋梅爾與約費利斯卻沒有前來助陣的打算。前方的主戰場上,殘留在雙方船上的士兵們也暫時停下戰斗,注視著大棧橋的決斗。

即使進行著驚險的玫防,我的意識角落,還是持續閃爍著關于這場精靈戰爭活動任務的根源性問題。

收集完六把秘鑰,打開「聖堂」之門的時候,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會出現決定性的毀滅——黑暗精靈的傳說是如此,另一方面森林精靈則相信艾恩葛朗特所有的樓層將會再次回歸大地。不論哪一個,我都不認為會成真。

這樣的話,為什麼撰寫這個活動劇本的制作人員會給予兩精靈族這樣的設定……不對,應該說為什麼會讓他們這麼相信呢?封測時期,秘鑰只不過是小道具,除了收集、被奪走再把它搶回來之外就沒有其他意義了。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活動成立了。但是正式營運之後,為什麼會出現「毀滅」或者「回歸」這種過剩的……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會實現的設定呢?

不對,說起來,這個劇本真的是由現實世界的工作人員寫出來的嗎……?

就在這種荒唐無稽的聶問閃過我腦袋的時候。我和白騎士在同一個時間點使出斬擊,然後開始持劍互抵。

當我一邊讓劍刃發出摩擦聲,一邊拚命想將壓力反彈回去時——

「……小鬼,人族的你為什麼會為了黑暗精靈而戰?」

從非常符合騎士身分的優美頭盔底下,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不到幾分鍾前,城主約費利斯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但這時候就算說出「因為喜歡基滋梅爾」也無法成為答案吧。感覺這時要求的不是我個人,而是代表進行活動任務的玩家身分所需要的答案。

仔細一想,在脫離名為SAO的死亡游戲這個前提下,並不需要完成這個任務。就算可以獲得不少經驗值、珂爾以及道具好了,但其他的一次性任務也同樣能獲得報酬,而且只考慮效率的話,無視花時間且重視故事性的任務,在容易湧出怪物的地方定點狩獵還能賺得更多報酬。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公會DKB的凜德與ALS的牙王,才會同意放棄進行到一半的活動任務吧。

但是我,還有亞絲娜,一定都不會想在這里放棄任務。除了和基滋梅爾約定好了這種個人的理由之外,還有某種相當模糊的動機存在。

在爆散出火花互抵的兩把長劍交接點,傳出「嗶嘰」一聲輕微、尖銳的聲響。

像是被這脆弱的聲音引導一樣,我也大叫了起來。

「這是因為……我認為森林精靈與黑暗精靈的戰爭是一場錯誤!」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說起來,如果這麼想還站在黑暗精靈這邊與森林精靈為敵,根本就是矛盾的行為。但另一方面,我也確信這是我沒有絲毫虛假的真心。

「——別說蠢話了!」

白騎士以鋼鐵般的聲音這麼人吼。

說不定,劇本設定是無論我回答什麼話,他都會有這樣的反應。但是騎士卻迸發出令人吃驚的真實怒氣次大叫:

「從遠古時代,我們卡雷斯·歐的人民就一直在和黑暗精靈的戰斗當中流了無數的鮮血!這全是為了讓所有生命從這個飄浮在虛空的監牢當中解放出來!我不會讓你這種愚蠢的小鬼阻礙我們崇高的使命!」

從騎士高大的身上,迸發出波動般的物體——這麼感覺的剎那,承受著敵人長劍的韌煉之劍就大大地被彈開了。

「唔喔喔喔!」

白騎士發出渾厚的吼叫聲。我的右耳聽見亞絲娜呼喚我名字的聲音。在城主激勵下獲得的四種支援效果圖樣同時開始閃爍。

「嗚…………!」

我一面咬緊牙根,一面拚命站穩腳步。

敵人高高舉起的長劍,散發出透明的銀色閃光。對方使出了劍技。這是——單手劍三連擊技「銳爪」。

已經來不及用同樣的劍技來抵消,目前身體的姿勢也無法用腳步來避開這一擊。唯一可能的就是用劍把它擋下來。但是,通常的防禦可能在第一擊時劍就會被彈開,然後身體完全被第二、三擊轟中。

