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萬惡之源 一一三 雞犬升天(下)


楊哥這麼想著。

楊哥的想法絲毫未差。

二十四年前。當“老胡”還是“小胡”的時候。他便已經無數次地在各種型號的鋼管。各種形狀的砍刀。以及各種規格的警棍中穿梭而行。

在街頭巷尾、賭檔發廊、、飯店賓館中。在兄弟的商鋪。自家的廁所。父母的墳墓前。他都曾經留下了或仰天長笑。或提刀急追。或抱頭鼠竄。以及或縮在床腳底下。黑礦洞中。惶惶不可終日。眼睛鼻子嘴巴擠成一團。眼淚鼻涕口水混成一片的身影。

無數前仆。後繼仆的道上後生小輩們。記住了他十六歲出道。二十歲成為大哥的光輝事跡;口**傳著他單人持刀。一夜挑翻三家夜總會的驚人事跡。不過。少有人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人從不願提及。除了貢獻出那些光輝事跡。替自己掙下一份大大的家產外。他也同時替自己掙到了滿身的傷疤。以及半夜從來無法熟睡。每每有什麼微弱的風吹草動。便會立刻驚醒過來。把手伸到枕頭底下的煩惱習慣。

如此種種。可想而知。風光無限也好。灰頭土臉也罷。在那麼多陳年往事中。在那麼多熱血沸騰的日子里。老胡得到這樣的成就。形成這樣的習慣。究竟得經曆多少次單挑群毆。生死關頭;又究竟從那些經曆中。鍛煉出多麼驚人的體魄。得到了多麼驚人的搏斗經驗。

尤其是。當奮斗良久。終于從眾多小混混中脫穎而出。爬上了頂層之後。一半出于愛好。一半出于某種考慮。老胡更是花下極大的價錢。請來了相當高明的黑拳手。相當精銳的退伍兵進行指導。繼續堅持著每天四個小時以上地搏斗訓練。

日複一日。現在。這項訓練已經持續了二十幾年。

現在。零點幾秒之間。老胡牙齒咬得死死的。臉頰繃得緊緊的。眼中彌漫著高速擴張的血絲。他將這種搏斗經驗。這份訓練成果。凝聚成一個青筋綻起。骨節爆出。狠狠揮出的拳頭。

拳頭的速度極快。除了衣杉帶出的黑影外。捕捉不到任何其他的軌跡。拳頭的力道極強。除了衣杉帶動氣流的輕聲外。它地頂端。還直接撕裂空氣。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爆空音。

多年的手感。多年的經驗。老胡第一時間便即知道。雖然事發突然。但自己這一拳。已不亞于以往任何一個年齡段的顛峰之作。

緊急關頭。內髒器官超標准地分泌著各種激素。但老胡的大腦。卻異常地保持著敏銳清晰。

能夠從刀山血海中沖殺出來。一直活到現在。老胡從來就不會小看任何一個敵手。雖然對自己第一擊極有信心。但老胡。也已經根據多年的經驗。被訓練成條件反射一般地本能。在揮出拳頭的同時。也瞬間微微地提起腳弓。身體前傾。繼續調整著身體姿勢。提前為後續的攻擊手段。作好了所有准備。

這一刻。如果某位高明的搏擊愛好者站在旁邊。那便立即可以看出:

如果老胡這一拳揮出後。對面那個瘦弱蒼白的家伙。踩了萬分之一的狗屎運。及時往後退出一步。那麼。老胡剛剛彎起的腳弓。便會立刻狠狠地踏住地面。奮力後撐。獲得極其強大的推動助力沖前兩步。而同一瞬間。他地右臂。也早已經化拳變肘。戳中對手光滑的脖子。狠狠地粉碎某個喉結。某根氣管;

而如果老胡這一拳揮出後。對面那個瘦弱蒼白的家伙。踩了萬分之一地狗屎運。及時側移躲出一步。那麼。老胡剛剛彎下的肩頭。垂下的重心。便會幫助他立刻踢出左腳。狠狠地抽中對手的太陽穴。或者抬起右膝。狠狠地撞中對手地背部脊髓;

