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Stage 01 世界第一可愛的逃脫游戲?

1(Time line「Now」)

後來城山恭介又重複幾次清醒與昏厥,似乎才終于察覺到一件事。

贏不了。

照目前的狀況,絕對贏不了在廚房一邊輕輕擺臀一邊哼歌的「白之女王」。

「哼哼~~哼哼哼哼~~☆啊啊!想不到有這麼一天,我能招待哥哥大人享用早餐!讓我回想起待在那『箱庭』里的時候了~~呵呵。」

(冷、冷靜下來!我得冷靜下來!換個方式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應該認為自己獲得了大好機會,可以拿隨時秒殺隨地瞬殺的女王重複嘗試錯誤到爛掉!聽好了,這種奇跡沒有第二次了,我要趁這機會徹底網羅女王的特徵和性質,甚至是弱點和缺點,轉化為通往勝利的台階!!!)

人類在有些時候似乎不硬是采取樂觀態度就會崩潰。

恭介背抵著牆,屁股繼續坐在地上,輕輕甩了甩沉重的頭,決定逐步切換思緒。

D.R.O.K.;召喚儀式國際貿易展;德爾塔斯通家;伏魔殿;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拯救她們的行動……

恭介慢慢回想幾個重點,但還是一樣中途就斷了。

記憶有部分空白是因為被「白之女王」打著玩太多次,還是有其他原因?一大清早就滿身是傷的恭介判斷不來。

總之他說出了浮現心頭的疑問:

「……我的憑依體,姬川美夏到哪去了……?」

「哎呀,討厭。」

砰轟!一陣鈍重巨響爆炸開來。

那是笑容可掬地轉向恭介的新婚嬌妻模式「白之女王」手里的平底鍋柄被捏爛的聲音。

「一開口就講這種話,哥哥大人可真是懂禮數啊。這麼一個好天氣,竟敢在我面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故意潑冷水,『你是什麼意思』?」

不得已,女王只好直接抓著平底鍋的邊緣在瓦斯爐上搖晃,柔和的笑容沒有一絲動搖。她的手滋滋作響,但好像完全不感到痛。

恭介渾身流著緊張的汗水,但他心想:

(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與姬川美夏之間的聯系似乎還沒斷,可是……難道她作為憑依體,現在在「白之女王」的「里面」……???)

說起來,不靠鮮血印記或激發手榴彈就永久性呼喚出「白之女王」已經夠異常了。判斷依據實在太少,但如果是姬川美夏作為憑依體支撐著「白之女王」就糟透了。

真要說起來,恭介等于是被女王搶走了憑依體。

沒有憑依體就叫不出被召物,他也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跟被召物憑依中的憑依體解除契約。

換言之,現在等于是把車鑰匙關在車里了。

為了與「白之女王」戰斗需要憑依體,但為了奪回憑依體卻得設法解決「白之女王」。

現在的他毫無戰斗的力量。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或許也得到了最優渥的條件,能夠不限時間盡情使用「白之女王」這個最大戰力,但他可沒那種心情高興。

「來吧~~哥哥大人!早餐准備好嘍!反正你一定又是天天吃麥片加牛奶吧?我發揮廚藝,做了不只能補充身體營養,連心靈健康都顧到的愛妻料理!請享用~~☆」

「白之女王」把料理一盤盤擺上桌,看起來沒什麼邪惡心思。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人害怕。

「……」

恭介慎重觀察「白之女王」的舉動,不過料理本身沒有罪過。而且這時候若是惹火了女王,搞不好會被瞬間打成血紅果汁。恭介雖覺得胃很沉重,但還是先走向座位。

然後他看著滿桌的菜色,低聲如此說道:

「好白。」

「因為白色是我的個性嘛。」

「那也太白了吧!這是什麼菜單內容?馬鈴薯沙拉、奶油濃湯、炒白花椰菜跟白蘆筍,連飲料都是熱牛奶……!每一樣明明都很正常,這樣擺滿整桌統一呈現白色,看起來卻活像嗑了迷幻藥!」

「不知道該煮什麼的時候就要選雞肉或白肉魚呢,呵呵。重點來了,吐司邊都有切掉喔,白色以外的部分一律屏除!」

「簡直是暴殄天物!那里烤過之後有多香脆可口啊!」

「我根本就不打算讓它變成金黃色。好了,哥哥大人,請直接享用沒烤過的吐司,推薦抹上乳瑪琳或白巧克力醬。」

對面的「白之女王」眉開眼笑。

她的臉上寫著:你不吃,我就把你開腸剖肚,直接塞進胃里。

恭介沉重地歎一口氣,然後拿起筷子。

他試著夾起熱炒送進嘴里。

「好吃。」

「呵呵。」

「料理本身就正常好吃,廚藝很好。」

「呵呵呵呵!那是當然了,為了成為哥哥大人的好太太,這是必備的教養。你知道我為何司掌白色嗎?那是因為要請哥哥大人染上你的色彩!呀~~☆」

恭介覺得硬鬧別扭也不是辦法,于是誠實說出內心感想,結果「白之女王」雙手貼著臉頰,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好吧,就連因為極度壓力讓胃里像裝了顆保齡球的恭介都吃得出來,可見由一般的眼光來看,應該是相當美味吧。

之後恭介繼續與「白之女王」一起品嘗桌上的料理。未踏級的頂點需要攝取營養嗎?會只因為不吃東西就餓死嗎?雖然滿腹疑問,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女王吃飯吃得很幸福。

「女王。」

「什麼事?」

「事已至此,我不會特地問禰為什麼會在這里。因為就算問了原因,禰的答案一定也會直截了當到讓我覺得空虛。所以請禰回答我,禰人在這里,跟伏魔殿有關系嗎?」

「哎呀,哥哥大人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嗎?」

「……」

「呵呵,這樣的話,就讓我再保持一下沉默吧。畢竟這段如夢似幻的時間,等哥哥大人回想起一切或許就要瓦解了。」

祂那種含在嘴里舔著玩的說法讓恭介差點折斷手中筷子,但這種行為沒有意義。從暴力性而論,他敵不過「白之女王」,所以無論如何耍狠,祂都只會像稱贊得意洋洋的小孩一樣微笑。

