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5 黃金定律的卡農 5

二○二三年,一月二日。

和昨天完全不同,今天打從一大早就是灰沉沉的陰天──其實灰色云層也只有從外圍的縫隙才能看見──我和亞絲娜今天的攻略就從整理倉庫欄開始。

在旅館附屬的餐廳里吃完早餐,回到四樓的套房後在大桌子上將昨天入手的道具群實體化。有一半以上都是從姆利基的大群身上獲得的「蜘蛛猴的毛皮」或者「毛絨絨的尾巴」這種用途不明的素材道具,問題是亡故領主賽龍所掉的各種物品。錢幣和寶石暫時被搶奪賊.姆利基撿走才回收,所以和我們身上原本的錢混在一起了,不過使用或者賣掉成為遺物的裝備類物品又讓人感到有些猶豫。

「……賽龍先生沒有家人嗎……」

由于亞絲娜捏起品味有些低劣的黃金墜飾並這麼呢喃著,我只能輕輕搖頭。

「沒有……我不記得那棟宅邸里住了他的老婆和小孩。」

「這樣啊……話說回來──更重要的是,賽龍先生真的就這樣永遠從艾恩葛朗特里消失了嗎?再也沒有人能夠承接『史塔基翁的詛咒』任務了嗎……?」

她的話讓我再次搖了搖頭。

「嗯……我想應該不至于會這樣吧。出現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別墅時,史塔基翁的領主宅邸里應該還有其他的賽龍在才對……摩魯特他們殺害的怎麼說都只是『我們的賽龍』,我想對進行同樣任務以及接下來要開始的玩家沒有任何影響才對。」

結果亞絲娜就以指尖按著左邊太陽穴低聲說著:

「嗚嗚嗚……無論過多久,我都無法習慣這種情況……暫時性地圖也是,實在無法接受同時存在好幾個相同的人或者地點的情形……」

「我了解你的心情。」

我苦笑著,同時把從餐廳拿來的檸檬汁般飲品倒進兩個杯子里,然後把其中一個杯子遞過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液體後就繼續說道:

「在第三層進行精靈戰爭任務時也稍微說明過了,要在第一層取得韌煉之劍,就必須完成到森林里幫生病的女孩子收集藥材的任務。喝下完成的藥之後,女孩子的病情雖然好轉了,但那也只有在我尚未離開房子期間。其他玩家為了接任務而進入房子的話,在那里的依然會是為病所苦的女孩子。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每個任務都是先搶先贏,只有一個小隊能攻略的話將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不過還是會有無法接受的部分吧……」

「……就是說啊……」

亞絲娜點頭之後也喝了一口果汁。噘起嘴唇露出「好酸!」的表情後才輕歎了一口氣。

「……我覺得賽龍先生其實也很痛苦。明明是派伊薩古魯斯先生的大弟子,聽見師父說不會選你當繼承人後,一時氣憤就動手殺了人,然後抱持了這個秘密十年之久吧?而且沾了自己血手印的黃金魔術方塊又不知道被誰拿走,就表示至少有一個人知道真相吧……我想他十年來一定都寢食難安喔。」

亞絲娜的話是基于賽龍是真正的人這樣的假設,不過實在不認為NPC的他會有產生自責感的心靈……原本這麼想的我立刻又改變了主意。和封測時代不同,現行版本的艾恩葛朗特里,確實存在複數讓人覺得擁有心靈與感情的NPC。像是基滋梅爾、約費利斯子爵等等……這樣的話,說不定賽龍也是如此。

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呼」一聲吐出一口氣後,亞絲娜才再次開口表示:

「……還以為任務的最後賽龍先生會悔悟自己的罪過並接受懲罰……然後得到某種饒恕……我說桐人啊……」

「嗯?」

「我們回到史塔基翁去見領主宅邸里的另一個賽龍先生,任務也沒辦法進行下去了吧?」

「嗯……應該是這樣吧,因為無法完成重要事件。記錄一定也在途中停止了吧……」

我一邊這麼說,一邊把開著的倉庫欄切換成任務標簽,叫出承接任務一覽表里的「史塔基翁的詛咒」任務。表示在記錄上面的最後一行──

「嗯……『史塔基翁的領主賽龍遭到盜賊所殺。必須找到留下來的兩把鑰匙要用在什麼地方』……」

我和亞絲娜面面相覷並沉默了一陣子。兩人同時把視線放在桌子上,結果在眾多物品的角落,確實有一把黃金制與一把鐵制的鑰匙靜靜躺在那里。

「咦……咦……?等一下,這表示賽龍先生被殺也是這個任務的劇情之一……?」

搭檔的疑問讓我第三次搖了搖頭。

「不……不是吧。應該不可能。因為昨天襲擊我們的摩魯特他們不是NPC而是玩家喲……雖然被當成盜賊,但不可能是SAO的系統讓那些家伙這麼做的。」

「那麼這個記錄又是怎麼回事?」

「呃,這……這個……可以想到的是,因為事件來到圈外時,賽龍被其他玩家殺掉的可能性並非為零,所以准備了這種時候的劇情發展……大概是這樣吧……?」

「咦咦~~?」

聽見我意見的亞絲娜,臉上露出非常懷疑的表情。

「如果要這麼做,那倒不如一開始就把賽龍先生設定為強大到誰都殺不死不就好了?」

「嗯……是這樣沒錯啦……但這樣也會出現為什麼不是戰士的賽龍會這麼強的問題吧。SAO在這種地方很有自己的堅持……」

「每一本書都確實設定了內容對吧。雖然看不懂就是了。」

如此回應之後,亞絲娜就把裝檸檬汁的杯子放到桌上,以雙手拿起黃金與鐵制的鑰匙。

「……這把金色鑰匙是我們在秘密別墅發現的吧。那麼……這把鐵制鑰匙要用在哪個地方?」

「誰知道呢……金色的是領主宅邸地下迷宮的鑰匙,鐵制的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迷宮……?黃金魔術方塊就在那里嗎?」

雖然猶豫了一下是否該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任務的發展已經和我所知道的路線完全分歧了,所以判斷應該沒關系的我就點頭表示:

「嗯。從派伊薩古魯斯遇害的現場拿走黃金魔術方塊並藏在宅邸地下的是我們一開始問過話的前女傭喔。名字應該叫……賽亞諾,其實她是益智游戲的天才,派伊薩古魯斯准備讓她當繼承人。」

「咦,是這樣嗎……?但是,那個賽亞諾小姐看見賽龍先生殺害派伊薩古魯斯先生了吧?那為什麼不立刻譴責他,而是把凶器隱藏起來呢?」

「這是因為,賽龍和賽亞諾其實是情侶。」

「哎呀呀……哦~~唔……」

感歎詞連發之後,亞絲娜再次低頭看著雙手的鑰匙。

「……十年前的話,賽龍先生還是三十歲後半,賽亞諾小姐大概是二十五歲左右吧。不忍心告發戀人是殺人凶手,但是也無法裝成沒這回事,應該是這樣吧……」

「大概是這樣沒錯。賽亞諾把黃金魔術方塊封印在領主宅邸的地下,之所以把進入該處的鑰匙放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別墅里,就是希望賽龍能夠贖罪。」

「……到底是怎麼回事?」

「領主宅邸的迷宮有一大堆難到極點的益智游戲,沒有秘密別墅書齋里某本書的提示就無法抵達最深處。賽亞諾在這十年里,一直等待賽龍來向她承認自己的罪過並請求幫助。那個時候她就打算說出秘密別墅的存在。要取回黃金魔術方塊,賽龍就必須努力研究秘密別墅里的書籍,然後突破地下迷宮。其實那本來是為了繼承益智游戲王和領主地位的考驗。」

「哦哦……但是賽龍先生卻不自己挑戰考驗,只是一直雇用別人去嘗試……」

「而且還麻痹雇用的人並且將其綁走。」

我的話讓亞絲娜歎了一口又細又長的氣。

「……如果摩魯特他們沒有介入,我們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呢?」

「賽龍把我們關進領主宅邸的迷宮里,想讓我們幫忙回收黃金魔術方塊。但是知道他企圖的賽亞諾就利用史塔基翁的秘道來幫助我們,接下來我們就協助她來解決事件,這就是本來的路線……」

「這樣啊……那麼,這邊這把鑰匙的用途,首先應該去問問看賽亞諾小姐才對吧。」

我以略為傾斜的角度對著輕舉起鐵鑰匙的亞絲娜點點頭。

「嗯……這才是正確的方法吧。應該可以無視賽亞諾,只由我們以金色鑰匙進入領主宅邸的迷宮里並回收魔術方塊,但這樣就無法預測出事情的進展了。」

「好,既然這麼決定,那就馬上……」

雙手拿著鑰匙的亞絲娜准備站起來時,我就拉著她上衣的袖子讓她再次坐下。

「等一下等一下。重要的物品還沒調查完呢。」

「咦?但再來只剩下賽龍先生的遺物吧。啊,你不會是想把它們賣掉……」

「不不不,不是那樣啦。雖然覺得防毒面具應該可以賣個很高的價格……」

輕拿起昨天晚上亞絲娜對短刀使發動身後奇襲時所戴的那個不怎麼可愛的皮革面具,然後立刻放回桌上。另外也暫時把其他裝備品等東西收進房間附屬的倉庫欄,然後把漆黑的鋼鐵飛針與經常受到使用的短刀實體化。

看見它們的瞬間,亞絲娜就全力繃起臉孔。

「啊,對喔……桐人很在意這兩樣東西。話說回來,我這邊也掉了一根喔。」

「啥?」

在感到啞然的我面前,亞絲娜迅速操縱視窗,取出新的飛針。和一開始的那一只並排放在一起的飛針,不論顏色、質感還是平緩六角螺旋的設計都完全相同。剛覺得奇怪,就終于發現是怎麼回事。摩魯特在戰斗中投擲出三根飛針里的第一根,被我用劍彈開後飛進森林里去,結果就被搶奪賊.姆利基撿走了吧。然後亞絲娜打倒那只搶奪賊,飛針就掉寶到她的倉庫欄里。

「喔喔……猴子與亞絲娜合作無間。」

「那聽起來不像是在稱贊人。」

再次繃起臉之後,亞絲娜就直接把脖子往右側傾斜。

「……咦,話說回來……我們打倒的那群姆利基,掉下來的道具全部都進到倉庫欄里了對吧?」

「嗯。」

我想著「為什麼事到如今才問這個」並點了點頭,結果亞絲娜接下來的話卻令我無法立刻回答。

「那麼,為什麼摩魯特殺害賽龍先生時,道具會全部掉到地面上呢……?」

「呃……嗯…………」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我和亞絲娜之所以會得救,完全是因為從賽龍身上掉下來的「娜姆內培恩特的毒壺」掉到了手──不對,是吹氣能夠抵達的地上,本來它應該直接進入摩魯特的倉庫欄才對。

「嗯,可以想到兩種可能性。摩魯特的倉庫欄里面幾乎沒有剩余的容量了……不然就是玩家殺害玩家或者NPC時,掉寶的規則會改變。」

「……摩魯特的等級也很高,第一個可能性可以剃除掉吧。」

「說得也是。那家伙雖然把單手劍和單手斧分開來使用,倉庫欄里應該裝了不少東西,但實在不認為他會在快超越重量限制的情況下對我們發動襲擊。那就表示是特殊規則吧……但是,只有這個可能性實在無法驗證。」

「封測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好像是跟打倒怪物時一樣……但是因為我沒有試過PK,所以沒有辦法確定……下次在哪里遇見亞魯戈的話就問問看吧。」

我暫時停止關于掉寶的話題,開始凝視著並排在桌子上的兩根黑色飛針。

出乎意料的,三根毒飛針里有兩根被我們搶下來了,但問題是它來自何方。我祈禱著屬性視窗里能有入手方法的提示,同時用指尖點了一下其中一支。亞絲娜把臉湊過來窺看著出現的視窗。

「嗯……道具名稱是Spine of……Shumarugoa……嗎?」

「什麼意思?」

感覺最近好像太常把搭檔變成會走路的日英辭典,幸好亞絲娜立刻就開口回答:

「Spine是『刺』吧。雖然Shumarugoa應該是專有名詞,不過不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艾恩葛朗特都沒聽過耶。」