老辣的經驗。多年的訓練。一流的資質。令老胡地姿勢和動作。和任何人比起來。都算得上是高手水准。除去世界上某群極其頂尖。專門以各國政要鏟除異己的高級職業人士外。其他地三流殺手。金牌打手。普通混混。都不可能敵過老胡。甚至不可能避過第一擊。不過。這一切。通通都建立在人類已經認知的范疇之內。

而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1A7489。並不屬于任何人所認知的普通人。----是的。普通人。高級職業人士。三流殺手。金牌打手。普通混混。他們首先是人。然後才有職業。

1A7489不是人。

木門剛被打開的第一秒。在楊哥准備後退。老胡准備前沖的時候。1A7489已直接往前踏出一步。

他根本就沒有浪費能量去做什麼轉移目光之類的事情。去看看老胡的拳頭到底擊向哪個位置。更不會浪費絲毫時間。去注意某只猴子擺拳跨腿。搔首弄姿的模樣。是多麼的標准。多麼的犀利。

1A7489只是分別伸出了左手和右手。以僅僅高于音速。僅僅超出了普通攝影機捕捉頻率的速度。慢騰騰地搭到了兩只猴子的喉嚨附近。

隨後。他小心地控制著僅僅能扳斷鋼管。粉碎岩石的微弱力道。輕柔柔地往上一抬。一捏。一轉。

這個時候。老胡的右拳。剛剛離開距離自己腹部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小臂與上臂。仍保持著小于九十度的角度。

這個時候。楊哥的嘴巴。剛剛張開不到一厘米的幅度。氣流還停止在喉嚨之後。胸腔之前。

被1A7489的左手碰到後。老胡的拳頭松開。手臂顫了顫。最後軟軟地癱倒著地。

被1A7489的右手碰到後。楊哥的嘴巴合上。胸膛急促地起伏數下。最後慢慢地平靜不動。

楊哥和老胡。他們的表情。仍停留在亢奮與緊張之間。


不過。他們很幸福。並沒有等到腦袋里的神經細胞。生產出恐懼、驚訝、憤慨等等負面情緒。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等來了全世界地安靜。

隨後。1A7489將門虛掩。同樣安安靜靜地站立著。等待著某個剛剛走上樓梯。剛剛踏上第一級的某個腳步聲。

借助于33級寄生體的耳朵。從聲音的頻率。音量中。1A748判斷出此人的步幅。體重。習慣。然後再借助于33級寄生體的腦漿濃度。1A7489解析計算得出。這正是上次燒烤店中見過一次的。又在客廳中見過一次的羅姓男子。

也正是幾十秒後絕對會進入房間。如果不顧不管的話。則會至少提前一個小時發現異樣。然後有1%的可能。會對計劃產生微弱干擾地家伙。

一小會後。

“篤篤篤……”

腳步聲停在門前。木門響起了被輕輕敲擊的聲音。

1%的可能。這可真不是個小數目。哪怕它僅僅針對當日計劃。

1A7489這麼想著。

一輛小汽車左右點著兩盞小橘燈。飛快地駛向楊家山頂。最後。在離楓城路的終點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帶著一長串刺耳的“吱”聲。停了下來。

“啊耶!”