我只剩下唯一的選項了。

死命踩穩雙腳的我,把韌煉之劍高舉到頭上。然後用左手支撐住打橫的劍尖附近。這是通稱「2H格擋(Two Hand)」的武器防禦技巧,雖然可以發揮最大的防禦力,卻也因此存在著風險。

銳爪從從正上方轟下來的第一擊,和韌煉之劍劍刃上的棱線部產生劇烈碰撞,讓無數火花降落到我視界當中。在刺耳的巨響里,我的雙手再次感受到剛才也曾經有過的輕微碎裂感。

2H格擋是以左手撐住自己的劍,所以就不是以劍刃而是用棱線部,也就是劍的腹部來承受敵人的攻擊。這對耐久值的傷害是以劍刃格擋時的一倍以上。而且還有可能在耐久值尚未歸零前劍就折斷,也就是發生「武器破壞」的情況。

——撐下去啊!

我一邊對愛劍這麼祈求,一邊擋下白騎士的第二擊。這次手掌也再度有不祥的感覺。

我的韌煉之劍+8的強化內容是銳利度+4,耐久度十4。耐久值應該比初期狀態高出許多才對。當然我也毫不偷懶地定期性進行保養,來到這層之後也讓主街區和約費爾城的NPC鐵匠修理過它了。

但是,從第一層最初的任務獲得它之後,到今天為止一直毫不留手地使用它也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沒有使用期間的長度會對耐久度減少產生多少影響的資料,但根據我實際的感受,每當承受白騎士的劍技,劍就會傳過來受到嚴重損傷的手感。

為了保護愛劍,乾脆第三擊用手擋

下來,接著退後把一切交給基滋梅爾——這樣的選項也閃過頭腦的角落。

但我還是聚集僅有的骨氣,一直把劍高舉在頭上。

開始水上戰之前,眼前的指揮官曾經這麼說過。他說黑暗精靈和人族聯手,為了攻陷森林精靈的城堡而造船。但是這個企圖失敗了,船也變成森林精靈所有。

這很明顯與事實不符。如果指揮官不是要欺騙部下,那麼就是他自己也相信這個錯誤的情報。那麼是被誰所騙呢?森林精靈的高層嗎,還是墮落精靈呢?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麼表示正如我們一直以來的觀點,森林精靈已經和墮落精靈聯手。但如果是後者的話,就代表森林精靈和黑暗精靈都被墮落精靈要了。

為了判斷這方面的實情,現在實在沒辦法退役。

「喝啊啊!」

隨著喊叫聲,銳爪的第三擊朝我揮下。

而我則是第三次用韌煉之劍的側腹擋下來。

「嘻鏘——!」的撞擊聲響起,劍刀出現小小的缺口。但我的劍還是撐住了。視界左下角的記錄領域里,流出單手直劍技能的熟練度到達150訊息。

從封測時期就看到幾乎要烙印在視網膜的劍技詳細清單又在眼睛里複蘇。熟練度到達150時可以使用的技巧有兩種。

「嗚……喔喔!」

我對著陷入技後硬直狀態的白騎士用力踏出右腳。

右手自然動了起來,將愛劍緊貼在身體側面。

水平四連擊技——「水平方陣斬」。

劍身迸發出極為清澈的天空藍光芒。用力往右後方拉的劍劃出一道光線,以深邃的角度砍進敵人胸甲。像是被炫目閃光與沖擊波壓過去一樣,白騎士的上半身整個往後仰。

反彈回來的劍在我的左腰靜止了一下子。接著再次爆出特效光,藉由系統輔助與踢腿的加速力,發動由左到右的第二擊。這次從淺角度橫向掃出去的劍尖,痛擊了敵人的頸甲與左肩。可能是雖然已經在閃爍但還殘留著的支援效果吧,高大的白騎士整個被彈飛,陷入腳步踉蹌狀態。