人類的武器不是蠻力。恭介切換思緒,盡可能保持冷靜。

「讓我確認一下,女王。」

「只要能跟哥哥大人說話,我什麼都聽。」

「召喚儀式貿易展D.R.O.K.表面上是『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也就是三大勢力的共同計畫。這是通往和平的第一步,是為了結束無益相爭的時代,曆史轉捩點所需的墊腳石。」

恭介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轉動自己依然模糊不清的頭腦齒輪。

「……實際上卻有德爾塔斯通家插手。這家族與麥贊塔連恩家平起平坐,在歐洲貴族聯盟【Round Table】中占一席之地,他們將有力量的召喚師分配到三大勢力當中,建立了跨越藩籬的巨大派系。」

「也就是說,共同計畫其實是為了擴大德爾塔斯通家的權益嘍。尤其是伏魔殿,一般來說應該會因為三大勢力為爭奪使用權爭執不休而無法順利運作。然而只有在對三大勢力都吃得開的該家族調解下,才能順利運用。這麼一來,實際上伏魔殿就成了該家族專屬的玩具呢。」

「D.R.O.K.……君權神授講得可真好聽。總之就是一面建立不受三大勢力干涉的絕對權力,一面反過來以伏魔殿為中心,讓三大勢力互相仇視,陷入膠著狀態。當所有人都相互牽制而無法動彈時,只有不再隱藏自己坐擁巨大派系的德爾塔斯通家確立了能在召喚儀式領域自由闊步的立場。也就是說,油門與煞車都與伏魔殿息息相關。」

這場規模浩大的貿易展表面上是三大勢力共同出資,實際上不過是潛藏于各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齊聚一堂罷了。說穿了,這里就是他們的王國。高高在上的大王想必獨占了整棟高級休閑飯店,正在用三大勢力當中募集而來的精銳保護自己吧。

「容我順便離個題,德爾塔斯通家的人為何要刻意將據點設在伏魔殿的『外面』?」

「看對方躲在『休閑』飯店里面就知道了吧,我想那種人待在冷冰冰的武器集合體當中是不會感到舒適的。」

「也就是說,超級電腦很方便,但不會特意跑去跟高輸出的電磁波打著旋、冷到冰點以下幾十度的本體相依偎吧。」

「對方認為的最佳距離感大概是能從外界發出要求,自由自在地引出神格級或未踏級的力量吧。真要說起來,那可是狠狠使喚未踏級的巨大移動要塞,即使內部有歪曲靈異認知的作用橫行也不奇怪。經過嚴格訓練的召喚師或憑依體也就算了,恩賞100以下而且重視一般社會關系的德爾塔斯通家族成

員要是長時間待在里面,自律神經會出問題。」

聽起來好像祂親眼見過似的。

「白之女王」輕聲笑著說:

「一旦伏魔殿從測試運用進入正式啟動,那可是名符其實的新時代來臨。我雖然對人類之間的利害關系絲毫不感興趣……但還是好奇,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怎麼沒有人齊心協力一口氣毀了它呢?」

「既然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大概就表示沒人這麼做吧。不至于吧?沒那麼誇張吧?無論在哪個時代,毀滅人類的關鍵字都是同一套。」

恭介嘗試與「白之女王」交談,就這段對話的內容來看,彼此間的認知似乎沒有太大分歧。做為前提,輸入大腦的資訊本身應該是正確的。

這麼一來,問題只有一個。

就是他腦中的空白記憶。

一切真實必定都濃縮在這個部分。

(假設名為伏魔殿的巨大「錦匣」意味著女王的永久使用,那三大勢力的爭執更會持續下去,這等于是對齒輪打進一個永恒的楔子。可是德爾塔斯通的人難道沒發現嗎?就算叫出這種東西,人類的手也不可能控制得住!)

「哥哥大人!我可以開電視嗎?我之前就對所謂的血型占卜很感興趣了,聽說晨間流行情報節目一定都會有這種單元!」

「問題是禰是什麼血型?X型然後Rh是∞之類的嗎?」

總之恭介將遙控器讓給有些興奮地喘著大氣的「白之女王」,自己則把吃完的碗盤端到廚房流理台。恭介平常多依靠家電處理家事,不過他本身以游艇為家,因此很習慣省水的洗碗方式。

「……」

一瞬間,他的眼光移向立在控水架上的菜刀,不過這種想法太欠缺考慮了。事到如今就算拿菜刀捅進背對自己專心看薄型電視的「白之女王」,恐怕也不能改變什麼。搞不好還會被女王面帶笑容緊緊抱住,摸著頭說「乖喔」在腿上被揉成一團。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電視上說A型男士與AB型女性很來電!」

「我說了,先不管我,禰的血型應該無法分類吧?」

「是呀,實在很遺憾,我現在得果敢進行一場全世界AB型女性絕滅之旅——呼啾!」

「女王,禰臉頰沾到奶油濃湯了。」

「呼嗚嗚嗚——……」

放著不管恐怕會發生嚴重慘劇,因此恭介隨便找個理由拿手帕亂捏「白之女王」的柔嫩臉頰,只見雙馬尾少女差點沒兩眼發昏。

「白之女王」像個小孩任由恭介擦臉,如此問道:

「哥、哥哥大人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呢?」

「這個嘛。」

恭介呼出一小口氣。

「窩在屋里事情也不會好轉,總之我想先到外面晃晃。」

「哎呀哎呀!那也就是說繼洗手作羹湯時間之後,接著要實現散步約會了。真是的,今天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良辰吉日啊!我都想將今天定為世界節日了!」

看著「白之女王」滿心歡喜地又跳又叫,恭介在心中補充道:

(再來就是設法解決空白的記憶,以及找出殺了禰的方法吧。)

終點從一開始就擺在眼前。

但不管怎麼做,「白之女王」這扇門就是打不開。

快動腦。


用上手邊所有的資源。

因為對自己說出「詛咒之言」的女性或許就在上鎖的門後等待著。

2(Time line「Now」)

貿易展的目的可大分為二:一個是商業,單純為新商品取得生意合約;另一個是打廣告,宣傳自家企業有何種技術。更進一步而言,商業目的又分成商品本身或是建立人脈。打廣告也分成兩個目的:其一就跟電視或雜志廣告一樣,是為了提升自家企業的品牌知名度以提高購買欲與競爭力;其二是恫嚇敵對勢力,讓對手見識到雙方的技術差距而絕望。

目地是打廣告的人幾乎都會專心泡在特設攤位于預定時間舉行的發表會里。上午這麼早的時段淹沒道路的,應該都只是想買鮮血印記、激發手榴彈、戒具、仿生矽胞,或是更進一步用來制作這些道具的零件或藥品,就是單純為商業目的而來的召喚師或憑依體們。

至于……

「……………………………………………………………………………………………………………………………………………………………………………………………………………………………………………………………………………………………………………………………………」

「好了啦,哥哥大人,何必一副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呢?難得有這麼可愛的女生挽著哥哥大人的手臂,就開心一點嘛,開心☆」

城山恭介面對著世界末日,或者該說被迫站在世界的中心。

無可厚非,因為恭介身旁站著「那個」「白之女王」,用雙手包住少年的右臂,全身體重都交給了他,頭還放在他肩膀上。

路上行人的視線令恭介如坐針氈。

應該說——

「那是陛下,咦咦!陛下——!!?」

「白癡啊,不是啦,是Cosplay啦,聽說會以『白之女王』為題材上演音樂劇——嗚嘎啊!是本、本、本尊——!」

「噗咕噗咕噗咕噗咕噗咕——……」

——這已經不是讓人不禁回首多看一眼或是拍不拍照這種次元的問題了。一個大漢當場崩潰像小孩子一樣淚流滿面;聖女似乎受到太大沖擊而進了涅盤,翻白眼口吐白沫;一支像是印地安人的集團當場以額貼地跪拜不停;珠光寶氣的女占卜師像青棒選手那樣拚命把女王走過的泥土收集起來裝袋。真是該怎麼說,真是夠了。人們稱人類這種生物為靈長類,然而一目睹超自然存在,似乎又會把自己的尊嚴往旁一丟。

城山恭介嘴唇發青,坦率地道出心中所感:

「……禰為什麼就不能選擇乖乖看家?喜歡引人側目就自己去引,當作幫我個忙吧,再這樣下去連我都要跟禰一起被立銅像了。」

「哎呀討厭,只有成功的男人才能炫耀迷人的女友喔,哥哥大人。來來來,再抬頭挺胸一點,讓世人知道你有多偉大,成功得到了本小姐的心。」

雖然「白之女王」放閃情侶模式大開,但恭介由于過去曾持有恩賞「白之寵愛」而無謂引來名為「Guard of Honor」的(變態)召喚師集團另眼相看,因此講到這個話題他還真笑不出來。

然而「白之女王」似乎絲毫不把周圍的騷動放在心上,並說:

「哎呀,好多攤販喔。嗯……雖然愛妻料理是一定要的,但無視于這些攤販未免太可惜了。所以哥哥大人!請運用甜點是另一個胃的理論請我吃冰!」

「才不要,麻煩死了,想吃冰的話隨便找個信徒就行了,我看他們會為禰制冰制到把南極的冰塊用完為止。」

「哥哥大人真是一點也不明白世間的真理,讓心愛的男士付錢請吃冰才是令人心動的地方呀。冰淇淋!冰淇淋!當然除了香草之外不做他想!」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于白色啊,惡。」

「因為我就是最喜歡白色的『白之女王』啊!呵呵,哥哥大人是不是想入非非了?」

因為祂問了,恭介決定誠實回答。

他表情變得虛無地說:

「沒有,我只是以為女王雖然瘋癲,但這方面的底線還是有守住,或者該說我以為禰擁有純潔無瑕的心靈,這真的讓我大感意外。嗯,雖然禰是我的宿敵,但還是滿受打擊的。」

「咦!」

「綠姊也是嘴巴很會講,其實一定很純潔,繭居族愛歌就更不用說了。嗯——是這樣啊,原來只有女王與眾不同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呀哥哥大人!想不到現在你竟然來個純潔少女幻想大爆發?不,不是的,的確世界上的一些信徒會在地下神殿或空中都市面對我的肖像或神像進行一些不堪入目的儀式,但是我!我的本性本身絕對是純潔的!只是因為發生過許多事而聽到很多男女之間的事罷了!請哥哥大人千萬別誤會了!!!」

女王似乎真的慌了,連恭介口中講出了幾個女性的名字都好像渾然未覺。

恭介想趁這個機會早早遠離冰淇淋攤,但這次「白之女王」總算是注意到了。

「啊!讓男士親自帥氣地買點心給我的獎杯要沒有了!」

「算了吧,帶著現在的禰到處走,連扔在垃圾桶里的包裝紙都可能被拿去大聖堂做裝飾,貼上金箔說是聖髑什麼的。」

「嗚咦咦~~哥哥大人~~」

「不行就是不行。更何況我一寵禰,禰就需索無度了。我的錢包內容物可是有限的——」

說到一半,恭介聽見了金屬敲擊的鏘啷聲。

少年還來不及露出困惑的神色,一堆硬幣就像下雨從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扔來,轉瞬間兩人腳下變得像觀光地的水池一樣。

