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Stage 02 寶箱沉在冰凍的海底世界

1

咚啪!恭介狠狠踹破休閑室的門。

狀況改變了。

“奧莉維亞,我們走!”

“咦,啊?我還沒換衣服耶,哥哥!”

恭介只背起包包的單邊肩帶,抓住奧莉維亞的纖細小手,幾乎是甩著她再次沖到通道上。雖然“換衣服”是逃走時對付追兵的有效障眼法,但是當自己已經被對手盯上時,必須滿足幾項條件才能得到優勢。

首先,現場必須像是街上或是車站內等等,有一定的人潮;其次,假如換衣服換到一半被追上就本末倒置了,因此衣服必須換得夠快。

現在條件不合。

砰砰砰!當直線通道上響起幾聲清脆槍響時,兩人沖進最近的一道階梯。盡管包包開出了幾個指尖大小的洞,不過鉛彈似乎被擋下來了。恭介踢掉裝在階梯上的滅火器,撞碎從樓下追來的警衛人員的下巴,穿過摔個四腳朝天的大漢身邊繼續往下跑。

(毫不猶豫地開槍的是“非法集團”,搞不清楚狀況驚慌失措的是一般人。穿著相同制服的這些家伙就先這樣區分吧!)

恭介在腦中做計算,替施行的暴力做分級。雖說無論如何,“不殺王”城山恭介都沒有殺人這個選項就是了。

目的地是右舷側——船只本體與有如平衡玩具的追加浮體之間的隙縫。只要用小型潛水艇逃進海里,就能擺脫追兵。

兩人前往有甲板的第一層。

恭介在連接階梯與通道的階梯口停下腳步,身體靠牆,然後抓准腳步聲接近的那一刻把鮮血印記橫著一揮。他就像對警衛人員使出金臂勾那樣,以脖子為支點掃倒對方,再往發出呻吟的中年男子臉上踢個一腳,讓他完全昏死過去。

一走上通道,恭介的身體震了一下。

“哥哥……?”

“……”

恭介沒回答奧莉維亞略顯不安的聲音,緩緩轉過頭去。

只見長長的通道前方,召喚師與憑依體的二人組已經在等著他們。

“非法集團”恩賞等級749“輾殺處刑人”。

不用說,就是三大勢力之一角的首領“戰爭虐殺者”的子弟兵。

“呿!到底帶了多少人來啦!”

奧莉維亞從內側鼓起臉頰叫道。

大到離譜的鋼軌,莫非是拿來當成鮮血印記?打赤膊的大漢單手把生鏽鐵塊扛在肩上,脖子上掛著的單眼相機裝了個巴祖卡火箭筒似的鏡頭,頭上戴著黑色面具。站在身旁的憑依體則是個宛如洋娃娃的年幼女孩,窄裙套裝打扮的主題可能是車掌或司機。她翻閱著板夾上像是時刻表的某種文件。他們原本應該是按照行程公事公辦,獵殺同樣“非法集團”內違反鐵規或血誓之人的召喚師。由于他們不會離開“非法集團”之內,因此沒多少機會賺取恩賞等級,但粗略計算其本身實力的話,再加個200也不算多。

構成威脅的既不是生鏽金屬軌道的鮮血印記,也不是他們偏好呼喚的“神格級”迦樓羅或斯雷普尼爾等古今中外的神獸。

處刑的劊子手會確實做出成果。

他們不允許自己犯下一般社會大法官會犯的錯,也不被允許。

嘎嘎磅磅!驚天動地的聲音連續響起。直線通道左右牆上等間隔排列的房門全被踹破,不同于剛才那批警衛人員的一群黑衣男子現身了。

(干脆把干秘密副業的家伙都派出來了是吧?)