我以第二擊的去勢順時針回轉身體,再度把劍擺到左後方。

「嗚……喔!」

一邊大喊,一邊全力用右腳往石頭地板踢去。由銳角揮出發出「咻啪!」一聲的韌煉之劍劍尖,再次直擊敵人胸口,將厚厚的金屬胸甲砍成碎片。斬擊也傷害了肉體,大量飛灑出讓人想起鮮血的粒子。

「咕……嗚!」

白騎士一邊發出呻吟聲,一邊想揮落右手的劍。

但是,我的劍技還沒有停止。水平方陣斬的第四擊,從右邊的正手最終擊,一邊從水平方向擴散劃出正方形的光芒一邊揮了出去。

「喔喔喔喔喔——!」

可能是意識被加速了吧,我和愛劍一面撕裂密度增加的空氣,一面在空中飛翔。如果在毫無防備下讓這一擊成為擊中心髒的會心一擊,恐怕敵人的HP條會瞬間消失。但是我一邊大叫,一邊稍微修正了劍技的軌道。瞄准的不是敵人的心髒,而是他左手上的鳶型盾。

劍與盾劇烈沖突產生的閃光,讓我的視界覆蓋在一片純白當中。

白色模糊影像中,被強烈沖擊轟飛的騎士身影就這樣急速遠去。

寂靜的世界里,我再次聽見了那道聲音。

那是「嗶嘰」的細微破碎聲。或者也可以說是離別的聲音。

往左前方揮盡的韌煉之劍+8,從劍尖往下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變成細微的碎片飛散並粉碎,最後像冰一樣在空中融化、消失。

聲音與色彩回複過來的瞬間,首先聽見的是堅硬的金屬聲與盛大的水聲。被轟到十多公尺外的森林精靈·下級騎士,只把原本握在右手上的劍留在棧橋上,人則是掉進了湖水里。

還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其他士兵一樣,一旦落水就再也不能參加戰斗了。但我沒有確認指揮官的樣子,直接把身體往右轉。

亞絲娜與重裝的副官依然在後方持續激戰。雙方的HP甚至都還沒變成黃色。

我把半毀的韌煉之劍收回背上的劍鞘叫道:

「亞絲娜,切換!」

似乎瞬時察覺我意圖的細劍使,以順暢腳步拉開距離,然後架起右手的騎士細劍+5。

「呀啊!」

所著吼叫發動的,是單發突刺的「線性攻擊」。這一擊就用力擊中了敵人舉起的圓盾中心。雖然是基本技,但亞絲娜的技能熟練度與武器的性能,再加上猛烈踏步的威力加成與快要消失的支援效果,森林精靈·重裝戰士的巨大身軀這時也整個往後仰。

當然亞絲娜也因為劍技被擋下來而陷入較長的僵直狀態,但我不錯過搭檔幫忙制造出來的一瞬間停滯狀態,直接就朝著副官沖過去。

對他毫無防備的側面,使出一記體術技能的後空翻踢擊「弦月」。重裝戰士吃了有浮空效果的技能後,就一邊發出憤怒與狼狽的叫聲,一邊掉落到棧橋右側的水里去了。

「嘩啦——」一聲濺起高大的水柱,我用右手擋住水花,凝視著水面。

副官以臉朝上的姿勢往下沉了數十公分後,就放開右手的闊劍與左手的圓盾,劃著水浮了上來。以一臉懊悔的表情瞪了這邊一眼後,隨即反轉身子游泳離開。雖然穿著板甲還能游泳實在令人驚訝,但那應該是因為精靈的法術發揮出功效的緣故吧。

