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Ending X-02 白之女王的真正本領

前一天晚上七點半。

這是擊破「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20「仇染」比安黛妲·城山後不久,在大型仿生矽胞海上運輸艇「魟魚」甲板上發生的事。

唯一的威脅「仇染」被完全擊破,因此「魟魚」沒有必要繼續實行撤退作戰,在陣陣海浪拍打下,停駐于玩具之夢35的高層大樓群正下方。

甲板上到處有破壞痕跡,無數仿生矽胞操兵正在進行滅火與急救,地上堆滿消防水帶、擔架、急救包,以及用來破壞扭曲變形門扉的消防斧等工具。

在這當中。

脫下「水熊蟲」裝備的瑪莉亞·哈特歐森氣定神閑地開口: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呢~~」

即使自己的生命陷入危機,大量保護她的「政府組織」士兵們被擊破,研究計劃的機密伺服器被恭介親手推入海中,她似乎都毫無所感。

恭介眯著單眼說:

「雖然我救了你一命,但我也破壞了機密情報,我不認為這樣能功過相抵。但我畢竟是任性的『自由勢力』,我的委托人也不是你,而是伊莎貝兒。」

沒打算逼她接受現況。

但若無法接受,就直接開始第二回合。

就這麼簡單。

「我明白的~~你是『自由勢力』,我是『政府組織』,雙方主義本來就不一樣。從打算利用你們這群重視個人自由甚至不惜毀滅世界的怪人集團那瞬間起,我就有心理准備了~~」

「……」

「況且~~這個結果對我來說也不算差……你其實也知道吧?」

「你是指,你其實早就『不願繼續』執行『蟻塚』計劃?我早就覺得你身為世界警察『政府組織』的一分子卻肯接受自我犧牲的作戰很奇怪,好像自願死于比安黛妲的複仇。」

「嗯~~畢竟這個計劃本來就是為了爭取近乎無底洞的『靈魂研究』計劃的預算才會衍生出來的~~」

瑪莉亞自我解嘲地笑了。

「明明只要暗示研究發展下去,有朝一日能發展出這種計劃就夠了……唉,太小看高層們的欲望了。不知不覺間,大得可笑的鐵球開始滾落,只憑我的一己之力完全阻止不了。明明雪球是自己在坡道上拋出的,最後卻被它輾斃,多麼可笑啊。但我真的很苦惱呢……」

說到這里,瑪莉亞·哈特歐森沉默。

看了一眼和身邊的「政府組織」人員們一起替傷患包紮的幼小軍服少女,眯細眼睛。

「……我對那些孩子該如何道歉才好……」

「花一輩子思考吧。還有機會重來的人生已經算很幸福了。」

仿佛在說自己已經沒機會了。

一時片刻,兩人之間無話可說。

瑪莉亞一邊用手指玩弄胸前的波洛領帶,突然開口:

「代替懺悔,告訴你一件事好了。反正我的罪惡只有懂得研究的人才明白~~」

「說吧。」

「高官們之所以執著于『蟻塚』,『不只』因為能穩定培養憑依體,更想透過調整人魂,讓與特定未踏級的契合度提高到極限。是的,想和某人一樣與未踏級進行人類對話般的溝通。」

「……」

城山恭介腦中一瞬閃過純白的邪惡。

「不不,你會錯意了。雖然在建構這個計劃時,我們的確參考了『女王的箱庭』,但我們的目標並不是祂。我們想接觸的未踏級是『白之女王』以外的對象。」

「是誰?」

「構成『大三角』的其中一角,『政府組織』的守護者。」

瑪莉亞說。

雖不是「白之女王」,但也是同樣擁有各種赫赫傳說的未踏級。

「——『看破一切罪過凶事之「赤眼」麗人【fa.ao.ab.ei.fj.eib.b.du.a.eif】』。」

這時,瑪莉亞突然拋了某物過來。

看似智慧型手機,但並不是。恐怕並非一般市售品,而是「政府組織」的研究機關自行制造的裝置吧。

「我們現在是用那個和封印在箱子里,維持穩定狀態的『赤之麗人』進行近似人類對話的交流……因為如果要透過機械溝通,命令提示字元會不敷使用~~所以上頭認為還是讓人腦透過口耳進行交流比較好。」