「這樣啊……」

我點完頭後就繼續看下去。攻擊力與耐久值雖然比商店內販賣的飛針要高出一些,但不是什麼驚人的數字。不過問題是下面所寫的特殊效果。

「……麻痹〈3〉:這種邪惡之刺的攻擊命中後,將會帶來等同于等級2麻痹毒的效果。使用三次後毒性將消失……嗎?目前連等級1的麻痹毒都無法入手,竟然有等級2的效果……靠店里販賣的等級1治療藥水可能治不好喔。」

「咦……那該怎麼辦?」

「不是修行調合技能制造等級2的治療藥水,就是使用淨化結晶……但是……」

我的回答讓亞絲娜皺起眉頭。

「等級2的藥水,要多少熟練度才能制作?」

「應該是100吧。」

「嗚咿……」

由于這又是我本來想做的反應,于是便忍不住側眼看向旁邊。結果亞絲娜似乎也有自覺,只見她臉頰微紅並快速繼續說道:

「也還沒辦法獲得結晶道具吧。如此一來……以現狀來說,就是沒有手段可以對抗這種飛針的麻痹毒嘍?」

「嗯……這個嘛……」

解除傷害毒和麻痹毒最普遍的手段確實是藥水和水晶,但也不是只有這兩種方法。這個世界里數量龐大到像是無限的食物與飲品當中,有的似乎就具備了解除異常狀態的效果,也有不少本身就具備解毒與回複性能的素材道具。其他還有提升毒抗性的防具與飾品,再加上……

當高速運轉的腦袋快要抵達某個結論時。

亞絲娜原本閱讀著屬性視窗下方增加故事性的文字,忽然就猛烈地吸了一口氣。

「咦……」

「怎……怎麼了?」

「……『墜落之精靈將軍諾爾劄挑戰邪龍修馬爾戈亞,將其滴落恐怖毒液的尖刺全部砍下』……」

我同時用眼睛追著亞絲娜出聲讀出的文字。看來這些毒刺是來自于名為修馬爾戈亞的龍。不過問題不是在這里。

墜落之精靈應該指的是墮落精靈吧。然後那個名為將軍諾爾劄的人物,我和亞絲娜曾經親眼目擊。

「等……等一下。這表示這個飛針是諾爾劄將軍從龍身上砍下來的刺嘍?」

「這里是這麼寫的……」

「但……但是,為什麼……」

我以檸檬汁滋潤干渴的喉嚨,然後才繼續開口表示:

「為什麼摩魯特會有這種東西?」

「……難道說,他打倒了那個諾爾劄將軍……?」

我思考了一陣子亞絲娜的推測,最後還是緩緩搖頭。

「不……應該不可能。亞絲娜也看到那個將軍的顏色浮標了吧?」

「…………嗯。」

點著頭的搭檔,臉色變得有點蒼白。

我和亞絲娜目擊諾爾劄將軍的地點是在第四層淹水迷宮深處的墮落精靈秘密基地。他的顏色浮標在當時等級16的我眼中是一片漆黑,完全沒有浮現任何從藏身處沖出去挑戰他的想法。即使過了十天後升上等級19,我還是確信當時我和亞絲娜要是沖出去的話,應該不到一分鍾就會喪命。

就算是對人戰專家的摩魯特與短刀使,也完全無法勝過那名帶著冰霜般氣息的墮落精靈吧。反過來說,如果有哪個家伙能勝過諾爾劄,那不用利用麻痹事件也可以把我和亞絲娜殺掉才對。

「就可能性來說……大概不是潛入墮落精靈的基地里偷出來,就是像我們打倒的下級墮落精靈的掉寶吧……能想到的大概就這些……」

我一邊說出自己完全沒有確信的想象,一邊隨手點了一下放在飛針旁邊的短刀。

然後在閱讀出現的屬性之後就暫時說不出話來。

道具名「苦痛之短刀」。特殊效果是裝備者將擁有耐毒、耐冷獎勵,在低機率下讓攻擊對象持續出血傷害。然後還有「墮弱精靈指揮官作為獎賞贈予玩家的短劍」這樣的追加說明。

「……竟然說是墮落精靈的獎賞?」

當我這麼呢喃完,亞絲娜就用自己的頭把我的頭推開並閱讀文字,然後同樣安靜了下來。

最後提出我沒辦法立刻回答的問題。

「這也就是說……是任務的獎賞嘍?」

「…………」

從說明文來看就只能做出這樣的解釋,但這就表示那個短刀使從墮落精靈指揮官那里接到任務並加以完成,然後獲得作為獎賞的短刀。

然後如果是這樣的話,摩魯特所持有的毒飛針就很有可能不是從墮落精靈那里偷來或者搶來,而是完成任務後獲得的獎勵。如果那是只能夠完成一次的任務就還好,萬一是可以無限承接的討伐系或者收集系任務的話……就表示我們雖然辛苦地奪得帶有危險麻痹毒的飛針,但是他們根本可以盡情地入手。

「我說亞絲娜啊。」

當我如此呼喚的同時──

「桐人啊。」

亞絲娜也面向我這邊。以視線互相禮讓了一陣子後,性子比我急了一些的亞絲娜就開始表示:

「那個……雖然史塔基翁的任務也很令人在意,但我還是覺得先調查這種飛針比較好。」

「我也正想這麼說。」

因為我的回答而稍微綻放笑容的嘴角馬上又繃緊。

「如果能夠無限獲得這種武器,那事情就嚴重了……那些家伙攻擊的就不只是我們,得讓在圈外戰斗的所有玩家都得做好抗麻痹毒對策才行……」

「……雖然有同感,但正如我剛才所說,目前對抗等級2麻痹毒的手段有限……關于這一點,也跟她討論看看吧。」

「你說討論……對象是?」

面對露出驚訝表情的亞絲娜,我咧嘴笑著說:

「當然是應該熟知墮落精靈以及其毒物的騎士大人嘍。」

艾恩葛朗特第六層,其圓形練功區在構造上是由險峻的岩山分為五等份,中央有一座星型湖泊。

主街區史塔基翁的隔壁城市斯里巴司是位于東北區域,迷宮塔是在右下方的東南區域,但是卻被高度幾乎抵達第七層底部的高聳岩山阻絕,沒有辦法直接移動到該處。

因此攻略集團必須由反時鍾方向來突破整個樓層。阻隔各區域的岩山,其底部的寬度大

概是一百公尺左右,成為通道的迷宮也不會太長,但是房間與通道上有一大堆麻煩的益智游戲,出口前方還有練功區魔王等待著玩家。

成為攻略集團主力的公會DKB與ALS,在攻略樓層首日就迅速把據點從史塔基翁轉移到斯里巴司。花了半天來提升等級並進行裝備更新,在沒有益智游戲門鎖的旅館充分休息之後,預定今天中午挑戰通往左鄰西北區域的洞窟──我從大叔軍團的隊長艾基爾傳來的訊息得知這樣的情報。

在餐廳吃早餐的時候,我和亞絲娜本來打算今天上午再次回到史塔基翁,完成連續任務後再往西北區域前進。但是因為受到摩魯特他們掉落的物品影響而不得不改變行動的優先順位,我們在整理好行李後就退掉「翡翠與翡翠亭」的房間,朝向區域南端的迷宮前進。

雖然出發時間比較晚又在路途上遇見不少怪物,但是跟數十人規模的聯合部隊比起來,兩個人的移動速度還是比較快,當看見深邃山谷間的迷宮入口時,也發現在入口前方休息的三個集團。

「什麼嘛,本來還想快速通過那些人幫忙突破的迷宮呢。」

由于自然就躲在樹蔭下的亞絲娜開口這麼說,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後就回應:

「等那些家伙進去之後,再從後面悄悄地追上去也是一樣吧?」

「『急著趕路卻來不及』和『明明來得及卻故意不趕路』完全不一樣吧。說起來艾基爾先生他們也在那里喲。」

正如她所說的,在迷宮區前面休息的人當中,藍衣的DKB有三支小隊共十八人,綠衣的ALS也同樣是十八人。然後是防具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同樣使用雙手武器的大叔軍團則有四個人。今天早上從艾基爾那里傳來的訊息,最後是以「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幫忙攻略迷宮喔」這樣的一文做結,所以把麻煩事推到他們頭上確實是有點,不對,應該說相當令人過意不去。

「沒辦法了,那就過去吧。」

我拍了一下亞絲娜的背部並撐起身體,然後踏進通往迷宮的峽谷。故意發出明顯的腳步聲來走過施加了奇妙雕刻的岩壁中間,然後對最前方圍在營火周圍的大叔軍團揮手。

「嗨,辛苦了。」

「午安,艾基爾先生、渥爾夫岡先生、羅巴卡先生還有奈伊嘉先生。」

明明是兩個人同時搭話,肌肉棒子們不知道為什麼只對著亞絲娜露出笑容,然後各自向她打招呼。心里想著「這幾個臭家伙」的我坐到了艾基爾身邊。稍微瞄了一眼山谷深處,就看見牙王率領的ALS以及凜德率領的DKB等人都露出「跑來了嗎……」的表情,于是也舉起兩根指頭向他們行了個禮,然後急忙轉向營火。

艾恩葛朗特和現實世界不同,升起營火不需要什麼技術,但是要入手高品質的柴火倒是出乎意料地困難。雖然森林練功區里到處都掉落著樹枝,不過想升起穩定的營火,在觸碰樹枝時的道具名必須是「枯枝」,如果是「未干燥樹枝」或者「潮濕樹枝」的話就只會冒出一大堆煙而無法確實升起火。雖然在街上的雜貨店可以確實地購買到成捆的柴火,但是這比想象中要重的東西會壓迫到倉庫欄的空間,所以也無法帶著大量柴火行走。

但是大叔軍團不愧全是由STR型所組成,所持重量似乎仍綽綽有余,所以營火用的是商店販賣的柴火。營火周圍設置了鐵制三角架,從掛在上面的茶壺傳出茶香味。

「艾基爾,休息時間到幾點?」

一這麼問,巨漢就回答「還有十分鍾左右」,判斷應該還來得及的我就打開主選單,拿出三條秘藏在倉庫欄深處的第四層產番薯──正確的道具名稱是「魚之番薯」丟進火里。

雖然是封測時期也能夠入手的食材道具,不過或許是從半魚人身上掉落的關系,一開始是以非常便宜的價格來販賣。而且當時的第四層是被干燥土砂覆蓋的干枯河谷,不知道為什麼還有半魚人出沒,于是就更加讓人感到不對勁。

但是被發現放在營火上烤過後味道不輸給商店販賣的甜點,價格就一口氣往上飆升,甚至造成為了番薯而拼命狩獵半魚人的事態。這個情報似乎仍未在目前的艾恩葛朗特傳開,所以當我想著得找時間下到第四層進些番薯存貨時──時間已經過了五六分鍾,開始從營火里飄出甘甜的香味。

熱絡談話當中的亞絲娜和大叔們閉上嘴,開始抽動鼻子尋找香味來源,我則是把番薯在火里烤到最後一刻──在快要焦掉而變成做白工前最是美味──認為時機已到就拔出背後的劍,對著營火使出最快的三連刺擊。

飛濺火星並且抽出的劍尖上,刺著三顆外皮烤焦的番薯。由于五個人都默默伸出右手,我便把它們全部分成一半然後一個一個遞給他們。

艾基爾燒的有點像綠茶的茶與半魚人番薯果然很美味。我在現實世界所居住的埼玉縣川越市的名產就是番薯,所以可以說是從小吃到大,因此對于味道相當啰嗦而且也有點吃膩了,不過我可以幫這個烤番薯打九十五分。

折成一半的番薯立刻消失在虛擬的胃里,六個人同時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將來的目標是在第二層開牛排館的渥爾夫岡向我詢問番薯的來源,但為了不破壞夢想,我只回答他「我批發給你吧」就一口把茶喝干。大叔軍團應該也在第四層迷宮區和半魚人戰斗過,但是會掉番薯的「半魚人.卡魯提貝達」除了不會單獨出現之外,HP減半就會立刻逃走,所以要是不看准時機施放大技的話就很難把它打倒。

在休息時間結束的三十秒前收拾營火,然後讓艾基爾把我們加入小隊。大叔軍團目前是四個人,所以加上我和亞絲娜後剛好是六個人,不過之後他們的成員應該會再增加,也不可能一直倚賴他們。必須得考慮將來魔王戰時被排除在聯合部隊之外的情況……邊這麼想邊往前走時,迅速靠到我旁邊的亞絲娜就呢喃著意想不到的內容:

「桐人啊,浮標變成橘色的玩家,要怎麼變回綠色?」

「啥?」

眨了眨眼想著「為什麼這時候要這麼問」後,才終于了解亞絲娜的意圖。

PK集團的摩魯特與短刀使是隱藏真實身份加入ALS與DKB,然後運用各種策略來煽動兩公會發生爭執。在第三層被我識破意圖的摩魯特似乎已經脫離公會,但是短刀使依然隸屬于ALS才對。

但是那個家伙昨天攻擊賽龍手下的壯漢,顏色浮標變成了橘色。在那種狀態下不但無法進入街道,而且也很難出現在公會成員面前才對。也就是說,只要有從昨天晚上就消失,或者是隨便找理由來以橘色浮標狀態進行活動的成員,那個家伙就是短刀使了。不過也要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期間他沒有把浮標恢複成綠色就是了……

「要從橘色恢複成綠色,就必須完成回複善惡值的任務才行。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不過浮標變成橘色的話,偶爾會在練功區遭遇旅人或者流浪漢這樣的NPC,然後那個人會給予考驗任務……好像是這樣吧……」

靠著模糊的記憶這麼呢喃著回答完,亞絲娜就露出陷入沉思的表情。

「那種任務是一個晚上就能完成的嗎?」

「任務的難易度和分量好像會因為罪行的嚴重度而改變。只是從NPC那里搶走價值不高的東西應該不用花太多時間,要是攻擊或者殺害NPC的話應該會辛苦許多,然後就算是同一種罪過,考驗的困難度也會隨著犯錯次數遞增的樣子。封測的時候好像聽過,要是PK五名玩家的話,實際上就不可能恢複成綠色了。」

回答到這里我才注意到亞絲娜的疑問沒有獲得解答,于是又補充道: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短刀使要恢複多少善惡值……那家伙只是攻擊壯漢,也沒有殺掉他……」


「嗯……說起來,那里也只有一半左右的ALS成員吧……」

「就算把事情告訴他們,他們應該也不會輕易相信吧……」

當我們持續把頭湊在一起悄聲進行議論,迷宮入口處前方就傳過來氣勢十足的聲音。

「喂,跟過來是沒關系!但既然要參加聯合部隊,就得遵從我們的指示啊!」

聲音的主人是流星錘般刺猬頭不論到什麼地方都不可能被認錯的ALS會長牙王。以右手比出OK手勢表示了解了後,他就鼻子發出盛大的「哼」一聲並重新轉向入口。三支小隊當中,可以看見第五層魔王戰時提供助力的斧槍使歐柯唐與板甲女孩莉庭,由于他們輕輕對我們致意,我和亞絲娜也一起打了招呼。

看來已經談好這個迷宮區的攻略是由ALS成員來主導了,DKB會長凜德與干部席娃達、哈夫納率領的三支小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跟在ALS的後面,大叔軍團與兩名拖油瓶則跟在最後方。確認這一點的牙王再次以破鑼嗓子喊著:

「好了,快點突破迷宮到下一個城鎮去吃午餐吧!」

ALS成員以充滿元氣,DKB和我們則以一半的聲量叫著「喔~!」,接著總數四十二人的攻略部隊就踏入貫穿岩山的迷宮。

然後十幾分鍾後突然就吵了起來。

迷宮本身的構造相當單純,就是由通道與大房間串連起來,

沒花多少功夫就把十只出現在第一個大房間的活石像系怪物打倒,問題是設置在房間深處門上的益智游戲門鎖。

外表看起來就是所謂的滑塊類益智游戲──在日本被稱為「黃花閨女」,移動大中小三種方塊,能夠讓初期狀態時配置在最上方中央的大方塊從最下方出口脫離就算是成功。但是封測時原本是一個大方塊、四個直向長型方塊、一個橫向長型方塊、四個小方塊這樣的基本構成,現在設置在房間門上的整個益智游戲又加大了一層,小方塊總共有八個。

一開始以充滿自信的態度挑戰的當然就是牙王了。但是五分鍾內,大概移動了三百下都還沒有解開謎題的跡象,當再也無法忍受的凜德表示「快點放棄讓我來吧」時,牙王又回吼「給我退下!」,結果大房間里分為左右兩邊的DKB與ALS成員就開始互瞪。

「……怎麼說呢,總之就是再熟悉也不過的發展。」

在遠方夾雜著歎息如此呢喃的亞絲娜,把臉靠近我並且說:

「噯,那個沒有像數字推盤游戲那樣簡單易懂的攻略法嗎?」

「很遺憾,還真的沒有……我記得原型的最少移動次數是八十一次,但那里又多了四個方塊。我也沒有順利解開的自信。」

當我們進行對話的期間,霸占房門前空間的牙王也不斷發出「喀嘰喀嘰」的聲音來移動金屬方塊。但是重複了幾次幾分鍾前的局面,依然沒有解開謎題的樣子。

「……倒是桐人,我記得史塔基翁里的益智游戲,說是因為領主的詛咒對吧?我們沒有解任務所以不是很清楚。」

附近的艾基爾也加入對話,我往上看著他輪廓深邃的臉龐點了點頭。

「嗯,設定上是有人死在領主宅邸,就是那個人做出的詛咒。」

「這樣的話,為什麼距離主街區好幾公里遠的迷宮里也有益智游戲?斯里巴司里面就一個都沒有。」

「……說起來確實是這樣。」

第六層的主題是益智游戲,因為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讓我至今為止都沒有產生疑問,不過連斯里巴司都沒有受到影響的詛咒,效果竟然會波及這個迷宮,說起來還真有點奇怪。但是實際上益智游戲甚至蔓延到湖泊另一側的南區域以及迷宮塔內部,封測時期也不記得曾經說明過這種現象的理由。

……嗯,因為是人類制作的設定。

當我猶豫著是否該說出這個直截了當到了極點的回答時──

「喂,又恢複原來的模樣了吧!」

就聽見凜德的叫聲,我和亞絲娜以及大叔們隨即看向房間深處。

結果封印住一整片石板門的巨大滑塊類游戲,應該從最下方脫離的大方塊又回到最上方的初期位置。這時牙王移動著周圍的直向長方塊,同時厚著臉皮說道:

「沒有進展就回歸原始,這是最基本的吧!」

「你剛才說沒有進展了吧!那就輪到我了!」

「我沒說!」

「說了!」

亞絲娜聽著這樣的對話,同時以再也受不了般的聲音表示:

「那兩個人其實感情很好吧。」

「或許喔……」

「桐人,你快點介入那兩個人之間,迅速把謎題解開吧。」

插圖p207

「等……等等,那個比封測時期多了一層耶。我所記得的順序無法解開……」

說到這里,我才終于發現。

說是增加了一層,也不過是在最下方增加了四個能夠自由移動的小方塊,實際上無視其存在就可以了。把大方塊移動到原本是出口的位置,再把兩個追加的小方塊移到它旁邊的縫隙,那里就會變成出口。

「那個……我過去一下……」

對著笑嘻嘻的亞絲娜與無聲笑著的艾基爾這麼宣告,我便橫越大房間朝著門靠近。

注意到腳步聲的牙王與凜德立刻往這邊看過來,然後同時想說些什麼,我便迅速舉起雙手,搶先一步開口表示:

「那個,這種益智游戲除了暗記移動方法之外就沒有其他絕竅了。一開始先由我來移動,你們再好好記住,下次再遇見同類型的游戲應該就能立刻解開了。」

結果兩個人便閉上張開的嘴巴,稍微看了對方一眼後,凜德點了點頭,牙王則是驕傲地表示:

「算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讓給你吧。」

「那就失禮了……」

我靠近剛好牙王把它恢複成初期狀態的益智游戲,靠著記憶開始移動起方塊。雖然說除了暗記之外就沒有其他絕竅,但真要說的話,最短的順序就是一開始先把直向長方塊集中到左右的某一邊,然後排到最上層。幸好途中沒有碰上什麼困難就慢慢把大方塊移到下方,到達原本是出口的地方。正如我剛才的推測,光是動了幾次就讓有蓋子的追加方塊完成脫離口,然後從該處把大方塊往正下方移動之後──

「喔喔……」

在玩家們這樣的騷動聲當中,整扇大門往地面沉沒,出現了新的通路。

「很好,我們走吧!」

牙王意氣風發地往前走,其他公會成員則跟在後面。

我之所以會主動前去幫忙,除了因為亞絲娜如此吩咐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我配合通過的ALS集團開始邁開腳步,靠近最後面的胡子紳士般男性玩家。

「你好。」

偷偷向他搭話後,ALS人才招募班的班長歐柯唐就稍微瞄了我一眼才小聲回答:

「辛苦了。」

「你們才辛苦吧。那個……我就不多說廢話,直接問重點吧……」

歐柯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則是丟出准備好的問題。

「預定參加攻略這個迷宮的成員里,有沒有到前一刻才忽然不參加的人呢?」

嘴里雖然這麼問,但是我已經有幾成的把握應該會從歐柯唐口中聽到某個名字了。

就是那個口頭禪是「我知道」的喬先生,他第一層討伐完樓層魔王之後幫我取了「封弊者」這個綽號,在第二層批斗犯下強化詐欺之罪的鐵匠涅茲哈,在第三層主張我和亞絲娜想要獨占精靈戰爭任務,第四層雖然沒有找麻煩,但是到了第五層又在魔王房間里誣賴我想要成為公會旗的所有者。至今為止已經數次覺得奇怪,今天參加攻略迷宮的ALS成員里看不見他的身影又更加深了我的懷疑。

昨天晚上發動襲擊的黑兜帽二號和喬的共通點,也只有同樣為短刀使以及身高差不多。二號昨天在第五層的地下墓地里也把斗篷兜帽整個拉下來,而喬平常也裝備著遮住整張臉的皮革面具,所以雙方都沒有露出臉過。雖說尖銳的聲音也有點像,但是面具類的防具會改變音質,所以做不得准。

而且第五層牙王確實曾經對著喬說「你帶來的公會旗情報確實是正確的」。也就是說喬擁有獲得封測時期情報的管道,而管道是封測玩家摩魯特的話一切就能說得通了。不過ALS里還是有其他幾名短刀使,而且還有摩魯特的例子,所以不敢保證二號在ALS活動時不會更換主武器,如果這時候歐柯唐口中說出喬的名字,那麼原本是灰色的懷疑就相當接進黑色了。

「嗯……」

對我奇妙的問題絲毫不感到懷疑的歐柯唐,瞥了一眼視界左側的聯合部隊名單──然後立刻搖了搖頭。

「不,沒有更改預定的人。昨天開會時編組的成員全部都來參加了。」

「這樣……啊。」

雖然面不改色地點點頭,但是我內心卻感到相當失望。

昨夜的襲擊當中,摩魯特與二號應該早就計劃到自己的顏色浮標會變成橘色了。之後就算預定花一整晚進行恢複善惡值的任務把浮標恢複成綠色,二號也為了救摩魯特而失去了主武器「苦痛之短刀」。如果當時那個家伙沒有把短刀丟過來,我就會在煙幕彈爆發前的一瞬間用劍把它彈到遠處去吧。

那把武器不愧是墮落精靈的獎賞,性能的確相當高,失去它之後戰斗力將大大地降低,可能到今天早上之前都無法結束回複任務。如果二號是喬的話,就一定得擠出某個理由來臨時缺席今天的攻略──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才會提出這個問題,但是喬似乎事前就決定不參加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為了獲得應該知道的情報而繼續問:

「那個……你們大概是幾點的時候召開那場會議?」

「因為是吃完晚餐之後,大概是晚上八點半左右吧……」

這時候歐柯唐才終于露出納悶的表情並且皺起眉頭。

「為什麼要在意這種事情呢?」

「啊,因為……昨天深夜在練功區看到好像是ALS成員的人在戰斗,當時好像陷入苦戰,所以才會想問一下是不是沒有大礙……」

雖然自己都覺得是很牽強的說明,不過大致上不算是謊言。雖然絕對不能說出戰斗對手是我和亞絲娜就是了。

但是歐柯唐沒有絲毫懷疑,像是要對我道謝般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謝謝你替我們擔心,不過沒有接到公會成員遇上麻煩的通知,我想應該沒問題才對。」

