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tage 03 回歸過去,迫近真實

「……救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辦到給我們看啊……」

(Stage 03 Open 04/15 15:00 ATTENTION! "Reverse count")

9

啪嚓。

冥乃河彼岸睜開眼皮,接著她發現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開著暖氣的舒適空間,細柔如白云的柔軟床墊,還有窗旁的邊桌及單人沙發等,在在讓人聯想到高級飯店。

『大家好~~現在是宇宙白胡子船長的天氣預報時間喔!今天一樣是在民用太空站「玩具之夢op-05」為各位報導氣象!首先關于傍晚的氣壓位置……』

「……這里是……?」

彼岸從床上微抬起上半身,不做多想地望向打開的電視,喃喃說出心中疑問。

這時,有兩張認識的臉孔映入她的視野。

「哎呀。」

「……似乎醒來了。」

是「非法集團」的道具商和「政府組織」的仲介人。兩人都是城山恭介的朋友。彼岸對她們的名字沒什麼印象。好像叫……愛歌和綠姊吧。

由此可知,這里多半是一開始來避難的愛歌的公寓吧。

所以說這個毫無生活感的空間是眾多客房當中的一間嗎?對于連明日的住處、今日的晚餐也沒著落的彼岸來說,這里的規模實在大得難以想像。

泳衣少女愛歌慵懶地靠在牆壁上站著,說:

「已經『三點』了……肚子好餓喔……哥哥哥哥,妹妹想吃點心了。」

「咦?三點了……?」

「這就表示你昏睡了很久呀。對了,愛歌,我這里有芝麻丸子喔。唔哇哈哈哈,想要我分你一點的話,就對我低頭吧~~」

見到彼岸醒來,總算讓愛歌和綠娘藍卸下心頭重擔,轉身從門口離開。

只有彼岸依然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記得去找姊姊的時候才早上八點耶。)

轉眼間已過了七小時,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般說來,憑依體即使被被召物附身,與祂們在意識與精神上進行非比尋常的拉鋸戰,也不會造成失去記憶的情形。但這次卻有點不同。只不過到底是「什麼」不同,彼岸完全想不起任何具體事項。

望著床邊的數位時鍾仍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這時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姊姊蓮華現在怎麼了?

最後找到她了嗎?成功和她會合了嗎?一起平安回來了嗎?

或者是……?

「等……等一等……告……告訴我詳細情況嘛!我姊姊呢……?」

彼岸著急地從床上跳下來,想追上離開房間的愛歌和綠娘藍。這時,她發現自己仍舊穿著那件怪模怪樣的女仆服而感到傻眼,但現在並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總之先收集情報再說。彼岸用力打開客房門,映入她眼中的是……

「話說!仔細想想,你這混蛋居然敢讓我的可愛妹妹穿上那麼不自然的女仆服去逛大街!不僅如此,裙子底下居然什麼也沒穿,你這家伙究竟有何企圖啊……!啊啊?」

……繼承日本古老美好傳統的清純巫女正跨坐在男士身上揎拳舞袖。用更粗俗的說法就是痛毆一頓。

「嘔噗,嘔噗!我……我剛才說明過好幾次了,不穿那件女仆服的話,就只剩穿全身濕透、內衣若隱若現的巫女服或乾脆在夜晚的街道上裸奔這兩種選擇……!」

「好吧,我接受她需要換衣服,但為什麼別的不穿,偏偏選了女仆裝?這一點給我好好說明清楚!」

「讓我們冷靜討論嘛。女仆服是綠姊以前喝醉酒的時候強塞給我的,這當中完全沒有我的意志介入的余地。從沒附內衣這點看來,那套衣服本來就很明顯地不合常規啊!嘎!」

「由你那『里面沒穿很正常』的口吻聽來,這台壞掉的電視機得多敲幾次才會好了是吧?啊?怎樣啊!啊?」

望著接連造成喀咚喀咚悶沉聲響的姊姊蓮華,彼岸總算松了一口氣。

自己的姊姊就在眼前。

說理所當然也很理所當然,但為了取回這種理所當然,她究竟走過多麼漫長的曆程?

彼岸獨自沉浸在感傷氣氛里,可是不絕于耳的破壞聲卻抑制了淚腺決堤。

阻止姊姊繼續狂毆猛揍應該比較好吧?

嗯,阻止她比較好。

「姊……姊姊……別再打了。雖然他真的以只剩這件衣服為由來逼我換上這身打扮,但……他也確實救了我們啊……」

「啊,笨蛋!彼岸,現在還是『那身打扮』的你不可以隨便接近!」

「?」

「你忘了自己仍是現在進行式的『底下沒穿』嗎!那種狀態走到仰躺的男生身邊會……!」

「………………………………………………………………………………………………………………………………………………………………………………………………………………………………………………………………………………………………………………」

幾秒後,她總算正確認識到狀況。

距離整張臉上下沒有一處不通紅的彼岸對城山恭介使出下壓腳跟踢,姊姊蓮華亦同時飽以鐵拳制裁,尚有幾秒間的空白。

8

「關于『Guard of Honor』,目前已經確認了幾件事……」

剛和某處聯絡完的愛歌開口:

「那場在港灣地帶的戰斗……縱然結果是慘敗,但裝在幾名召喚師身上的小型攝影機的影像目前已經分析完成了。雖然只拍到人工靈場外的人物……」

使用激發手榴彈中的召喚師和憑依體會從一切攝影機或感應器面前消失,但反過來說,只要不在戰斗中就能正常拍攝到影像。

特制旗袍美女一臉受不了地說:

「不過是辨識個幾張臉,居然能花這麼多時間。」

現在時刻是「下午兩點半」。由于遲遲沒有新情報,無法行動、閑得發慌的綠娘藍正在(擅自用別人家的廚房)炸芝麻丸子當點心。換句話說,目前是「待機」狀態。畢竟一直盯著昏睡的冥乃河彼岸瞧也獲得不到任何成果。

而現在,總算有好消息了。

是眾人渴望的新情報。

「……結果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雖然嚴密說來,是得知了在比對一切召喚師或憑依體的資料庫後,發現完全沒有和影片相符的人物這個事實。」

「什麼意思?」

城山恭介皺起眉頭,愛歌兩手扠腰說:

「換句話說,他們是不隸屬于三大勢力的全新勢力。」

「慢著,這種事怎麼可能呢!」

冥乃河蓮華從旁插嘴:

「他們擁有一群能輕松呼叫出神格級甚至未踏級的高手耶。這麼厲害的家伙還干出如此張揚的行動,怎麼可能沒被任何情報網發現?」

「但是在和召喚儀式世界無關的一般人資料庫中倒是搜尋到不少人。底下只是我的猜想,也許『Guard of Honor』的本體是……」

恭介靜靜地接在愛歌後面回答:

「……不是召喚師或憑依體,而是在這之外和召喚儀式有關的人物。」

「哪有這種人存在?」

「就是『一般民眾』啊。是那些『看過我們的戰斗,腦內的記憶或認識在不知不覺間被自動覆寫了的沉默大眾』。身為專家的我們恐怕難以想像他們的腦中被覆寫成怎樣了。不,正因為我們是專家,反而更無法理解吧。無法否定這群人的腦中被埋入受到被召物吸引的因子的可能性。比喻來說,就像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感覺吧。」

現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了。

彷佛被這個可怕的假設緩慢滲透進腦中似的。

接著,恭介如此補充道:

「這群人不見得從一開始就被卷入『白之女王』的戰斗中。實際上,這種可能性也很低。但結果還是相同的。因為不管是從多麼低等的被召物開始,獨自調查到最後,他們終究會知悉最頂端的『白之女王』的存在。所以說,不管以哪邊作為起點,跨越這道界線的人到最後都會被祂的幻影所糾纏。就像蟻獅的陷阱或黑洞一樣。關于這一點,不管是專家或外行人都一樣……我應該更早發現的。凡是接觸過召喚儀式的人,不論是深是淺、是好是壞、是早是晚,都會受到『白之女王』所吸引。祂的存在就是如此巨大。」

「等等……」

發出沙啞聲音的,一樣是蓮華。

她的語氣似乎想否定什麼一般。

「不覺得你的說法很奇怪嗎?我們可是親身受到襲擊了耶,被神格級的八岐大蛇與未踏級的『紫電淑女』!那種程度的強大被召物不是一般民眾所能召喚出來的!那可是連身為專家的召喚師花上一輩子努力也不見得能觸及的領域啊!」

「……我猜他們原本是自然誕生的草根性小團體吧。說不定也有人無法維持興趣,興頭一過又恢複正常了。」

恭介語帶不屑地說:

「但是,有人

提供了他們將理想化為實際的力量。舉凡組織構築、管理及營運的方法、建立財力或人脈的方法等等。最重要的是,她還提供了他們極高水准的召喚儀式戰術指南。」

「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如果是世界級軍需產業『四元動力』的高層領導者,同時也是『政府組織』的恩賞等級930的她,的確充分具備了引發組織『突變』的要素……」

「也不見得只有她而已。」

藍色瞳孔的綠娘藍補充說道:

「『Guard of Honor』一開始不是被誤認為『非法集團』的新興組織嗎?我猜那是因為他們之中被發現有出身自『非法集團』的人物。假如這是事實,說不定還有其他來自『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與極端個人主義的『自由勢力』的高手協助指導呢。」

「召喚儀式雖不平凡,畢竟只是種技術。我想他們已建立起某種靠著藥物與暗示來加快速度的特殊學習方法吧。或者,在他們目擊到成為契機的被召物的那一瞬間,記憶與認識被自動覆寫的那一瞬間,大腦就被植入某種『通往超絕天才的靈感』了。不管如何,總有某種促進他們培養出王牌級高手的『理由』存在。」

「可……可是!」

或許難以相信吧,蓮華再度提出反駁。

也可能是身為專業召喚師的自尊令她不由得這樣做。

「召喚儀式說到頭來,不就是種你死我活的戰斗嗎?再怎麼靠理論學得必要知識也召喚不出神格級或未踏級,贏不過實戰經驗豐富的我們!若非在戰場上累積了許多經驗,是不可能在港灣地帶創造出那種活地獄的!」

「我的意思就是他們連實戰經驗也累積了不少。」

「怎麼辦到的?盛大地展開行動的話,沒道理不被三大勢力發現吧?」

彷佛想拂去自己的疑惑般,蓮華不斷大叫。

「光靠像是扮家家酒的演習是不可能辦到的吧?再怎麼高明的憑依體也無法完全遏抑被召物天生的凶暴性。頂多能改變破壞的對象,絕不可能手下留情。伙伴間打起模擬戰的話,極有可能把自己人打得體無完膚!」

「我的意思就是……」

恭介帶著如能面般的冷靜表情,流暢地回答:

「他們從很早以前就潛伏在我們身邊了吧。作為無害的民眾一直跟隨著我們,從戰斗現場中盜取我們的技術。」

冥乃河蓮華突然產生了一種好像被人戴上眼罩,並用大舌頭在背上亂舔一通的難以言喻的惡心感受。

但恭介仍無情地繼續說著:

「他們用眼睛緊盯著我們,把能學的技術全部學走。有些人甚至還會等待或主動將戰局導向『難以判斷是誰出手的混戰』,自己也召喚出被召物加入戰斗,實踐所得知識,累積更多的經驗值。不用說,被他們當成踏腳石的對象全都慘遭殺害了吧。」

「但是哥哥,我們清查過有複數勢力參戰的戰斗中全體死亡的交戰紀錄,也沒發現『Guard of Honor』的影子啊。更何況這種事情被發現的話,恐怕早就演變成大問題了……」

「這可不見得。只要帳面上的異常事件數字為零,反而會讓人放心而疏忽了。這就表示對方長期以來隱蔽證據的手法既巧妙且徹底……再者,不管是否被誤導了,若不是發現蛛絲馬跡的話,『政府組織』也不會委托其他勢力的召喚師去襲擊港灣地帶吧?」

一旦成功,就擺出若無其事的臉孔,混入群眾之中。

萬一失敗,也會被視為可憐犧牲的一般民眾。

這般行為究竟要重複幾次才能使「置身事外的一般人」成為「召喚儀式的王牌召喚師」呢?

