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成都風云(五)

記者見面會後,劉一民心想到成都後還沒有上過街呢,應該去看看這個時代的成都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聽聽川劇,泡泡茶館,吃吃火鍋,徹底放松一下。

劉一民畢竟來自于21世紀中國繁榮發展的時代,有休閑享受的經驗。這放松自己的念頭一起,就遏制不住了,和蔡中、馮達飛打了個招呼,交待他們坐鎮衛戍司令部後,就帶著李成毅悄悄地走出了衛戍司令部大門。

出門不久,劉一民就感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警衛一連一個排的戰士遠遠的跟在身後,不用想就知道是蔡中和警衛營長張海濤派來的。

劉一民停住腳步,要李成毅去讓戰士們回去。

李成毅老大不願意,嘟囔說:“成都這麼大,天又要黑了,還是讓戰士們跟著安全。”

劉一民心想,老子是想休閑放松,又不是去打仗,要什麼警衛麼?要不是怕蔡中他們不放心,我連你都不想帶。就對李成毅說:“滿街都是我們執勤的戰士,怕什麼?去,讓他們回去,不要打擾我的興致。不然,你也回去。”

李成毅只好跑過去命令戰士們回衛戍司令部,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了跟在警衛排後面的唐星櫻和趙小曼。劉一民想發火,但是看見唐星櫻撅起的嘴巴和趙小曼臉上的笑意,想想就算了,讓她們也跟著逛逛吧!

幾個人也沒有向導,在街上隨便走,一會兒就拐進了胡同里。走不遠,就見一隊人挑著木桶往各家各戶送水。

劉一民一看,送水的人都是赤腳,就感覺非常可憐,這大冷的天,連鞋子都不穿,那還不把腳凍壞啊?忙攔住一個送完水的工人,讓李成毅拿點錢給他,要他去買雙鞋子,哪怕是草鞋也行,莫把腳凍壞了。

那送水工臉有慍色,不接李成毅的錢,匆匆地走了。弄得劉一民幾個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路邊一個男的說:“這位紅軍長官莫怪,你們不是成都人,不知道這里的風俗。我們成都城里光是挑水送水的就有一、兩千人,個個一年四季都是赤腳,不是買不起鞋子,而是行規。他們天天給人送水,都是到錦江江心里挑水。赤腳表明他們挑的水都是走到江心里挑的,不是打的井水,也不是在江邊挑的,讓用水的人家放心。實際上挑水雖然出力,但收入還是穩定的。他們每送一擔水,就在用戶的水缸上用粉筆或木炭化一道,一月一結賬,方便的很。”

劉一民這才知道自己鬧笑話了。

正要在問成都還有什麼風俗,遠遠地就聞見一股臭味,唐星櫻和趙小曼都捂住了嘴。

劉一民想起來了,此時的成都還沒有自來水,這一定是公共廁所的臭味。誰知卻是幾個人拉著車在收糞,邊走邊喊。只見胡同里走出一個個都捂著鼻子提著馬桶的婦女,來到拉糞車旁,交給收糞的農民,倒入糞車後,又捂著鼻子匆忙離去。

劉一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景啊,穿越前家里的廁所、學校的廁所都是很乾淨的水沖式廁所,甚至北京街上的廁所都修成了五星級,可以住人了。穿越後部隊無論到什麼地方,都要挖茅坑,走時還要填上。這一看見女人們提著馬桶的樣子,就感覺很好笑,想想再漂亮的女人,如果天天端著個屎尿盆子,恐怕也會讓人避之不及。想著就忍不住往唐星櫻、趙小曼臉上直瞅。

唐星櫻被劉一民看得不好意思,扭過臉去不理他。趙小曼不一樣了,一感覺劉一民帶著壞笑在瞧她,就知道軍團長准是想到了提馬桶的婦女,在聯想自己,羞惱地“哼”了一聲。

劉一民也感覺自己有點過分,就轉移視線,問那路人:“不是有廁所麼?怎麼還有收大糞的啊?”