這時所有支援效果終于全部消失,我也把感到有些失落的視線移回棧橋上。隨即和從硬直狀態恢複過來往這里靠近的搭檔輕輕互碰了一下右拳。

查覺明明已經在堅苦的戰役中獲得勝利,但亞絲娜卻還是不見喜色的原因後,我就用右手輕撫愛劍劍柄說道:

「本來就差不多快壽終正寢了……反而要感謝它能夠撐到這種地步呢。」

我以放下來的右手砰一聲拍了一下搭檔的左臂,然後一起眺望大棧橋的頂端。

結果就看見殘存下來的森林精靈船隊的士兵們,不斷棄船跳進湖里的模樣。最後遵從會合的白騎士與副官的指示,拼出長長的隊形往成為湖泊出入口的峽谷游去。

另一方面,在湖面上立泳的黑暗精靈士兵們則爬上大棧橋來整隊,存活下來的四艘貢多拉也回到船埠。雖然不知道最後兩陣營合起來犧牲了幾名士兵,但可以確定的是包含指揮官在內,有相當多的人數是因為落水而脫離戰線。

這樣真的可以嗎?只要考慮到森林精靈可能會再次襲擊城塞,就會覺得先在此斷絕禍根似乎也是不錯的選項。

當我眺望著最後的森林精靈消失在濃霧當中的模樣並這麼想著時,就從後面傳來叫著我名字的熟悉聲音。

「很精彩的一戰啊,桐人。」

我緩緩回過頭去,持續凝視著騎士基滋梅爾露出微笑的臉。

「……這樣,真的可以嗎……」

我伏下視線這麼呢喃。結果走到眼前來的基滋梅爾,隨即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左肩。

「挺起胸膛來。告訴我們森林精靈將發度襲擊,重新撐起居于劣勢的戰局,和敵人指揮宮一對一決斗並且獲勝的都是你啊,桐人。而最重要的,是成功地保住了放在城塞里的兩把秘鑰。這樣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聽見伴隨著最愛的妹妹被森林精靈殺害這樣的記憶生活下去的基滋梅爾這麼說,我也只能默默點頭。

結果就像是以這個動作作為訊號般,眼前出現通知任務完成的視窗。從第一部分「往日的船匠」連結到第二部分「湖上的城塞」全部結束,我們獲得了大量的經驗值。

帶著複雜的感慨消除視窗之後,亞絲娜就從後面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我到湖外面去一下,接收亞魯戈小姐的訊息喔。」

「啊……抱歉,麻煩你了。」

約費爾城與周圍的湖泊是我和亞絲娜專用的隔離地圖,所以和迷宮同樣無法接收來自外部的即時訊息。在這里生活的期間,早中晚都要到外面去向亞魯戈購買樓層攻略的進度情報,但今天正午時森林精靈的船隊剛好來襲,所以還沒接收白天的訊息。

跳上蒂爾妮爾號的亞絲娜,以有些僵硬的手勢操縱船槳,開始橫渡回歸寂靜的湖面。

在我目送她離開時,換成城主約費利斯的聲音傳進耳朵。

「你的劍真是太可惜了。」

我迅速轉身,不停地搖著頭說:

「不……不會啦,因為是我自己選擇了粗暴的使用方式……」

結果城主那有著明顯傷痕的俊美臉龐就露出笑容這麼說道:


「不把錯推到劍身上的心態很值得贊賞。劍身還剩下一半以上的話,應該可以讓城里的鐵匠把它修好。」

「嗯~…………」

考慮了一會兒後,我就再次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決定熔掉這把劍,制造成新的劍或者是防具。」

「這樣嗎——這樣的話……」

點了點頭的約費利斯,迅速抬起左手。結果就有兩名士兵一起抱著寬度應該有兩公尺的大箱子,從後方的正門搖搖晃晃地小跑步過來。兩名士兵在城主身邊放下看起來十分沉重的箱子後,就敬了個禮並為了加入棧

