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成都風云(六)

第二天早上起來,吳征就送來了一份昨天接收情況的報告。

坐在辦公桌前,翻著吳征的報告,劉一民就感到奇怪,這成都應該是很難見到這麼好的陽光的,不知道為什麼,從紅軍5日占領成都開始,連著幾天都是陽光燦爛,今天早上太陽一大早就照進了屋子里,把冬天的寒意驅走了不少。看來老天爺都在啟示,飽經軍閥戰亂之苦的四川老百姓該翻身了。

從吳征的報告上看,這些四川軍閥橫征暴斂的手段令人發指,劉湘、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以及那些小軍閥們都是弄錢的高手,把各自防地的田賦稅最少也往後多征了四、五十年,有一個家伙竟然把田賦稅征到了2070年。

放下報告,劉一民站起來,背著手在房間里踱步,想心事。

穿越前,劉一民既然精研軍史,自然對蔣介石的國軍和地方軍閥的曆史也多有涉獵,想起曆史上抗戰時川軍慷慨赴難,前赴後繼,浴血奮戰,就覺得消滅這樣一支部隊,心理負擔很重。因此,入川以來,都以奇襲俘虜為主,基本沒有對川軍痛下殺手。占領成都後,考慮到可能與川軍談判,也沒有對成都川軍各路將領的宅邸和家人、財產采取措施。

原來還想著曆史上的劉湘不抽大煙、不賭博、不嫖娼、不玩女人,又是川軍出川抗日的領袖,是一個值得人尊敬的對四川和抗戰有貢獻的人物。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最後又都起義有功。感覺除了楊森,其他幾個四川軍閥巨頭還都有可取之處。畢竟人都是複雜的,都要生存,都要維護自己的利益。雖然孔老夫子早就說過,亂世大富是可恥,治世貧困是無能。但想想民國時期社會如此黑暗,這些軍閥要生存發展,維護軍隊開支,自然要掠奪,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能做到外敵侵略面前共禦外侮就不錯了。再說,國運如此,也不全是這些軍閥個人的責任,沒有劉湘、劉文輝,必然會有張湘、楊文輝的。

現在看來,事情很複雜,至少抗日戰爭爆發前的四川各路軍閥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民賊、民禍、民害。難怪二劉大戰時,劉湘的一個師長王纘緒曾對歡迎劉湘部隊的一個士紳說:“劉文輝不是好東西,你以為劉湘就是好東西了?都是一根雞巴日出的貨,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王纘緒和劉湘是四川“弁目堂”的同學,對劉湘可謂知之甚深,他說的話自然得之于他的觀感。當然,王纘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劉湘好歹還死的及時,得了個抗日英雄的名號。王纘緒起義後,于五十年代末曾想到深圳叛逃,結果被抓住後死在獄中。

再說這劉文輝,崛起時間雖然很短,但是手段卻相當激烈,一手抓擴軍,一手抓賺錢,販賣鴉片、放高利貸,啥都干。不斷參與四川軍閥混戰,在混戰中坐大,撈足了好處。偏偏被他的侄子劉湘打敗後,偏安一隅,主政西康時,對西康的教育又多有貢獻。曆史上,解放後劉文輝還做過新中國的林業部長。太複雜了!特別是劉文輝的胞兄劉文彩,曾被塑造為地主階級的代表形象,雖然那是特殊時代特殊需求的產物,難免有大量不實之詞,但是只要一看劉文彩既是劉文輝的禁煙主管、又是劉文輝的販賣鴉片的主管,就知道劉氏家族的錢是從哪里來的了。

看來,人的命運確實是隨著時代發展而發生變化的。抗日戰爭沒有全面爆發,劉湘就只是個軍閥,川軍也就只是軍閥部隊,沒有絲毫光彩可言。只有抗戰全面爆發,劉湘和川軍才會放出光彩。按目前的情況,紅軍遇到這些軍閥的財產自然是該沒收沒收,該分配分配,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可不能因為自己是穿越而來的,熟悉一些曆史發展情況,反而變得縮手縮腳。

想清楚了,劉一民就不再猶豫,交待吳征按照昨天早上的部署,清查各銀行里各路軍閥的存款予以沒收。特別是對劉湘、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等人的家產,要嚴格看管,等總部到了,再行請示處理。同時要把後勤處和輜重團通盤考慮分工,組成小工作隊,在成都大規模收集物資。