「那真是太好了。」



也向他點頭,並且拼命轉動思緒。

會議是八點半的話,結束時應該超過九點了。然後摩魯特他們是在九點過後發動襲擊。如果二號和喬是同一人物,那就無法參加會議了。

雖然想知道喬是不是在會議現場,但提出這個問題實在太不自然了。說起來,就算沒有參加也只是加深疑惑,並沒有辦法獲得什麼確切的證據。

至少也得想辦法問出,至今為止絕對會參加魔王戰的喬,今天為什麼沒有參加迷宮攻略呢……正當我絞盡腦汁時。

「哦,看到下一個房間了!所有人做好戰斗准備!」

隊列前方的牙王這麼大叫,ALS成員們就各自拔出武器擺出備戰姿勢。判斷沒辦法繼續聊下去的我,向歐柯唐道謝後就退到後方。

讓DKB成員從旁邊經過的我一回到隊伍最後方就立刻朝亞絲娜靠近。

「你在和歐柯唐先生說什麼?」

「我問他有沒有成員臨時缺席今天的攻略。」

光是這麼說亞絲娜就了解我的意圖,于是把臉靠得更近。

「結果呢……?」

「很可惜,他說沒有。」

「…………這樣啊……果然沒辦法這麼簡單就抓到狐狸尾巴嗎……」

「嗯。如此一來,今天還是要確實保持警戒比較好。」

「什麼意思?」

面對眨眼的亞絲娜,我也把臉靠了過去。

「其實要交代浮標變成橘色的理由應該不會太困難。只要說不小心把NPC卷入攻擊范圍內之類的,甚至可以讓公會成員幫忙回複善惡值的任務。之所以沒那麼做,就表示已經確實考慮到昨天晚上的襲擊失敗該如何善後了。就算可以瞞過公會成員,要是讓我或者亞絲娜活著知道ALS里出現浮標橘化的成員,就能斷定那個家伙一定是PK了……如果是如此縝密的計劃,當我們認為才剛過一天應該不會發動襲擊時,他們可能會反其道而行再次下手。」

「……原來如此,確實有這種可能。那也要特別注意自己的背後,然後……」

這時亞絲娜從至近距離瞪了我一眼,同時說出意想不到的發言。

「希望你修正剛才我或者亞絲娜活著的發言。」

「啥……?」

「其中一個人被殺掉的話,另一個人不可能會逃走吧?把發言改成我和亞絲娜。」

「呃,喔……」

我當然不打算丟下亞絲娜自行逃走,但可能會發生必須以自己當盾牌來讓亞絲娜逃生的狀況……心里雖然這麼想,但說出口一定不只會被瞪而已,于是便輕輕點頭,正准備要修正發言的時候──

就從後面傳來有些低級的口哨聲……

「喂喂,好火熱啊!」

「北極的冰都要融化嘍!」

以及大叔軍團的羅巴卡與奈伊嘉的揶揄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我肩並著肩的亞絲娜立刻離開我身邊。

──剛才那種叫聲,在莉庭和席娃達的那時候,我因為已經是國中三年級才忍住沒有叫出口的耶!

這時候我內心忍不住這麼想著。

當我們好不容易突破第四個大房間──房門上的益智游戲依然是「箱中少女」,但是初期配置越來越困難,在牙王與凜德互不相讓的情況下好不容易全部克服──最後的大廳是巨大藤蔓植物型的魔王在等待著我們。雖然是從不斷長出的豆莢里發射豆子炸彈的強敵,但是艾基爾與羅巴卡的雙手斧發動了特攻,最後從根部被砍斷而倒了下去並變成碎片四散。

由于我專心負責應付豆子炸彈,所以錯過了最後一擊獎勵,不過取得LA的艾基爾表示獎品是大量的豆子。加糖之後煮來吃說不定很美味喔,說出這種貼心的安慰後,我就在迷宮出口處和攻略部隊道別了。

ALS與DKB,以及大叔軍團朝向稍微能從西方地平線上看見的下一個城市前進,我和亞絲娜則另有目的地。第六層的黑暗精靈碉堡就存在于這個西北區域。

「……事到如今也不想再抱怨艾恩葛朗特的地圖設計了……」

在沒有道路的練功區走了幾分鍾後,亞絲娜就環視周圍這麼說。

「但是跟最初的區域只隔了一座山而已,這種變化也太誇張了吧。」

「沒有異議。」

我也點頭表示同意。

史塔基翁與斯里巴司所在的東北區域大部分是類似第三層的深邃森林,但是其左鄰的西北區域卻像是能成為西部劇舞台的紅褐色荒野。大量高低起伏的地表上幾乎沒有綠地,到處可見風化的石頭與特異外型的仙人掌突起。經常吹起的強風會卷起沙塵來掩蔽視界。

艾恩葛朗特里雖然沒有餓死或者渴死,但如果是在現實世界的話,眼前的光景會讓人覺得是不帶個兩三瓶以上的水絕對無法進入的區域。我們的目的地是從這片荒野往北走四公里以上的近外圍部分。而且一路上都沒有像樣的道路,只能辛苦地繞過干凅的山谷與岩山,與頻繁出現的怪物戰斗。

這里出現的怪物是巨大的蠍子、蜈蚣、避日蛛等等女孩子完全無法接受的家伙,幸好我的搭檔亞絲娜面對這些怪物時不像幽靈系那樣害怕。當就連我也不想吃的蠍尾或者避日蛛的螯肢等素材道具開始壓迫倉庫欄的容量時,我的等級終于來到了20級大關。

「呀呼!」

在升級特效光包圍身體的瞬間,我便舉起右拳垂直跳了起來,稍早之前升上19級的亞絲娜看見後就後退了五十公分左右。

「搞……搞什麼啊,這不符合你的個性吧。」

「錯了,升上等級6和12的時候我也這麼做了。」

聽見我的回答,亞絲娜臉上這才浮現能夠接受的表情。

「噢,技能格子又增加了……這樣應該跟你說聲恭喜。」

「呀呼!」

「好啦好啦。那第五個技能你要選什麼?」

「Mamma Mia!」

不斷以興奮的口氣回答後,感覺搭檔的眼神變得更加冰冷,于是我干咳了一聲後就重新回答:

「現在選的是『單手直劍』、『體術』、『搜敵』和『隱藏』……接下來不是『飛劍』就是『奔馳』吧……」

「我推薦奔馳喔。可以縮短移動時間,單純用來奔跑也很舒服。」

「嗯,那也是我喜歡的技能……」

這麼回答之後,就想組成搭檔已經一個月了,對方應該不會介意才對,但我還是有點畏縮地提出了問題:

「……那個,亞絲娜除了『細劍』、『輕金屬裝備』、『裁縫』和『奔馳』之外,另一個選了什麼技能?」

剛升上等級19的亞絲娜應該只有四個技能格子而已,但是使用目前大概世界上只存在一個的超級稀有道具「卡雷斯.歐的水晶瓶」,實際上可以運用五個技能。但使用瓶子來切換的應該是裁縫與奔馳,剩下來的一個格子上配置了什麼技能一直是個謎。

聽見問題的亞絲娜,眨了三次眼睛後就做出迅速把視線往斜上方移動,並且噘起嘴唇這種意料之外的反應。我想著「這是怎麼回事」並繼續等待,結果就得到更加出乎意料的答案。

「嗯……你聽了會生氣所以我要保密。」

「啥……啥啊?你說生氣……是我嗎?等一下,我不會生氣啦……不論要選擇什麼技能都是個人的自由……」

「說這種話的老師最會生氣了。」

「什……什麼老師……」

──嗯,或許真的是這樣。不對,我又不是老師。

像是看准我說不出話來的空檔一般,亞絲娜嚴厲地以食指對准我來展開逆襲。

「現在不是在說我的事情吧,剛才明明談到桐人准備選擇什麼樣的技能。」

「啊,是……是啦……嗯,我想不是飛劍就是奔馳,不過暫時保留……」

「了解了。好啦,差不多該開始移動了。」

或許是很不想被問到第五個技能吧,亞絲娜沒有指責我的優柔寡斷,點了點頭後就把視線朝向北方。

我們從好一陣子之前,就一直在類似美國猶他州一般的沙底峽谷移動──說是如此,我也沒去過現地,只是在電影里看過。這邊一帶是錯綜複雜的相同地形,即使打開地圖也只知道前進方向,要到達目的地就得突破這個天然的迷宮。

只要知道正確路線,就有不理會怪物直接跑過去的方法,但就算是封弊者的我,也無法完美地記住三個月前只往返過一次的迷宮。于是便按部就班地處理從岩壁裂縫中沖出來的蠍子、蜈蚣、蒙古死亡蠕蟲般怪物,當照射到谷底的光線慢慢變強時,前方終于可以看見人工物了。

急遽變寬的山谷兩側聳立著無數石柱,細致的沙土上鋪設了如橋梁一樣的石板。石板前方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門,上部則有無數畫著熟悉彎刀與角笛圖案的旗幟在飛揚。

「…………嗚哇,好大喔……」

經過連續戰斗後總算是露出疲憊疲憊表情的亞絲娜凝視著遠方城門如此呢喃著。就等級上來說雖然仍是相當寬裕的區域,但是幾乎所有怪物都有毒性,而且持續警戒PK的襲擊也讓精神的疲勞倍增。

對于PK集團也不能一直保持被動的態度。必須思考主動清除威脅的方法才行……這麼想的我舉步踏上沙土上的橋。

「那座『嘎雷城』是黑暗精靈的碉堡當中最為巨大的。建築物本身雖然不像約費利斯城那麼豪華,但是附設了餐廳與澡堂喔。」

「咦,有澡堂嗎?」

雖然不至于發出「呀呼!」的聲音並跳起來,但亞絲娜原本剩下三成左右的元氣指針瞬時恢複到七成左右,于是就提升了步行的速度。我趕到她旁邊,猶豫了一下後就繼續追加了一些情報。

「……只不過,餐廳雖然不錯,但是感覺上澡堂好像就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嗯,那里其實是公開性空間……」

或許是無法立刻理解我所說的話吧,亞絲娜重複了一次「公開性……?」之後才整個繃起臉來。

「那是暫時性空間的相反詞吧?也就是並非我們專用的空間,其他玩家也可以進來嘍?」

「正是如此。與黑暗精靈相關的地點,就只有第九層里女王大人所在的城堡,以及那座嘎雷城是公開性空間……或許是要同時生成許多如此大的碉堡還是城堡實在太困難了吧……」

「第四層的約費利斯城也夠大了吧。哎,就算抱怨也沒用就是……總之餐廳和澡堂可能會有其他玩家進來就對了。」

感覺似乎能聽見亞絲娜的元氣指標不斷減少的聲音,我便急忙補充:

「嗯,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實際上只有進行精靈戰爭活動任務並且選擇黑暗精靈這一邊,然後進度還跟我們一樣的玩家才能通過那道門。目前這個時間點應該沒有任何其他玩家,所以你不用擔心,盡量去洗澡沒關系……不然也可以跟第三層時一樣,由我待在外面把風……」

結果亞絲娜有好一陣子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最後突然一臉認真地說:

「既然是黑暗精靈的城堡,那麼那里當然是圈外吧?」

一瞬間嚇了一跳的我,抬頭看著已經相當接近的城門。眼里雖然看不見絕對能保護玩家的HP,也就是生命值的禁止犯罪指令,但還是能感覺到包圍城堡的空氣與人類的城市不同。我把臉移回來緩緩點頭。

「嗯……應該是這樣。所以就系統上來說,摩魯特他們是可以在那里面襲擊我們。但是剛才也說過,想這麼做就必須要進行黑暗精靈這邊的任務。我不認為那些家伙有這麼多時間……至少潛伏在ALS的那個喬,不對,是短刀使絕對辦不到。」

聽見我差點說漏嘴的名字,亞絲娜只是動了一下右邊的眉毛就沒有其他反應,相對地還提出意想不到的名字。

「……如果詢問約費利斯子爵,摩魯特他們是不是幫黑暗精靈做事,你覺得他會告訴我們嗎?」

「嗯……嗯~~……」

我在下意識中停下腳步,雙手環抱胸前發出沉吟片刻,然後才搖了搖頭。

「不……約費利斯城是暫時性空間,所以每個進行任務的小隊都會遇見自己的約費利斯子爵。在『我們的約費利斯子爵』的認知里,應該沒有其他幫助黑暗精靈的人了。」

「這樣啊……──我果然無法喜歡這種結構。」

聳聳肩後,亞絲娜就仰頭看著高大的城門。

「那麼,進入城里也得保持警戒才行呢。好了,我們走吧。」

「嗯。」

互相用力點點頭後,我和搭檔就走過剩下的石橋,站到由一整塊岩石雕刻而成的城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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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訪問過的野營地或者碉堡,入口前面一定會有衛兵,但這座嘎雷城因為某種理由而幾乎沒有精靈會來到城外。相對地,這時候從城門上方的凸窗降下尖銳的聲音。