當然,對方不會好心到一個個照順序來打。

對方的目的很明顯,首先在無處可逃的直線通道上由黑衣人們前後夾擊以壓潰恭介等人,如果這樣能打倒的話很好,就算不行也要賭命拖住兩人的腳步。

然後……

“今天謝謝搭乘中央特快冥途線,車門即將關閉,請勿強行進入車廂。”

身穿套裝的小女孩口中,冒出了平坦到奇怪的聲音。

她像松鼠一樣爬上活像一大團肌肉的蒙面大漢背上,將跳繩掛上他的粗脖子。就像馬匹缰繩……不,或許這也是“電車游戲”的一環。像坐肩膀一樣跳到身上的小女孩,進行的麥克風表演是應用了咒歌的原理,換言之大概就是那類出神狀態的導入方式。近距離聆聽的打赤膊大漢,肌肉就好像服用了某種來路不明的禁藥般膨脹了兩、三倍。

城山恭介嘖了一聲。

決定性的最後一句話來了:

“現在出發前進。”

砰!!!近似爆炸的巨大聲響轟然炸開。

已經沒有敵我之分了,直線長條通道完全成了失控列車的鐵路。肌肉男一邊用生鏽鐵軌掃倒自己下令突擊的黑衣人們,一邊毫不留情地往這邊沖來。只要利用手下阻止目標的動作,靠自己與搭檔確實打倒敵人就可以了,從一開始就把人員損耗列入了計畫當中。

在直線通道上毫無躲避的辦法。

就算現在扔出激發手榴彈,還沒等到三秒後起爆,自己這邊已先被輾碎了。

“奧莉維亞,這邊!”

恭介用鮮血印記刺擊離他最近的黑衣人眉心,將其打昏。

不用執著于長條直線通道。恭介拉著奧莉維亞的手一撲進右側房間後,巨大團塊沖過通道,暴風吹襲四下。當然,不會這麼一次就結束了。恭介利用些許的時間差,順勢奔向窗戶。這里原本就是有甲板的第一層,只要打開窗戶出去,就會直接來到他們的目的地——船只右舷。

當然由于來到了外頭,因此再也得不到空調的防護。

可能因為位于海上,燠熱潮濕的八月大太陽再次露臉。

“非法集團”那邊也不會乖乖待在同一處,超過百名的黑衣人與召喚師組合想必會立刻有樣學樣,跳出各個房間的窗戶湧入這邊的船舷。船舷本身也是長條直線,狀況不變。

“哥哥,潛水艇是停在哪里!”

“就快到了,前方四十公尺!”

就在這時……

與其說是構造上的問題,不如說應該是著重于裝飾意味而以一定間隔排列的柱子暗處,晃晃悠悠地出現了兩道人影。

辛西爾莉亞·海蘭德與瑞秋·瓦姆德。

恭介等人與“政府組織”恩賞等級913“以身許國的新娘”擦身而過。

2

之間沒什麼話語。

雙方理所當然似地錯身而過,而她們自願留下來阻擋敵人。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是冰或雪,是玻璃或水晶?任由薄荷冰淇淋般色彩清涼的藍色禮服與金色長發隨海風飄舞,辛西爾莉亞愉快地呢喃,兩只手掌在豐滿胸脯前合十,面露微笑。

做為憑依體的戒具,並非象征王位繼承的玻璃合金王冠,而是塞滿了如今已然失去的家人所有回憶的照片項煉。

“讓她委身于恭介大人果然是正確的,呵呵呵,讓男士在戰場上當護花使者牽著手奔跑啊。這~可是很難得的體驗喲♪”

“那有什麼稀罕,不過是毫無計畫地四處亂竄罷了。”

瑞秋在腰際隨意交疊雙臂,用端正的鼻子噴氣。披堅執銳的眼鏡騎士雖用交叉雙臂的指尖輕敲插在腰際的戰斗鉤槍,但同時也說:

“……哼,不過嘛,他似乎按照約定,沒讓公主受到半點傷害。算是達到最低限度的及格分數,就給他個勉強過關的評價也不是不行。”

“呵呵。”

“您笑什麼,吾王?”

“沒有沒有,呵呵♪瑞秋妹妹用鼻子可愛地噴氣,就是那個的信號~哼哼,汪呼汪呼,汪汪汪,呵呵呵呵呵呵呵♪♪♪”

“吾王如果有話想說,還請您直接說出來……!”

咚砰咚砰咚砰!