見吳征要走,劉一民想了想,還是交待他劉文輝有個哥哥叫劉文彩,是劉文輝的錢袋子,他開有銀行、當鋪,本金都是劉文輝、劉文彩弟兄販賣鴉片的收入,要特別注意徹查。

吳征走後,劉一民又想了想目前的態勢和七軍團可能承擔的任務。

現在中央軍恐怕已經齊聚仁懷的赤水河邊了,如果預料不錯的話,劉湘的部隊可能還在阻擋中央軍進川,但能不能擋住就很難說了。川軍南路主力估計已經向瀘州集結了,北路可能會收縮兵力,固守要點。現在的問題是紅七軍團下一步作戰行動怎麼確定,是向西與一、九軍團夾擊消滅劉文輝部隊,還是向東與三、五軍團聯手迎擊劉湘南路主力,或者是出擊川北,與四方面軍聯手夾擊四川北路剿匪總指揮田頌堯指揮的各路川軍。

以劉一民的想法,應該迅速集中中央紅軍主力,與四方面軍聯手,消滅川軍北路部隊,實現與四方面軍彙合,解決張國濤問題,實現紅軍統一指揮。然後一面與劉湘談判,一面揮兵北上,解決陝西、甘肅、青海、甯夏的各路軍閥,建立堅實穩固的根據地,發展壯大,迎擊日軍。

無奈總部沒有到達,這樣的大戰略必須通過中央會議才能確定,紅七軍團又急需整訓部隊,消化戰果,只能暫時等待了。

門開了,蔡中拿著今天的成都各家報紙走了進來。


看見蔡中笑眯眯的,劉一民就知道是昨天記者見面會的內容刊登出來了。

拿過報紙一看,各報紙基本都是全文刊登了紅軍各項政策,以大幅醒目標題完整記錄刊載見面會內容,如《紅軍要做民族抗日先鋒》、《抗戰必勝》、《打紅軍就是漢奸——劉一民將軍如是說》、《國民政府應停止內戰團結抗日》,《蔣委員長攘外必先安內政策必然破產》等,再配發一些諸如《蔣委員長承認民不畏匪畏國軍》、《抗日先鋒,仁義之師——紅軍軍紀小故事》、《英俊瀟灑、談吐不俗——紅軍衛戍司令劉一民將軍印象》、《智勇雙全之紅軍英雄劉一民》、《張漢卿應該羞愧上吊》等記者專訪。

最搞笑的是一家小報,竟然以見面會主持人紅軍女戰士唐星櫻為題,寫了一篇《巾幗奇葩——訪紅軍女英雄》,把唐星櫻寫的是國色天香、木蘭再世。然後又編造了一段唐星櫻被惡霸搶親、路遇紅軍的傳奇經曆。最後記者筆鋒一轉,竟然說象這樣的美女都當紅軍了,我們這些年輕王老五還猶豫什麼?再不當紅軍的話,娶老婆就只能娶無才無貌、膽小怕事的小腳女人了。

劉一民看的直笑,問蔡中唐星櫻看到報紙沒有,蔡中也笑了,直接說估計沒有。

笑完了,劉一民告訴蔡中要抓緊做幾件事,一個是給曾照那里配干部,幫助他接受兵工廠的資產、設備和技術人員;二是給陳同的野戰醫院配干部,到華西醫科大學和成都各醫院去做工作,爭取多挖醫生、護士,多搞藥品器械,爭取給各師都設戰地醫院,各團設戰地救護所,醫護兵派到排。三是組織力量深入各部隊檢查指導訴苦和三查活動開展情況,確保部隊整訓後能融為一體。四是幫助馮達飛盡快把教導隊拉起來,短期培訓一批基層骨干。五是搞一次科技人才座談會,把成都各行各業的尖端人才請來,我要親自和他們座談。

蔡中走後,劉一民想想不放心,就到曾照接管的兵工廠去了。

四川兵工廠,最早是楊森辦的,可以生產一些川造步槍。後來楊森戰敗後落到了劉文輝手里,劉文輝怕引起各路軍閥不滿,宣布不再造武器,改成了24軍修理所。劉文輝為了解決兵工廠的鋼材問題,還專門在威遠建了一座新式的鋼鐵廠,可惜剛生產了50噸鋼,二劉大戰就爆發了,鋼廠也被迫停產了。

劉一民到兵工廠的時候,曾照正坐在廠區的一塊石頭上罵娘。

看見軍團長來了,曾照不罵了,但渾身仍然在顫抖,劉一民一問才知道,原來成都的兵工廠有兩個廠區,和漢陽兵工廠齊名。楊森撤退的時候把四川兵工廠,也就是城外岷江北岸的廠區一把火燒了。只剩下城里的機器制造局廠區,落到了劉文輝手里,開始造幣了。結果去年劉湘打敗了劉文輝,把機器設備和材料全部運到重慶去了,光剩下一座空場區。本來這里可以生產步槍、機槍、老式山炮、手榴彈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劉一民也非常失望,緊趕慢趕還是讓劉湘搶先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把重慶占了呢,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劉湘早有防備了。剛才還交待蔡中派干部幫助曾照來接受呢,忙活了半天,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奶奶的!