「快點離開!」

「這扇城門不會為人族而開!」

我以手勢來回應比約費利斯城時更加嚴厲的發言。高舉起戴在左手上的銀戒──約費利斯子爵贈予的「留斯拉之認證」後,凸窗里的衛兵就朝後面做出某種信號。立刻有「喀啷、喀啷」的清澈鍾聲傳遍城里,城門也開始緩緩移動。

由于必須等待將近一分鍾城門才會完全打開,因此當出現足夠讓一個人通過的縫隙時我就推著亞絲娜的背部,然後自己也跟著入內。兩個人跨越境界線的瞬間,城門就開始往反方向移動,在傳出地鳴聲的情況下再次關閉。

往前走三步後停了下來的亞絲娜發出「嗚哇啊……」的感歎聲。

嘎雷城是建築,或許應該說雕刻在直徑足有兩百公尺的正圓形窪地上。三層樓的城廓延著窪地內圈劃出弧形,不過它們並非由石頭或者木材所建造,而是把自然的岩壁雕刻成古代遺跡般的建築物。

被由東到北,再到西方畫出C字形的城廓包圍的空間是一片鋪設馬賽克地磚的廣場,可以看見黑暗精靈衛兵與傭人靜靜地往來其中。目前還沒看到其他玩家的身影。

聳立在廣場中央的是一棵巨大的闊葉樹。我們所經過的荒地和峽谷里除了茶色仙人掌之外就看不見其他植物,但是巨樹的枝椏上長滿了青綠色葉子,根部的巨大泉水在從葉縫射下來的陽光照耀下發出金色光輝。

巨樹根部開了一個龐大的樹洞,凝眼一看就能發現其深處閃爍著微弱藍光。注意到這一點的亞絲娜小聲呢喃著:

「啊……那是『靈樹』……?」

「嗯,這座城里面有靈樹喔。」

靈樹是黑暗精靈與森林精靈往來于各層時使用的傳送裝置,就類似人族也就是玩家所使用的轉移門。但是轉移門一定會位于主街區的正中央,靈樹則大多遠離精靈城堡或者碉堡,我一開始也對這種情況感到很不可思議。

由于靈樹怎麼說都是生物,所以壽命有限,大約一百年就得改朝換代一次,似乎就連精靈們也不知道新的靈樹會長在哪里。但是這個第六層的靈樹卻是少見地長壽,從嘎雷城建築起來的數百年前就完全沒有枯萎而一直活到現在……當我向亞絲娜陳述這些預備知識時。

突然間,我們左側,也就是城廓西翼的門發出巨大聲響打了開來。看向該處的亞絲娜,臉上立刻綻放閃亮的笑容。

「亞絲娜!桐人!」

邊喊著我們的名字邊沖過來的是身穿黑鋼鎧甲與淡黑色披風,左腰上掛著流麗軍刀的女性騎士。肌膚是光亮的褐色,剪齊的短發則是紫灰色。

亞絲娜往前走了幾步並且大大張開雙臂。騎士毫不猶豫就撲進她懷里,雙臂也跟著繞過劍士背部。

緊抱了五秒以上後騎士才移開身體,接著對我打開雙臂。原本只打算要握手的我雖然有些動搖,還是壓抑下害臊的心情和對方擁抱。腦袋角落閃過「因為是隔著重金屬裝備所以沒關系」這種意義不明的念頭。

騎士同樣維持了五秒鍾的擁抱狀態才打開雙臂,往後退了一步拍打我的肩膀。短短三天前才分開,卻有一股許久不見的感慨襲上心頭,我就在這樣的心境下呼叫留斯拉王國槐樹騎士團的近衛騎士,同時也是我們好友的黑暗精靈美女的姓名。

「基滋梅爾,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啊,亞絲娜、桐人。你們來得好……要徒步跨越這片干枯的土地,一定很辛苦吧。」

亞絲娜笑著回應騎士的慰勞。

插圖p225

「能和基滋梅爾見面的話,這點路途根本不算什麼。」

「能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好了,到城里洗去長途跋涉的塵埃吧……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先去跟城主打聲招呼。抱歉,我知道你們很累了……」

「不會,來這里打擾本來就該如此。」

聽見我的話後,基滋梅爾就以很不好意思的表情點點頭,說了句「我們走吧」就開始橫越廣場。

現在回想起來,在第三層的野營地、第四層的約費利斯城,以及第五層的夏亞村里都遇到過NPC黑暗精靈,他們雖然不至于對我和亞絲娜顯示敵意,但態度基本上都很冷淡。不過為了他們完成幾個任務之後或許是逐漸獲得認同了吧,跟昨天到訪的野營地一樣,在廣場上擦身而過的衛兵或者傭人們全都對我們輕輕點頭致意。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跟精英騎士基滋梅爾走在一起,不過我還是一邊回禮一邊穿越靈樹泉水的左側來到城廓正面。

碉堡的主館比兩翼高出一層樓,另外也比包圍窪地的山崖凸出五六公尺左右。雖然封測時期也曾經來過這里,但是承接與報告主要任務之後就立刻朝下一個區域前進了,所以沒有什麼印象。

但是從衛兵守衛的大門進入主廳的瞬間,我就和亞絲娜一起發出驚訝的歎息聲。

從紅褐色砂岩雕刻出來的嘎雷城,外觀的設計雖然還算講究,雖然結構完全相同,但感覺不到約費利斯城那樣的美感。不過屋內卻由黑色與象牙白為基調的磁磚完成精妙的裝飾,沒有任何遺跡的模樣。感覺封測時期的內裝應該更簡樸一些,看起來是在正式營運之前的這段期間ARGUS的程式設計師,甚至是黑暗精靈們自行努力的成果。

橫越一塵不染的大廳,爬上雙重螺旋大階梯來到三樓的城主辦公室。嘎雷城的城主,梅朗.嘎茲.嘎雷伊

翁伯爵是在精靈里相當罕見的美髯大漢,但是不像約費利斯子爵那麼有人味──這時候或許應該說精靈味──只是引用劇本里的台詞來歡迎我們,並且給我們一個主任務與三個副任務。

從城主的房間出來之後,不只有我和亞絲娜,連基滋梅爾都松了一口氣。我忍不住認真地凝視著她的側臉,結果騎士就露出有點尷尬的微笑。

「因為我是平民出身。自從接下回收秘鑰的任務之後,與諸貴族見面的機會就增加了,不過這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習慣的事情。」

「哈哈,我也是平民,所以在偉人面前會緊張。至于亞絲娜我就不清楚了。」

讓人懷疑其實是豪門千金──不過倒是動不動就出手──的細劍使,立刻輕戳了我的側腹一下並表示:

「我當然也是平民啊,剛才我也很緊張呢!」

「呵呵呵,你們感情還是這麼好──那麼,我先帶你們到房間去吧。」

基滋梅爾用左右手推著我們兩個人的背部,開始在沒有窗戶的走廊上往西邊前進。

我們被帶到城堡西翼三樓的一間客房里。一打開門就從並排在正面牆壁上的菱形格子窗看見正往地平線──不對,是艾恩葛朗特外圍開口部分下沉的火紅太陽。

「嗚哇,好棒的房間!」

亞絲娜在房間中央轉了一圈並發出興奮的聲音,基滋梅爾則是從她背後開口表示:

「比約費利斯城的客房窄了一點,你們就稍微忍耐一下吧。這已經算是嘎雷城第二好的房間了。」

「別這麼說,一點都不狹窄喔!這張沙發根本可以坐五六個人吧!」

看來似乎也是家具愛好者的亞絲娜,才剛解除武裝就立刻一屁股坐到畫出優美曲線的木框長沙發上。露出微笑的基滋梅爾也解下軍刀坐到她旁邊,我在消除愛劍與防具後則坐到與兩人相對的扶手椅子上。

在主街區史塔基翁時,DKB的凜德為了商談公會旗一事而租下天馬蹄鐵亭的總統套房,那個房間雖然也很豪華,不過這里不愧是伯爵的城堡,內裝的質感以及坐墊的彈性都比那里高出一級,不對,應該是兩級。一想到抵達這座城堡的玩家就只有我和亞絲娜,就覺得真的有點奢侈……這麼想之後,就注意到有一件應該率先確認的事情。

「那個,基滋梅爾……」

「什麼事?」

我慎選用詞遣字,對著正把准備在矮桌上的水果裝到盤子上的騎士說道:

「那個……除了我們之外,現在還有其他人族來到這座嘎雷城嗎?」

下一刻,亞絲娜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但是基滋梅爾的回答相當簡單。

「不,沒有其他人族。」

「這……這樣啊。抱歉問了這麼奇怪的問題。」

我放松肩膀的力道,捏起放在面前盤子上那種星形水果,就在這個時候。

「──但是,我曾經聽說除了你們之外,也有其他幫助我們留斯拉之民的人族劍士。這樣的話,將來應該會有機會見面吧。」

基滋梅爾繼續這麼表示,我則是以要把水果放進口中的愚蠢姿勢僵在現場。

這款死亡游戲開始到現在很快地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第三層開通後也過了兩個星期以上,就算有在精靈戰爭任務里面進行黑暗精靈方任務的其他玩家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是,萬一那要是摩魯特他們的話,嘎雷城將沒有可以阻止他們惡意的禁止犯罪指令。

摩魯特毫不猶豫就斬殺了史塔基翁的領主賽龍。這樣的話,只要有必要,他也會對這座城堡的黑暗精靈……沒錯,他會沒有一絲遲疑就攻擊基滋梅爾。單純看戰斗力的話,基滋梅爾應該能輕松贏過摩魯特他們,但是絕對不能小看PKer在暗黑面的創造性。

果然還是要盡快完成來到這座城堡的真正目的。這麼想的我對亞絲娜使了個眼色後,就把右手的水果丟進嘴里,再用那只手打開視窗。

從精靈們稱為「幻書之術」的倉庫欄中取出來的是在設計上同樣充滿惡意的雙刃短刀與兩根飛針。瞥了一眼並排在桌子上的兩種武器,基滋梅爾就瞬間繃起臉來。

「……桐人,那是……?」

「嗯……我和亞絲娜昨天晚上被同樣是人族的雙人組襲擊了。這些就是那兩個家伙掉落的武器……」

基滋梅爾的腰部立刻從沙發上抬起並且大叫:

「被襲擊了?只是一般的強盜,還是……」

「啊……我想他們是想殺掉我們……」

「…………你說什麼……!」

感覺黑暗精靈的縞瑪瑙色眼睛里燃起藍白色火焰。

她緊握住立在沙發側面的軍刀,迅速站起來大叫:

「只要我在現場,一旦遇見那樣的家伙,一定立刻將他們斬首!桐人、亞絲娜,今後別回人族的城市,一直跟著我行動吧……」

「呃,不要緊,不要緊啦。」

好不容易安撫激昂的基滋梅爾,讓她坐下來後,我就再次用右手指著桌上的凶器。

「我和亞絲娜幾乎沒有損失H……不對,是幾乎沒有受傷就把他們擊退了──不過,那群家伙很纏人,一定還會找機會襲擊我們。問題是那些家伙使用的武器……尤其是這邊的淬毒飛針。基滋梅爾,你看見之後有沒有相關的情報可以告訴我們……?」

一口氣把該說的話全部說完,我就把一支飛針滑到騎士前方。

「…………」

再次把軍刀靠在沙發上之後,基滋梅爾就用指尖把飛針高舉過頭部,然後對准從窗戶照射進來的夕陽。

「……不是鋼鐵制。應該是加工生物的刺之類的東西所制成。」

聽她這麼說的亞絲娜探出身子,以食指敲打留在桌子上面的飛針。屬性視窗浮現出來後,亞絲娜就念出里面的附加說明文給騎士聽。

「基滋梅爾,這里用人族的言語寫了這樣的內容。『墜落之精靈將軍諾爾劄挑戰邪龍修馬爾戈亞,將其滴落恐怖毒液的尖刺全部砍下』……」

「諾爾劄……修馬爾戈亞……!」

基滋梅爾再次抬起腰部,像被彈開般遠離右手的飛針。但是立刻恢複冷靜,以慎重的手勢把它放回桌上。依序看了我和亞絲娜的臉之後,就端正坐姿開始說道:

「……修馬爾戈亞是精靈傳說里面登場的惡龍。很久很久以前……精靈、人類和矮人一起生活在大地上的時候,一只喜歡惡作劇的小蛇趁著女巫大人不注意爬上黑色聖大樹,咬了一口長在枝椏前端的果實。蛇雖然獲得永遠的生命,但是卻受到吃進嘴里的東西全都變成毒的詛咒。每當吃下什麼東西蛇就會痛苦地掙紮而死,然後借由神聖果實的力量複活。數百年來不斷重複同樣的過程,曾幾何時蛇就變成了巨大且丑陋的毒龍並且襲擊村莊與城市。但是最後被人族的英雄賽魯姆打敗,逃往遙遠北方的冰雪之地……」

基滋梅爾清晰的聲音逐漸淡去後,我和亞絲娜就同時輕呼出一口氣。她抑揚頓挫相當豐富的描述聽起來實在很舒服,我只能先壓抑下想求她「再多說一點!」的心情。

「……嗯,總覺得聽起來有點可憐,那只蛇也不是故意要去咬聖大樹的果實吧……」

亞絲娜搖著頭這麼呢喃,基滋梅爾也用力點著頭。

「據說吃下聖大樹的果實可以獲得永遠的生命,喝下樹汁則可以獲得不滅的肉體,但也因此而造成許多不幸的故事。其他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一名任務是在每年柊樹之月,也就是人族所說的十二月底把禮物分贈給小孩子的聖人。他在某一年不小心得知應該送給人族一名貧窮生病少女的禮物是聖大樹果實的碎片。實在無法壓抑好奇心的他打開禮物的箱子,就看見里面裝著美到無與倫比的晶石。聖人想把那顆晶石占為己有,結果幾萬名孩子當中,就只有少女沒有得到禮物。有晶石加護的話應該可以活下來的少女沒有辦法迎接明年就殞命,聖人因為受到詛咒而發瘋,永遠徘徊在絕對不會天明的夜晚當中……」

「…………其他故事也都是這種結局嗎?」

聽見亞絲娜這麼問道,基滋梅爾就輕輕聳聳肩。

「嗯,大概都是這樣。聖大樹的恩寵是絕對不可自己強求的東西。」

「我記得墮落精靈之所以會被流放,也是因為想要采集聖大樹的樹液吧。」

我一這麼插嘴,亞絲娜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對喔,墮落精靈也被流放到北方盡頭去了。那麼,就算在那里遇見修馬爾戈亞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等等,難道說那個叫作諾爾劄將軍的精靈,是從艾恩葛朗特出現之前就活到現在……?」

一聽見這句話,基滋梅爾就以苦澀的表情默默點頭,于是我便畏畏縮縮地問道:

「那個,說起來……艾恩葛朗特大概是多少年前出現的啊?」

「……嗯,關于這一點,我們近衛騎士也不是很清楚。約費利斯閣下也曾經說過,繼承大地切斷與六把秘鑰所有傳說的就只有女王陛下一個人。關于這座浮游城誕生的時代,我們也只聽過是在遙遠的古代。」

騎士說到這里就暫時閉上嘴巴,靜

靜觸碰著披風的環扣。

「……不過我聽說女王陛下與森林精靈之王都是相當長壽的存在。這樣的話,率領墮落精靈的那個男人,或許也活過相當久遠的一段時間吧……但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懼怕他。」

雖是相當可靠的發言,但我還是不想遇見基滋梅爾必須跟諾爾劄將軍戰斗的發展。雖然完全不懷疑騎士的實力,但是光是回想起從近處看見諾爾劄的時候,我的呼吸就變得有些急促。就算把至今為止打倒的五只樓層魔王加進去,那家伙依然是最恐怖的對手。

雖然應該不是感受到我的膽怯,但是基滋梅爾的黑色眼睛卻一直凝視著我,然後才再次把手朝著桌子伸去。這次拿起來的是二號所掉落的黑色武器──「苦痛之短刀」。

和拿著飛針時不同,基滋梅爾只是翻看了一次短刀就立刻如此斷言。

「不會錯了。這是墮落精靈使用的武器。」

「光看就知道嗎?」

面對瞪大眼睛的亞絲娜,騎士指著單薄刀身的底部說:

「你看,這里刻有淡淡的紋章吧。」

「咦!」

我也跟著發出聲音。在斯里巴司的旅館調查時竟然粗心到沒有發現,心里這麼想並探出身子往刀身看去,就發現在夕陽照耀之下,刀柄上面一點的地方浮現出極為纖細的橘色刻紋。圖樣是……兩條曲折的線重疊在一起形成三個菱形,不過完全不清楚代表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

聽見亞絲娜的呢喃,基滋梅爾便回答:

「據說是表示冰與雷。」

「哦……」

兩名人族同時發出聲音。

黑暗精靈的紋章是彎刀與角笛,森林精靈是盾牌與直劍,然後墮落精靈是冰與雷。如果是其他游戲的話,墮落精靈應該會擅長冰魔法與雷魔法吧,但很可惜的是──不對,應該說幸好SAO里頭不存在魔法。

把短劍放回桌上,基滋梅爾就把纖細的雙臂環抱在胸前。

「這些確實是墮落精靈的武器。在第三層和第五層戰斗過的墮落精靈,所持的劍上面也刻有同樣的紋章。但是……我看到的紋章不只有刻出線條,上面應該還鑄入了銀。」

「嗯……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這樣……」

雖然亞絲娜也點了點頭,不過老實說我真的無法記得那麼清楚。但是不認為身為AI的基滋梅爾會看錯,所以就繼續開口表示:

「也就是說……這把短劍比不上之前戰斗過的墮落精靈們所持的武器嘍?」

「應該是吧,但也不能如此肯定。這恐怕是可以給予異種族協力者的武器……所以襲擊你們的人族惡徒並非殺了墮落精靈來奪取這把短刀,他們應該是接受贈予者。」

「…………」

我和亞絲娜今天早上閱讀苦痛之短刀的說明文時,已經討論過這種可能性。但是現在因為基滋梅爾的發言,讓我感覺曖昧的推測已經極為接近事實。

摩魯特和二號與墮落精靈並非敵對關系,他們應該是發現協助墮落精靈的路線了。這樣的話,應該判斷他們或許可以繼續獲得危險至極的毒飛針。想和那些家伙繼續戰斗的話,就必須盡早發現對付等級2麻痹毒的辦法。

認為應該提出第二個主題的我吸了一口氣。但是在我開口之前。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剛才也說過,只要待在我身邊,就絕不會讓那些賊人靠近你們。」

基滋梅爾堅定地這麼表示,然後輕拍一下身邊亞絲娜的左膝蓋後就站起來。

「啊,基……基滋梅爾,我還有話……」

我急忙這麼搭話,但騎士沒有坐回沙發上,反而催促我們也站起來。

「其他等洗去旅途的塵埃後再聊。你們兩個在來到這座碉堡前,應該蒙上許多沙塵吧。」

聽見她這麼說的瞬間,亞絲娜的雙眼就變成愛心,不對,應該是變成溫泉的符號了。如此一來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她。

急忙把桌上的武器丟進倉庫欄後,我們兩個人就從後面追上去。

封測時代來到這座嘎雷城時,我曾經在建築物里逛過一圈。那時候當然沒有入浴,不過還記得澡堂的位置。

但是基滋梅爾沒有走向我記憶中的東翼二樓,而是開始走下西翼中央的樓梯。覺得奇怪的我還是跟了上去,結果經過一樓之後還是繼續往下。難道不是要去澡堂嗎,說起來封測時代根本就沒有地下層……我雖然露出狐疑的表情,但是騎士的腳步沒有一絲迷惘。

階梯在地下一樓結束,變成了鋪設地磚的走廊。在不可思議顏色的油燈照耀下往前走,就感覺冰涼的空氣慢慢變暖和。

最後前方右側的牆壁上出現一扇大門。雖然沒有寫著「湯」的暖簾,但是從打開的門里流出白色水蒸氣,所以絕對是澡堂不會錯。在現實世界里,要是讓地下層籠罩在水蒸氣當中就會到處發黴,到時候處理起來會很辛苦,但是虛擬世界里不存在微生物和病毒──應該啦。

基滋梅爾與亞絲娜鑽過門口後,我便停下來對著里面搭話:

「那我在這里等。」

結果迅速回頭的騎士就像感到很遺憾般對我招手。

「桐人,你在說什麼啊,你也來一起洗啊。」

「沒有啦……也不好意思又像約費利斯城那樣要兩位穿上泳裝……而且,萬一剛才提到的賊人來襲就不得了了……」

結果亞絲娜就因為被夾在只有自己入浴的愧疚,以及不穿泳衣泡澡的欲求之間而露出相當微妙的表情,但基滋梅爾倒是毫不猶豫就堅定地表示:

「不用擔心賊人的襲擊。這座碉堡只能夠從南邊的城門進入,而那扇門打開時就會傳出城里任何地方都能聽見的鍾聲。然後也不用擔心另一件事情。」

「咦……?」

「來,你看仔細一點。」

騎士抓住我的左手,把我拖到門里面去。

該處是裝飾著大量觀葉植物的休憩所般房間,左右牆邊擺設了藤椅與桌子,桌上還准備了水壺與玻璃杯。可能是時間還早吧,里面看不見其他黑暗精靈的身影。然後深處的牆壁上有兩扇似乎是通往澡堂的藤門。左邊的門上浮現○符號,右邊門上則浮現□符號。

「這座碉堡的澡堂很寬敞,所以男女的入口不同。因此桐人和亞絲娜在這里都不用換上泳裝喔。」

「原……原來如此……」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我也不是討厭洗澡,當然很高興能夠享受寬敞的澡堂。

「那麼等會兒見了。」

露出微笑的基滋梅爾和默默揮了揮手的亞絲娜消失在浮現○符號的門後面,我也推開□符號的門然後往前進。結果里面果然是我所想的脫衣處,除了裝衣服的藤籃之外還准備了掛鎧甲的地方,這一點確實很像是奇幻世界。但是我能夠使用幻書之術,所以就以裝備解除按鍵把衣物收進倉庫欄。再次確認周圍沒有人影之後才消除最後一件衣物。

以拿來取代衣物的白毛巾鞏固最低限度的防禦後穿越深處的房門。鋪設地磚的通道立刻往左轉,其前方是──

「哦……」

一片令人忍不住發出這種聲音的幻想般光景。

半徑應該有十公尺的巨大巨圓頂型空間。緩緩彎曲的牆壁與天花板是看得出鑿痕的岩盤,但這樣反而醞釀出天然溫泉的味道。牆壁上也等間隔設置了壁龕,里面油燈的火焰正溫柔地搖晃著。

圓頂空間底部盈滿乳白色混濁熱水,從天花板正中央往下垂的粗大藤蔓狀物體一直延伸到熱水處。這個圓頂空間應該位于地上廣場的正下方,那根藤蔓就是靈樹的根了。

把毛巾收回倉庫欄,從階梯狀的邊緣把腳伸進熱水里後,溫熱感就緩緩傳遞到頭頂,讓我再度發出「呼咿~……」的聲音。由于水還太淺,沒辦法把整個身體浸到水里,于是我就撥開漫延著水蒸氣的水面朝著中央前進。

水深在根部附近終于抵達腰部,就在我准備要整個人泡進去的那個時候。

飄蕩在前方的雪白塊狀水蒸氣就緩緩分向左右,在令人大吃一驚的近距離下出現一道新的人影。由于是在水深及腰的熱水當中所以無法立刻飛退,我只能把雙眼瞪大到極限。

雖然我是和什麼規律啦、自我抑制或者自我規范扯不上關系的人,但是我還是對自己訂下了幾個准則。

其中之一就是盡量不去想「那時候如果這麼做或者必須這麼做」。雖然為了不重蹈覆轍而分析原因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像「早知道就不那麼說」、「如果能想到那個點子就好了」、「應該早點寫功課」這樣持續後悔且悶悶不樂只是浪費時間與精神上的資源。