但是,棲身于曆史暗處的他們成功飽吸了足夠的蜜汁。

確確實實地──

他們不只培育出一張王牌,甚至完成了組織級的戰力。

「Guard of Honor」具有的隱密性之高,本身就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比起純粹的戰力,說不定這點更令人膽寒吧。

「……」

蓮華不禁打起寒顫。

對于這般壯大起來的「Guard of Honor」如此,也對于冷靜看穿秘密的城山恭介如此。

和「白之女王」深刻扯上關系的人究竟會扭曲到什麼程度?

藝術的發展通常伴隨著宗教主題。而生物的進化也通常來自嚴苛的環境。「白之女王」的存在對人類文化也許正好提供了與上述匹敵的重要因素吧。

如同知道用火的動物變成了人類一般。

如同裝備鐵器的軍隊建立起大國一般。

「……由港灣地帶的戰斗推測起來,『Guard of Honor』擁有許多相當于恩賞等級800至900的超級高手也不意外。」

愛歌站在組織立場闡述看法:

「且他們正確的成員人數仍然不明。是幾十人、幾百人,還是幾千人?在這種連敵人規模有幾位數都無從確認的狀況下,在取得正確情報前,『政府組織』肯定不會行動的。」

「這還用說嗎?假如以為是輕松的掃蕩戰而向『Guard of Honor』挑釁,卻演變成超乎想像的長期戰,陷入進退維谷的狀況下又遭到其他勢力背刺的話可就笑不出來了。萬一演變成如此,世界勢力圖真的會被改寫吧。所以三大勢力都不可能貿然行動,甚至還會期待其他人的躁進而相互牽制呢。」

特制旗袍美女綠娘藍如此說。

「Guard of Honor」想必也打算最大限度利用這種混亂狀態吧。所以在碰上港灣地帶的戰斗與冥乃河姊妹的逃走這兩個對他們而言意料之外的事態時,才會集中火力,想在情報泄漏產生弊害前迅速解決。

「……『白之女王』嗎……」

恭介滿臉不高興地咕噥了一聲。

在場所有人均沉默了。這個通稱從新手到第一線的高手,幾乎所有召喚師都聽過,某種意義下也是種憧憬。但若從這個少年口中說出,便具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

「祂在『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三大勢力的人氣甚至超越了主神『大三角』,是未踏級最高位的神明……就連我們神社也有秘密祭祀祂的木像。」

總之,「Guard of Honor」將「白之女王」奉為中心應該是錯不了的事實。

一旦擁有一定以上的實力,女王將不單只是憧憬,甚至還能實際召喚出來。「傳說」將變得不再遙遠。這時,任何召喚師或憑依體必然會察覺到底下這些事。

祂是多麼強大。

祂是多麼美麗。

以及,祂是個多麼以其強大力量體現「正確」此一概念與立場的壓倒性象徵。

「『Guard of Honor』……這群守護女王、襯托女王、為女王執行儀式的『儀仗兵』們的目的,是想以決定性的方法讓祂停留在現世並獨占祂。靠著和有時間限制的鮮血印記式召喚截然不同的特殊召喚法……另一種『統禦』的方法。」

恭介滿臉不屑地宣告:

「縫界召喚──『我以前構築出來的方法論』。」

使用激發手榴彈和鮮血印記構築的現代召喚儀式是一種最確實、最簡化、最不需准備的召喚術。不需要莫名所以的犧牲品,不需要花上數百年修築神殿,就能自由自在地操作、網羅一切神怪以及位于祂們背後的「更高次元的存在」,可說是種究極的技術。

然而,那實在過于方便了。

任誰都能平等地召喚出任何一切被召物的話,敵我的概念也變得曖昧不明。

因此,他們「反向」思考了。

「……多麼可笑的欲望啊。」

似乎想起了什麼,少年自言自語般地說。

「簡單說來,就是想把每次戰斗完都會離開手邊的被召物封印在卡片中,變成收藏品的感覺吧……不容許其他人的介入,徹底一對一的召喚儀式。如果能在怪物脖子上系上項圈,只在自己喜歡的瞬間召喚,喜歡的瞬間使之離去,就跟不受十分鍾限制,永恒無限地召喚出來沒什麼兩樣。只在需要時才召喚出來的話,也不用擔心平時被被召物反咬一口。」

「嗯?但是哥哥,你這麼說不是有點奇怪嗎……???」

「沒錯。這種狀態要稱作『獨占』的確是有漏洞。雖然這個情況下,召喚師能在需要的時候彷佛切換撥杆一般讓『白之女王』來回于兩個世界之間……但不管系上多牢靠的項圈,當『白之女王』在異世界待機時,一樣會被其他召喚師用鮮血印記式召喚術召喚出來。」

「……既然如此,『Guard of Honor』這幫人到底想干什麼?到頭來他們不是一樣會有被『白之女王』襲擊的風險?既然狀況沒有多大變化,繼續沿用現有方式不就好了?」

「但這群思想古板的神官並不這麼認為。」

恭介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說:

「他們對神明恭敬低頭,對民眾卻是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自稱奇跡的守門人,修築神殿或聖堂,藉以狐假虎威。但神

明本身所守護的卻是整個文明或世界。不少傳說中,神明不也是超越了教會佛堂的企圖,對普羅大眾伸出救贖之手嗎?但神官們還是這麼想:不論別人怎麼說,我們才是規范。」

「恭介,也就是說,你認為他們懷抱著『即使你們能用「白之女王」的力量,也只是撿我們用剩的,和女王關系最密切的人是我們,少得意忘形了』這種距離實用性很遙遠的自我安慰的想法嗎?」

綠娘藍的聲音里帶著強烈疑問與困惑,或許是因為追隨超越性存在而獲得喜樂的神官的思考方式,與把眾神當作道具或武器使用的召喚師的思考方式徹頭徹尾乖離吧。雖然她自己也是完全不靠召喚術就能屠殺敵人的例外中的例外。

「我不是儀仗兵,不懂他們在想什麼。只不過從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或『白之女王』的口吻聽來,『Guard of Honor』一旦完成『統禦』,第一件想做的似乎是想給予女王絕對自由並盡心侍奉祂。」

「什麼跟什麼嘛!明明這麼大費周章想拘束『白之女王』,結果最終目標卻是放任女王自由,請女王把他們踩在腳底下?」

「看來這群人真的強烈懷著一般人難以理解的欲望呢。」

「這種話從胸前長了兩團脂肪的家伙的口中說出來真的很不妙……」

「就算這句話是愛歌你所說的,聽起來也不怎麼正常吧?尤其是你長了一副蘿莉身體,更讓人笑不出來。」

恭介謹慎地說:

「只不過這是儀仗兵的真心,或只是他們用來想隱瞞自己更直接、更低俗的欲望的藉口便不得而知了。除非能一探他們的內心世界,否則無從確認。」

但是蓮華仍然無法接受。焦躁的心情竟使得她開始對恭介的看法雞蛋里挑骨頭了。

「完全一對一……任意召喚與解除……」

蓮華呻吟似的喃喃自語後,接著說:

「問……問題是,縫界召喚或『統禦』在架構上雖然新穎,但概念上反而倒退了吧?這和圖畫書中的『魔法陣的召喚術』簡直如出一轍嘛。」

「沒錯。思想上和第一召喚相近,技術上則是和第二召喚類似。」

恭介點頭。

接著說:

「但是你說的那個,實際上並沒有任何人將之構築成技術體系喔,真的。」

「咦?」

「基本上,神話的眾神是為了守護部落、集落、國家、大陸,甚至全世界人類,總之是為了守護『種』而現身。完全只與個人締結契約的情況幾乎可說是不可能存在。雖然也有聖母領報這種例外中的例外,但那是由神挑選合適的人,和由人類這邊選擇神來締結專屬契約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這麼說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相反地,羊皮紙的惡魔又如何呢?雖然人們能將之召喚出來,但任何人都能召喚。惡魔在契約失敗或契約完成後就會去尋找下一個對象。在這當中並不存在著獨占性。所謂真正的個體與個體締結的契約,是之後不管是孩子或孫子都無法召喚,只在一代就結束、類似『結婚』般的專屬契約……這是一種宛如描繪在圖畫書上的純真夢想,但也因此,如此單純的美麗並非所有人都能獲得,就是這樣。」

「呃~~恭介,但是這種召喚應該很難建構成技術體系吧?因為如果僅只于個人,無法繼承給其他人的話,根本沒辦法傳承下去。」

「沒錯。就算完成這種召喚儀式,只要那名召喚師一死,人類將再也無法召喚該被召物。相對于此,所羅門七十二惡魔召喚術倒是很高明。由于奧秘被技術化、體系化了的關系,最終才能像一般占卜或咒語般普及。」

實際上,就連恭介以前構築的原創版縫界召喚也無法完全束縛「白之女王」,有如從框架中溢出來一般,仍留有被其他召喚師召喚出「白之女王」的風險。這道「前人未到」的牆壁,他也一樣無法跨越。

「只不過『Guard of Honor』就算卯足全力,應該也無法抵達恭介過去建立的里程碑吧?」

綠娘藍盡可能表現得開朗地說。

恭介略為思忖後回道:

「嗯,他們會失敗。而且就算失敗了,也一定會造成重大災害……」

說到這里,恭介緊抿起雙唇。

連這位「不殺王」都猶豫是否要將之說出口的「重大災害」,其具體內容里真的隱藏著如此沉重的壓力?

感覺繼續討論下去也沒有結果,愛歌換了個話題:

「根據來自『政府組織』的正式報告,豪華客輪『艾莎莉雅公主號』目前正停泊在玩具之夢35。」

「哎呀哎呀,世界級的大企業『四元動力』竟肯提供資料呢。」

「他們一開始拒絕了,或許判斷無法繼續隱瞞下去吧……床鋪數一千五百,整個巨大船身由仿生矽胞制成,透過抽取溶解在海水中的矽化物,便可幾乎不補給地環游世界……」

「所以說,客輪就是他們的根據地?」

「關于這點,『問恭介比較快』。」

綠娘藍這麼說。

在全體的注目下,城山恭介緩緩開口:

「如果他們使用的也是和我一樣的方法,靈感的來源應該是『精靈之泉』。就是在圖畫書中常見的、類似金斧頭銀斧頭的那種。換句話說,他們利用水陸交界的異界性質,建立起一種能自由呼喚出超常存在,命令祂們完成願望的、范圍極為狹窄的人類用窗口。利用這種方式的話,身為海上都市的玩具之夢35不用煩惱水陸交界問題,在私人巨大客輪內想搞什麼秘密召喚裝置也隨心所欲……」

講到這里,恭介突然話鋒一轉。

將上述說詞全盤推翻。

「但我認為不可能是客輪。如果能自由移動的豪華客輪是根據地的話,就沒有必要在玩具之夢35內引發事端了。我想,『艾莎莉雅公主號』恐怕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地吧。」

「你這項推測……應該沒有根據吧?」

「我沒有任何物證。」

恭介簡短回答。

「只不過,儀仗兵們的頭頭是『白之女王』。那家伙雖然愛講些拐彎抹角又浩大、唯知者知之的暗號般的話語,但根本上說來,那家伙腦中所想的只有我而已。就算祂發出誇張命令,指示『Guard of Honor』的召喚師們行動,其實背後根本缺乏合理性……那家伙心中所想的,頂多只有『想讓城山恭介注意我』、『想引出城山恭介來的話,哪里最適合?』這麼多而已吧。」