看曾照仍在生氣,劉一民就告訴他,不要失望,兵工廠一定會有的,設備一定會有的。現在把工作重點轉向找人,找原兵工廠留下的技術人員和工人,挨門上戶,一家一家動員,盡量全部帶走。

曾照忙著去打聽留下的人員情況了,劉一民灰撲撲地往回走,一路上直懊悔。看來還非得去搞閻老西的兵工廠了,而且還得快一點。

口渡口,現在是人喊馬叫,中央軍薛岳部萬耀煌13師主力全部抵達這里,正在架設浮橋。

萬耀煌最近感覺自己的好運氣到了!洋坪鎮後山主峰戰斗,自己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紅匪也不好受。相比薛岳的中央軍嫡系部隊,顯然自己的13師是出了彩的。這到了遵義,又是自己的部隊率先發現了紅匪的蹤跡,薛岳已經明令表彰了。看來,鄂軍也好,中央軍也吧,憑的都是實力和運氣。只要打好了,不怕委員長看不見。

按照萬耀煌的想法,最好是等到委座和劉湘談妥了,在揮兵入川。可是薛岳等不及了,嚴令13師由仁懷入川,控制古藺。萬耀煌沒有辦法,不得不連夜進發,一大早就趕到了渡口。

渡口的渡船在紅軍渡河時被用來架浮橋了,紅軍過河後又進行了破壞,13師工兵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造了幾只筏子,劃過赤水河,在兩岸拉繩造浮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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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部隊只能在河這邊等了。萬耀煌邊等邊慶幸,幸虧紅匪主力早就走了,如果還在附近的話,全師暴露在渡口,那不是給人家樹的靶子麼?

這邊萬耀煌正在慶幸,那邊副官就報告,赤水河對岸來了川軍,看樣子是一個旅。

萬耀煌心道麻煩了,忙舉起望遠鏡觀看,果然對岸來了一支川軍部隊,並開始占領對岸渡口附近要點。

一會兒功夫,萬耀煌的望遠鏡里就出現了約一個營的川軍,正向渡口跑來。

參謀長說:“師座,這幫川軍要干什麼?”

萬耀煌說:“還能干什麼?一定是來阻止我們過河的。”

參謀長說:“這群棒老二,紅匪過河的時候他們怎麼不堵截啊?輪到我們去幫助他們追擊紅匪了,他們開始堵截了。看來,這中央軍還沒有紅匪面子大!”

萬耀煌也被逗笑了:“可能他們感覺我們比紅匪更可怕吧!”

參謀長嘿嘿一笑:“王家烈的效應啊!”

兩個人笑聲剛停止,就見那一營川軍把自己過河的工兵排給繳械了,把他們押上了竹筏子,並隨手砍斷了已綁好的繩子。

赤水河河面不是很寬,喊話聲都能聽到。一見自己的工兵弟兄被趕了回來,河這邊的中央軍弟兄不願意了,開始鼓噪起來。機槍和迫擊炮也架了起來。

萬耀煌對參謀長說:“你去看看,問他們到底要干什麼,但是不能打。”

參謀長領著幾個人跑到河邊,用手攢成喇叭形,大聲喊道:“對岸的弟兄們,我們是國軍13師的,奉令過河追擊紅匪,請不要誤會!”

對岸一個川軍軍官也大聲喊道:“中央軍的弟兄們,我們劉總司令說了,四川的問題由四川人自個解決,就不勞中央軍的弟兄們辛苦了。”

參謀長又喊道:“我們是國軍,你們也是國軍,我們都要服從國民政府和蔣委員長的命令。請讓開道,我們要過去幫助你們剿匪!”

那川軍軍官不耐煩了:“要是讓你們過來,我們的腦殼就搬家了。你們還是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不要給弟兄們惹麻煩!”

參謀長想試試對方的底線,一揮手,一個排的士兵上了竹筏子,幾只竹筏子一起向對岸劃去。


那川軍軍官一點都不含糊,直接喊道:“別逼老子,老子認得你是中央軍,可老子手里的家伙不認得你龜兒子是中央軍。我數一、二、三,馬上劃回去,不然,老子就開槍啦!一、二、三,打!”