「箱子里……穩定狀態……」

恭介喃喃低語,突然發現一件事。

自己拋入海中的那台機密伺服器的真相。

「難道說……!」

「那種狀態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也許系統早壞了,但還是給你個機會吧~~你在『白之女王』的問題上也遇到瓶頸了吧?既然如此,何不試著向超越人智的存在求取建言呢?畢竟『大三角』也算是『特別照顧人類』的未踏級。」

說完,瑪莉亞揮揮手,離開現場。

恭介留在原地,一時盯著手中的裝置瞧。

只要有這個裝置,就能片段地觸及人類絕不可能抵達的睿智?能與在未踏級中尤其崇高的「大三角」之一,而且是特別關心人世、守護組織的「赤之麗人」接觸?

也許……

透過異于「人類」的觀點,有機會獲得關于「白之女王」的性質、特征及弱點等情報……?

「……」

回過神來,恭介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無法停留在同一點上的指尖拼命按了好幾次小小按鈕。

畫面發出光芒。

瞬間,規模龐大的立體影像覆蓋眼前。

世界改變了。

「赤之麗人」外型像個十八歲左右的白皙少女,腳穿漆木屐,因此實際身高也許比看起來矮一些。一頭紅發無止盡地延伸,身上披著仿佛無心遮掩身體、忘記系上腰帶、前襟敞開的楓葉花紋和服。在和服底下,穿著同色系的連身泳衣。

額頭上有兩根仿佛穿破皮膚生出的犄角。

一對能看穿一切凶事並加以裁決的紅色眼瞳,現在若無其事地收在眼皮之中。

而在這樣的「本體」背後有一整片數量難以估計的齒輪相互咬合轉動著。木制齒輪尺寸龐大,閃耀豔麗光澤,宛如典雅的漆器。這些齒輪看似南國的可怕巨型花朵,又似編織萬物命運與壽命絲線的織布機。是的,無數仿佛雷射光般的紅色絲線連接到無窮無盡的巨大齒輪上,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這些絲線原來是她無限延伸的頭發,象征著萬物的命運由她統率。

人如其名,不愧是「看破一切罪過凶事之『赤眼』麗人」。

雖仍無法勝過「白之女王」,與一般未踏級已有明顯差距,這就是從不吝惜賜予人類力量的「大三角」之一。

面對著整體看起來少說有二十公尺,超越一般人工靈場大小的巨大存在,城山恭介不禁吞咽口水。

猶豫該說什麼。

若做出錯誤決定,恐怕會對今後與「白之女王」的斗爭造成不良影響。雖沒有根據,恭介有此預感。

「……聽得到嗎?」

不久。

渺小的召喚師下定決心,對高次元知性生命體發出訊息。

「禰聽得見我的話嗎,『赤之麗人』?」

聽到聲音,穿開襟和服的少女緩緩把頭轉向恭介。

會招來破滅的雙瞳依然緊閉。

『你是城山恭介吧?是「那群孩子」其中之一,亦是「白之女王」的寵愛者。是的,我等已聽說過許多關于你的事跡。』

「我等」具體而言是指什麼,恭介並不明白。

意指在充滿魑魅魍魎的異世界中,祂們並不孤獨?祂們形成了某種能交換訊息的社群?怎麼辦到的?以什麼作為媒介?語言嗎?在規定級、神格級、未踏級之間,知性水平是否形成隔閡?關于這些問題,無論人類構築多少理論也想像不出答案。

「那不是我自願的。」

『嗯,關于這點,我等也明白。』

「既然如此,告訴我吧,有什麼方法能打破這個現況!在那個『白之女王』任性地破壞一切之前!」

『……』

這時,「赤之麗人」沉默了。

瑪莉亞說過命令提示字元可能不敷使用,也許現在就是裝置無法把異世界的理論與算式轉換成人類語言的狀況吧。不過,恭介所擔憂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因為「赤之麗人」接著說了這句話:

『唉,你真的什麼也不明白呢。』

「什麼意思……?」

『想透過召喚儀式……亦即,想借用我們的力量打倒「白之女王」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根本性的矛盾。』

「禰說什麼……?」

仿佛見到不敢置信的事物,恭介不斷搖著頭,喃喃地說:



沒錯,『白之女王』是最強的,是獨一無二的究極答案。但是……但是沒道理就這麼放棄吧?不能放任那家伙胡作非為吧!難道由『大三角』同時發動攻擊,或者集合所有未踏級同時進行飽和攻擊也拿祂沒轍嗎?說吧,『赤之麗人』,不管條件多麼困難!我一定會達成,開啟勝利之路!所以告訴我吧!」

『不是這樣的,城山恭介……』

但是,「赤之麗人」並沒有回應他。

祂只是緩緩搖頭。

像是溫柔地對耍賴的孩子諄諄善誘一般,仿佛要糾正以為在車內用力推就能使車子前進的孩子一般。

『和「白之女王」戰斗不是這個意思。』

「……」

『你……不,你們人類根本上完全搞錯了。但我難以判斷是否該親口說明這件事。答案其實很單純,但如果現在的你得知了,必然會使你的靈魂碎裂,因為那個訊息足以顛覆支撐你心靈的事物。』

「為什麼……」

恭介感到一陣昏眩。

人類屈服于「白之女王」是理所當然的,而規定級或神格級因畏懼女王而不敢出手也尚能理解。

但是,為何連未踏級也不行?

為何連位于其頂峰位置的「大三角」也如此退縮?

「『赤之麗人』,為什麼要放棄……?屈服暴力才真的完了!禰擁有和人類相近的知性與理性,也重視倫理與責任。所以才親近我們,賜予我們恩賞!禰不可能不清楚『白之女王』的邪惡!不可能不明白放祂任性妄為是多麼可怕的事!」

『不是這樣的……』

聲音之中甚至帶有一絲哀憐,「赤之麗人」不斷搖頭否定。

『你不是不成熟,而是過于純真。「白之女王」的暴虐也令我難以容忍。是的,我很清楚。而我,也確實能體會你的激憤。但是……你在根本上搞錯了。如果你有正確的認知,至少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不會為了打倒那位「女王」而來請教我們「大三角」,絕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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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這次的事件,就能明白現在的你滑稽得多麼可悲,以及人類與「白之女王」之間的高牆有多麼絕對。』

「什麼意思……?」

這個事件始于謎般轉學生和有心人散布的「少女操手」,接著又有「蟻塚」計劃與複仇少女,以及操弄一切,改造為投己所好的「游戲」並大鬧一場的比安黛妲。

但是,城山恭介已經搞定這些問題了。

沒道理被人說成可憐或滑稽吧?

『由于關乎伊莎貝兒的秘密的「蟻塚」以及與你自己息息相關的「十五兄弟姐妹計劃」出現,使得你從中途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赤之麗人」以這句話作為起頭。

『——你忘了這次的事件和「少女操手」有深刻關聯。事實上,你中途就開始覺得「少女操手」的問題並不重要了,對吧?』

「……」

『這是關于靈魂的故事。』

閉著眼的「麗人」明確地指出核心。

『「蟻塚」計劃透過破壞、削切、雕刻來調整靈魂形狀,後天創造出最適合的憑依體體質。「十五兄弟姐妹計劃」則是透過改寫從世界各地集合而來的人魂,以人工手段創造出人類對彼此之間的家人羈絆……那麼,比安黛妲由上述計劃得到靈感制造出來的「少女操手」又是用了什麼理論?』

「慢著……」

『許多符號能代表家人、一族或靈魂的連結,例如「血」。說起與「血」同等重要的符號……恐怕是「頭發」吧。某些文化收集頭發來代替遺骨或骨灰,不管東西方,也都有加入「頭發」就能產生暫時性的血之聯系,借此打開咒殺窗口的文化。』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城山恭介突然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左手手掌沿著手肘爬了上來,癢得很難受。

不是在表皮,更像是從身體內部湧現的感覺。

『比安黛妲運用某個存在的「頭發」作為觸媒,構築出控制的力量。』

「麗人」的話不會有錯。

出自不只能看穿惡事,還能加以裁決的祂口中的言語,冷酷而正確。

『所有未踏級都具有女性外型的因子,因此能用「少女操手」控制的也只有符合此一條件的少女……你們的推測到此為止很正確。然而,關于操控的能力是利用憑依體介入被召物的意識這點,則只對了一部分。那個架構並非來自憑依體對被召物,而是把另一種存在對萬物的威權套用在人身上。』