「老實說我當時也感到很驚訝,為什麼你這麼受歡迎?況且既然祂如此迷戀你,只要你拜托祂,事情不就能圓滿落幕了……?」

「別再說了,你的形容並不正確。『白之女王』只是『陶醉在戀愛里』而已。我看似被選為戀愛對象,只因為我比其他人更頑強、更不容易被破壞罷了。我並沒有愚蠢到寄托在何時瞬間『清醒』過來也不知道的愛情上,試圖從外在去控制祂。」

恭介和「白之女王」是舊識。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所想的事。

不管那是基于何種情感。

「好吧,那麼由你這個最理解祂的城山恭介看來,你認為哪里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呢?」

「工作人員專用道。」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玩具之夢35是由整座城市構成的巨大游樂園,因此內部也藏有各種能維持夢想與希望形象的系統。基于回收垃圾、工作人員往來、來舉辦演唱會的明星為防止歌迷暴動的移動通道……等理由,並沒有對外公開的後門或秘道有如蛛網般密密麻麻遍布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四元動力開發的仿生矽胞在各領域均帶來許多恩惠,影響尤其巨大的是建築和地底挖洞技術的提升。靠著模仿蚯蚓或蠼螋等生存于地底的蟲子的鑽地機,終結了挖掘一條隧道或建設一座水壩必須耗費幾十年的時代。某些專家甚至建議,萬一地球因為暖化或環境汙染問題而造成生物環境破滅的話,與其逃到月球或火星,還不如鑽進地底居住更快。

泳衣少女愛歌語氣平板地說:

「……正確說來,由于這些複雜如蜘蛛網的作業區在一個超高層都市中從邊緣到邊緣繁複交錯,總長達到三百萬公里以上。相對于本地居民只有二十萬人左右,外來觀光客估計有一千五百萬人之多。一天產生的垃圾總量達九千噸,運輸進來的物資或商品達五千個四十英尺長的貨櫃。這是為了振興地方而舍棄農業和工業,物資只能仰賴進口的弊害。打工或正職人員等常設工作人員合計兩萬人。如此多的人員與物資要能不映入游客眼簾並維持物流順暢,且必須准備能滿足他們用餐進食或沖澡需求的基礎設施的話……」

「換句話說,『有一片廣大區域光明正大地隱藏在一般人所看不到之處』。單論表面積的話,可以說有另一座與玩具之夢35同等大小的城市被隱藏起來了。」

恭介等現代召喚師們使用激發手榴彈,是為了展開人工靈場。

而所謂的天然靈場,是指神話中的神靈能自然降臨的場所。

由于網路或民間衛星泛濫,人們發現這些神靈所喜歡的「一般人會感到忌諱而主動避開的神秘空間」實際上遠比想像中更少。


「在這層意義之下,巨大游樂園的作業通道也成了現代的靈場。那里可是輸入搜索引擎或使用地圖APP、民間衛星服務也完全無法看見『內部』,而且人人都『反而不想看見』的稀有空間哩。」

「經你這麼一說,似乎真是如此……不,仔細一想,那里根本是比發生過什麼事故也不知道的便宜房子或有幽靈出沒的隧道更扭曲的地點嘛。」

「……任何人都知道存在,但沒人想破壞其神秘性(夢想)而主動回避的地方。『城市某處存在著采用非法賠率的地下賭場』或『綁架嬰兒的人口販賣組織使用秘密通道進出』這類不負責任的謠言之所以如此泛濫,不就是因為一般人均主動敬而遠之的關系嗎?」

「原來如此,我被『Guard of Honor』緊追不舍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吧……」

穿巫女服的蓮華呻吟般地說:

「假如這些工作人員專用道或作業區真的是『Guard of Honor』的根據地,我也許看過他們的『秘密』了。因為我為了逃避追擊,利用這些工作人員專用道逃出港灣地帶。」

「作業區有近兩萬個工作人員來來去去,這些人就算看過,也看不懂召喚儀式的記號……然而,倘若是專業召喚師的話,情況可就不同了。」

蓮華或許見過某種大型召喚裝置。至少「Guard of Honor」方面如此認為。

也因此,她才會被窮追不舍吧。

甚至連前「政府組織」恩賞等級930「瀟灑魔王」都主動出擊了。

「……所以『Guard of Honor 』的目的是將這個廣大的工作人員專用空間改造成能讓『白之女王』降臨的靈場嗎?的確,如此一來便能擺脫必須使用激發手榴彈展開人工靈場的束縛。」

「但問題並沒有這麼簡單。」

恭介說完,泳衣少女接著補充說道:

「說到頭來,現代召喚儀式是一種安全確實且迅速地呼叫出『不屬于現世的存在』並使喚祂們的方法……換句話說,和短歌或俳句一樣徹底摒除累贅部份,不斷粹煉再粹煉的結果,已沒有加入新東西的余地……硬要替換什麼,就必然會造成某處扭曲……」

特制旗袍的綠娘藍也跟著歎氣說:

「結果而言,那個靈場能維持一分鍾或一千年恐怕沒人能說個准。但恭介剛才也說了,縫界召喚似乎不受到鮮血印記式規則的拘束,而被召喚出來的又是那位超規格的怪物『白之女王』。恭介,你就坦白說吧,和普通情況相比到底有多不妙?」

「……呃,我剛才故意不提,果然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嗎?」

恭介慎重地說:

「我不清楚『Guard of Honor』的縫界召喚精准度有多高。但不管如何,他們應該會將玩具之夢35面對的大海構築成『泉水』。如此一來,整片海洋都會受到『白之女王』的影響,就如同有精靈棲息的泉水被稱為『精靈之泉』一般。」

「整片海水……?什麼意思?整座城市化為魔鬼海域?」

「我所說的整片當然就是『整片』。最糟的情況是……地球上的所有海域。」

聽到恭介的話,不只蓮華,連愛歌和綠娘藍似乎都僵住了。

「『白之女王』就像會扭曲時間空間的黑洞。用非正規方法將那種東西硬綁在這個世界,大大小小無數的被召物就會受到吸引般一個接一個湧現。我那時的『泉水』只是『局部性』的,所以還勉強靠人類的力量使之終結……如果影響范圍擴大到七大洋的話,人類肯定會失去任何對抗手段。即使湧現出來的只有理論上的最低值,也足以讓靈長類的曆史在此終結。」

「有那麼嚴重……?」

蓮華頓時說不出話來。

「再怎麼說,她不是『白之女王』嗎?是那個最受仰賴、在重要『戰爭』中經常被召喚出來的『女王』耶?不過是有人將祂召喚出來一次而已,怎麼可能造成世界末日……」

「當然,如果以正常方式召喚『白之女王』是不會造成這種現象的。」

恭介如此回答。

「鮮血印記式召喚的必要條件是激發手榴彈、憑依體、『花瓣』與『白棘』,像運動一樣依循固定程序便能實行……雖然任何人都能輕易開始,但認真想贏的話,還是得學會非常繁雜而啰唆的技術才行。沒技術的人想召喚出被召物甚至像是碰運氣。但是,這一切繁瑣的手續或裝飾其實都是一種複雜的保險裝置(系統)。不清楚這個黑盒子的構造卻貿然修改的話,只會留下重大的安全漏洞……甚至可能帶來世界毀滅。」

「難道『Guard of Honor』不知道這種危險性嗎……?」

「至少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似乎沒有察覺到。雖然她對為何以『薔薇』作為象徵,卻不采用二十二字母的希伯來文而是二十六字母的英文感到疑惑,但她也沒打算深入研究。」

萬一不受召喚師和憑依體控制的被召物無止盡地冒出的話,究竟會變得如何?

也許人類會被直接捕食殆盡而滅絕。也許被召物根本懶得理人類。說不定兩者之間會以不同于現代召喚儀式的方式締結友好關系。

不論如何,現在唯一能說的是,現存國家體制下所維持的和平在「由海洋悄然爬出之物」出現後,必然會在一瞬間就瓦解。而在這段混亂時期里,國境與貨幣制度也會隨之崩潰,並帶來極度的混亂與饑餓,全人類恐怕會有百分之幾在這段期間蒸發吧。

「……『Guard of Honor』究竟想干什麼?」

蓮華露出漸顯麻痹的表情說。

「統禦?即使別人能召喚也無所謂,他們這些『被選擇的從仆』只想主張有權優先侍奉怪物?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也想親近『白之女王』,對他們到底有什麼好處……?」

「我想,他們恐怕沒考慮過謁見女王後的事吧。」

恭介滿臉不愉快地說:

「達成這件事本身就是他們的目的,就像我們從不考慮去了天國『後』的事一樣。據女王所言,這群『被選擇的從仆』即使多少有些漏洞也不在乎,只想優先整備出能謁見女王的環境,而『統禦』也只是達成這件事的手段罷了。但我剛才也說過,這也很有可能是他們不敢面對深藏內心的欲望的藉口,無法確認他們是否真心想侍奉女王。說不定連儀仗兵自己也沒察覺自己真正的欲望吧。那種心態最好別試圖去理解,否則會連自己也被『吞沒』喔。」

「……」

蓮華不由得沉默了。

並非覺得很惡心。而是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覺得能理解儀仗兵們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她並非純粹的召喚師,也有神社巫女的一面吧。

若「只論」對「白之女王」的狂熱或對祂的強大的憧憬的話,是所有進入這個業界的召喚師的共通事項。蓮華也忘了自己在何時被灌輸過這種情感。由此延伸而出的情感,在不知不覺間過于深入的情感,這正是使得「Guard of Honor」陷入狂熱的原動力。

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契機。

差別只在于是否想一探理所當然地存在的事物的真正奧秘。

「此外,他們或許認為只要有『白之女王』在身邊,就能解決全世界的一切問題。譬如說,很理想化地認為即使地球上充滿怪物,祂也會一個不留地幫忙擊退。」

實際上「白之女王」也許真的辦得到,恭介想。

正因為是不單只透過「傳說」,而是親眼見過祂的威脅性的恭介,更是如此認為。

只不過……

(……那家伙才不會在意這個世界或人類的未來哩。)

瘋狂的臣子與瘋狂的女王。

覺得好像看穿了敵人的本質,恭介的眉頭糾結在一起。

「他們有兩個扭曲的部分。」

「知悉奧秘」不見得必然是好事。

「為『白之女王』而瘋狂,只要能討祂歡心,什麼都肯做的『Guard of Honor』;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狂信集團『Guard of Honor』一絲一毫也不關心的『白之女王』……正因兩者的齒輪完全沒有咬合,反而更令人驚悚。對他們交涉、說服或威脅一點用也沒有。他們會這樣瘋狂地一路狂奔下去……」

重點是沒時間了。

當下能阻止「白之女王」和「Guard of Honor」的,恐怕只剩下以城山恭介為主軸的這群戰力吧。

因為任何暗號、符號、符牒、命令、文書,以及其他一切故作神秘的線索,都只是出自「白之女王」的惡作劇。

只要是城山恭介率先所想到的可能性,都會自然地變成最重要的現象而被設置了。

7

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和弗雷克托‧勒金斯。

曾被稱為「瀟灑魔王」的兩人組回到了「

那個場所」。

經過早上八點的戰斗後,兩人回到那里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分」。由這件事可明白看出「白之女王」的傷害是如此之深,必須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讓身體複原。

玩具之夢35。被工作人員專用門封印起來的廣大禁止進入區之一。埋藏在比海底更深處的災害時緊急淨水設施。其真面貌是個掛在天花板附近、直徑達十公尺的透明球狀容器,內部裝滿了以仿生矽胞制成的細菌。