「來,請用!我這老頭為了陛下,絕不吝于施舍!」

「陛下忽然讓我拜見尊顏,這麼大的天恩反而教我害怕!可惡的『不殺王』,莫非是想逼人以身體償還嗎!」

「是也是也!『白之寵愛』的保有者啊,萬萬不可讓女王哭泣是也!」

場面都亂了。

恭介趕緊對周圍叫道:

「也不許拿我當中間人做布施!你們整個世界的人都太寵這個瘋狂雙馬尾啦——!」

就在這時。

恭介從群眾當中感覺到特別刺人的視線。

眼睛朝向那邊,就看到兩張認識的臉孔。

是雙胞胎巫女姊妹。

「(……姊、姊姊,那是什麼啊!我完全不懂這是什麼情形!)」

「(……噓!我們走,彼岸,不可以跟怪人對上視線!)」

「(……呼哇——那個,城山先生到了好遙遠的世界去了呢。)」

「(……沾沾自喜地炫耀那麼可怕的東西,太離譜了。唉,要是能趁發瘋之前找我商量,也不至于如此……!)」

恭介全身汗毛直豎。

「等一下,拜托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你們什麼時候在這里的?從哪里來的?不對,也許你們對我記憶的空白部分有所……!」

「真是!不可以喔,哥哥大人……喂你要是現在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月亮上就要多出兩個撞擊坑了喔你這死鬼。」

甜甜微笑的「白之女王」故意抱住恭介的手臂給群眾看,把頭放在他肩膀上。于是少年的身體就像下錨的船一動也不動,其間雙胞胎姊妹匆匆消失在人叢之中。

真是令人傷心的離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哥哥大人,接下來要做什麼好呢?」

恭介終于得到釋放,但一切都太遲了。

這樣下去恐怕會引發比國民偶像在行人專用時相的正中央露臉更嚴重的大暴動,于是恭介也抓住了「白之女王」的手快步離去。途中他四處張望,但還是沒找到巫女打扮的背影。

而同時,這場面光看外觀的話(加上祂身上的純白禮服)就像從禮堂搶走新娘一樣。

「討厭☆哥哥大人真大膽,我的人生又多得到一個獎杯了。」

「閉上禰的嘴,安靜一下……!剛才要是繼續放著禰不管,別人恐怕就要給我們立特大號紀念碑,寫著『向天上女王獻供的聖地在此』什麼的,被登錄在世界地圖上了!搞不好會弄得滿地鮮血內髒!」

當然如果女王認真起來,就算用客機去撞,想必也不能讓未踏級的頂點移動半步,所以被拉著手的女王八成自己也玩得很起勁。

「啊!那家伙是怎樣!想獨占我們的女王陛下嗎!只要能借用女王陛下強大的名字,現在的狀況就——」

「是也是也!」

「唔嗯,不得已了。這時就由我『恩仇侵略者』助一臂之力吧。領路人啊,只有你能讓陛下綻放如花笑容!帶著大人快走吧!」

然後又在各處掀起小小(……真的只是小小?)騷動,最後終于能靜下來的地點是一座觀景台。話雖如此,這里是北方大地的大草原,本來就缺乏地勢起伏。與其說是在天然丘陵上安裝欄杆整頓成觀景台,感覺倒比較接近理化或家政教室大小的鋼筋建造大瞭望台。

之所以如此冷清,或許是因為客層都是為廣告或商業而來的召喚師與憑依體等等,很少有人只純粹來觀光。

在總共四樓高的觀景台,恭介這才放心地歎了口氣。

「糟透了……!要是周圍盡是些一無所知的一般民眾,說不定還不會察覺女王的價值,能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就算了!」

「哎呀,若是他們不認識我,反而會頓悟出新教義。不過假使他們不知道我的正確形態,也許會把我變成更怪異的邪教喔。」

這不只是單純的暴力或戰力問題。

真要說起來,女王的存在感、靈氣、領袖魅力比這些更強大。就連將神話諸神當成墊腳石、身經百戰的召喚師或憑依體,都會令人不敢置信地「而且是自動自發地」拜倒在這個最高次元智慧生命體的腳下。祂只需站在那里就能衍生出信仰,一個微笑就能建構起文明,是極致的歪曲,無限吸收人心的黑洞般奇異點。

想與這個存在戰斗。

更重要的是維持與之一戰的念頭。

從這階段起,與「白之女王」的斗爭就已經開始了。而能夠將人類這種刀刃持續磨利到這個地步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只要稍有松懈,刀刃轉眼間就會被看不見的力量削除,變成破銅爛鐵。

就像過去的敵人「唯一無私」的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端粒終端」的紅小道楓希、「仇染【Liar Cat】」的比安黛妲·城山一樣。

「哥哥大人。」

銀色雙馬尾與純白禮服的「白之女王」始終維持楚楚可憐的微笑,在胸前合握雙手提議:

「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我只要能跟哥哥大人嬉戲就滿足了。要不然我也可以照哥哥大人的希望切換成無限殊死戰,讓你采取一切手段嘗試殺害降臨世間的我喔。」

「……」

「但我說過了,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都無所謂。對,我滿意就好。既然如此,選擇不與我無益地相爭,不就間接等于保護世界嗎?比方說只要不直接開打,在這里的懦弱召喚師或憑依體就絕不會被卷入戰斗而死,因此選擇卿卿我我地約會,結果而言不是等于『救』了他們嗎?」

恭介喉嚨發出咕嘟一聲。

就是這句話,就像在灼熱沙漠走了老半天後得到的一杯冰水。這種手法偷偷替換事物的本質,讓人相信好像妥協放棄才是善性。這就是「第一道攻擊」,光是微笑並投以甜言蜜語就能使人的信念屈服。如果精神是有形而能看見的,恭介的心一定就快被肉食恐龍的大嘴吞沒了。

「我們去南洋島嶼嘛。」

「白之女王」小鳥依人地靠著恭介,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如此低喃。

「假如世界要排斥我,哥哥大人你其實不用戰斗。你只要將我關進秘密花園就行了,如果我能因為那樣的幸福而滿足,我將永遠不再外出,甚至連想外出的興趣都沒有。為了哥哥大人,我什麼都願意做。你喜歡連身泳衣嗎?兩件式呢?比基尼怎麼樣?比起亂揮鮮血印記重複無益的爭斗,這個選擇一定對世界更有建設性。」