換句話說……

說到這里,「赤之麗人」露出打從心底無比哀傷的表情。

『事實上,「少女操手」是一種把「白之女王」的「頭發」植入渺小人類的體內,連通靈魂,借用祂的部分權威的裝置。說得更淺顯點,就是透過這個裝置成為「女王」的一部分,狐假虎威,讓規定級、神格級、未踏級等任何一切被召物屈服于恐懼之中。』

意識……

被刺眼的火花燒盡,散成碎片。

「嗚……」

腐爛。

被侵蝕。

這個……這種東西……這只左手……仍然和自己的肉體相連的事實,令恭介無可救藥地感到絕望。

『難道你沒有懷疑過嗎?即使最初是為了研究有什麼功能,為何你要一直戴著「少女操手」?城山恭介、比安黛妲、斑鮫克伊娜……與本次事件有深入關聯的人物為什麼會一直配戴這種裝置?』

不是嘲諷。

正因真心感到哀憐,祂的一字一句都在撕裂渺小的恭介心靈。

這不是讓使用者操縱別人的裝置。

雖然連制造者比安黛妲自己也以為如此,但絕對錯了。

這個裝置……

是「白之女王」用來從內部腐蝕、控制愚蠢召喚師和憑依體的咒物……?

『萬物都逃不出那位女王的手掌心。』

不只斑鮫克伊娜、比安黛妲或那群渣男使用者,連城山恭介自己都成了那家伙操弄玩耍的道具!??

『你們以為自己能基于意志選擇甚至掌控,實在可笑……很悲哀地,這就是人世的現實。』

「嗚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過神來,恭介發現自己不斷在慘叫。

連片刻猶豫也不容許,他立刻從散亂堆放在「魟魚」甲板上的工具堆中找了一把消防斧,右手抓起這把用來打破扭曲變形的門扉,確保逃生路徑的鈍器,直接朝自己的左手……戴著「少女操手」的手部,毫不躊躇地砍下。

鏗咚!

沉重的巨響。

令人昏厥的劇痛。

以此做為交換。

城山恭介在鮮紅的世界里——

終于獲得「自由」。

恭介咬緊牙關,在逐漸失去意識的視野中見到遠超出想像的情景。

從自己斬斷、掉落在甲板上的左手的紅黑色斷面中,一絲銀色細發仿佛某種無以名狀的寄生蟲鑽了出來。

「那個」沾了恭介的血,在「魟魚」甲板寫下血紅文字。


「唉,只差一點點就能讓哥哥大人屬于我了。」

倒抽一口氣。

閃爍的視野凍住,反而使細小、密密麻麻的文字群更容易地潛入意識深處。

「明明用不著改寫靈魂只要這根頭發到達哥哥大人的腦就能綁縛腦髓壓迫它讓我們兩人的思考混合在一起一切就完美結局了真是的明明世界只是我的所有物卻不讓我隨心所欲處置話又說回來如果哥哥大人太輕易到手也很無聊這層意義下世界的確是為我著想的呵呵哥哥大人真是的明白真相的瞬間立刻毫不猶豫地壯士斷腕如此干脆的確很有哥哥大人的風格呢真可愛不過你應該更體恤一下自己的身體呀那副身體已經不是哥哥大人自己一個人的了假如玩弄哥哥大人的人是我就算了被我以外的人弄傷老實說一也不有趣話雖如此我並不否定哥哥大人的自我或尊嚴喔真的不然就這樣吧今後如果哥哥大人想破壞自己的身體例如說要挖爛自己眼睛拔掉牙齒砍斷手腳拖出內髒的時候希望能先和我商量討厭啦我好像讓步太多了不愧是賢妻良母的榜樣不過還是得講清楚我不會什麼都聽哥哥大人的喔把你寵壞了反而得不償失一旦有那種征兆我會立刻不由分說地懲罰你這部分請要有所覺悟沒錯是來自跨越了規定級神格級在未踏級之中也是君臨于最強位置的我的懲罰喔呵呵在這無垠的世界里