望著前方左側整整齊齊停著的車輛。司機感慨了一句。然後趕緊拔出鑰匙。踏出車外。甩上車門。順便摸出電話。看了看上面顯示地當前時間:

以極低的聲音抱怨了一句之後。司機將電話塞回褲兜。走向前方。慢慢地走過了隨風搖曳的月桂樹。巍巍峨峨的羅漢松。也走過了左側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車輛。

這些車輛的型號。外觀各不相同。有的是跑車。有的是面包車。有地是商務車。有的是摩托車。也有些。是被外界戲稱的“政府公務車輛”。

是地。由于職業的關系。司機觀察事物的角度相當特別。也相當擅長于辨別車牌號碼。

從門外這許許多多的車牌號碼中。司機輕而易舉地找出了星城市政府某干事地私人車輛。星城市稅務局某科長的公務車輛。星城華星洗浴城的老總坐騎。星城阿超寄賣行的三輛小面包車。

此外。在離門口比較近地位置。司機發現了自己頂頭上司的車牌號碼。

它以“警”字開頭。隸屬于星城市公安局。

“吳遙……這…。。這里。”

司機轉頭望去。敞開地大門內。某棵至少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樹底下。一名年紀和他相仿。服飾和他同樣整齊的男子。正朝著他連連招手。連連示意。

朝著朋友的方向。吳遙快步走了過去。很快就拍到了朋友的肩膀:“嘿。唐益……來多久了?”

“一個半鍾頭了吧?反正我來的時候。外面還沒停什麼車……”唐益打個阿欠。道:“今天晚上正好輪到我值班。本來以為可以好好地看下小說。結果一個電話就把我們幾個呆在局子里的。第一時間叫了出來。對了。你怎麼這麼慢?”

“我在星城另一頭搓麻將咧。接到電話同樣馬上就過來了……”

說話的時候。吳遙張目四顧一番。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楊家山莊中。此時。幽雅安靜的小花園里。擠滿了肥瘦不一的身軀;昂貴嬌嫩的進口草皮上。踏滿了各式各樣的皮鞋拖鞋。

雕塑旁。噴泉邊。假山上。樹椅中。或停著汽車摩托。或漂著紙屑包裝。或踩著腳丫鞋子。或燃燒著煙頭。或沾滿了唾沫。

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影。到處都是議論紛紛的聲音。無數的小弟官員們。緊緊地擠在一起。無數的大佬警察們。忙碌著問訊示意。

四面八方的燈光下。涼風習習地環境中。眾人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反射出千奇百怪的奇異光亮。眾人臉面上的焦慮神情。折射出希奇古怪的複雜情緒。

不過。偶爾也有那麼幾個人。就像現在的吳遙一樣。偷偷地在臉上掛滿了笑容滿面的表情:“我實在算不上太慢吧?……主要是這個鬼山太長。路上太花時間了。”


“哈……我倒是反正值班。忘了恭喜你。休息時間又一次泡湯。”

“這算什麼?”吳遙左右望了望。側了側肩膀讓出道路。順便走近一些。輕輕地湊到唐益耳朵附近。壓低聲音道:“其實我現在心情好得很。而且不是一般的高興……只要想想平輝倒黴了。我晚上做夢都會笑出聲來。”

“趕緊把夢做完吧……”

雖說著這樣的話。唐易卻同樣地笑容滿面。也輕輕湊到吳遙的耳邊。輕聲道:“我估計最近一兩個月。可能晚上沒多少時間睡覺。更沒什麼時間做夢了……”

“哦!電話里不是說失蹤嗎?難道是……”

吳遙臉上地笑意更加濃了幾分。他伸出左手。在自己的脖子底下使勁地來回比劃兩下。

任誰都可以看出。這位警察叔叔的動作非常地用力。幅度非常地誇張。似乎正在發泄著某種憋屈了無數個年頭的怒火一般。“難道是……喀嚓了?情況這麼好……不。情況這麼嚴重嗎?”

“失蹤?”唐益冷笑一聲。“當我們當狗呢!別人不見了。24小時都不能受理。***兩個小時都不到。我們就得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提前統一口徑。提前定下結論。提前作失蹤處理!”

“報失蹤還不好?你難道不希望他們三個狗東……永遠失蹤!”

吳遙的聲音含含糊糊的。這並不是完全因為他不敢將自己地話清晰明白地講出來。而是因為。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某位警察叔叔。正使勁地來回磨動著自己的三十二顆牙齒。

“廢話……”唐益翻個白眼。道:“好了……你還不趕緊去找局長報到?”