伴隨著大量腳步聲,故意消除個人特質的黑衣人們從多扇窗戶中湧出。起初他們無視于辛西爾莉亞她們的存在,打算去追趕恭介與奧莉維亞這兩只獵物……

“站住,辱國者。”

然而銀光一閃。

不是戴眼鏡的知識分子身為運動健將的肉體發威了。

戰斗鉤槍不知何時從腰間抽了出來,伸長到將近兩公尺,J字前端鉤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她只不過是把鉤槍稍稍拉向自己,黑衣人就像被人在脖頸綁上繩子、用馬拖著跑的可悲罪人一樣摔倒在地。

警戒的氛圍還沒充斥現場,戰斗鉤槍已更進一步如指揮杖般輕巧轉動,有時黑衣人小腿被鉤住,頭下腳上地摔在船舷地板上,有時另一個黑衣人褲子腰帶被擒住,摔出護欄掉落海中。

現場的緊張感總算趕上了實際狀況。

當黑衣人們對新來的敵人有所認知時,早已有超過十人被打昏。對手身穿不合時宜的銀色裝甲,以及彷佛對自己的腳步加以限制的酒

紅色半長窄裙。但是就現實情況來說,盡管頃刻間堆起了豐碩的戰果,瑞秋本人倒沒有什麼爭強好勝之色,只是用戰斗鉤槍輕敲自己的肩膀部位,在眼鏡底下闔起一眼,斷然說道:

“哼,那個渺小傭兵怎樣都不關吾命的事,但有件事實你們別忘了,那就是有位公主正由那個傭兵護衛著在外國旅游。你們該學學社會規范了,吾命會讓你們這些敗壞至極的賤骨頭學到教訓,知道不遵循正規管道就蠻橫地想站在我國公主面前,會招來何種下場。”

“呵呵,傲嬌傲嬌♪啊啊,啊啊。奧莉維亞也是,瑞秋妹妹也是,F國真是日漸多采多姿!看來我的眼光實在很准。雖然一度被拒絕,但我或許還是該頒給恭介大人一個國家榮譽金獎章呢。”

“還請吾王您少說兩句……!!!”

咚!伴隨著近乎沖擊波的巨響,與其說是窗戶,渾身肌肉的蒙面男子根本是撞破了整面牆壁,跳到了船舷上來。嘴邊呼出近似蒸氣的氣息,手里拎著生鏽鐵軌鮮血印記的,正是“輾殺處刑人”的召喚師。至于之後才慢慢現身的憑依體嬌小女孩,正在用紅筆替板夾上的文件做記號。那個火車時刻表或許就是對方用以約束精神的戒具了。

平坦到奇怪的聲音支配現場。

優先度勝過一切的,是時間與准確性。

“趕時間的旅客請注意,目前中央特快冥途線發生延遲狀況,敬請見諒。我們將盡快找出原因並恢複正常行駛,請在車廂內稍候。”

劈嘰,劈嘰,啪嘰,啵嘰。

麥克風表演應用了咒歌原理,可能是藉由只對兩人有用的出神狀態完全控制住了腦內分泌的快樂物質,看得出來大漢變得像投入了煤炭的蒸氣火車,能量在他的體內狂暴肆虐,顫抖的肌肉甚至開始擠壓他自己的骨骼。

找出原因,並恢複正常行駛。

聽從指揮的黑衣人們,也毫不猶豫地從懷里拔出了手槍。

砰!清脆的槍聲響起。

然而……

“好了,很遺憾♪”

辛西爾莉亞伸到騎士面前的手里,一顆鉛彈陷進了形似白金懷表的激發手榴彈上,用不著轉動懷表的龍頭對准危險的指針。光看素材的話只是廉價合金、玻璃與其他各種材料,但是在王室禦用工匠們的巧手下將這件裝飾品的價值提升到超乎極限;以它為中心,包裹每邊二十公尺立方體的人工靈場逐步展開。

到目前為止還是前哨戰。

召喚師與憑依體終于要發揮本領了。

辛西爾莉亞·海蘭德甚至伸舌舔舔嘴,肌膚在戰斗的昂揚情緒下泛紅,渾身酥麻地散發出至今受到壓抑的、如同甜蜜毒藥的蠱惑魅力。

她輕快搖晃著長于一般人的耳朵,讓胸前的寶盒項煉閃爍光彩,說道:

“不用客氣也無須留情,余敞開這大大的胸懷指導指導各位,放馬過來吧——♪”

“站在吾王面前,如同與我國的最終防衛線對峙。你們這些外患想清楚了,若沒有完全攻陷一國的火力與決心,被踐踏敗亡的將是你們!”