橋前方的隊伍而跑過去。

「那個……這是?」

在感到啞然並如此問道的我面前,約費利斯從懷里拿出金色的鑰匙——當然不是「秘鑰」——打開大箱子,親自掀開蓋子。下一個瞬間,讓午後陽光增幅數倍的光芒就射進我眼里。

填滿大箱子的是擦得像鏡子一樣亮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武器防具以及飾品類。更加茫然的我的視界里,隨即出現選擇任務報酬的對話框。

站起身的約費利斯,一邊微笑一邊說:

「這是約費利斯子爵家代代相傳的寶物。人族的劍士啊,我將贈送你一件寶物作為小小的謝禮,另外再加贈一件寶物來贊揚你的武勇,所以選擇你自己喜歡的物品吧。」

「咦?等等,那個……」

城主的發言可以說一瞬間就把沒有給森林精靈騎士最後一擊的郁悶趕跑,而我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可……可以選兩件嗎?」

「當然了。」

「那麼是我和伙伴各自可以選兩件嗎?」

「當然了。」

「好……好的,真是太感謝了!」

得意忘形的我敬了黑暗精靈式的禮之後,城主旁邊的基滋梅爾也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般的笑容。但是也不能怪我有這樣的反應。至今為止,在面臨許多選擇任務報酬的場面時,總是有「唉,如果可以選兩件就好了!」的想法。而這個夢想現在終于實現了,所以光是沒有舉起雙拳大叫「太好了啊啊啊啊!」,我就已經想稱贊自己的自制力了呢。

「那……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我以震動的指尖,觸碰一長串報酬名單里的每一個道具來叫出屬性視窗,開始了艾恩葛朗特最高級的享樂行為。

五分鍾後——

——唉,如果可以選三件就好了!

當我在心中這麼大叫並煩悶著不知道該選擇哪一件道具才好時,身邊就傳出了噗通的水聲。原來是回到現場的亞絲娜,把蒂爾妮爾號的船錨拋到水里去了。我從名單上抬起頭來,對搭檔招著手說:

「喂~亞絲娜,很棒喲!可以選兩件,兩件耶!」

跳上棧橋,往這邊猛沖的亞絲娜,表情不知道為什麼顯得相當嚴肅。但也難怪她會這樣。因為可以選兩件啊。

「而且選兩件不是兩個人兩件,而是一人兩件喔!」

「沒時間在這里拖拖拉拉了,桐人!」

在靴子鉚釘擦出火花的情況下緊急煞車的亞絲娜,用力抓住我的右盾,深深吸了口氣後就大叫:

「不得了了!稍早之前已經出發了!」

「誰出發了?」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攻略樓層魔王的聯合部隊啊!」

「什………………」

我「什麼——!」的狂叫聲,讓基滋梅爾與約費利斯子爵同時眨著眼睛。

「等等……但是根據今天早上的情報,魔王攻略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下午之後才會開始不是嗎……」

「是沒錯,但今天早上就比預定還要早到達魔王的房間,好像還完成魔王的偵察了,然後便出現既然如此就在最近的村莊進行補給和休息,接著一到下午就開始攻略魔王的意見!」

「……不用跟我說提出這種意見的人是誰。」

我低聲這麼表示,將腦袋里的第四層地圖叫出來。

這座約費爾城是存在于圓形地圖的右下——也就是東南部。西南部的台地有森林精靈的城堡。而迷宮塔是聳立在兩個城堡之間的中間地點再往下的樓層南端。

距離迷宮區最近的村莊,確實距離迷宮區只有不到幾白公尺的距離,再加上這層的迷宮,構造上算是相當簡單。從村子爬上迷宮塔到達魔王房間,如果已經搜集完地圖,那麼大概只要兩……不對,是一個半小時左右吧。