表面上這是一種利用細菌將所有不純物質「吃掉」以達到淨水目的的設施,但實際上參與設計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很清楚,這種淨水設備一點用也沒有。首先,光靠煉油設施的蒸餾塔之類的設備就能將海水過濾成飲用水;第二,這個淨水池根本不敷家用、商用合計一天消費四百五十噸淡水的玩具之夢35使用;第三,日本人有購買品牌化的「安心」的壞毛病……說穿了,這個淨水池只為了宣傳「本城市采用最新淨水技術」而存在,和招攬游客用的熊貓沒兩樣。

永遠不會被使用的廣大地下空間。

與其在莫名其妙的洋館底下挖洞,還不如將這里改造成儀式場更有效率。

──到頭來,他們畢竟無法成為城山恭介。

具體來說,就算能創造出合適的「泉水」,也無法從中提引出身為高次元生命體的被召物。

所以,他們決定改用即使不完整也能達成目的的方法。

不是將「女王」帶到地上,而是自己潛入作為泉水的「海面」之中,以達成向潛藏于異界深處的絕對君王的謁見。

既然泉水中的精靈不現身,就自己跳進去吧。

就算只有窒息前的短暫片刻,只要能見到祂的尊容一眼,能向祂低頭跪拜便已滿足。

縱使結果是溺死也在所不辭。

「已經沒事了嗎?」

一名年輕男子問。身為「唯一無私」的他,是為了敬愛的「白之女王」甘願舍棄一切,誓言成為「被選擇的從仆」,放棄個體性的儀仗兵成員之一。

詢問的理由很單純,因為艾莎莉雅他們全身包著繃帶和紗布。且顏色不是純白,到處滲出慘烈的斑斑紅點。配上艾莎莉雅的瘦弱身軀,更給予見者強烈沖擊。

但當事人卻在微笑。

「……當然沒事。『陛下』不僅賜予我直接謁見的榮譽,更親自以祂尊貴的禦體『撫摸』我了。在這卑賤的世界里,還有比這更令人稱羨的幸運嗎?」

「或許吧。的確很讓人羨慕。」

不是諷刺也並非嘲弄,年輕男子發自內心如此回答。

說得極端一點,只要是「白之女王」親自下手,就算被殺了他們也滿心歡喜吧。

這批人一邊想進行「統禦」,一邊卻又給予女王自由,盼祂高抬貴腳將他們踩在腳底;以被女王打趴在地當作和女王親近的證據,對全世界的召喚師宣揚。

他們就是這般存在。

「只不過,進度意外地慢呢。」

「是啊。」

對于年輕男子的感歎,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點頭同意。

她的拜謁有另一個重大意義。

「……不知為何,目前的環境變得很容易召喚出『陛下』。就連恩賞等級頂多只有150或200……勉強從三流晉升為二流的小角色也能召喚出『陛下』。這正是『陛下』的影響力逐漸集中的明顯徵兆。不覺得時機算是勉強趕上了嗎?」

「女王」現在在純白的繭中。

和雖然有其局限性,只要驅使鮮血印記任何人都能輕松召喚出來的「乾渣」截然不同。在繭里的,是用徹底不同的方式強行束縛在這個世界的、真正高貴的「白之女王」。只有他們允許第一個拜謁,也唯有「第一」才有意義。

然而,他們無法剖開繭確認內容,卻又缺乏進行非破壞式檢查的技術力。

無從確認是否該在這個時機讓祂「現身」,就是當前「Guard of Honor」碰上的瓶頸之一。

「准備完成了嗎?」

「盡管放心吧。雖然我們都是『唯一無私』,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活躍到想頒發純金獎牌給他們的程度。他們才剛一臉輕松地把來附近偵察的『非法集團』恩賞等級880和『自由勢力』恩賞等級854給擊破了呢。雖然我說這種話有點奇怪,我們可真是令人害怕的突變集團啊。要不要去和他們打聲招呼呢?」

「沒有必要。因為我們人人都是『唯一無私』。」

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毫無眷戀地回答。

包括前「政府組織」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共有三名900級以上的召喚師作為指導者加入儀仗兵。但是他們並非師徒關系,也沒有地位高低、前輩後輩的概念。他們沒有中心人物。不管創始者是誰、突變的原因是誰都不重要。就算被人扯下來,就算被人迎頭趕上,他們也不在乎。因為他們一律平等,都是儀仗兵「唯一無私」。

年輕男子也不執著。

「接下來是短期決戰。雖然生力軍的數量遠超出預期,但糧食和生活物資也變得更吃緊了。別期望今後能吃到比漢堡更奢侈的東西。」

「哎呀,這可真教人期待呢。會有怎樣的『奢侈(刺激)』等著我呢?」

垃圾食品中毒者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舔了舔嘴唇,在一旁待命的老管家輕歎一聲。

「唯一無私」接著說:

「儀式方面也沒有問題。光市內的已經從計畫01進行到計畫55,透過各地的失敗所取得的資料也統合起來了。如此一來,便能完成原本像是填空問題的方程式了。」

盛行于港灣地帶的怪談「白衣女」。

想利用仿生矽胞制造出完全人工憑依體的四元動力的極機密計畫。

由這些所代表的過去計畫,全部打從一開始就將失敗納入考慮之中。這些活動全都只為了導出那唯一的方程式。

一切只為了某個真正目的。

在水底創造不完整的繭,並使之順利羽化。

「家具和日用品呢?總不能讓陛下降臨在滿布塵埃的地方吧?這太失禮了。」

「已經全部從『艾莎莉雅公主號』搬運出來了……只不過會不會太誇張了?連俄國的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都相形失色啊。」

「那些還是勉強在最低限度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情況允許的話,我還想准備一百艘豪華客輪份的家具呢。」

「Guard of Honor」他們也有最低限度隱瞞計畫的心情。實際上,最困擾他們的反而是如何自然地將配得上「白之女王」的宮殿的大量家具與美術品運送到這座城市這一點。不能交給一般運輸業者處理。一度搬運大量的高級品的話,會被炒作貴金屬或靠古董拍賣牟利的鬣狗們盯上。如果用複雜的手法層層隱瞞,又可能會被懷疑逃漏稅。最後雀屏中選的是豪華客輪。只要不是「別有目的的秘密運輸」,而是「將上流階級的豪宅整個搬過來」的話,即使很惹人注目也不會被懷疑。更何況在這個濱海的巨大游樂園城市玩具之夢35,多艘豪華客輪同時停泊早已是司空見慣的日常風景。

因此他們集合包括「艾莎莉雅公主號」共計五艘的豪華客輪,將囤積于船內的大量財寶整個搬運到這里了。

一切都為了打造配得上「白之女王」的輝煌宮殿。

比起計畫本身更重視裝飾性這點也凸顯了他們的本質。他們並非基于利益或合理性而行動。驅動他們的完全是熱情。他們只期望成為「白之女王」的忠實仆人,並得到祂的寵愛。像個神官一般,或像個儀仗兵一般。

「白之寵愛」。

一切只為了平等獲得某個少年擁有的世上絕無僅有的恩賞。

「……好戲接下來就要登場了。會變得很忙吧。」

「嗯。」

只要達成此一目的便足矣。

為了這個,即使會使這顆星球被血海淹沒,他們也在所不辭。

6

現在是「下午一點前」。上街行動的城山恭介盡可能混在午餐人潮之中。

失去了搭檔的憑依體,又難以掌握「Guard of Honor」的出沒地點,現在上街可說是無比危險,但恭介無論如何都必須先回游艇一趟。

接下來恐怕是最終決戰了吧。

確保鮮血印記的整備工具與大量激發手榴彈是當前要務。

然而……

「哥、哥、大、人。由于我實在等不及,所以大幅更改預定了☆」

出其不意地被人工靈場所捕捉了。

緊接著響起足以令人背脊凍結的甜美聲音,恭介驚訝地回頭,「白之女王」正從背後方向接近而來。祂一邊小跑步,一邊揮手的模樣簡直像在和約會對象見面。

(……沒聽到激發手榴彈的爆炸聲。這表示祂利用「連鎖」效應把人工靈場帶來了……?)

問題是「白之女王」並非能輕易呼叫出來的對象。召喚儀式是以戰斗為主軸的技術,只憑一名召喚師無法發動。必須持續和人交戰才能召喚出

被召物。

因此,有時為了呼叫出特定的強大被召物,甚至會和伙伴交戰。

這就是俗稱的同伙相殘。

雖然某種程度上能靠憑依體的意志控制被召物,但畢竟無法達成百分之百的精准度。換句話說,即使是伙伴間的戰斗,一樣有可能被毫不猶豫地解決。規定級、神格級、未踏級,在一路煉成的過程中,究竟犧牲了多少召喚師呢?

「雖然是因為『目前沉入水中的我』的『影響力』擴大到整座城市,但如此輕易地被召喚出來,說實在的真讓人不愉快……但是能和哥哥大人見面的話就算了!慢著……咦?受到那個我的影響,這個我變得容易出現,那麼另一個我又是?咦咦咦???」

只為了短短幾分鍾的幽會,竟然做到這種地步嗎?

但是只要看到「白之女王」純度百分之百的燦爛笑容,就會知道提出這種質疑一點意義也沒有。

「只要能和心愛的哥哥大人相會……要我毀滅一兩個國家我也毫不介意。」

「心愛的……嗎?」

「我剛剛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倒不如問,禰剛剛的話里有哪一點不奇怪的?」

如果「白之女王」是真心戀愛了,或許能夠利用吧。

但女王本質上只是陶醉在愛情里而已。

雖不知女王自己是否察覺這個事實,至少恭介無法信任祂。即使想利用戀愛情感來控制「白之女王」,某天祂突然「清醒」過來的可能性絕對不低,拿自己的性命和世界的未來做賭注太危險了。

「禰來……究竟想干什麼?」

「討厭☆由少女親口詳細說明實在太下流了,所以就用俗語來形容吧。當然是來和哥哥大人打情罵俏呀,有什麼問題嗎?」

世界的結構是多麼沒有價值啊,恭介由衷這麼認為。

不管累積多少努力,不管是否鼓起勇氣豁出性命,決心和世界的不合理一戰,在過于強大的存在的任性想法下,一切終將被迫改變。但仔細想想,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吧。畢竟祂是比神話眾神所屬的神格級更高次元的、奧秘中的奧秘的未踏級之頂點。

不是祂遵從世界,而是世界聽命于祂。

「哎呀,哥哥大人,你對打情罵俏沒興趣?」

「……首先,光那個稱呼就讓人厭煩。人類和被召物之間怎麼可能有血緣關系?」

「說得也是。根據我搜尋的結果,『可靠的男性』這個詞似乎和你比較相配。」

恭介並不清楚祂所謂的「搜尋」代表什麼。

是每晚弓著背、縮成一團坐在網咖里逛網站?還是從群魔亂舞的未踏級所在的「另一側」深處,翻找所謂的阿卡西紀錄之類的情報叢集?不管是何者,對祂而言大概都只有同等價值。

……不。

應該說,關于女王的任何事,沒半個人能搞清楚才對。

關于祂的誕生或起源,世界各地的學者抱持著各式各樣的看法。就連過去一同和祂共同生活過的城山恭介,也不清楚祂的真實年齡。雖然不打算采納「祂從人類誕生時起便一直與人類社會同在」或「祂在當下此一瞬間誕生,並溯及既往改寫了過去曆史」之類的奇妙理論,一旦被問及自己是否知道真相,恭介也只能搖頭。從關于祂的力量根源或為何具有女性身心等根本問題,到為何胡鬧地選了「哥哥大人」這般稱呼,恭介對祂一無所知。

「說起來,別說是兄妹,禰們有親子的概念嗎?很難相信禰們擁有正常交配功能呢。就算說禰們是靠自體分裂來繁殖的,我也只好信了。」

「嘿嘿,不然來試試呀?」

是的。

從根本上說來,「白之女王」到底是什麼?