3

在船舷上奔跑的恭介這邊,也有幾名黑衣人緊追不舍。辛西爾莉亞她們似乎還沒厲害到能引開所有人,但這樣已經夠好了。只要人海戰術的密度薄一點,恭介可以用鮮血印記施展棒術打趴敵人繼續前進,最重要的是不用對付第一線的召喚師“輾殺處刑人”影響很大。

“奧莉維亞,就是這里,跳下去!”

“嗚,嗚唉唉,重新一看覺得好高……呀嗯!”

恭介等不了奧莉維亞繼續遲疑,于是抱起她的嬌小身軀,順勢毫不猶豫地從護欄往下跳。離海面粗估有將近十公尺,約莫三層樓的高度。

兩人掉到船只本體與追加浮體之間的隙縫——有如養殖場般分隔出來的海面。恭介繼續抱著奧莉維亞的身子,只用雙腳的力氣讓臉露出海面。在熱島效應下徹底加熱過的都會海水宛如微微冒汗的人體肌膚,黏在身上的衣服給人客滿電車般無法消除的不快感受。

“噗哈!奧莉維亞,你從那邊爬上去。等解開拴住船的繩索,就讓我們開著小型潛水艇前往海底吧。”

“……哥哥的公主抱,我的天——……”

“奧莉維亞!”

可能是猛烈落海時撞到了臉,恭介短促地大叫,把雙麻花辮的小女孩拉回眼前的現實狀況,推著小女孩的小屁股,將奧莉維亞的身體推上紡錘型的小型潛水艇。

恭介渾身濕透地解開繩索,將流線型保護罩往上掀開,然後跟小女孩一同鑽進小型潛水艇中。他再次關上保護罩後,直接讓艇首朝下劃破海水前進。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

從正上方的船舷響起幾聲槍響;穿破海面的鉛彈,簡直就像以白色氣泡構成的長槍般逐一貫穿厚重水層。

“哥哥,要貼退熱貼嗎?”

“這次不用,反而還可能冷到發抖喔。”

即使如此,只要潛入海中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只會朝著波光粼粼的海面亂開槍的話,再簡單的靶都打不到。

而愈是往深處潛水,陽光就像轉動旋鈕般越變越暗。沒錯,由于海水並非一〇〇·〇%透明,因此一旦海水變厚,連陽光都會被遮住。

“?”

如同地軸的些微傾斜會對日照時間造成差異而形成冬夏之別,一失去太陽的恩惠,變化就來得很快。

“哥哥……總覺得這……咦,好像變涼快了……?”

“因為之前一直是溫室狀態嘛,反過來說,一旦陽光被遮住就是這樣了。而且我們並不是直接接觸到累積熱度的表層海水,所以變化應該會來得比普通潛水員快。”

恭介一面操作幾顆按鈕讓燈光亮起,一面說:

“……視覺所及范圍內似乎沒有核潛艦……照這樣看來,可能得潛到一百公尺以下了。”

“嗚嗚——濕答答的。沒換衣服沒關系嗎,哥哥?”

“那時候沒時間,以下省略。反正現在是八月,應該不會感冒。”

沒有人特別對辛西爾莉亞或瑞秋表示擔心,兩人在F國的內戰早已清清楚楚見識過她們的本事。只有戰爭能殺死她們,災害或犯罪都辦不到。假如是位于“非法集團”頂點的恩賞等級999“戰爭虐殺者”還另當別論,兩人不認為區區護衛的戰力能擊敗她們。

而既然這次謎片的核心不在豪華郵輪而是核子動力潛艦,最好認為“戰爭虐殺者”有超高機率會在海底主城等著他們。

“讓燈光這樣閃閃發亮,不會被對方發現嗎?”

“潛艦重視聲音或磁氣勝過光線,所以普通燈光常常反而形成死角,況且聲音傳播的速度應該遠比空氣中來得快。”

就在恭介如此回答之後,下一刻……

轟嗡!!!