「知道聯合部隊出發的正確時間嗎?」

聽見我的問題,亞絲那就迅速確認視窗並點了點頭。

「距離現在的五十五分鍾前!」

「這樣已經爬上塔了……嗯——這一層就只能交給那群家伙了嗎……」

「可能……也只能這樣了吧……」

如果是以很快的速度進行戰力強化的DKB與ALS,一定可以在沒有出現犧牲者的情況下,打倒幾乎是首次面對的樓層魔王。我把一抹不安吞到肚子里頭後,就和亞絲娜互相點了點頭,結果這時候基滋梅爾對我們搭話道:

「桐人、亞絲娜。你們要挑戰『天柱之塔』的守護獸嗎?」

「啊……嗯。但不是我們,而是其他伙伴好像已經爬上那座塔了……」

一這麼回答,騎士的臉色就稍微沉了下來。

「這樣啊。如果是你們兩個人可以信賴的伙伴,就應該不用擔心了……但是,我記得這一層的守護獸……」

騎士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結果這次換成城主開口表示:

「雖然我們只是從古老的傳說中得知,但聽說潛伏在第四層塔里的守護獸,似乎擁有一種奇怪的力量。」

「奇怪的力量……?」

我微微歪著自己的頭。

封測時期戰斗過的樓層魔王,確實是上半身是鷲下半身是馬,也就是所謂的駿鷹。烏嘴的一擊雖然相當猛烈,但因為是在有屋頂的魔王房間,所以那對令人擔心的翅膀也只能引起強風而已,我不記得曾經陷入苦戰,也不記得它曾經用過什麼奇怪的力量。

但下一個瞬間,我就再次體會到封測時期的知識早就已經靠不住了。

「這層的守護獸,是被稱為馬頭魚尾怪,也就是前半部是馬後半部是魚的怪物。聽說再怎麼乾燥的土地它都能讓其湧出水來,讓該地變成一片汪洋。」

如此宣告的約費利斯,最後又加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據說和守護獸戰斗者,需要能夠浮在水面上的法術。」

「…………!」

我和亞絲娜同時屏住呼吸。

直接解釋城主的話,就能知道由駿鷹改成馬頭魚尾怪的樓層魔王,擁有讓整間魔王房間浸水的能力。因此需要浮在水面上的手段。但是牙王他們不可能拾著貢多拉爬上迷宮區。說起來,系統上原本就不允許這麼做了。

更恐怖的想像是,魔王房間浸水之後,能夠把水泄出去的洞穴也會被塞住……也就是,房間的出口是不是也會遭到封閉。如果在無法脫離的魔王房間里被水淹沒,聯合部隊很有可能會全滅。

「得……得快用訊息通知他們!」

亞絲娜這麼叫完就准備跑回蒂爾妮爾號上,我則是急忙叫住了她。

「沒用的,在迷宮區的玩家收不到訊息!」

「那該怎麼辦?」

「只能我們直接過去了。幸運的話,有一半的攻略部隊可能還有從往返階梯到主街區時使用的『游泳圈果實』。在他們用那個道具撐著的時候,我們趕到魔王房間去從外面把門打開!」