「來吧來吧,哥、哥、大、人,來玩吧~~☆……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就把這附近的人類全部消滅喔。」

輕佻。

正因如此,反而可怕。

以「白之女王」的力量看來,要不造成世界崩毀反而比較困難。

所以恭介毫不猶豫地舍棄了主義和自尊。

「那太遺憾了。」

「?」

「因為被你這麼一鬧,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搭乘的摩天輪也會停止營運吧。」

「白之女王」的笑容確實地僵住了。

「這……這句話的意思是……哥哥大人想和我……一起搭摩天輪?你真的肯陪我搭嗎?」

「如果在這個瞬間沒有某個未踏級大肆破壞,導致世界末日,使得摩天輪連同支柱斷成兩半的話。」

「等等,請等一等,呃……你所謂的搭乘摩天輪,是指年輕男女在狹窄的密室里共度時光的那個?」

「問題是沒人知道禰的真實年齡啊。目前最有力的學說是禰從曆史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存在于『另一側』。但也有某個獨特理論主張禰誕生于『第三召喚儀式』產生的瞬間,並立刻溯及既往改寫過去,變得從世界創成前便已悄然存在。而且像禰這種特異的存在,不管何者似乎都說得通。」

「哥哥大人,你岔題了!你是故意想讓我心急吧?」

「但話又說回來,似乎也沒多少人只為了看景色去搭摩天輪。」

「呀啊──────────────────────────────☆☆☆」

「白之女王」用嬌小手掌從兩邊貼著自己的臉頰,滿臉赤紅不停微顫。

「看禰好像有點痛苦,不方便的話不勉強喔。」

「你在說什麼呀!你絕對是明知我的想法才故意這麼說的吧,哥哥大人真是壞心眼!既然決定的話,立刻去排隊吧!嫌等太久的話我也可以立刻把排隊人潮清空喔。」

「就說了,一旦禰搞破壞的話,游樂園就要關門了。」

「即……即使現在作為我的『核心』的憑依體是一個中年大叔,哥哥大人也願意跟我打情罵俏嗎?」

「別杵在那里,會擋到別人的路。」

被恭介告誡,「白之女王」乖乖地排在隊伍最後。

這幅情景實在太過超現實,讓人不禁苦笑。

「一起搭摩天輪真的值得禰那麼高興?」

「哥哥大人怎麼這麼不懂少女心呢?只要能和哥哥大人在一起,即使在血海之中,我也一樣很幸福。」

「我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價值。」

「……不論程度大小,任何『抵達』我的人類齒輪都會亂了步調,這點就連哥哥大人也不例外。要不是和我相遇,哥哥大人也不會變成『那樣』了吧。」

「白之女王」露出不同于蠱惑或妖豔的難以言喻的笑容。

「但是哥哥大人的齒輪還不賴。其他人只會陷入空轉,唯有哥哥大人的齒輪刺激了我的心,提引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我……你說,這不叫戀愛又該叫什麼呢?」

「錯覺吧。」

恭介一句話便予以駁回。

「現實中的城山恭介和禰心中的城山恭介的落差太大了。禰想像的那個理想對象只存在于禰的心中。別把期望寄托在我身上。」

即使被恭介嚴詞以對,女王也只露出微笑。

或許印證了「戀愛是盲目的」吧。但作為其根柢的只是空虛,無法盡信。

「哥哥大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別費盡心思,為了拯救毫不相干的人東奔西走,多放一點心思在我身上不是很好嗎?」

「我看不出有哪里好了。」

「倘若哥哥大人肯隸屬于我的話,這世界的混沌大概有一半會消失不見吧。」

「……」

「嘿嘿,即使如此仍不肯點頭實在太棒了。哥哥大人就是得這樣才行呀。正因無法輕易入手才讓人渴望。不是說『戀愛最幸福的時刻是告白前』嗎?」

「那禰又在干什麼?為何要和突然冒出的神秘勢力『Guard of Honor』聯手?你應該不至于對『那種方式』有特別的眷戀吧……」

「嗯~~我啊,只是想和哥哥大人在一起而已喔。不論那只是一瞬或是永恒,對我而言本質上都沒有差別。」

「禰難道不會對自己得借用為了造出『那種東西』必須顛覆整個世界的家伙們的力量一事感到不滿?」

「啊哈哈。哥哥大人造出的原版是『精靈之泉』呢。那真是個好東西。不管結構上或功能上都沒有冗贅,整體看起來也很可愛……真的是很能理解哥哥大人對我們被召物抱持著怎樣印象的美妙一品呢。」


⑻BοoК.сοm

「……無窮盡冒出被召物,差點充塞整個世界的危險物品哪里是美妙一品了?真是的。幸好我親手將之破壞了。」

「哎呀哎呀,可憐的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愉快地笑著說:

「哥哥大人總是如此。只能救一百人的狀況下勉強要救兩百人,反而造成新的紛爭。毫不考慮氧氣殘量、糧食殘量或救生艇數量等問題,單純只想拯救眼前的一切。你找到完美世界了嗎?你當上世界之王了嗎?即使達成足以被人如此稱頌的偉業,總覺得哥哥大人仍然像只在這混沌世界里漫步的兔子呀。畢竟……」

女王臉上帶著愉悅,補充說明:

「就連差點全

世界充滿被召物,人類在不知不覺中滅亡的『秘隱大戰』里,你的態度也是一樣呢。哥哥大人那時只是想用『待人的態度』去對待別無選擇地被呼叫出來、被使喚的被召物罷了,不是嗎?」

「……是我錯了。」

恭介一臉不屑地喃喃說。

站在「白之女王」身邊的少年,必然也是個同等級的傳說保有者吧。

「一直以來我都錯了。就連現在,恐怕也仍是錯的吧。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縱使知道,我也無法忽視深陷泥沼的人們的聲音。但我的行動並非出自于『強大』。正因為我無法接受敗北、悲劇、痛苦、絕望或死別,這種『脆弱』不斷推動我向前。」

「或許如此吧。」

「白之女王」悠然地說:

「雖然我只需輕輕動個手指就能決定世界生死,但我從來沒想過要背負起一切。有人哀號,有人垂死慘叫,那又如何?個人的人生就讓個人自己負責歌頌不就得了?自己的選擇所帶來的不幸結果或悲劇由自己承擔本來就是天經地義。我沒有必要感到責任。」

對于祂的說詞,恭介不禁笑了。

沒錯,這正是「強者」的想法。姑且不論是否正確,「白之女王」果然是站在這個世界的「頂點」。

「我無法接受禰的看法。」

「無法接受嗎?」

「但是,勸禰最好記得一點。源自『脆弱』的行動沒有妥協。狗兒被逼急了也會跳牆的……我先聲明,我現在已經被逼得相當急了,無法從容笑著說:『讓我們公平比劃一場吧』。」

「那很好呀。擁有力量的人行使他的力量本來就是個人自由。」

「我會拯救冥乃河彼岸。我答應她了。所以我一定會信守承諾。」

「……在我面前提起其他女人的名字,也是你小小抵抗的一環?」

「不,想惹火禰的話我會策劃得更周全。」

恭介啪地打了個響指說:

「附帶一提,告示牌寫著摩天輪還要排三十分鍾,禰的召喚時間還剩多久呢?」

「啊,該死!你……你這個玩弄少女純情的家伙,一定會受到嚴厲的天罰……嘰嘰嘰沙沙沙沙沙嘎嘎!??」

人工靈場和「白之女王」消失了。

放著在原地倒下的作為憑依體的中年男性不管,恭介再度走向人群。

沒引發戰斗就擊退女王了。

接著繼續展開拯救冥乃河彼岸的行動吧。

5

沉重的緘默支配了愛歌公寓的客房。

在房里的是冥乃河蓮華、愛歌與綠娘藍三人……不,嚴格說來還有另一個──躺在豪華床上的女仆服彼岸。變得失去人味、讓人差點忘了將她列入計算的理由是因為她完全失去了意識。缺乏存在感,就像個家具一般。

自早上的事件後她一次也沒醒來,直接凸顯了情況有多麼危急。

「……剛才我太激動了。」

蓮華緩緩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並說:

「我想重新確認一下彼岸的狀況。為了思考今後方向,我想先正確理解這孩子的狀態。」

「只要不變成『剛才那樣』的話,我是沒有關系……」

泳衣少女愛歌喃喃地,但帶有警告意味地說。

蓮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對……對不起。」

「算了算了,繼續責備她也沒任何好處。基本上存在于自殺或複仇行動背後的,通常是現實逃避。既然她保證不再采取英雄式的自我犧牲,就別繼續苛責她,好讓事情有所進展啊。」

綠娘藍出面緩頰,愛歌拿起放在床附近的邊桌上的手電筒。那不是常見的燈泡或LED型手電筒,而是在側面裝了一根十五公分長的短螢光燈的類型。螢光燈本身也與一般的有所不同。

「記得你說過那不是紫外線(黑光燈)?」

「……放心吧,沒有致癌性。這不是科學上的問題……重點在于使用『與平常不同的觀點來觀測現象』。要這麼做,使用不同波長的光線是最快的方法……」

這時特制旗袍美女插嘴:

「不脫下令妹的衣服沒辦法確認她的狀態吧?還是說你願意由我們來幫忙脫?」

「唔!我來!……只不過這件衣服的構造好奇怪啊。上衣似乎沒鈕扣……重……重點是我根本不知道女仆服的構造啊!」

「背上有拉煉。這類有圍裙的服飾基本上是連身洋裝的變化版。」

「……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別忘了C區是電影和功夫的地區。一天到晚參加宣傳活動有的沒的,你想我扮演過多少角色呢?」

就這樣,雖然有點手忙腳亂,蓮華還是將妹妹的女仆服脫了下來。要搬動失去意識的身體比想像更費力得多,蓮華飽嘗到肉體勞動的痛苦。

只不過把衣服脫下來後,蓮華似乎又感到羞恥和罪惡感,連忙用脫下的衣服遮住彼岸的腰部和胸口。

「請你們別盯著彼岸瞧好嗎?」

「……我對哥哥以外的人的裸體完全沒有興趣,敬請放心。」

啪啪!愛歌拍了拍手,房間的燈光逐漸轉暗。被厚厚的遮光窗簾覆蓋窗戶的房間,就像家庭劇院完全沒入黑暗之中。

愛歌手中的手電筒放射出藍白色不健康的光芒。

……躺在床上的明明是個纖瘦的少女。在微光照耀下,理應見到質地細膩的白皙肌膚有如陶器一般反射光芒,如夜空的月亮般皎潔明亮。

然而……

冥乃河彼岸全身遍布藍黑色斑紋,甚至彷佛能聽見「啾嚕」有黏液滲出般的幻聽。

整體說來,就像腐爛水果的色彩。

一片片斑紋盤據了彼岸的身體,由于她的肌膚白皙,使這些映入蓮華眼簾的「腐爛」處更顯醒目。

不過是換了個視點觀察,就見到如此驚人的結果。隱藏在日常光線背後的「真實」竟是如此丑陋。

蓮華早就知道了。

明明早就知道,但這幅光景仍然對她造成彷佛天搖地動般的深刻沖擊。

蓮華吞了吞口水,低聲地說:

「似乎……『比剛才更多了』。」

「找不到治本的解決法,任憑時間經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現在才『十二點半』耶……僅僅過了四小時,范圍竟然擴大到這種程度了。」