拖著純白的氣泡尾巴,一發比潛水艇還大的魚雷飛過他們身旁。

戰爭開打了。

質樸的鋼鐵圓筒,並未附有類似螺旋槳的構造。它是合成化學藥品,用空氣的力量直接將本體往前推。

不過近炸引信沒有啟動,所以只是經過而已,但由于周遭的海水忽然受到拉扯,連帶使得恭介他們駕駛的小型潛水艇受到大幅震蕩。

“……哥哥~~~~~~~~~~~~~~~~~……?”

“不是燈光害的,大概是破水前進的聲音被捕捉到了吧,就算關掉引擎,當然也無法完全消音啊。”

但是把聲音壓低低的奧莉維亞應該再多思考一下。

真要說起來,假如遭人在完全鎖定的狀態下發射魚雷,他們根本沒機會閃躲。既然魚雷直接穿過恭介他們乘坐的小型潛水艇旁邊,在全然無關的地方引發爆炸,其中必定有它的道理。

“變溫層……因為海水的溫度並不是全都一樣,而是會隨著海流形成大理石花紋狀。而在溫水與冷水當中,聲音的傳播方式當然也有所不同。在這種界線上聲波特別容易產生奇怪的漫射,所以聲納當然也就派不上用場。管他是聲波式還是時間式,只要做為基礎的定位資訊數據有錯就是打不中。”

“那、那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安全地下去嘍……?”

“這就難說了,對方知道有變溫層之後可以做對策,最重要的是剛才那一發攪拌了海水,說不定就像義式沙拉醬那樣暫時混在一起了。換句話說,這種手段不能用太多次。”

恭介一邊繼續下潛,一邊將小型潛水艇靠向有如懸崖般迎面而來的陸棚。

接連著又有大約三發魚雷飛來,但還是一樣沒能准確捕捉到恭介他們。這是因為恭介利用海底岩石故意讓自己發出的聲音產生漫射,使系統誤判聲音來源的位置。

“……找到了。”

盡管處于只要被打中一

發,船身不等浸水就會被爆炸波擠成一團紙屑的極限狀態,恭介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在海底階地之間的V字縫隙,可以看到一個雪茄形的大影子陷在里面。在小型潛水艇燈光中浮現的,是個全長將近一百公尺的漆黑船影。雖然識別序號削掉了,但怎麼看還是個軍用品。這是美國海軍舊金山級核子動力潛艦,應該于三年前已經按照與俄羅斯簽訂的削減戰略武器平台條約而退役了,這樣看來似乎是偷偷賣給了民間人士。也許當初是破壞掉所有交戰武力才脫手的,但不能保證之後買主不會另循其他管道購買零件做修理。真要說起來,買賣核動力引擎船艦就已經是嚴重違規、史無前例的大問題了。

“說到這個,記得之前春天上映的《幽靈船賽巴斯汀》主角也是會說話的潛艦呢,哥哥。就是那個寶寶潛艦為了找媽媽而在七大洋展開大冒險的故事。”

“那個老先生不管拍什麼都會賣座就是了吧……”

在講話的同時,小型潛水艇就像互相依偎般,繼續靠近在海底靜候的核潛艦。利用聲波探測敵蹤在水中雖能發揮極大效果,唯獨有個令人意外的弱點,就是被緊貼身邊時會無法掌握對方的位置。理由自不待言,是因為敵方的反應會混雜在自己龐大身軀散播的聲音里。

“好了,那就讓我們重新登門造訪吧。”

“嗯唉?哥哥,抵達目的地了是很好,但要怎麼進去啊?一打開這個保護罩,海水就會大量湧進來了對吧?”