我特意不說出如果從外面打不開的情形。因為那是過于絕望的推測,我甯願相信在如此下層的魔王房間里應該還不會有如此致命的陷阱才對。

亞絲娜的反應也相當快。她以做出覺悟的表情點了點頭,隨即轉向基滋梅爾。

「抱歉,基滋梅爾。我們得過去一趟才行。但一定會再回來……」

不過,聽見她這麼說的黑暗精靈騎士,就像要表示你在說什麼蠢話般聳了聳肩。

「這種時候,人族會說『太見外』了對吧?我當然也跟你們去啊。」

「「咦!」」

我和亞絲娜同時發出驚訝的聲音。

但是這樣的驚訝,在兩秒鍾後就進化成足以媲美天翻地覆的驚愕。

「那麼,我也一起去吧。」

我一邊凝視著若無其事般如此宣言的約費爾城城主,同時也是黑暗精靈子爵的約費利斯閣下臉龐,一邊和亞絲娜大叫了起來。

「「咦咦咦咦咦咦——————————!」

我先拿了身為森林精靈指揮官的白騎士掉落在棧橋上的長劍來代替韌煉之劍+8,延期了令人期待的報酬選擇之後,隨即和亞絲娜搭乘蒂爾妮爾號之外的黑暗精靈大型貢多拉從湖里出發。而且除了城主和基滋梅爾之外,還有兩名看起來十分強壯的護衛兵,組成了總共六個人的完整小隊。

由士兵操槳的貢多拉以驚人的速度離開成為閉鎖空間的湖泊後,直接就進入峽谷。偶爾出現的水棲怪物也被巨大沖角一擊粉碎,馬上到達分歧點後,就開始朝南方前進。

每次看見高聳至下一層底部的迷宮塔威容都會被它的氣勢震攝住,但基滋梅爾與約費利斯像是不當一回事般,所以身為人族的代表當然也不能露出害怕的表情。我們也瞬間通過由峽谷終點開始的陸路,立刻來到迷宮區的底部。

在入口處和亞魯戈碰頭,取得地圖檔案。看見黑暗精靈的顏色浮標後連亞魯戈都臉色鐵青,但她還是勇敢地宣布:「我和你們一起去喲!」

進入迷宮塔之後,小隊幾乎沒有停下腳步過。先行經過的攻略聯合部隊幾乎把路上的怪物全都清空了,偶爾遇見的Mob也都被城主大人瞬間干掉。

可惜的是,約費利斯子爵和基滋梅爾不同,系統上無法加入我們的小隊。如果可以加入的話,就能知道他的等級了。不對——可能不知道比較好。因為按照活動任務的劇情發展,很難保證絕對不會發生我必須得和子爵戰斗的情形。

最後當我們以前所未見的速度來到魔王房間入口處時,距離從湖泊離開僅僅隔了四十五分鍾而已。也就是說,大概晚了聯合部隊十分鍾左右。

厚重的花崗岩大門緊緊地關著。

這時從兩扇門的縫隙里,一點一點滲出水來。

「……桐人!」

對亞絲娜的叫聲點了點頭,接著兩個人就朝門沖去。讓基滋梅爾他們與兩名士兵退到我身後,就用雙手握住長了銅鏽的門環,踩穩雙腳以所有的力量拉著門。

但是從結果來看,根本不需如此用力地拉門。勉強才撐住內部巨大壓力的大門,一拉的瞬間就飛快地打開來了。

「喔哇啊!」

這麼大叫的不是我和亞絲娜,也不是四名黑暗精靈和亞魯戈。

從打開的門後面和大量的水一起流出來的光頭巨漢——斧戰士艾基爾,維持趴在通道上的姿勢抬頭看著我,接著僵硬的臉上就咧嘴露出了笑容。

「嗨,你來了嗎?」

「果……果然被水淹沒了嗎?」

我一面抗拒著流出的濁流,一面伸手扶他站起來。雖然艾基爾之後也不斷有玩家被沖出來,但圍住魔王房間前面半圓形大廳的欄杆似乎幫忙把他們擋住了。水直接通過欄杆,流往樓下變成了一道瀑布。

「嗯,看見魔王和攻略冊的外表不同時,我就說過這樣不太妙了……」

抓住另一片門板的亞絲娜對很無奈般搖著頭的艾基爾丟出問題:

「艾基爾先生,有犧牲者嗎?」

「放心吧,還沒有任何人死亡。有個貪心的家伙,把往返樓梯那邊的樹上所長的游泳圈果實全摘下來塞滿了道具欄……靠那個家伙提供了所有人的游泳圈,才勉強沒被水淹死。再來就是拚命躲開魔王的攻擊,試著要把門打開,但構造上好像從里面絕對打不開。」