「……」

「我只要有哥哥大人在就滿足了。」

就這句話本身來說,大概是真心的吧。

「白之女王」從正面依偎著恭介,抬起頭來。

祂在極近距離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眸閃閃發光,用蠱惑人心的嘴唇甜言媚語。

就像向戀人索吻的姿勢。

「我不會對世界要求什麼,不會從世界奪走什麼,也不會對世界做出任何威脅。所以哥哥大人,你願意就這樣摟住我的腰嗎?」

城山恭介稍微想像了一下那種可能性。

他忍不住想像了。

然後他搖搖頭。

「……會引發戰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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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完全失蹤指的就是完全消失。因此請哥哥大人獨占我這個戰爭火種,以排除危害世界的可能性吧。」

「不對。」

斬釘截鐵。

恭介全力轉身,背對安逸而致命的甜蜜毒藥。

「我是說我與禰會引發最後的戰爭,就在禰說的秘密花園。」

「討厭!哥哥大人真是不解風情!」

態度一轉。

「白之女王」像孩子般鼓著臉頰,堅定地說:

「……不過,正因如此,才教我想讓你墮落。」

「白之女王」從正面用力抱緊少年,臉在他的胸前磨蹭;恭介為了從祂身上移開視線,將身體靠在欄杆上搖了搖頭。

總共四層樓高,能瞭望呈甜甜圈狀鋪展開來的貿易展,以及座落于中央,在巨大棺木下端裝上大量石油管線般觸手,輪廓形似巨烏賊的超大仿生矽胞結構體「伏魔殿」的景色,但有幾個奇怪的部分。

甜甜圈的內側,空無一物的大草原。

在那里開出了幾個直徑從幾百公尺到幾公里的撞擊坑,整片綠意被殘忍挖開,似乎有水脈破裂,坑里盈滿了水,變得像湖泊一樣。

就在恭介眺望著這片景色時。

恭介的腦海深處產生一種類似電流過的刺痛感。

「……?」

恭介沒有拒絕痛楚,反而是委

身其中。

記憶的瘡疤被慢慢揭開。

最初浮現的明確影像就是剛剛才見過的那兩人……

3(Time line「Past」)

「你知道艾莉·史萊德嗎?」

在某時某地。

黑色長發的巫女冥乃河蓮華曾經這樣問過恭介。

「聽說是個知名調香師,可是你看,人潮這麼擁擠,完全不知道她會在哪里。」

「哦,看來你認識的人還滿有意思的嘛。」

恭介佩服地說,蓮華坦率地歎了口氣。

「哪有啊,我是想委托她制作激發手榴彈啦。以往我都是憑感覺做,但有人說我的配方好像有多余的部分。可是自己又看不出自己的習慣,所以想請專家做一次基礎配方,用來參考。」

「這樣啊。話說你妹妹在站著打瞌睡,旅行太累了?」

「彼岸!不要聽到難懂的話題就逃避現實!喏,口水擦一擦!」

黑發與金發的兩名巫女吵吵嚷嚷,消失在人潮中。那身影要是在一般街上必定相當顯眼,不過在這滿是召喚師與憑依體的會場內,似乎反而容易埋沒于人海。

他目送兩人離去,聳聳肩,約定的時間到了。

恭介來到這里是為了與人碰面。

那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事情發生在五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幾天前。城山恭介對那個年長女性——姬川美夏抱持的感想就是如此。她用輕柔質感的大腸圈束起頭發,無論是留至腰際的碧綠黑發長馬尾、伶俐而線條鮮明的臉蛋、凹凸有致的身體線條,還是以深藍色為主、色調穩重的窄裙套裝,除了部分布料故意撕破,並讓絲襪像做造型般脫線之外,沒有奇怪的地方。整體而論是個相當漂亮的美女,但屏除這些觀點,少年當下產生了一種無用的感想:

「啊啊」。

「這名女性跟她簡直一個樣子」。

上午十點半,在國際貿易展D.R.O.K.摩肩擦踵的人潮當中。對方與他視線一對上,嗶嗶嗶嗶嗶嗶——!就吹起了掛在脖子上的銀色哨子,發出尖銳的哨音,還真讓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城山恭介先生吧?太慢了!遲到這麼久!不是約好十點准時碰面嗎!」

「抱歉,自轉有點延遲了。」

「這是什麼藉口啊!立正!給我好好反省!」

姬川美夏看到恭介兩手舉到臉前要她冷靜,更加漲紅了臉,吹響哨子。每次一吹,跟細煉連在一起的大啤酒杯與十二面骰子等串飾就叮當作響。

……事實上,恭介早在約定的三十分鍾前就抵達現場進行周邊警戒,確認對方的動向觀察其反應直到約定的三十分鍾後。與冥乃河姊妹的對話也不過是其中一幕,姬川能在人潮中發現恭介,也只是因為他確認沒有危險後移動到能被對方發現的位置罷了。

馬尾美女好像終于氣消,嘴巴放開了哨子。

「呃呃,城山恭介……同學?你對于我這邊的狀況……」

「如同委托的電子郵件來往的內容,你叫姬川美夏,是隸屬于『非法集團』的憑依體,目前並未與人締結契約。是綠姊把你介紹給我的,細節她要我到現場再直接問你。」

「完全如同預料中的形式呢,那麼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具體內容吧。」

此處正在舉辦召喚儀式相關新技術的貿易展,武器當然不會少,但也附帶了充實的住宿與飲食相關設施等。姬川美夏選了附近一處帳篷式餐廳,攤位里平行擺放了幾張高腳長桌,沒有椅子。菜單上盡是法蘭克熱狗、炸薯條與炒面等垃圾食品,提高了恭介的戒心。結果果不其然,窄裙套裝美女一大早就點了一大杯啤酒。