成都人都愛擺龍門陣,而且口才極好。那路人見紅軍長官問他,馬上就很熱絡地介紹開了:“長官有所不知,我們成都有三多,茶館多、廁所多、閑人多。還有個諺語說頭頂晴天少,眼前茶館多。起因還是大家沒處發財,閑人太多。這閑人一多茶館就多,喝茶聽戲擺龍門陣。茶館多了,廁所自然就多,因為喝茶太多總是要方便的麼。所以,成都有516條街道,茶館就有560多家。不過茶館也好,公廁也吧,方便的都是在外面活動的人。這家里可是沒有廁所的,都是馬桶。怎麼辦呢?正好附近鄉下的農民種地需要肥料,就來城里拉糞。時間長了,拉糞的也劃分固定了區域,每天早晚兩趟。主要是早上,晚上這趟是補漏,就是早上沒來得及送馬桶的人家晚上還有個機會。一年下來,長期拉糞的還要給住戶一點好處。就是這樣了。”

劉一民覺得自己簡直都過傻了,想想麼,沒有自來水的時候,別說是平民百姓了,皇宮內院不是也得有人送糞拉糞麼?多繁華的城市,也有市民階層的俗生活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老是想著自己穿越前的生活,會誤判許多事情的!

離開那善于擺龍門陣的路人時,趙小曼說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劉一民,說:“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紅軍大英雄也是一個俗人!”


劉一民反口就說:“英雄也是人,也要娶老婆生孩子過日子。”想了想不對,又問:“胡說的吧,我有那麼有名麼?”

趙小曼往劉一民臉上瞅了瞅,看樣子不象是裝的,說不定他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大名氣呢!就說:“可能軍團長自己還不知道吧,你現在可是老百姓茶余飯後津津樂道的紅軍英雄,要是不相信,看看明天成都的報紙就知道了。順便說一句,不要驕傲!”

劉一民硒然一笑:“且,忽悠三歲小孩的吧!”

趙小曼問:“切是什麼意思?忽悠是什麼意思!”

劉一民不理他,這丫頭連忽悠都不理解,還要跟著我晃悠,小心把你忽悠瘸!

一路走來,街上做小生意的很多,什麼補碗的,磨刀的,修理舊家具的,連竹籃子、竹椅子破了都有人修,真的是各行各業,分工清晰。

走到一個豆花擔子跟前的時候,幾個人已經是饑腸轆轆了。劉一民一看,這簡直是小吃一條街麼,賣包子的,賣餃子、混沌的,賣雞片鍋魁、牛肉鍋魁、蒸肉鍋魁、肺片鍋魁、素菜鍋魁的,賣牛肉焦餅的,但是沒有擔擔面,劉一民這才意識到,這個時候後世著名的擔擔面還沒有誕生,再想想一路上都沒有見到火鍋店,就知道是自己搞錯了,火鍋正式登上台面是抗戰以後的事情了,這個時候也只是在家里吃吃,還沒有營業的火鍋店呢!算了,先吃點墊墊饑。

正在吃飯的時候,就聽唐星櫻“咦”了一聲,劉一民抬頭一看,原來是王大湖帶著一個連的戰士走了過來。

看見軍團長在這里吃飯,王大湖一聲命令,戰士們馬上就持槍站成了兩排,把劉一民幾個圍的嚴嚴實實。嚇得一溜賣小吃的老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有幾個扭身就跑。

王大湖跑過來就要敬禮,劉一民擺擺手制止了他。問他是不是帶戰士們來吃風味小吃的?王大湖說是政治部、後勤處布置下來的任務,一定要戰士們品嘗一下成都的名吃。這搞得象過年一樣,戰士們高興地都快瘋了。

劉一民開心地笑了,吳征和蔡中總算是開竅了。這就對了麼,革命是要搞滴,打仗是要勝滴,有好東西也是要吃滴麼!

劉一民讓王大湖安排戰士們吃飯,不要警戒,別嚇著做生意的群眾。

吃完飯,劉一民想去喝茶。誰知,王大湖派了一個排的戰士一步不離地跟著他。劉一民氣得不得了,直接喊王大湖過來,告訴他不要讓戰士們跟著他。

王大湖瞪著眼睛說萬一遇見敵人怎麼辦?

劉一民拍拍他的肩膀,要是能遇見敵人就好了,多長時間都沒有親自動手了,想敵人想的都快有病了。

王大湖想想也是,大股敵人不可能有,十個八個的哪夠軍團長收拾啊。就帶著戰士們去吃飯了。

劉一民領著幾個人走進了一家名叫“銀記茶館”的茶館。

看見紅軍進了茶館,茶客們都停止了說話,默默地打量著這四個紅軍。

劉一民一看,茶館規模很大,都是方桌竹椅子,好像還有簾子隔開的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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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慌忙把幾個人引到洗臉、洗手的地方,用開水把洗臉盆和毛巾燙了,招呼他們洗臉洗手。

老板見是紅軍來了,不敢怠慢,親自出來招呼,殷勤地為劉一民引路,到一個靠窗戶的桌子跟前坐下。

李成毅問一碗茶多少錢?老板說20個銅板。李成毅向劉一民看去,見劉一民沒有表情,李成毅就說上四碗。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喊道:“茶錢我給了!”