妹妹彼岸的性命正以現在進行式一點一滴地耗損著。

藍黑領域的侵蝕度,恰好將她的生命視覺化了。

4

「……是這個吧。」

現在是「正午」。嘴里叼著用來舀自制燴炒飯的調羹,特制旗袍美女綠娘藍面無表情地說。另一只手拿著鑷子,金屬尖端挾著某種小小的尖銳物體。她的藍色瞳孔所觀察到的,是某種長約數公厘,類似純白短針的異物。就算用離心機來調查成分,恐怕也得不出結果吧。

「總算獲得一個樣本了……真是的,簡直就像益智環一樣盤根錯節。」

那不是存在于地球上的物質。

嚴格說來,是從「白之女王」的肉體剝離的一部分。

「活人身上被嵌入三千個以上的這種異物根本是場惡夢。尤其是主要血管跟髒器沒有受損這點……簡直像是被活活送進鐵處女受刑一樣嘛。」

異物的來源很明確。

來自躺在客房床上的少女──冥乃河彼岸。

沒聽過當「白之女王」的憑依體會有這種症狀。但對象畢竟是那個女王,祂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輕松扭曲召喚師們賭命建構的法則,加入僅限一次的追加規則也不奇怪。

「白之女王」就是擁有能耍這種蠻橫行為的絕對力量。

綠娘藍一邊看著放在裝盛燴炒飯的容器旁的小型IC錄音機,一邊說:

「彷佛發夾一般的大大小小無數的異物壓迫著冥乃河彼岸的血管和髒器。想在限制時間內靠外科手術摘除是辦不到的……我想,這點也早在『白之女王』的計算之內吧。急著摘除反而會危害她的生命。」

綠娘藍喝了一口茉莉花茶。

潤了潤嘴唇後,她將用鑷子挾著的異物放進小瓶子里。

「如同猜想,想救出冥乃河彼岸就必須在限制時間內打倒『白之女王』。只要打倒祂的本體,身為末端的這超過三千個的異物也會從世上消失。唉,所有事態都一如所預測的最糟情況發展,真無趣。」

彼岸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受到侵蝕,但到死前都不會有自覺症狀……換句話說,不會感到痛苦,徹底顯示出女王的惡劣癖好。「白之女王」等于是在暗示城山恭介:我替你留下能作為戰力的憑依體了,來向我挑戰吧。

故意留下機會給恭介,享受這種狀況。

「……但問題是在面對無須召喚師或憑依體而能自由行動的『白之女王』時,一般的召喚儀式能否對抗。祂是一切被召物的頂點。在未踏級當中亦是最強。不管如何變換三者互克的『音域』,不管累積多少次煉成,提高cost加強被召物的強韌度……一旦受到『白之女王』的一擊,也許一切就結束了。」

狀況令人絕

望。

雖然「白之女王」基于瘋狂的愛情(或錯覺)不斷追求城山恭介。但也因為瘋狂,難保不會傷及恭介。就像和人很親近的熊不小心也會把人打死一樣,「白之女王」在恭介面前恐怕會無法控制自己吧。

「也難怪她姊姊冥乃河蓮華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一邊舀著燴炒飯,特制旗袍美女對著IC錄音機說出自己的意見:

「……但再怎麼說,去找密醫將自己的髒器全數摘出,移植到被異物侵蝕的妹妹身上的行徑還是太瘋狂了。」

3

一聽到密醫這個詞的瞬間,城山恭介立刻從愛歌的公寓奔了出去。

設置在摩天輪輪軸上的電子鍾顯示現在是「上午十點半」。

「唉,自己的妹妹陷入這種無可救藥的狀態,也難怪她會急得像溺水者想抓住救命稻草。只不過沒帶介紹信就想委托難度Ultra C級的病例,多半只會被掃地出門吧。」

雖然對于黑社會(甚至可說異常地)很熟悉的綠娘藍這麼說,恭介有不同看法。

蓮華和彼岸是雙胞胎姊妹。

既然基因酷似,髒器移植的匹配率應該也比其他人壓倒性地高。

而妹妹彼岸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全身血管或髒器受到「白之女王」的碎片所壓迫。

說得更明白點──

只要能准備好完整一人份的髒器,用不著正面挑戰「白之女王」就能拯救彼岸。

然而這意味的是……

「該死!」

恭介使出全力奔跑,有時還會抄捷徑,從重疊交叉的巨大天橋上一躍而下,只為了盡早抵達目的地。

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不用像只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尋找。

因為恭介早就問出綠娘藍不小心對蓮華說溜嘴的「業者」的名字。

C區。為了重現電影布景而建造、具體體現外國人眼中的錯誤印象的中華街。密醫潛伏于這種地方,多半也是受到「和實際不同」的印象吸引吧。

在到處都是絢爛繽紛的角色扮演服裝中,隱約見到很有特色的巫女服。

從背後接近的恭介伸手抓住少女纖細的肩膀,連給對方驚訝的時間也沒有,直接將少女帶進附近的巷子里,並一把將她推到牆壁上。

恭介在少女的臉旁大叫:

「你真的理解你現在想做的是什麼事嗎!」

少女吃了一驚,一瞬間像只小動物縮起身子。

但被推在牆壁上的她仍凶巴巴地瞪著少年並回答:

「……因為我只剩下這條路。」

蓮華硬擠出沙啞聲音回答。

將自己生命放到天秤上衡量的她想必好好思考過那意味著什麼吧。

也肯定在滿腦子混亂、不知何為正確答案的狀態下深深煩惱過吧。

「對手是將最強的『白之女王』奉為君王的強大召喚師集團,不管呼叫出什麼被召物也打不贏那個怪物!想在短短幾小時的限制內擊破『白之女王』,將彼岸全身近三千個的異物全部取出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此一來我們只能舍棄正攻法了不是嗎!」

「但就算你們是雙胞胎也不可能跳過全部檢查,立刻開始執行手術。必須先確認匹配率、是否有感染、免疫抑制劑的貼膚測試及其他種種檢測。移植手術可不像交換時鍾的齒輪那麼簡單。更何況由頭發或眼珠顏色看來,你們應該是異卵雙胞胎吧?你們的基因排列不像同卵雙胞胎相似度那麼高,必須從第一關的血型檢查開始。怎麼想都不可能在限制時間幾小時內完成所有手術。」

聽到這里,蓮華冷冷地笑了。

「……為何你能如此斷定?」

「什麼意思?」

「我和彼岸『並不是一般雙胞胎』。」

不懂她的真正用意。

蓮華甩開被冷不防反駁而愣住的恭介的手,不是為了逃開,而是為了展示某物般地將巫女服的前襟敞開。

恭介本以為會見到耀眼的雪白肌膚。

雖然他沒有錯。

但是……

啪喀。

下個瞬間,冥乃河蓮華的胸口以肋骨為中心大大地「打開」了。

「……啊?」

連見識過大千世界的城山恭介也不由得震了一下。

插圖012

經細膩打磨、如麥芽糖色的木制肋骨宛如某種難以言喻的雨傘或花朵般綻放開來。存在于肋骨之中的各種髒器也絕非一團紅黑模糊。雖然一個個外殼與一般髒器相近,但質感與其說是「血肉」,更近乎加工過的「皮囊」。

髒器在脈動著。但沒有心跳,也聽不見機械聲。

聽說密合度極高的齒輪在轉動時甯靜無聲。那就像是技藝精湛的工匠的署名,直接顯示出制作者的高超實力。

恭介腦中閃過西洋機械人偶是由鍾表工匠制作的這個無關緊要的冷知識。

「這……這是……?」

「我是被稱為『淨琉璃方式』的人偶。我的制作者或許不喜歡外型和人一模一樣、能與人溝通的對象被叫做廢鐵或玩具吧。」

她自嘲般地回答。

袒露著異形的內部構造。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真的將胸口「敞開」的蓮華低聲說:

「失去憑依體的落單召喚師為什麼能輕易擺脫『Guard of Honor』整個組織的追殺?你真的以為變得與一般人無異的無名小卒能辦到這種事?」

並非絕對不可能。

如果是「非法集團」的綠娘藍……憎恨召喚儀式,能赤手空拳干掉高強召喚師的「瘦身暗器」的話,也許就能辦到。

但至少對城山恭介來說是不可能的。

就算短時間內能擾亂對手,最終而言還是得仰賴憑依體和被召物。

就算是這位大名鼎鼎的「不殺王」也一樣。

「……但是……」

恭介仍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展現于眼前的事物並問道:

「你究竟是什麼?我從沒聽過有完全人造的召喚師。更何況使用激發手榴彈時,攝影機或感應器不是無法捕捉到召喚師或憑依體的身影嗎?照理說無人兵器或飛彈是沒辦法使用的吧……」

仿生矽胞操兵也是一樣道理。明明不具直接和被召物戰斗的力量,卻仍繼續保有「載人武器」即是為了如此。除了眼鏡或望遠鏡等原始光學機器以外,任何肉眼以外的觀測方法都無法擔任「耳目」之責。

明明應是如此……

「冥乃河家一直是這種家系。」

顛覆此一常識的蓮華輕描淡寫地回答。

「不是說模仿動物或昆蟲結構的仿生細胞操兵是從作為『白之女王』的容器而開發的失敗品發展而來的嗎?我和那個基本上是相同的。在那種東西普及前,冥乃河家早就開始悄悄制作『淨琉璃方式』的憑依體了。正如俗語『盜木乃伊者反成木乃伊』所說的一樣,身為『人偶供養』專家的冥乃河家鑽研人偶的結果,反而迷上了完全自動化的機關人偶……理想形式是人類召喚師和『淨琉璃方式』憑依體搭檔,能百分之百無雜訊地完全駕馭被召物。」

理想形式是如此。

但現實卻是召喚師蓮華是淨琉璃方式的人偶,作為憑依體的彼岸是人類。

慢著,說不定冥乃河彼岸也不是人……?

「放心吧,那孩子確實是人類。所以才會蒙受種種不合理的命運。」

「?」

「雖然用了非正規手段,冥乃河家基本上仍是以穩定培育出眾多優秀召喚師聞名的家系。我是後來才被制作的破爛廢鐵,彼岸才是唯一的繼承人。說到這里,你應該能理解那孩子遇到的困境了吧?」

「……原來如此。召喚師不需要才能,但憑依體卻需要容易受到神靈附身的體質。而且,具有憑依體質的人無法成為召喚師。」

以激發手榴彈展開的人工靈場說明白點,就是個「容易受到鬼怪騷擾的場所」。具有「門戶洞開」的憑依體質的人如果擔任召喚師,反而會被被召物奪走身體控制權。召喚儀式之所以需要兩人一組,也是因為憑依體如果沒有第三者的援護,便沒辦法自由自在地行動。

優秀的憑依體是一種天賦。

但是在冥乃河的狹小世界里,卻沒有機會活用這項才能。

「我就覺得奇怪,以雙胞胎而言,金發碧眼的彼岸與你的差異未免過大……」

「你以為她有二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嗎?那孩子是純國產的喔。正確原因是冥乃河家為了去除她作為憑依體的特徵──憑依體質,借用醫學之力改造她的身體,結果害得她『變成那樣了』。」

但這項掙紮終究以失敗告終了。

即使改造失敗,力量被削弱一部分,彼岸仍是如此優秀的憑依體。

既然如此,她原本的力量究竟有多麼強大?恭介想起著名的浮世繪在明治時代被揉成當成彩繪盤子的緩沖材料的故事。簡直就像冥乃河彼岸的人生寫照。

「所以我才會被制造出來。」

身穿巫女服的淨琉璃方式人偶靜靜地如此宣告。

「冥

乃河蓮華。以彼岸的肉體……骨骼或髒器配置作為設計基礎,冥乃河一族寄予深厚期望的『原本應生得如此的冥乃河彼岸』……那就是我。因此,雖然我是後來才被制造出來,『地位卻比較高』。」