「早上十點耶。」

「是十點半,而且憑依體與出神狀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再怎麼沉淪也是『非法集團』啊,連自甘墮落的藉口都找習慣了……」

經她這麼一說才發現,戒惕精神用的戒具「罪狀項煉」也有裝上這種串飾。

大啤酒杯。

不過先不論這個,恭介的眼神變得像在看某個懷念的事物。

「?怎麼突然這樣看我?」

「沒什麼。」

恭介露出連自己都不太能置信的表情說:

「……我只是覺得真的很像,無論是氣質或服裝品味,還有那個哨子。你跟以前在『女王的箱庭』『照顧過我的那些人當中的一個』……『教授禦前』如出一轍。」

「不可以在工作前把妹。」

「連你這種反應都一模一樣,傷腦筋。還有,你邊喝酒邊說這種話對嗎?但你就連這點都跟她一模一樣,讓我覺得很難搞。」

恭介委身于奇妙的似曾相識感,上半身靠著高腳長桌;姬川美夏在他身旁拿著大啤酒杯,將她那形狀渾圓的臀部放在桌上,整個人坐在上面。她原本就是個故意撕破窄裙側邊,讓絲襪脫線的美女。這個憑依體現在一蹺起長腿,看起來莫名豔麗的肌膚就拋在眼前。

這讓恭介實在敬謝不敏,不過……

「這是我們這個領域的記號,意思是『我會用很麻煩的方式纏人,不要靠近我』。」

「……『非法集團』都很喜歡『來這套』呢。就像在監獄里,明明沒有人特別決定,卻開始流行起敲鐵欄杆溝通的方式。」

真要說起來,D.R.O.K.舉行應該才過了幾天,這麼短的期間內,是什麼時候產生這種地方性規則並經過精致化流行開來的?「好事家」的理論由外人來看永遠是難以理解。

不過,姬川似乎也有她在意的問題。

「你這種吃法又是什麼組合?」

「沒什麼啊,就是焦糖爆米花加牛奶。」

「……早上十點了耶。」

「是十點半。為了維持高精確度的思考,糖分對召喚師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連藉口似乎都經過高精確度的精致化呢。」

「其實我本來想吃原味麥片攝取碳水化合物,但能用來代替的組合好像就這個了。」

看來雙方的喜好差很多。

坐在桌上的姬川展露出脫線絲襪下眩目的柔嫩肌膚,喉嚨咕嘟作響地沉醉在啤酒杯內的酒精里,趁勢繼續說下去。

新型召喚儀式熱潮、伏魔殿、三大勢力的共同計畫,然後是滲透進每個勢力的歐洲貴族聯盟成員之一德爾塔斯通家。

「換句話說——」

恭介把湯匙戳進湯盤的甜味牛奶里,歸納如左:

「伏魔殿的機制不重要,德爾塔斯通家的陰謀也以下省略。重點在于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被幽禁在難攻不落的移動要塞里,伏魔殿就是以她們為齒輪推動的。而釋放她們就是委托的內容,對吧。」

一陣刺痛。

宛如靜電逐漸帶電的危險氣氛讓姬川有些畏縮。

「你竟然說以下省略……」

「不重要吧,比起人命的話。」

恭介這樣說,臉色已經恢複到前一刻的狀態。

然後他思考接下來的事。

當然,一旦展開激斗,勢必是召喚師之間的對決。

這家垃圾食品店里的人也都是召喚師或憑依體,光是稍微環顧一下四周,就能看到幾個鼎鼎有名的家伙。

例如「政府組織」恩賞等級892「恩仇侵略者」。

這位女性召喚師基本上以忠誠為座右銘,是個比起實戰布署,更致力于後方新人培訓的魔鬼教官。她在充實「政府組織」戰斗階層上功不可沒,然而只有在自己培植的得意門生遭到殺害時,她會上前線戰斗,讓地獄短時間降臨世間而受人畏懼,是該勢力的秘密武器。另外反過來說,當得意門生受人搭救時,她不惜跨越勢力藩籬也會報恩,這點也是出了名的。

例如「非法集團」恩賞等級500「詛咒人偶」。

此人是世間少有的憑依體出身召喚師。一般而言,具有靈媒體質之人由于在戰斗中會受到被召物過大干涉,照理來說無法成為召喚師,但此人刻意將這種失控狀態編入戰術,以幾近自殺的舉動獲得超出原本恩賞等級的戰果而聞名。由于此人一旦失控就無法預測會對誰動手,實際上完全無法與同伴協力作戰。

例如「自由勢力」恩賞等級無法測定的「是也召喚者」。

這個陰陽怪氣的召喚師總是穿著「是也武士」的布偶裝。實力高超但心情很不安定,也有謠言認為是好幾人輪流穿同一套布偶裝上陣。恩賞等級之所以無法測定,也是因為如果將此人過去游走于多個勢力時的戰曆全部加起來,一不小心就會超過1000。

視情況而定,也可能會分成兩個陣營相沖突。

恭介陷入沉思,一旁的姬川揮手叫來女服務生。

大啤酒杯已經空了。

「才十點半耶。」

「那就克制一下不喝大杯,來一杯中杯白金泡沫,盡快——☆」

恭介只能大感頭痛。

坐在桌上的姬川如此說道:

「當然,憑依體們是伏魔殿的中樞,一旦除去就會使其停擺。橫跨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也不會允許,到頭來可能還是會連帶惹上他們。」

「『那不重要』。」

城山恭介乾脆地說,將這件事撇在一邊。


不是放棄思考,是一旦有需要,即使對付三大勢力也在所不辭的冷靜回答。

姬川也差不多,醉醺醺地在桌上左右搖晃上半身,一手拿著玻璃啤酒杯,另一只手撫摸自己腰後的部位。不,不對。她是解開了裙子側邊的金屬扣,纖纖玉指繞到背後勾住窄裙上端,將它慢慢地往下拉。