雖然擁有這樣的准則,但是只有在這個零點幾秒的瞬間,我忍不住羅列出數量龐大且沒能做出選擇的選項。

只要滿足于澡堂的角落。只要注意到大浴場是圓頂狀的理由。再多想一下基滋梅爾「男女的入口不同」發言是什麼意思。或者至少──

至少這個時候立刻閉上眼睛並往後轉,主張「什麼都沒看到──!」的話,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發展了吧。

但是實際

上我只是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凝視了站在短短七十公分前方的女性那裝備完全解除狀態的虛擬角色三秒鍾左右。視線在自動瞄准狀態下移動,從最初映入眼簾的鎖骨附近下降到浸在白色熱水里的腰骨附近,然後再次上升,最後終于看向對方的臉。

現在這座嘎雷城,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另外一名玩家。因此跟我一樣瞪大雙眼的當然就是暫定搭檔經曆一個月的細劍使亞絲娜大小姐了。

──這樣啊……雖然曆經各種辛勞,不過一個月就打倒五只樓層魔王了呢。照這樣下去,一月中或許可以到達第十層吧。

當我進行這種逃避的思考時,眼前亞絲娜的臉就從脖子到下巴,然後再到鼻子這樣的順序染上漂亮的火紅色。當這樣的顏色到達她挽起的劉海發際的瞬間……

「嗯咕嗚!」

亞絲娜就隨著壓抑的低吼聲一邊飛濺水花一邊高高舉起右手。往上看著緊緊握住的拳頭,我便想著「嗯,這時候也只能乖乖地挨揍了」……

──等一下等一下。

怎麼能乖乖挨揍。因為這座城堡是在禁止犯罪指令保護的圈外。等級19的亞絲娜要是全力毆打零防具的我,我的HP一定會因此減少,而她的顏色浮標就會變成犯罪者的橘色。平常在圈內吐槽時她都很靈巧地調整了力道,但現在怎麼看都是處于解除封印狀態。

「等……等一下!」

我雖然立刻這麼大叫,但是化為憤怒鬼神的亞絲娜已經聽不進人話了。

「嗯嗯嗯嗯咕嗚嗚──!」

在拳頭即將隨著咆哮聲揮出之前,我就實行了讓搭檔免于橘化的唯一選項。

不往後退而是往前倒,同時以雙臂抱住亞絲娜的身體。直接倒到熱水里面。「嘩啦」一聲濺起高大的水柱,不對,應該說是熱水柱後,我們就泡在深九十公分左右的白濁熱水里。

我拼命壓住即使在水中還是發出高周波悲鳴並且准備發飆的亞絲娜,雖然想大叫「浮標會變成橘色喔!」,但是嘴里只能發出「波呸嗯嗶嗶啪啪嗚嘎波嘎波咕波」的怪聲,連自己都聽不懂到底在說些什麼。

雙方的HP條上當然都亮起溺水圖示,而且兩個人都在咕嘟咕嘟說著話的狀態之下,HP很快就會開始減少了吧。由于當然不能因為這種丟臉的理由而死,我就在抱著亞絲娜的情況下努力讓兩個人的頭部浮出水面。認為這是最後的機會而准備再次大叫「會變成橘色……」的瞬間──


猛烈的冷水就像瀑布般從頭上淋下,算是真的從頭潑了我和亞絲娜一盆冷水。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能在緊貼狀態下僵住不動,結果晚了一些進入浴室──大概是脫鎧甲花了一點時間──的基滋梅爾,就看著在熱水里擁抱的我們說:

「哎呀哎呀,感情很好嘛。」

黑暗精靈當然也是在全無裝備狀態,但是我已經沒有多余的氣力去想這件事情了。

之後聽說的是,嘎雷城的靈樹會不斷從根部吸取地下的溫泉水,把水分傳遞到所有枝葉上之後經常會像下雨般滴下水來,所以根部才會出現泉水。然後冰冷的泉水再一點一點滲透進岩盤,數十分鍾會形成一次瀑布注入地下溫泉當中。

雖然是令人懷疑其可能性的構造,但不論如何這次就是這樣的構造把我們從橘化危機中解救出來。一時升等為鬼神的亞絲娜,在想起這里是圈外的同時似乎就理解我采取行動的理由,變換了五六次表情之後就說了句「剛才是我不好」並且恢複成人類。

于是我就先把肩膀以下的部分浸在熱水里,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溫泉水幾乎是不透明,所以距離一公尺半左右就完全看不見對方的身體了,但我也沒有就這樣繼續享受溫泉之樂的精神力。裝備上亞絲娜在第四層幫我制作的泳褲或許多少會有點不一樣,但是露出呆滯表情把脖子底部都泡在溫泉里的亞絲娜不知道為什麼不那麼做,所以我也猶豫起到底該不該打開視窗。

果然還是直接慢慢脫離才是最佳選擇嗎……當如此判斷的我准備開始在熱水當中橫向移動時,在亞絲娜對面泡湯的基滋梅爾就開口說:

「對了,關于剛才的飛針……我也不是沒有想到要如何對應從上面滲出的毒液喔。」

「咦……」

由于那正是我想問基滋梅爾的事情,剛往後十公分的身體就忍不住往她那邊靠近。結果途中亞絲娜就半眯起眼睛來看著我,我只能放棄繼續接近並等待基滋梅爾繼續說下去。

「如果那種飛針真的是修馬爾戈亞的刺,那麼人族的勇者賽魯姆與龍戰斗的故事應該可以作為參考。我記得賽魯姆是得到精靈賢者的幫助,制作了防止邪龍毒素的道具……」

「喔,喔喔……那個道具要如何制作呢?」

我忍不住探出身子,不過這次亞絲娜也看往基滋梅爾的方向,所以沒有被瞪。

「那名賢者是黑暗精靈?還是森林精靈?」

面對我接二連三的問題,騎士輕輕聳了聳肩。

「那是我小時候從祖母那里聽來的故事……抱歉,我不記得詳細的內容了。但是,黑暗精靈的神話傳述者應該會記得修馬爾戈亞故事的詳細內容。」

「傳……傳述者?要到哪里才能遇見這個人呢?」

「拜托是在已經開通的樓層,而且距離主街區不要太遠的地方!」,結果這個祈禱的實現度簡直超乎我的想象。

「就在這座城里。由于年紀相當大了,所以一整天里有一半時間在睡覺,不過中午時到圖書室去的話就能見到本人了。」

「喔喔!」

原本想接下去說「Lucky!」,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雖然尚未確定可以制作出解毒藥,但是光有這種可能性就很謝天謝地了。

另一方面,亞絲娜似乎對其他事情有興趣,只見她晃動著水面把身體重新轉向基滋梅爾。

「我到目前為止都還沒遇過年邁的精靈……那位傳述者外表看起來年輕嗎?」

「因為長老們很少到城市外面。關于外表嘛……我很難有所評論。」

「說……說得也是喔。很期待能夠見到面。」

「那就好──好了,我差不多要起來了,你們呢?」

騎士一問之下,我們就忍不住面面相覷,兩個人同時回答「我也要起來了」「我也要出去了」。保持蹲姿轉過身子,在水中行走到男性脫衣處──完全搞不懂共用澡堂只有脫衣處分開的意義為何──才想到還有一件事情沒問,于是再次轉過身體。

「對了,基滋梅爾──」

下一刻,起身騎士的上半身以及想用雙手擋住其上半身的亞絲娜就沖入眼簾,于是我便急忙移開視線。

「嗯,什麼事啊,桐人?」

「那個……到……到休憩所再問吧!那等一下見!」

為了在新的攻擊飛過來前撤退,我就以蛙式游向樓梯。

SAO里不論頭發和身體再怎麼濕,只要從水里上來就能立刻變干,所以我就踩著濕濡的腳步經過陰暗的通道回到脫衣處,只裝備上內衣褲、黑色上衣與褲子就來到休憩所。由于女孩子們還沒抵達,也沒有其他使用者,我便用有些難看的姿勢坐到牆邊的藤椅上,然後深深呼出一口氣。

我本身絕對不討厭洗澡,但是和亞絲娜組成搭檔之後已經不只一次因為這件事情而遇到麻煩了。在第四層的約費利斯城里被迫穿上小熊圖案的泳褲,然後頭還被按到水里,還有幫忙在第三層的黑暗精靈野營地洗澡的亞絲娜守門,然後基滋梅爾還闖入,第二層沒發生什麼事,第一層的話……

「……不對,說起來洗澡根本是組隊的契機……」

輕聲呢喃完,就把茶壺內的冰水倒進准備在矮桌上的玻璃杯內然後一口氣喝干。

回想起來,剛遇見的時候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把小紅帽拿下來的亞絲娜,感覺就是因為她來到我在第一層托爾巴納租借的房間,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才會縮短一些。然後那個時候亞絲娜就是來借浴室。

很不巧的是,她在洗澡時情報販子亞魯戈剛好來訪,發生為了變更裝備而進入浴室與亞絲娜碰個正著的事故,不過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租借附設豪華浴室的房間,我們可能就不會像這樣組成搭檔了吧。

所以不論發生多少次麻煩,都不能憎恨艾恩葛朗特的浴室……不過下次一定要好好確認男浴池和女浴池到底有沒有分開才行。

當我下了這個新的決心時,畫有○符號的擺門就被推開,亞絲娜與基滋梅爾回到休憩所。細劍使身穿首次看到的黃色束腰外衣,騎士則是穿著光亮的紫色睡袍,到了這個時候我才因為回想起在溫泉發生的重大事故,然後兩個人的衣物又比平時單薄許多而反射性移開視線。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亞絲娜關于慘劇的記憶似乎已經被在艾恩葛朗特首次遇見天然溫泉的感動覆蓋過去,用力坐到我旁邊的藤椅上後就以滿足的表情自言自語著:

「呼~……真是太舒服了~……」

一口氣喝光我迅速遞出去的冷水,再次「呼咿」一聲呼出一口氣。

坐在左邊椅子上的基滋梅爾也以優美的動作疊起修長的

腳,然後開口表示:

「這座城里的澡堂確實很棒。很可惜的是在第六層的任務結束後就必須移動。」

「這樣啊,基滋梅爾也很辛苦呢……至今為止收集到的,嗯……翡翠、琉璃以及琥珀秘鑰都放在安全的地方吧?」

「那是當然。就在主館四樓的寶物庫里。」

「寶……寶物庫嗎……」

──真想去看看,但進去一定會挨罵吧。

相對于浮現這種想法的我,亞絲娜則是說出極其現實的掛念。

「基滋梅爾啊……森林精靈不會又像第四層時那樣,為了搶奪秘鑰而攻過來吧?」

聽她這麼一問就覺得的確是這樣。雖然被厚實岩壁與巨大城門保護著,但是跟四方環繞著湖水的約費利斯城比起來,這座嘎雷城還是比較容易攻略一些吧。實在不認為如此固執地想要奪取秘鑰的森林精靈們,會因為一次的失敗就放棄。

當我們在這里閑聊的時候,敵兵說不定已經悄悄地摸到城門外了。當我浮現這種恐怖的念頭時,腰部也跟著從椅子上抬起來──但是……

「……不用擔心這種事情。」

由于基滋梅爾如此堅定地表示,我和亞絲娜就認真地凝視著她的側臉。

看見她略帶陰郁的表情,我便了解她如此斷言的根據。

「啊,原來如此……這座城的外面,精靈們……」

「沒錯。包圍城堡的荒地實在太過干枯了……不論是黑暗精靈還是森林精靈,都無法在外面長時間活動。雖然城牆內受到靈樹的恩寵保護,但只要這棵樹死亡,我們也只能放棄這座城堡了。」

封測時期來到這座嘎雷城時,我也從給我任務的黑暗精靈──不是基滋梅爾也不是嘎雷伊翁伯爵,是沒有專有名稱的司令官──那里聽到同樣的內容。當時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現在卻浮現新的疑問。

「但是,這樣的話,基滋梅爾要如何去拿這一層的秘鑰呢?雖然可以用靈樹傳……不對,是轉移到第五層和第七層,但秘鑰是在距離城堡相當遙遠的地方吧?」

「正是如此。」

雖然還是能從她點頭的側臉里感覺到一絲的憂郁,但基滋梅爾轉向這邊時,臉上已經浮現平常那種從容不迫的笑容。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座城里准備了危急時到城堡外面的裝備。只要使用那個,應該就能越過荒地。」

一聽到她這麼說的瞬間,我和伙伴就不由得面面相覷。

經過無言的溝通後,亞絲娜就開口說:

「基滋梅爾,這層的秘鑰就由我和桐人去回收吧。跟基滋梅爾比起來我們雖然算不了什麼,但是怎麼說也變強了不少喲。」

「這倒是無庸置疑……」

一瞬間含糊其辭後,騎士就毅然搖了搖頭。

「──不行,我不能如此倚賴你們。因為與森林精靈和墮落精靈的斗爭是我們黑暗精靈的問題……而且你們想想看。如果不是桐人和亞絲娜在第三層的迷霧森林助我一臂之力,我可能已經被森林精靈的騎士殺害,最多也只能和他同歸于盡吧。這樣的我還可以自己留在安全的城里,然後將危險的任務都推給你們兩個去處理嗎?」

當然可以了!