劉一民抬頭向喊話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個戴禮帽、穿黑色棉袍的漢子向他抱拳致意。劉一民忙點點頭,說聲:“謝謝!”

老板問喝什麼茶?劉一民說上碧螺春吧。老板轉身喊道碧螺春四碗!

茶博士隨手撒下四個銅茶船子,放上四個瓷茶碗,然後就用銅壺倒水。銅壺看上去很有年代了,很乾淨,壺嘴稍長,不像後世表演茶藝的銅壺壺嘴那麼長。

李成毅一看,這茶碗都很陳舊,四個茶碗全有豁口,有點不願意,要求老板換碗。

老板說:“紅軍同志,這就是你不懂了,這四個茶碗可是小店的鎮店之寶,輕易不拿出來的。你看有豁口,顯得陳舊,但是你不曉得這是明代的瓷器,曆經幾百年滄桑,火氣都消磨完了,用來盛茶再好不過的。”

看幾個人好像不相信,老板就說:“紅軍同志,你們來我的茶館算是來對了,小店的特色是一是水質清,二是茶具精。”

劉一民問老板:“茶具已經見識過了,水質清有什麼講究啊?”

老板說:“說起這水啊,就得說說清朝的乾隆老兒。傳說乾隆老兒搞了個洗水法,他弄了個銀斗,來鑒別天下好水,水重量輕的為好,結果是北京玉泉山的水最輕,評為第一,揚子江的江心水第二,惠泉第三,虎跑泉第四。于是這老兒就把玉泉山的水定為宮中用水。但是,玉泉山的水用水甕放時間長了,水質也會變。怎麼辦呢?乾隆老兒就命人把其他泉水或湖水倒入甕中使勁攪拌,攪拌完了,玉泉山的水輕就會浮到上面,其他水重,自然沉在下面,這就是洗水。”

看幾個紅軍聽的有滋有味,老板就擺開了龍門陣:“小店也是用的洗水法,我弄了四個沙缸,第一個沙缸上下四層,缸子中放入半缸鵝卵石,鵝卵石上鋪沱江洞子口、烏龜灘一帶又白又粗的白眼沙,白眼沙面上再鋪一層棕樹皮,江水從缸口倒下去,缸下有個小孔,插了根竹管,水從竹管流入石階下的第二個水缸。第二個水缸的底部放了七個拳頭大小的七棱八竅,周身都是洞洞眼眼的麻子“鵝卵石”,然後又放三十來個核桃大小的“小麻子石”,麻石上面再鋪上白眼沙、棕樹皮,流入第三口沙缸。第三口沙缸的底部放的是厚約一尺的“小麻子”鵝卵石,石頭上放一層用青杠樹燒結而成的杠炭,杠炭上又放一層有清火作用的“炭精”。然後,又在炭精上面鋪河沙和棕樹皮,使水流入第四口水缸。這樣,本來已經很好的錦江江心水,再經過四口沙缸的層層過濾,就非常的清純,泡茶自然就好。紅軍同志,你們品一品。”

劉一民聽的云天霧地的,喝個茶都這麼講究啊!看來成都人的休閑天性由來已久,這要是在別的地方是萬萬不行的。

端起茶碗,用碗蓋撥了一下茶,抿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比後世喝的自來水泡的茶好多了。抬起頭看看唐星櫻和趙小曼,都在細細地品味,再看看其他茶客,都還在注視著他們。劉一民知道,自己幾個人的闖入,打擾了這些茶客,就對老板說:“好茶。水好,茶好,很純正。”

聽劉一民大聲誇贊,茶客們好像遇到知音一樣,馬上就開始正常喝茶、擺龍門陣了。老板笑的臉上象開了一朵花一樣,連說請慢用,然後就去招呼生意了。

當茶博士來續水的時候,順手端來了兩碟炒花生和炒胡豆,說是老板贈送的。劉一民一看,原來其他桌上都有,是自己幾個不懂行,沒有要。

幾個小販脖子上掛著貨箱,在茶客中穿梭,一支煙、五粒、十粒葵花籽的賣,看得劉一民大歎這生意做的真他娘的活!