川軍果然開槍了,好在川軍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第一輪射擊的子彈都是朝天飛去,嚇得那一個排的士兵慌忙把竹筏子劃了回來。

那川軍軍官命令停止射擊後,又喊道:“中央軍的弟兄們,這就對了,你好我好大家兄弟伙都好,你們在河那邊巴適了,我們在河這邊也就安逸了。不要想著過河,如果想喝酒,派一個竹筏子過來,我這里有好酒,管弟兄們喝夠。”

參謀長氣極反笑:“好,好,硬是要得,你們想喝酒了也過來,我們這里也管喝夠!”說完,就走回了萬耀煌身邊。

萬耀煌歎了口氣:“留下一個連監視動靜,其他部隊後撤宿營。給薛長官發報,對岸有川軍一個旅阻攔,我軍無法渡河。”

參謀長說:“對岸也就一個旅,如果薛長官能派飛機助陣的話,我們還是有把握過去的。”

萬耀煌看了看參謀長,這家伙好像有病了,這樣渡河,讓川軍半渡而擊,那不是尋死麼?再說了,即令是能過去,這13師還能活幾個人啊?到時候,恐怕委座會象消滅了1萬紅匪那樣開心的!傻瓜!

參謀長說過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不等萬耀煌再說話,就快步疾走,前去發報了。

接到萬耀煌的電報時,薛岳已經到了仁懷。

此時的薛岳已經知道了紅軍占領成都的消息,而且也知道了紅軍在成都搞入城式和劉伯承任成都市長、劉一民任成都衛戍司令的消息。

正坐在臨時指揮部里生悶氣,尋思為什麼紅匪總能搶得先手,自己追來追去,距離紅匪越來越遠。這下倒好,紅匪竟然占了成都,那可是四川的省會啊!雖然現在劉湘要把省會設重慶,但他早晚還是要把省會設成都的。完了,想不到湘江戰後元氣打傷的紅匪竟能起死回生,而且更加強大了,連高牆厚壘的成都都敢去攻占了,難道哪一天毛澤東心血來潮了,連南京也敢打不成?簡直是反了!

薛岳正在生悶氣的時候,參謀長就拿來了萬耀煌發來的電報。薛岳一看,怒火上湧,劉湘這個王八蛋到底想干什麼?難道想投紅匪不成?人家都把你的成都占了,你不去追剿反擊,反而派部隊攔截入川剿匪的中央軍,這四川到底還是中華民國的領土不是?你劉湘到底還是國軍將領不是?王八蛋!棒老二!

薛岳馬上喊參謀長記錄電文:“劉總司令甫澄兄:近聞紅匪已陷成都,舉國震驚。職奉中華民國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命令,率軍入川增援貴部,不意在仁懷小河口渡口遭貴部攔截。職不解,甫澄兄不督率大軍速平匪患,反而攔截友軍增援,意欲何為?職觀今日之紅匪非前時湘江邊之紅匪,戰力激增,靈活機動,僅貴部恐難平滅。況北有徐匪向前與之呼應,若兄再遲疑,恐川北、川西、川中盡淪匪手。到時,甫澄兄將以何面目見國人?以何面目見委員長?望甫澄兄深思!現我大軍齊聚赤水河畔,單等甫澄兄一言決之。若甫澄兄執意不允我軍入川,則紅匪赤化全川之日,即是甫澄兄向國人謝罪之時。若甫澄兄願意我軍對貴部施以援手,請明令貴部遵令讓路。請三思!追剿軍前敵指揮、貴州綏靖公署主任薛岳。”

口述完電報,薛岳猶不解恨,對參謀長又吼道:“記錄,給委座發報。我軍已抵達赤水河渡口,遇川軍一個旅阻擋,並開槍警告。職已給劉湘發報,陳述厲害,但恐劉湘不能采納,懇請委座再次諭令劉湘讓開道路。若對方執意不允我軍進川,則我大軍勢必不能頓于野外荒灘。請委員長明示處置辦法。若委員長命令職部武力入川,職有絕對把握迅速擊潰當面之川軍。懇請回電。”

參謀長發完電報,見薛岳還在生氣,就勸解到:“司令官,我們是軍人,這些政治上的事情,還是讓那些政客去斡旋處理吧!我們謹奉命令就行了。現在紅匪雖然占領了成都,但都是偷襲過去的,還沒有和川軍硬碰硬打,那幫專打內戰的棒老二還不知道疼,一門心思不想做王家烈第二。等紅匪抄了他們的家底,消滅了他的主力,他就知道厲害了,會哭著喊著求我們去的。你不要著急麼,時間會解決一切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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