尾骨的稍高位置。

一塊特別大的異物鑲嵌在紅潤淡桃色的肌膚里。

一個明顯充滿機械感、散發金色光輝的鑰匙孔沿著圓形邊緣用字母刻有某個小小的詞語。那是F開頭的六個字,在北歐神話司掌美貌與多產的豐饒神,也是掌握天界一半軍力的女神之名。

「我們是守鑰聖女,只要插入認證金鑰並轉動就能呼喚出既定神格級的憑依體……聽到這段解釋時我很高興,誰知道竟然是被組進了伏魔殿。」

她自嘲地笑了笑並說:

「不過,我們的對手盡管是借用了伏魔殿的力量,畢竟還是弄到了這樣的技術。不對,德爾塔斯通家深入三大勢力的根基,所以一定儲藏了一大堆『非法集團』以外的異質方法吧。硬闖伏魔殿,與擁有它的人戰斗,就是這麼回事。你真的有心理准備挑戰『從鮮血印記式踏出一步的世界』嗎?」

「我不是說過了?那不重要。」

恭介沒笑。

「敵人會搬出什麼法寶,我方又要如何應戰,這些全交給我管就行了。所以姬川美夏,你只需提出一件事。我說的不是酬勞,也不是手上有哪些牌。首先第一步,我想確認清楚,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我……?」

「在電子郵件里沒問到,人家要我到現場問你細節,所以讓我好好問問吧。你想要的是什麼?在這里,在你的胸中,是否包含了足以推動我的『一句話』?」

聽到他這樣說,年長的美女淡淡微笑了。

姬川放開用一根手指往下拉的窄裙,遮起奇異的迷你裝置。她喝乾玻璃杯里的啤酒,吸一口氣,吐出來,盡情享受這種平凡無奇的動作。

然後,她堅決地說:

「我是在『執照』上作假才能待在這里。現在雖然能自由行動,但想必遲早會形跡敗露而被『非法集團』……不對,是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派人追捕。」

「……?」

「守鑰聖女大半都是伏魔殿的零件,但有幾個個體為了在攤位或攝影棚做現場展示而被派到外面來,我就是在那個抽選過程中作假。原本也許能再多帶兩三人出來,這或許也是辦法之一。但我舍棄了這種可能性,不是隨便救幾個了事,而是為了解救每一個人,故意暫時舍棄了她們所有人。」

或許正因為如此吧。

她的中心理念是貫徹「非法集團」的作風,不講漂亮話打馬虎眼,不在中途妥協將悲劇結局化為美談,抱持著覺悟貫徹初衷到最後一刻。她也許是為了掌握超越善惡的結果,才刻意輕率地轉換方針。

「這樣的我,不能就一個人逃走,不會甘于當個背叛者。我透過網路找上以前的門路,憑著綠娘藍這一條細線找到了身為『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的你。我絕不會放開這條線,因為我舍棄一切倫理而來,全是為了告訴你這句話。」

她正眼緊盯恭介的臉。

憑著將罪人的整個體重掛在僅此一條蜘蛛絲上的纖細動作。

姬川美夏明確地如此告訴他。

就像守鑰聖女。

如同將鑰匙直接插進一個男人的靈魂里,一口氣轉動。

「『所以拜托你,從難攻不落的伏魔殿救出我們所有人吧』。」

4(Time line「Now」)

啪!

在觀景台上被「白之女王」依偎著,恭介一只手拍在自己臉上。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慢慢想起來了。)

姬川美夏,守鑰聖女之一。為了救出被留在超巨大仿生矽胞、多臂移動要塞「伏魔殿」里的三百五十三名同胞,她主動與恭介聯系,是這次的愛麗絲。她是一步跳越一般鮮血印記式的數個階段,能即時呼喚出特定神格級附身的特異憑依體。

(如果是這樣,那她會是能直接叫出「白之女王」的守鑰聖女嗎……?不,這樣說不通。美夏的鑰匙孔寫的應該是F開頭的六個字,也就是北歐神話的女神之名。既然兩者之間不吻合,或許我應該推測這里還有「空白的記憶」……)

「哎呀,哥哥大人你怎麼了?」

「白之女王」抱住恭介抬頭看他的臉。恭介觀察她,但找不出任何姬川美夏的影子,也感覺不到她的意志。

姬川美夏是被幽禁在女王當中?還是有另一個不同的可能性?

「有件事令我在意。」

「是,什麼事呢?」

「伏魔殿怎麼樣了?不對,正確來說是守鑰聖女。不只被幽禁在那座要塞里的人,包括姬川美夏在內,所有人上哪去了!」

記憶的空白,再加上理應待在身旁的人物失蹤。

不同于與「白之女王」對峙時的沉重壓力襲向胸口。

醉得不省人事後早上在巷子里的垃圾堆中醒來,看到自己手中握著滿是血跡的皮夾,或許就會是這種心情?

相較之下。

銀色雙馬尾,身穿純白禮服的未踏級頂點用纖細的食指指腹抵住自己的嘴唇。

她沒有明說。

只是面露一絲淺笑。

「……『嗯哼』☆」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用手推祂,也必定不能移動祂分毫。恭介從貼在自己懷里的「白之女王」臂彎中溜出,毫不猶豫地從觀景台的欄杆探出身子。高度相當于四層樓,恭介跳過一條又一條複雜交錯支撐著觀景台的鋼筋,沿著斜向鋼筋滑下調整速度並一口氣降落地面。

一落地的同時,「白之女王」自天上降落下來。

她用輕柔得感覺不到重量的舉動以腳著地。

「好啦,哥哥大人,接下來要前往哪里呢?」

「吵死了!我不再靠禰了,而且我也確實找到了必須親眼確認的事情!事情的下文呢?我還能夠回應姬川美夏的聲音嗎?不對,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要飛越時序或因果律,我也一定要趕上!」

需要的是情報。

然而為了得到情報,真的只能面對自己的內心,填補記憶的空白嗎?