雖然很想這麼回答,但是高傲的騎士臉上的表情卻不允許我這麼做。我揮手阻止還想說些什麼的亞絲娜,然後點頭說道:

「我們知道了……那麼,明天我們就一起去取回秘鑰吧。但是千萬不要勉強。只要一覺得不舒服就要告訴我們,說好嘍。」

說到這里就伸出左手的小指,基滋梅爾像是感到不可思議般眨了眨眼睛。

「手指怎麼樣了嗎?」

「啊,嗯……這是人族的咒語,做出某種約定時要像這樣纏住小指。」

「哦……是這樣嗎?」

確實地勾住基滋梅爾伸過來的右手小指然後上下揮動。下一刻,亞絲娜也叫著「我也要!」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移動到基滋梅爾前面來伸出右手。

以左手和和亞絲娜打勾勾的基滋梅爾像是覺得有點癢般笑了起來。

「雖然是奇怪的咒語,但會覺得很開心。我跟你們約好不會勉強自己,你們兩個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那是當然!」」

我和亞絲娜同時這麼回答,騎士就愉快地笑了起來。

繼地下浴場之後,我們被帶到主館二樓的大餐廳里面。

現在似乎是晚餐時間,這里可以看到許多精靈的身影。而且上方的小舞台上有兩名穿著華麗服裝的男精靈在演奏琵琶與橫笛,甚至有士兵配合著樂聲壓低聲音唱著歌。

提供的料理跟約費爾城的豪華套餐相比雖然簡單了一些,但是這樣反而比較合我的口味,甚至還多吃了一碗根菜與帶骨肉類一起燉煮的料理。

決定隔天早上的集合時間後,就和基滋梅爾在西翼三樓的走廊上道別──說是如此,其實騎士的房間也在隔壁而已──回到分配給我們的房間。兩人同時呼出長長的一口氣,然後不知不覺地面面相覷。

雖然心想是不是應該對地下浴場的無禮事件道歉,但是從亞絲娜臉上感覺到「別再多話了!」的意思,于是我便閉上嘴巴。打開視窗後發現時間是八點半,如果還有精神的話,這是可以出去「夜戰」的時間,但今天因為攻略迷宮與跨越荒野而有些疲憊,所以兩個人都同意早點就寢。

但是──

我和亞絲娜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天最大的危機正在逼進。

分配給我們的客房是客廳鄰接著寢室的套房。但是和昨天住的房間不同,只有一扇通往寢室的門。

再次面面相覷後,我便橫越客廳打開那扇門。寢室的裝潢也相當豪華,但是只有一張加大雙人床放在正中央。

昨天晚上我睡覺的地方不是床鋪而是沙發,所以今天也這麼做就好了,但那怎麼說也是亞絲娜熟睡之後才能辦到的事情。從搭檔討厭被人特別對待的性格來看,恐怕──

「那個……我睡沙發就可以了……」

「這樣沒辦法睡得好吧。」

雖然想反駁「沒這回事喔」,但實際上真的是這樣,然後亞絲娜也清楚這種情形。

SAO里面的玩家睡著時,躺在現實世界某處的真實肉體也會進入睡眠狀態,這段期間NERvGear也會確實地持續產生虛擬的身體感覺。睡在高級床鋪上時背部會感覺輕柔,在地面上野營的話會有砂石的突起感。當然後者的睡眠會比較淺,有不少時候都無法熟睡就醒過來了。

客廳的沙發尺寸夠大,坐墊也很厚,可惜的是座面分割成山型,所以不適合躺下來睡。在第一層獨自打怪時全都是野營──不過還是用了毛毯──所以不至于睡不著,但亞絲娜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哎呀,我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能睡著。亞絲娜你不用在意,到床上去……」

「我是你攻略的搭檔吧。」

亞絲娜突然打斷我說的話開口這麼表示。我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嗯……嗯。」

「這樣的話,把負擔全部推到其中一個人身上應該是錯誤的行為吧。」

由于那是完全無法反駁的道理,我只能再次點頭。

「……嗯……嗯。」

「那就只能這麼做了。」

她拉著我上衣右邊的袖子來踏入寢室,只拉起一半大床鋪上面的棉被。然後用食指在雪白且沒有一絲皺折的床單正中央畫出一條長五十公分的直線。

「這里是國境線喔。」

繼在第三層的黑暗精靈野營地里,住在基滋梅爾的帳篷之後再次出現這個單字,讓我終于忍不住噗哧一笑。由于搭檔立刻瞪了我一下,我只能急忙點頭說:

「知……知道了,了解,understood。」

聽見回答之後,亞絲娜就繃起臉來點點頭,然後把棉被放回去。

關于床鋪的溝通雖然找出了妥協點,但是情況和野營地時有些,不對,應該說有很大的不同。在營帳,也就是帳篷里面一起躺著睡的話,戶外感可以消除各種問題,但是在正式的建築物、寢室以及床鋪上的話,幾乎所有借口都會失去效力,床單上畫出來的國境線就跟喀什米爾地區的國境線一樣沒有約束力。

只不過,明明不擅長面對突發事象,但是這種狀況下卻能發揮驚人膽量的細劍使……

「……那我睡在這邊。」

說完就移動到窗戶的另一邊,然後鑽到棉被底下。在背對我的情況下叫出視窗,迅速地進行操縱。之所以聽見棉被里傳出「咻汪」的聲音,應該是她把居家服換成睡衣的關系吧。

搭檔直接蠕動著鑽進棉被里,立刻就只能看見頭頂的部分了。看來是采取迅速睡著作戰,我也認為這是正確的方式,于是就觸碰牆壁關上寢室與客廳的照明。

寢室西側的牆上也有窗戶,朦朧月光就透過蕾絲窗簾照射進來。今天早上雖然是陰天,但是中午過後就放晴了,希望明天也能是好天氣……我想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並從亞絲娜的對面鑽入床鋪。

由于床鋪的寬度大約有一百八十

公分,只要極力遠離國境躺在左端的話,至少物理上就不會意識到搭檔的存在。雖不清楚是什麼材質,但床墊具備適中的軟度與彈性,棉被也像羽絨被一樣又輕又暖。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亞絲娜說得沒錯,客廳的沙發與手邊只有超極耐用是優點的野營用毛毯根本比不上這樣的環境。

頭陷入巨大枕頭當中並閉上眼睛後,即使在這種狀況下還是能感覺到睡眠的妖精悄悄靠近。很好快睡吧快睡吧,然後明天晚上要請基滋梅爾多准備一間房間…………

「桐人,你還醒著嗎?」

「…………嗯。」

由于妖精急忙逃走了,我只能乖乖回答搭檔。如果她只是說句「我問問看而已」的話,我該怎麼反應才好呢……雖然一瞬間浮現這樣的苦惱,但是國境線對面卻傳來意想不到的單字。

「那個,不是有『性騷擾防范規則』嗎?就是在第四層羅摩羅先生的工廠里,你要叫醒我時出現的那個。」

「的……的確是有。」

危險的話題讓我的睡意全消,一邊想著這個話題究竟要朝哪邊發展一邊這麼回答。

「我剛剛突然想到……剛才在澡堂里面,你不是把我推倒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防止你橘化。」

「但還是推倒了吧。」

「…………是的。」

「那個時候,性騷擾防范規則為什麼沒有發動?」

────為什麼呢?

沒辦法立刻回答的我拼命轉動思緒。

「呃……因為一起組隊所以沒有出現……?不對,第四層的時候也是同隊……是根據接觸的時間……應該也不對,第四層時應該沒有接觸那麼長的時間……」

「應該也不是從接觸的方式來判斷吧。叫我起來的時候只是碰肩膀就出現了,剛才是裸體把我推倒也沒有出現。」

「請不要用這種說法……」

如此懇求著的我繼續思考。

光是碰肩膀就發動的規則,在零裝備狀態下緊靠在一起也沒有發動確實沒有道理。除了小隊狀態和接觸時間之外,還有什麼和工廠與地下溫泉不同的條件嗎?

「嗯~嗯嗯嗯嗯~~…………」

我一邊趕走找到空檔就想偷鑽進腦袋里的睡眠妖精,一邊繼續思考著。但是軟綿綿的床可以說極度輕柔,要是再這麼舒服的話我整個人就要輕飄飄…………

「…………啊。」

當我快滾落睡眠深淵的瞬間,這樣的情況剛好給了我提示,于是就輕叫了一聲。

「那個時候……亞絲娜在睡覺吧。」

看來搭檔也已經昏昏沉沉,遲了一會兒後才有所回應。

「……咦咦?因為我在睡覺規則才發動的嗎?意思是醒著的時候就不會發動……?」

「……沒有,也不是這樣……但是,我也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嗯…………」

再次持續了數秒鍾的沉默,暫定搭檔再度說出意想不到的發言。

「小指……」

「啥?」

「右手的小指借給我。」

在棉被里蠕動著小指的我,想起無形境界線的事情。

「但是這樣就越界了。」

「一根手指的話沒有關系。來,快一點。」

「好的……」

畏畏縮縮地動著右手,從床鋪中央線附近伸出小指。

一陣子後,似乎是亞絲娜左手小指的物體就觸碰我的手指然後緊緊夾住。我的手指也反射性纏了上去。

「嗯……這是什麼意思?」

「安靜一下。」

「…………」

插圖p259

「……果然沒有出現防范規則的視窗。那在這種狀態下睡著,醒過來的時候出現視窗的話,你的假說就有一定程度是正確的吧。」

「…………原來如此……」

覺得這個理由算是可以接受的我,隨即放松身體的力道。亞絲娜也稍微放松小指,出聲呢喃著:

「那麼,晚安了……」

「如果出現視窗,也不要因為睡傻了而按下按鍵啊。」

「知道……了啦……」

「晚安。」

之後棉被之國就完全壟罩在寂靜之下,只聽見國境線的另一邊傳來細微的鼻息。

我也再次閉上眼睛,但是互碰的小指傳遞過來的微溫,一直不允許我的意識變蒙眬。

性騷擾防范規則的構造確實讓人在意,但我和亞絲娜在這一層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史塔基翁的詛咒」任務仍處于中斷狀態,而且也得進行樓層攻略,另外公會旗也還沒決定該怎麼處置,明天開始就得和基滋梅爾一起挑戰「瑪瑙秘鑰」回收任務。然後最重大的問題是PK們的存在。

就算想探索他們特異的思考也沒有意義。至今為止明明已經數次如此告訴自己了,但就是會忍不住去想。

摩魯特、短刀使以及黑斗篷男為什麼要讓DKB和ALS發生紛爭呢?這樣的行為明明會讓死亡游戲的攻略……也就是從電子監獄解放出來的行動受到阻礙。

不論他們的動機為何,光是為此而想要殺害亞絲娜這一點就讓我饒不了他們。我絕對不會再讓那些家伙凶惡的刀刃接近亞絲娜了。

一瞬間被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強烈沖動襲擊。

不只纏住小指,想緊握住搭檔的手,把她拉過來用雙臂緊緊抱住。想借由這麼做來傳遞自己絕對會保護她的意志。

但是我不可能這麼做。我和亞絲娜的搭檔關系恐怕不會永遠持續下去,而且也不能夠這麼做。在她成為率領攻略集團,以領袖身份給予所有玩家希望的存在之前,我會持續把封測玩家能夠傳授的知識全都教給她。這就是我的任務。

全身的力量慢慢消失,我呼出一口氣,確認交纏的小指帶來的觸感。

……晚安。

再次在心中這麼呢喃,我終于把意識交給降臨的睡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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