受到我的懲罰還能留個全尸的存在恐怕只有哥哥大人吧這層意義下的確很有稀少價值呢稀少價值哎呀討厭啦哎呀哎呀好傷腦筋喔明明我沒特別做什麼卻莫名想懲罰哥哥大人了哥哥大人不介意的話可以耍點淘氣讓我懲罰一下嗎嘻嘻嘻嘻嘻我明白了哥哥大人不事先告知就砍斷了自己的手一定是知道我會有這種反應所以先惹我生氣吧哎呀多麼兩情相悅啊如果這不叫愛又該叫什麼呢哥哥大人?」

「……!??」

恭介看著仍持續可怕地蠢動著的左手,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就是「女王」令人驚悚的真面貌。

雖然比安黛妲的行為也令恭介感覺不愉快及厭惡,但頂多如此。並沒有具體化的「白之女王」所擁有的那種……光是見到就足以使人毛骨悚然的瘋狂與恐懼。

直接與祂的一部分對峙的現在,他明白了。

「女王」是如此地壓倒性。祂不是任何人能分析、複制、應用的獨一無二的邪惡。連一根頭發都能給予人如此強烈的感覺。是位居「少女操手」的核心,卻宣稱「少女操手」的效果或性能一點也不重要的無可救藥的犯規物體。賭上人生的比安黛妲說自己「不過是人類」的意思,恭介現在明白了。

這已超過了臨界點,超過了世界的容許值。

「……啊……」

但是,到此為止了。

凝視真正的仇敵,恭介卻無能為力。

作為「自由」代價而失去的血液太多,他在自己形成的血泊中倒下。

在閃爍的意識中,「赤之麗人」直到最後的最後仍以哀憐的眼神望著他。

接著,祂說了:

『絕望吧,城山恭介。』

咬緊牙關。

『在你不斷重複絕望……試過所能想像的任何方法,並痛切體會到那些全部在「白之女王」的面前是如此無能為力後……再來見我吧。等我判斷你的心靈在敗北之中鍛煉得足夠強韌,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實也不會碎裂的時候,我會糾正你根本上的錯誤。雖說……』

現在只能聆聽祂的箴言。

在飄渺黑暗中,茫然飄蕩的意識另一頭,恭介隱約見到麗人緊閉的雙眸無聲無息地張開宛如利刃的一條縫隙。

從縫隙中,透出祂那因為能看穿一切惡事並加以裁決而深受恐懼的鮮紅目光。

『即使明白了真理,依然萬無打倒「白之女王」的機會。』

絕不接受這個事實。

懷抱著強烈反抗心的少年意識被拋進純黑的黑暗之中。

仿佛為了片刻的休養,被悄悄藏在與駭人的純白相反的世界里。

『嗚嗚……』

這是不知發生于何時何地的故事。

『嗚嗚~~哥哥大人,哥哥大人……』

在無機的純白空間里,有一名少女正在哭泣。但是,若有人在一旁看到兩人的對話,或許會感到疑惑吧。因為與少年相比,身穿像是改造自結婚禮服的豪華裝扮的雙馬尾少女身高明顯更高,體態也更為成熟,甚至給人妖豔之感。

但若從這兩人的關系看來,其實並沒有錯。

瘦小少年跑了過來,皺著眉頭說:

『×××,怎麼了?』

『那個……那個……』

雙馬尾少女一面吸著鼻涕一面比手畫腳,拼命想訴說什麼。聽著她的話,瘦小少年仿佛感到傻眼地歎了口氣。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打從心底感到傻眼。

『放心吧,×××,不會變成那樣的。』

『真的?』

『嗯。』

『哥哥大人真的真的哪里都不去嗎?』

仰頭望著哭紅了眼、眼皮浮腫的少女,瘦小的少年點點頭,無須下定決心或表現意志,像是被人問了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回答得很輕松。

『我們會一直維持這樣。我哪里也不去,會一直留在×××的身邊。如果真的那麼擔心,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少年伸出右手小指。

『?』

『我們人類用這種方式約定,這叫做打勾勾。』

『這種儀式有什麼效果嗎,哥哥大人?』

『嗯。』

然後——

昔日的城山恭介對白之女王如此說明:

『這是個假如打破約定,就得自己砍下手指的儀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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