或許也因為如此吧。

恭介從未聽過有人能擅自解除召喚師和憑依體間締結的契約,從旁奪走控制權。但蓮華和彼岸間的關系可說非比尋常。正因為以不存在于自然界的理由而產生的極端強烈聯系,才可能造成那種非正規的狀況。

「老實說……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因為彼岸對你的仰慕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她為了拯救你,主動離開安全地帶,涉入極度危險之中。這不像是被人搶走地位而懷恨在心的人所會做出的行為。」

「那孩子……」

蓮華猶豫了幾秒。

最後還是開口:

「……並不知道事情真相。應該說……她看不見事實吧。因為我是『冥乃河彼岸此一人體的理想形』;是仍潛藏在即使眼睛和頭發已完全走樣的那孩子心中的『冥乃河彼岸就該如此』的雛型。對那孩子而言,比起倒映在鏡中的自己的臉,身為姊姊的我的容貌更像是『正確的冥乃河姊妹的資料』吧……所以,明明不怎麼相似,我們依舊是『雙胞胎姊妹』。」

召喚師和憑依體。

理想與現實。

姊姊與妹妹。

在完全顛倒過來的現狀中,冥乃河蓮華在妹妹彼岸身邊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度日呢?身為人工物的她反過來驅使人類,靠著虛偽的認識掙得信賴。彼岸愈對她展露笑顏,她反而愈無法坦承接受吧。

但即使如此,她沒有逃避、一心一意地守護著彼岸,所以現在才會在這里。

甚至為了拯救妹妹,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這個』,就能不受一般髒器移植的限制。」

露出大大敞開的「內側」,蓮華說:

「可以完全忽視排斥反應或免疫抑制劑的問題。我是以『理想的冥乃河彼岸』的形象制作出來的,我身上的人工器官必然和那孩子無比匹配……用這個方法就應該來得及。用不著妄想不切實際地打倒『白之女王』,也能夠拯救那孩子。」

守護妹妹。

心中只抱著這個想法的結果,帶來此一選擇。

這對她自己而言,或許也是救贖吧。雖不知被制造迄今是第幾年,冥乃河蓮華從誕生的瞬間起便背負了明確目的,但一想到那個目的是仰慕她的某人失去夢想、再也不受期待後才得以成立的話,她的心情必然無法保持平靜吧。

因此,拯救彼岸的行動,其實也是在拯救自己。

然而……

「……你這樣是不行的。」

她的心情,她的覺悟,她的決定,她的獻身,她的愛情。

所帶來的結果,竟是如此血腥的結局,這真的能說是正確的嗎?

「為什麼?我只是個『淨琉璃方式』的破爛廢物,但那孩子是人類啊。我之所以像這樣持續驅動著,除了守護那孩子以外還有什麼理由?既然最恰當的方法就在眼前,沒必要賭打倒『白之女王』這種趨近于零的可能性,只要我的一念之間就能拯救那孩子的話!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你的行為或許真的合理。衡量你們兩者的生命價值,或許也應該優先拯救人類。但是彼岸曾對我說過。她親口說過了,即使在經過港灣地帶的地獄般的戰斗,和你離散之後,明明可以躲在安全地帶的那個時刻,她仍然說了!」

「她究竟說了什麼?」

「她說:『我向你「求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完這句話,就單槍匹馬地前往港灣地帶,為了把留在戰場上的你帶回來!」

蓮華的呼吸暫停。

絕望的思考也屮斷。

不放過她的動搖,恭介在她身旁大叫:


「那時,那個場面,彼岸和你分隔兩地。她自己也有生命危險,是即使坦白說出丑陋的真心話也不意外的狀況。但是她在那個時刻!在最後的最後!所說出口的話語,卻是想拯救你的『真心話』!但你現在卻想輕易舍棄自己的生命,這樣做對彼岸而言真的是救贖嗎?」

「……那……那是因為那孩子不知道事實。她看不見真正的情況!她是被人蒙騙了!我只是個『淨琉璃方式』的人偶,只是一具破銅爛鐵,卻奪走了那孩子的一切……!」

「那又如何?即使彼岸不知道真正的世界,我還是會追隨她作的夢。也許那很滑稽,她的決定真確是從她的心中誕生的。我接受了她的『詛咒之言』,決定要拯救她。這並非我的本意,對我沒有半點好處,但既然接受了,就不能一事無成地結束!那你呢?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好不容易守護她到現在,在最後的最後卻以不完全的形式結束這一切,你真的能接受嗎!」

「……!……」

說不出話來。

蓮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她其實知道最理想的結局是什麼。她不是只知遵守程式碼的破銅爛鐵,也不是在召喚儀式中敗北,只能以自我意志緩慢重複某種行動的人偶,她早就下定決心當冥乃河彼岸的姊姊。但現在,她碰上極大的阻礙,無法堅持決心,只好逃到其他路上。

她辦不到。就算冥乃河姊妹齊心協力也辦不到。

但是……

「說吧。」

城山恭介簡短地宣告:

「我會親手打倒『白之女王』。除去侵蝕冥乃河彼岸全身的所有異物。為達成此一目的,我會不擇手段,即使用近乎犯規的手法也不怕。不管是誰阻擋我,我都會打倒他。我這個『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2『不殺王』一定會辦到的……因此,對我說出『詛咒之言』吧。有你這句話,我就會完成這一切。」

一時之間──

冥乃河蓮華垂著頭,沉默不語。

不久,她咬了咬下嘴唇,將缺乏血腥感反而顯得不自然的胸腔關上。恢複一般少女模樣的蓮華提起所有勇氣,緩緩地說出口。

說出那決定性的能成為起爆劑的一句話。

「……救我……」

雖然一開始與其說是話語,更像嘶嘶漏氣聲。

但逐漸地、確實地轉變成能撼動人心的言語。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救我啊……」

沙啞的話語逐漸有感情滲入。

那是一種具溫度的感情。無法輕易分類為喜怒哀樂、多種情緒摻雜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感情洪流。

「彼岸已經沒有明天。我沒有選擇手段的余裕!『白之女王』是徹底壞心眼的最強怪物,是集結一般召喚師也絕對無法對抗的令人無比害怕的惡魔!不僅如此,我連侍奉祂的『Guard of Honor』的防守也絕對無法突破!就算我期待天降好運,就算向神祈禱奇跡,『白之女王』根本就君臨于神格級之上!因此!即使我沉淪在無力回天的失意泥沼之中,在最後的最後禱告也不會發生任何奇跡,什麼也不會!」

好不容易恢複條理的蓮華的話語又開始變得語無倫次。

聲音逐漸顫抖,夾雜著嗚咽。

「即使如此……」

不知不覺間──

她的淚腺決堤了。

「既然你敢誇下海口,說能將這件不可能的任務化為可能……」

淚水滲了出來。

滿臉通紅、連擦拭沿著臉頰滑落的透明淚滴也辦不到的少女對著近在咫尺的恭介拋撒出嘶喊般的言語:

「既然你號稱能拯救『我們』……那就辦到給我們看啊啊啊啊!!!」

城山恭介微微眯細了雙眼。

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少女。什麼淨琉璃方式、什麼人造召喚師一點也不重要。她只是一名單純想救妹妹,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少女。

既然如此,還需要深思什麼嗎?沒必要講什麼冠冕堂皇的話。那全都是無意義的畫蛇添足。

這時該說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只需對著流淚的少女眼眸如此宣言就夠了。

「悉聽尊便。」

契約更新了。

驅動「不殺王」的巨大齒輪,再次沉重甯靜地轉動起來。

2

城山恭介在愛歌的公寓走廊上弓起背貼在牆壁上蹲著。由客廳從來不關機的電視中傳來女性播報員的聲音,告知現在時刻是「早上九點」。

愛歌或綠娘藍她們正在客房里確認陷入昏睡的冥乃河彼岸的病情。

失敗了。

讓作為伙伴的憑依體有生命危險了。

──召喚「白之女王」的不是我,是冥乃河蓮華。

(……這不成理由。)

──從來沒聽說過雙胞胎能無視召喚師和憑依體的契約奪走控制權的事。

(……這不成理由。)

──如果先和「瀟灑魔王」分出勝負,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這根本不成理由!!!)

實戰向來不可能照著自己的預想進行。有自己不知道的法則存在的話,只能說自己不夠用功。實戰不是擂台上的比賽,沒人能保證能從頭到尾一對一。

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小小的差池一點一滴地累積,最後所產生的結果沒撲向召喚師,反而對憑依體張開了利牙。

「……什麼『不殺王』嘛……」

吼……傳來一聲低沉獸吼。

蹲著的恭介朝聲音來源抬起眼,平時被愛歌當成沙發的體長五公尺的巨大猛獸──白獅虎正緩步接近他。

恭介一動也不動。

「別來煩我。我現在沒空理你。」

野獸聽不懂人語。

那張巨臉湊了過來,腥臭的呼吸直接打在恭介鼻頭上。

恭介再度簡短地警告:

「『別來煩我』。」

轟……

甯靜卻銳利的一句話。

說出口後,恭介才察覺事態不妙。

獅子與白虎交配生下的不存在于自然界的猛獸之王現在肚子緊貼在鋪木地板上,像個被罵的小孩般縮成一團。

看到它的巨體在不停發抖,城山恭介輕輕歎了一口氣。

「……抱歉。我明明知道對你發脾氣沒有任何意義。」

恭介緩緩伸出手,白獅虎用又大又粗糙的舌頭舔了他的指頭。恭介重新用雙手環抱怯生生地接近的猛獸脖子。

「沒事了,沒事了。嗯,謝謝你擔心我。」

附近的門打開了。是客房的門。泳衣少女愛歌從房里現身,眼神朦朧地說:

「哥哥,想聞妹妹的味道直接抱我本人就好啊。還是說,哥哥是非沾附在其他東西上的殘留味道就無法滿足的天才呢……?」

「彼岸呢?」

恭介語氣短促而平板地反問,愛歌輕輕聳肩回答:

「那個旗袍女正在用針灸延緩『惡化』,但頂多只能爭取一點時間。能多拖幾個小時就該謝天謝地了……」

「這樣嗎?」

恭介只回答了這句。

但有人無法接受這段對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彼岸的雙胞胎姊姊,冥乃河蓮華。

「被召喚出來的不是那個『白之女王』嗎?『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三大勢力競相膜拜,人氣最高的未踏級頂點。是那個從新手到高手,任何人都聽過大名、任何人都憧憬的被召物!彼岸每天不管碰上什麼事都會對祂祈禱的善性之代表、神聖之象徵、光輝之擬人化!為什麼祂會害彼岸的身體受到病痛侵蝕……?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彼岸現在陷入昏睡狀態,全身有接近一半爬滿了藍黑色斑紋。

等黑斑百分之百完全覆蓋時,彼岸就會死。

變成這樣的理由很單純,是被「白之女王」附身的後遺症。

但是另一方面──

「『白之女王』某種意義下是世上最有名的被召物吧!雖然少有機會能在實戰中召喚出祂來。但實際上頂尖召喚師們過去也召喚出許多次,從來沒有發生過憑依體被從內側侵蝕的例子。若真的有,恐怕早就傳得滿城風雨了吧?可是……!」

「……意義什麼的並不存在。」

恭介一臉不屑地短促回應。

「正常召喚『白之女王』不會發生這種侵蝕。即使是你強行從我這里奪走契約的特殊狀況下,我想也不是原因。」

「既然如此!」

「那家伙只是『陶醉在愛情里』而已。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恭介斷定地說了。

「祂連自己也不知道目標設定在哪里,卻無止盡地奔跑下去。為了滿足當下湧現的欲望,管他國家或世界都不由分說地摧毀……『白之女王』之所以對冥乃河彼岸設下時間限制,只為了讓我無法逃避。僅此而已。沒有任何了不起的理由,也沒有什麼特殊法則。真的只有這樣。」