「這……這樣啊……」

當我們進行這樣的對話時,盈滿魔王房間的水似乎全部流出來了。大廳里可以看見將近四十名套著泳圈的玩家疊在一起,不停地發出呻吟聲。

依然握著門環的我,悄悄探頭窺看了一下魔王房間內部。

里面相當寬敞。長方形的房間縱深有五十公尺左右吧。里面沒有窗戶,地板和牆壁都是灰色花岡岩制。光源只有從里面幾根柱子尖端所發出來的古怪藍光。

而潮濕的地板中央,可以看見一道巨大的剪影。

正如約費利斯告訴我們的,怪物的前半部是馬,後半部是魚。但是馬前腳的蹄被長有鉤爪的蹼代替,鬃毛變成了觸手不停蠕動著。顯示在顏色浮標上的名字是「馬頭魚尾怪·威茲給」。

魔王發出「噗嚕嚕、噗嚕嚕」的潮濕嗚叫聲,而它六條HP條當中,最初的一條已經快要被砍光了。看來聯合攻略部隊在應對意料之外的淹水攻擊之余,也很有毅力地持續攻擊著它。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就從疊在一起的玩家頂端,傳來旁若無人的高傲聲音。

「你們在搞什麼,要來的話不會早點來啊!」

接著玩家堆成的小山下方則傳出相當痛苦的聲音。

「牙王先生,快點讓上面的人走開!然後下來的人,記得先喝藥水啊!」

「你……你還想繼續打嗎,凜德老兄?」

「那還用說嗎!已經知道它的攻擊模式了,好不容易才削除一條HP,怎麼能這樣浪費掉呢!」

「少在那里說大話了,如果我沒有拿出游泳圈果實,現在所有人早就變成水鬼了!」

「這只代表你獨占了公有財產罷了!你才沒有臉在那里賣人情!」

——不快點決定要不要打的話,魔王的怒氣值就要消失,HP也就會回複嘍。

這麼想的我,為了讓兩個公會領袖取得共識而准備開口。

但很幸運地——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一看見從我身後走出來的基滋梅爾與約費利斯,不只是牙王和凜德,就連其他地方似乎快要開始吵架的所有聯合部隊成員都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住他們眼里顏色浮標應該是超越黑色,變成一片漆黑的黑暗精靈子爵,環視了一下在場所有人並說:

「人族的劍士們啊,想要戰斗的話現在就馬上站起來。不然的話就保持安靜。不論如何,基于和劍士桐人、劍士亞絲娜的盟約,我都會解決那只守護獸。」

接著約費利斯就高聲拔出左腰的細劍,筆直地舉了起來。

「以留斯拉的騎士約費利斯之名下令!能夠作戰的人就站起來追隨我!」

氣勢由劍尖呈同心圓狀往外擴散,一接觸到的瞬間,HP條上就又出現四種支援效果。

沒經過多少時間,聯合部隊的所有人就都站了起來,高舉著手中的武器發出了吼叫聲。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二,下午兩點三十二分。

艾恩葛朗特第四層的樓層魔王「馬頭魚尾怪·威茲給」就被七支小隊共四十人的聯合部隊,以及一支追加的小隊擊敗了。

雖然魔王的特殊能力「水流注入」是讓廣大房間沉沒在水里的恐怖技能,但是對應方法其實相當簡單。魔王一使用能力房間的門就會關上,而且從內側絕對打不開,但水壓到達一定程度以上後,從外面一拉就能輕松把門打開。我們讓亞魯戈在門外待機,光是重複等到門縫滲出水來就把門打開這樣的程序,就幾乎讓特殊能力無效化了。

不過對約費爾城子爵來說,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這樣的攻略方法吧。因為他不知道使用什麼樣的法術,在房間浸水之後還是能一臉輕松地走在水上,並且持續攻擊著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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