正在感歎的時候,一個打扮的象道士一樣的算命先生過來了,繞著劉一民前看看、後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惹得李成毅就想掏槍。

劉一民伸手按住李成毅,就聽那算命的說:“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天生貴相,與凡人不同,必能榮華富貴,金玉滿堂。不過,我看你是多妻多子的相,近日便可能有媒婆上門,一娶雙好。要不要讓貧道替你掐算掐算,看官職能不能再升?”


劉一民笑道:“不必了,麻煩你找別人去算吧!我不相信這個。”

那算命的看劉一民沒戲,就繞到唐星櫻和趙小曼跟前,端詳了許久,歎了口氣。

趙小曼有點生氣,大聲說:“我們紅軍不搞迷信,你去找別人算吧!”

算命的也不生氣,對著趙小曼看了又看,說:“三文錢八字照命算,小姐是護夫益主之命,你的先生必然官運亨通、飛黃騰達。”

女人總是愛聽別人說自己命運好,趙小曼來勁了,也不趕算命的走了,羞羞答答地問:“你算算我什麼時候才能遇到我先生啊?”

劉一民知道,如果不制止,趙小曼會讓這家伙狠勁忽悠的,接下來就是唐星櫻。所以,不等算命的再說,直接就讓李成毅掏了幾個銅板,塞到他手里,趕他走了。

趙小曼有點不樂意,看了看劉一民,見劉一民一臉莊重,不理她,只好喝茶了。

天漸漸黑了,茶館里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成都已經用電燈照明了,老板打開電燈,川劇演員開始登場了。

先上台的是個表演口技的,學了幾種鳥叫,然後是模仿幾對男女的對話,惹得茶客們連連叫好。李成毅、唐星櫻、趙小曼聽的如醉如癡,劉一民瞥他們一眼,心里暗道沒見過高水平演出。

那個時候,成都的茶館可以說是個多功能娛樂場所,不但能喝茶、聽戲、談生意,有時間還放電影。但畢竟不是正規劇院,演員們也只能選段表演了。

說起來,這川劇誕生于清初“湖廣填四川”的移民潮。那個時候,張獻忠和清軍在四川盡情屠戮,把四百萬四川人殺的只剩下八萬人。清政府任命的四川官員一看,就這點人怎麼生產、怎麼征稅啊?就上奏朝廷要求從湖南、廣東、江西等省向四川移民。移民們到了四川才發現到處是人骨頭、到處是野獸、到處是荒地。就按家鄉區域、按族群開荒居住。時間長了,沒有娛樂不行,開始是自己唱,後來請人唱,各類劇團應運而生,經過糅合發展形成了戲劇奇葩川劇。

台上的演員唱的很認真,高腔的震撼力撞擊著茶客們的心靈,掌聲、叫好聲四起。到了變臉演員上場,聽戲的高潮也就到了。

劉一民也被川劇陶醉了,感覺川劇讓人有一種吶喊的沖動。

看到變臉演員表演,劉一民心想,我也知道變臉的秘密,要不要將來成立個文工團,找幾個川劇演員,把變臉的絕技傳授給他們,讓戰士們經常能享受這藝術瑰寶呢?

演出結束了,茶客們開始點叫夜宵了,劉一民看了看李成毅和唐星櫻、趙小曼,發現那三個還沉浸在剛才的演唱中。就喊茶博士要了四份混沌,喊那三個傻傻一起吃。

出門的時候,老板又殷勤相送,再三邀請紅軍同志有空常來。

走到街上,劉一民忍不住哼起了《茶館小調》:“晚風吹來,天氣涼哦!東街的茶館真熱鬧!樓上樓下客滿座,茶房、開水叫聲高。茶碗茶船兒叮叮當當,叮叮當當,叮叮當當響啊!瓜子殼兒劈哩啪啦,劈里啪啦滿地拋。有的談天,有的笑,有的苦惱,有的吵。有的談國事,有的就發牢騷。只有那茶館的老板膽子小,走上前來,細聲細語說得妙,細聲細語說得妙:‘諸位先生,生意承關照。國事的意見千萬少發表。提起國事容易發牢騷,惹上了麻煩你我都糟糕。說不定一個命令你那差事就撤掉,我這小小的茶館貼上大封條。撤了你差來不要緊,還要請你坐監牢,請你坐監牢。最好還是今天天氣哈哈!哈哈!喝完了茶就回去睡個悶頭覺,睡個悶頭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滿座大笑,老板說話太蹊蹺,悶頭覺睡夠了,越睡越糊塗,越睡越苦惱。倒不如干脆大家痛痛快快地說清楚,把那些壓迫我們,剝削我們,不讓我們自由說話的混蛋,從根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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