「你在……開玩笑吧……」

雖然變得吞吞吐吐,但蓮華的話語並沒有停下。

如呻吟般的低沉聲音持續著。

「我實在無法相信。即使親眼看過那幅光景我也無法相信。『白之女王』明明是全世界召喚師所揭櫫的正義的象徵。是打著遵奉祂的名義,便能讓召喚祂的自己正當化的贖罪券。可是實際的『白之女王』……卻是嘰嘰喳喳講個不停,一不高興就耍威風。那種模樣……實在是……」

「白之女王」是所有召喚師都憧憬的傳說級被召物。是在比神格級更高位的未踏級當中擁有最強大力量的個體。

在看過祂的真面貌後,與印象間的鴻溝恐怕更難以填補了吧。

「你知道『白之女王』的正式名稱嗎?」

「……『持握真實之劍純真無垢的「白」之女王』。這個問題對召喚師而言,就和小孩的數數歌一樣簡單。很少人會搞錯吧。」

「那麼,與祂成對的、所有召喚師都感到忌諱的被召物的名字是?」

「?」

「禁忌之一與禁忌之三。召喚師犯下致命錯誤時,會直接吞殺召喚師的『漆黑之顎』。」

「啊,你是說『清濁萬象吞噬殆盡「漆黑」之顎』嗎?沒必要自己召喚祂出來,所以沒特別注意過文字排列。」

恭介斜眼看著蓮華的臉,接著說:

「接下來,你將這兩尊被召物的名字拆散開來,重新比對看看。」

「……咦?等等,這是……」

不做多想地在腦中比對一番後,蓮華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恭介公布解答:

「均為二十一個字母。這兩者是字母相同,低、中、高音完全同數的特異個體……換句話說,人氣最高的『白之女王』和最低的『漆黑之顎』其實是同一存在。」

如此想來,那張純白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麼也不難想像了。

那是本質上絕不可能遵從人的事物。

是裝成遵從的樣子,吞食無數召喚師,任性地迷惑信仰祂的人們的怪物。

如此邪惡的本質,被封印在甜美笑容的外表之中。

不是人使喚神。

而是神命令人。

……原本說來這才是正常情況,卻仍讓人感到扭曲,恐怕是潛藏于祂底層的邪惡所致吧。

「是什麼……?」

冥乃河蓮華如此問了。

接著又重複一次,想將本質挖掘出來般。

「『白之女王』究竟是什麼……?」

面對她的疑問,恭介的回答也很簡單。

「如果知道的話,我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1

「哥、哥、大、人。」

時間是「早上八點剛過」,地點是巨大陸橋崩落、瓦礫散亂的站前廣場。在激發手榴彈展開的人工靈場中,「白之女王」露出淺笑告知:

「雖然好不容易重逢,看來必須跟你說再見了。光是確認哥哥大人在這個座標位置就算很充分的收獲吧。」

「……禰在想什麼?」

「還用問嗎?我全年無休只想著哥哥大人呀。」

「禰想的不是我,禰只是陶醉在戀愛里。」

「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這只是禰的錯覺。」

「嗯~~雖然我很想和哥哥聊一整晚的戀愛話題……但這個人工靈場似乎即將達到極限,繼續耍賴下去哥哥大人也會很掃興吧。」

「……」

「瞪我也沒用,沒有憑依體的召喚師不可能和被召物對抗吧?更何況面對未踏級的我,即使是萬全的狀態也難有勝算。」

這是事實。

身為憑依體的冥乃河彼岸現在變化成「白之女王」的形狀。不僅如此,在「白之女王」被召喚出來前契約早已被奪走。現在的恭介不具任何能力。連最低限度的守護圓也沒有。只要祂一時興起,輕輕打個響指,恭介的頭就會和身體永遠分家。

「……禰打算持續這種事到何時?」

「永遠。直到我得到哥哥大人為止。我可是若辦得到,現在就想立刻把你『帶走』般地愛慕著你呢。但是你也知道,憑依體這種容器真的非常脆弱。如果不顧人工靈場,繼續拖延時間的話,情況將會變得無可挽回。」

「什麼意思……?」

「待會檢查一下你就會知道了。雖然我不怎麼希望你看別的女人的身體,但為了給你點動力只好這麼做了……就算只有一瞬,如果你對這個憑依體產生欲望的話,我可是會把她實際擰成抹布喔。」

沙沙沙嘰嘰!四周響起類似雜訊的聲音。

十分鍾。人工靈場的時限到了。

「對了對了,附帶一提,假如你想殺了我好拯救某人的話,我強烈建議先從打破『Guard of Honor』的野心(笑)開始喔。事實上,現在的我處于與鮮血印記式召喚儀式不同系統的位置上。因為他們的縫界召喚不完整,使得我像這樣雙重地存在著。但元凶是縫界召喚所召喚出來的那個,如果不破壞支撐縫界召喚的系統和另一個我,『異變』也不會解除喔。」

即使細部的輪廓開始模糊起來,「白之女王」仍笑著說:

「時間到了。那麼哥哥大人,不久之後再相會吧。我會在世界的盡頭等你。」

「禰以為我會回應禰的期待?」

「你會來的。百分之百,我敢保證。」

女王滿臉笑容。

看似純真美麗、其實劇毒無比的花朵說:

「因為哥哥大人是『不殺王』……只能拯救一百人的情況卻救了兩百人的英雄呀。以人類的技術,再怎麼拖延也頂多能撐到『今天晚上七點』。一旦了解到我說的意思,知道有生命即將消逝,哥哥大人就算是月球背面也會趕來的。」

祂的話只到此。

十分鍾過了。充滿神秘的人工靈場消散,「白之女王」再度消失。

留在現場的只剩破壞的痕跡和被祂任性打倒的召喚師與憑依體。

以及……

明明沒有長時間使用「連鎖」,卻不自然地癱軟倒下的少女──冥乃河彼岸。

她會在七點死去。

既然「白之女王」這麼說,想必不是謊言吧。

Secret Stage 02

「……這就是『那個物品』嗎?」

在要稱為修道院似乎過度俗氣、以黃金與寶石裝飾的接待室里。開口的是一名體格雄壯的男人。說他是名門貴族之後恐怕沒人相信吧。說是在這個時代仍一手拿著水手用軍刀率領海盜船的船長還比較有說服力。他背後溫文儒雅的管家更凸顯出這名魁梧男子的粗獷形象。

站在壯漢面前的是一名矮小男子。

若有來自外星的小灰人穿起人皮布偶裝,多半就是這種感覺吧。他的臉上雖有笑容,卻像是塑膠人偶受火烘烤般扭曲,感覺不到一絲情感。

外星人說:

「本血統庇護委員會之宗旨,乃是平等而公正地尋回因各種隱情而失散在外的麥贊塔連恩家之血脈,並給予不辱其血統的正當待遇。」

「嗯。」

站在外星人身旁的,是個有著一頭略帶赤紅的金發與蒼白肌膚的稚齡少女。說她「宛如洋娃娃一般」在這種場合恐怕是種汙辱吧。不論她身上的豪華禮服,或是頭發所散發出的甜美氣味,全是她被奪走過去生活與人生的證明。構成她人生的樸直但溫暖的事物均被消除,被以麥贊塔連恩之名覆寫了。

實在是沒見到手銬或項圈反而令人不可思議的「豐厚待遇」。

「這哪是什麼正當待遇。再怎麼說,這小姑娘也不可能獲得『本家』的繼承權吧?那群有潔癖的家伙們根本不可能把某日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當人對待。」

「但她無疑是麥贊塔連恩家的人。基本性能無話可說,在任何領域都能有出色表現……當然,就連少當家您所在的召喚儀式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我可沒打算和人組隊。」

「少當家喜歡怎麼處理她都無妨。」

外星人咧嘴笑了。

「看是要把她當成引出敵人的誘餌、利用小孩的立場收集情報,或者單純充當人肉盾牌……再不然,把她當成消解壓力用的沙包也悉聽尊便,沒人會責怪您的。」

「……到頭來,你們所謂的『拯救』終究是以可拋式為前提嗎?」

這就是麥贊塔連恩家灑出絕不在少數的大把銀兩,派出情報員到全世界尋找「埋沒血脈」的真相。並非不忍心見到族人落難,而是瘋狂嫉妒的夫人們想看外遇對象的家庭分崩離析。換句話說,這是一種持續數百年的「貴族的娛樂」。

魁梧男子喀喀地扭扭脖子,盯著「商品」瞧並問道:

「名字是?」

「要稱之為玩具或人偶或裝置都沒問題。少當家喜歡什麼,就會是『那玩意』的名字。」

「誰在問你了?」

魁梧男子輕松地說。

緊接著……

砰鏗!!!

冷不防響起劇烈破壞聲,外星人的身體被打飛了有五公尺之遠。

對于一路撞倒椅子桌子等豪華家具,在地上打滾的外星人不屑一顧,也無視不禁托起額頭的管家,魁梧男子再一次以低沉嗓音對少女開口:

「你的名字。」

「艾……艾莎莉雅……」

「嗯嗯。喂,老頭,我解除你和我的契約,從今天起你就跟這家伙搭檔吧。這小鬼似乎有點召喚師的資質。有個憑依體跟在她身邊應該不錯。」

「您這句話還真奇怪,竟然命令仆人遠離主子。難道您不知道這句話會伴隨多少痛苦嗎?」

「承受痛苦是理所當然的事,這是我們的原罪。並不是只有我的,是我們的。」

「……唉,既然您這麼說,我也沒辦法了。」

管家搖搖頭。

被晾在一旁的稚齡少女完全跟不上狀況。事情明明是以她為中心運轉,卻只有站在中心的她被拋下了。

「抱歉。」

魁梧男子說: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想走什麼路,想進什麼世界都可以。雖然我讓這個不管吩咐什麼都能幫你達成的老頭跟隨你,但你沒有必要事事都靠他。只要你能度過自己能認同的人生,那就足夠了。這和麥贊塔連恩家無關,去獲得不辱于艾莎莉雅之名的幸福吧。」

留下這句話後──

某名門貴族的大小姐再也沒看過那名魁梧男子。

但她至今也仍未度過能使她引以為傲的人生。

Facts

◆「Guard of Honor」的存在曝光後,三大勢力仍因各種桎梏而維持中立,無法期待他們會出面清理。

◆「Guard of Honor」的目的是以縫界召喚呼喚出「白之女王」。他們想要和「白之女王」締結一對一的契約,建立起以「被選擇的從仆」為首,依序向祂拜謁的立場。簡單說,類似神官或儀仗兵特有的侍奉君主的心態。但是成功的機會並不高,若是貿然實行,有可能導致以「白之女王」為中心,從全世界的海洋之中無止境地湧現被召物的慘劇。如此一來,現代社會必然會瓦解。

◆「白之女王」對「Guard of Honor」的動向沒有興趣。

◆「白之寵愛」是只有深受「白之女王」喜愛的人才能獲得的恩賞。事實上保有此一頭銜者只有城山恭介一人。

◆但是實際上「白之女王」只是陶醉在愛情里,對象不見得非城山恭介不可(城山恭介談)。

◆冥乃河蓮華是稱為「淨琉璃方式」的人偶,是人類首度完全人工制的召喚師。基于彼岸的骨骼內髒配置制成,為彼岸的理想型態。也因此能夠介入召喚師和憑依體間的契約。

◆若無法在晚上七點以前擊破「白之女王」,冥乃河彼岸將會死亡。

◆冥乃河彼岸對此一事實並不知情。



⒏BoΟК·С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