“不著急。先說說情況怎麼樣吧?”

“什麼情況?”唐益一臉莫名其妙的模樣。

“廢話。當然是案情啊。線索啊。有什麼發現了?里面的人怎麼說?”

“哦……哦……”唐益連連點頭:“你說的是這個啊…。。情況就是這樣的。”

吳遙也產生了莫名其妙的模樣:“怎麼樣?唐益道:“剛才我不是說完了嗎?”

“你一個字都沒有說!”

“可是。。。。。。”唐益雙手一攤:“情況。情況就是什麼都沒有啊……”

“什麼都沒有?你難道要告訴我……”吳遙往大門頂上指了指。往山莊中地路燈點了點。然後又往密密麻麻的人群比劃一圈。道:“這麼多個攝像頭。這麼多的小弟保鏢。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發現?怎麼可能什麼線索都沒有提供?”

“我也覺得絕無可能……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反正到現在快兩個鍾頭了。到目前為止。確實什麼都沒有發現。什麼線索都沒找出來……”

唐益有失身份地。鬼鬼祟祟地。以一種掩不住地幸災樂禍。道不清的興高采烈說道:“甚至連他們失蹤的時間都無法確定。三個大活人。先後進了一間房子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星半點。仿佛biu的一下。被外星人抓去了一樣。”

“如果真是這樣地話……”望著眉飛色舞的唐益。吳遙感慨道:“感謝宇宙。給我們送來了一個外星友人。”

“不過。現在找不到線索也沒關系。既然沒有尸體。而是把人弄走了。那無非就是綁票勒索。或者想改變公司的商業策略。發展計劃。”唐益很有些遺憾地說道:“只要一發生這種情況。哪怕是一點點痕跡。一點點跡象。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狠挖死找。自然什麼都可以發現了。”

“是啊。又得忙一陣子了。不知道會不會安排我們守著電話。”

“好了好了。趕緊去找局長吧。不然等下又要被他羅嗦一頓。”

“在哪在哪?”吳遙終于記起了自己的身份。趕緊再一次四處張望。

“在那兒……”


順著唐益地手指。吳遙看到了另外一棵同樣三人才可合抱的大樹附近。一位濃眉大眼。滿臉正氣凜然地男子。正緊鎖著眉毛。在眾人的簇擁下。緩緩行走。時時打量四方。

“局長。對不起。我來晚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去和唐益到處轉轉。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局長朝著他點點頭。沒時間和他多說。隨意講了幾句後。便擺擺手。繼續到處觀察。

不過。作為多年的下屬。從局長緊鎖的眉頭。微眯的眼睛。嚴肅的表情外。吳遙同樣發現了他不時搓動著的右手食指與拇指。

這是局長非常高興的表現。

轉過身。吳遙低下頭。臉部肌肉抽搐。肩膀連連聳動。

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位女性的聲音。從局長的身邊傳了出來:“張局。我看這里也沒多少查看的必要了。您看是不是方便抽幾十個人。和我們平輝一起。去王董。趙董。還有萬科。鼎浩的幾個場子里去看看?”

現在這種時候。還敢去惹萬科。鼎浩?

如果兩個月找不到人。那平輝大約就要倒了……

聽到這個焦慮慌亂的聲音。說出這樣荒唐絕倫的建議。吳遙終于抬起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一絲極其微弱的笑聲。仍不屈不撓地從他的指縫中逃了出來。

兩個小時前。

01:05分。

燒烤銀河系七樓的牢房鐵門。又一次准時准分准秒地及時打開。

不過。這一回。規規矩矩。筆筆直直站立著的三只野猴。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那個永遠銘刻在心的身影。

而是三只先後飛進來的黑色布袋。

面面相覷。半晌無語後。南瓜忘記了唯一被允許使用的語言。

他本能般地使用母語。喃喃念叨著。作為三個人的代表。和以後的室友們。說出了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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