浮上表層的些許拼圖中提到了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除此之外,也可以對伏魔殿直接展開攻勢,刺探憑依體們的下落或安危。強大的敵人、難攻不落的要塞又怎樣?我是「自由勢力」恩賞等級903「不殺王」,沒有憑依體、召喚儀式有使用限制又怎樣?既然冠有最強之名,計畫的多少不完備之處就吞下去,放話說那種問題不足以讓自己咬著手指袖手旁觀。

因為恭介已經聽見了。

已經聽見「救我」;聽見了拋開整個人生說出的「詛咒之言」。

他想知道。

想知道被幽禁在伏魔殿里的憑依體們怎麼樣了。

還有姬川美夏,他絕對要知道與「女王的箱庭」時代照顧過自己的「教授禦前」極其神似的女性是否平安。

「哥哥大人,可愛的感性論就免了,請提出具體的對策。」

「……關于德爾塔斯通家,他們滲透率太高,無法立刻弄到正確的名簿。既然如此,最容易查清的目標就是伏魔殿。我現在就過去確認『里面的東西』!」

「傷腦筋,明明要你說得具體點了。那可是難攻不落的多臂移動要塞,別說撬開厚重的仿生矽胞大門,連要走過一整片遼闊的大草原恐怕都得費上一番工夫。記得他們擁有微波雷達生命探測儀或紅外線探照燈等設備,不是嗎?」

「我有辦法!『就像在觀景台上看到的一樣』,應該說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故意煽動『政府組織』的轟炸機錯誤轟炸伏魔殿!」

需要准備的東西有點特殊,不過在拿武器當商品賣的D.R.O.K.要湊齊不難。恭介等人依照「必須步驟」往伏魔殿前進。

然而事情總是不順利。

就在他們實際來到伏魔殿附近時。

恭介帶著「白之女王」到處走動

引來不必要的注目,再加上在空白的記憶當中,恭介自己也可能已經被掌握伏魔殿的德爾塔斯通家盯上。

所以理所當然地——

他一采取行動,就應該考量到可能隨之而來的妨礙。

「嗨。」

只聽見「唰!」的腳步聲。

甜甜圈狀貿易展的內側穩穩座落于無人大草原中心的黑色伏魔殿「正門」前。

簡直像事先講好了似的,前方有兩人擋路。

一個是約莫十八歲的高個子,肌肉結實的青年。漆黑頭發固定成誇張的飛機頭,穿著長至腰下的寬松T恤與半筒褲,兩腳是具有稀少價值的奇特籃球鞋。他喳喳地嚼著口香糖,肩上扛著一根滑雪板般材質制成的既長且大的棍子。那是鮮血印記,下端異常膨脹並呈現金屬質感,或許是用來當成調整重心的穩定器。不用說,只有召喚師才會使用這種道具。

另一個是十二歲左右的戴眼鏡的嬌小少女,她有著長度及肩的金色卷發與小麥色肌膚,但應該並非與生俱來,而是「保養」的結果。身上明顯有著連身泳衣的日曬痕跡,穿著下襬如鳥羽分開的帶袖披風搭配橘色小可愛,包覆小巧臀部的似乎是黑皮熱褲,外面套上鋸齒邊緣的超短迷你裙,兩腳穿靴子。特別大一頂的魔女帽一樣是橘色與黑色的萬聖夜色調,上頭還插了虎頭海雕的羽毛。在脖子上鏘啷搖晃的……應該不是項煉。那是個咖啡碟大小的環狀木框,內側穿過幾條線,調整成像蛛網或薔薇的圖案。這種飾品稱為捕夢網,是印第安人的手工藝品。手上是一把斧頭,一樣相當巨大。因為少女本身嬌小而看起來格外巨大的斧頭或許也是印地安人的象徵之一。少女很可能是憑依體,與纖瘦而未成熟的體型相反,身上裝飾之所以莫名俗豔也許是故意設置成這種「束縛」以控制意識。至于作為憑依體象徵的戒具似乎是穿環,光是看得見的就有耳環與臍環,說不定連看不到的地方都有穿洞。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里嗎?哎,不可能知道吧。」

頭後方有種怪怪的感覺。

那種一陣陣的刺痛,是記憶瘡疤受到刺激的感覺。

「我知道……」

沒有憑依體,無法使用召喚儀式。即使如此,恭介仍從背後抽出仿生矽胞制的鮮血印記,呻吟般低語:

「我知道你們是誰……!」

5(Time line「Past」)

城山恭介與姬川美夏獲得了伏魔殿的正確構造圖,兩人等到夜深人靜才實際發動攻擊。

大草原以微波雷達生命探測儀與紅外線探照燈等徹底掃描過,將整個毫無遮蔽物的廣大空間改造成厚重防壁。

使用「某種方法」跨越防壁的恭介等人也在那里目擊到了。

在伏魔殿的腳下。

巨大厚重的鐵門正面。

穿著寬松T恤與半筒褲,梳著飛機頭的召喚師。

萬聖夜般的魔女帽上插著虎頭海雕的羽毛,身穿顯眼的帶袖披風,以及橘色小可愛搭配黑色熱褲與超短迷你裙,首飾及巨大的斷鎧斧,再加上以全身上下的穿環作為自我戒律,泳衣狀日曬痕跡美麗耀眼的戴眼鏡的嬌小少女。

面對這個二人組。

恭介從背後拔出鮮血印記,向他們問道:

「你們是伏魔殿……不,是滲透三大勢力的德爾塔斯通家養大的打手嗎?」

「你說呢?」

對方咧嘴一笑,也舉起用滑雪板般材質制成的鮮血印記。

召喚儀式。

運用被召物與被召物展開諸神之戰的信號。

「在那之前,麻煩你稱呼我……『政府組織』恩賞等級501『完全勝利【Perfect 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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