“畢竟我請綠姊准備的是‘非法集團’用來進行深夜交易的小型潛水艇,在陰暗海底用機械臂撿東西,或是跟其他船對接的功能都一應俱全,而且可以無視于對方艙門的規格。”

舊金山級潛艦雖然為了承受龐大水壓或爆炸壓力,整艘船都覆蓋著厚重外殼,不過實際上並不是光滑的整片鐵板。除了伸出普通潛望鏡、安裝在艦橋上的艦員用艙門之外,還有壓水艙的吸水或排水孔、正面的魚雷發射管或上面約十二座的垂直發射質量投射器等等,意外地各處都准備了可充當接縫的“窗口”。

最堅固的當然就是艦員用艙門。

恭介確認過操縱杆握把上壓力傳感器的狀況後,一邊試著運作兩只機械臂,一邊說:

“……很好,很好。不愧是‘非法集團’的走私用設備。看來制作得相當精細,以免一不小心爪子勾到防水包裝而弄傷貨物。哦~原來這樣做就能抓住東西啊。”

“哥哥,你拿那塊大石頭要干嘛?”

“沒有出入口就自己做一個吧。”

恭介一臉若無其事,大膽地說了。

“只需要稍微弄點聲響,對方就會主動打開外殼,進入魚雷發射程序了。他們在注水的時候會自己把雜質吞進去,然後堵塞的魚雷發射管就會自動炸出一個洞來了。”

4

啪碰!!!伴隨著凶惡的爆炸聲,潛艦這個大塊鋼鐵整個受到了震蕩。

“發生誤爆,三號發射管破裂!”

“封閉進度如何?准備泵浦與填料!時間寶貴,總之不要讓水進來!留意船身平衡!”

對潛艦的船員而言,最可怕的當然是海水。無論是魚雷或水雷造成的艦身破壞、艦底擦撞海底岩石而觸礁、螺旋槳勾到漁網或鋼絲而無法航行,或是各種理由造成的缺氧,所有死因都跟海水有關。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不過被卷入火焰或濃煙,或是被爆炸熱風炸死都只是少數案例。歸根結柢,潛艦就是“讓人類在不該存在的場所活動”,因此光是破壞不自然的生存環境,提醒人類海底是什麼樣的世界,就能輕易奪走其性命。藉由將周遭環境恢複自然的方式殺人,跟在陸地上開槍或開炮“不自然地奪人性命”的感覺可不一樣。

然而,當組員們拿著鋼筋或橡膠厚墊等填料湊在一起,准備堵塞破裂的魚雷發射管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海水的確有流進來,但水量很少。

“……怎麼搞的?是魚雷的殘骸或什麼塞住了嗎?”

看到水量只有水溝牆面空出的圓形下水道口那種潺潺細水,年輕組員正想探頭看看發射管深處時……

轟!!!一聲。

城山恭介好像從滑水道出口猛滑出來般,鞋跟踢爛了毫無防備地把臉湊上去的組員鼻梁。

他轉動著細長的鮮血印記,說:

“好了,到了。”

“嗚,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

組員們還沒真正做出反應,恭介已先靈活施展棒術,快手快腳地痛打年輕男子們的脖子後方、側頭部或肚子的正中央,迅速地奪去每個人的意識。

奧莉維亞晚了一點從魚雷發射管慢條斯理爬出來,說道:

“渾身都是水——……那個根本沒接好吧?”

“哎,畢竟不是像樣的艙門,也許有它的極限在吧。”

恭介等人是把小型潛水艇的肚子像長印魚一樣,用大吸盤貼在魚雷發射口破裂的傷口,然後推開座椅部位打開艙底。接著他們將潛水艇與潛艦連接起來,鑽進破裂的魚雷發射管入侵了艦內。

朝恭介他們發射魚雷的想必是“非法集團”外派的防衛部隊,但話說回來,設備究竟是誰准備的?是玩具之夢公司只籌措零件把艦艇修好,還是“非法集團”配合這次案件恢複了艦艇的功能?

(……不管怎樣,這艘潛艦原本就是個秘密,所以在艦內當然不用介意一般人的目光,我看八成會出現比之前更嗆的一群家伙。)

“衣服好多地方都黏在身上喔,嗚——兩腿之間好不舒服。”

奧莉維亞苦著臉,將手指伸進圍裹裙包覆的臀部附近調整泳裝位置。這時,透明的液體從她的兩腿根部附近,沿著大腿內側流了下來。

金發雙麻花辮的小女孩似乎察覺到恭介的視線了,她紅著臉,小嘴巴囁嚅著說:

“……我先聲明喔,哥哥,這只是普通的海水喔,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知道。”

“咦,奇怪了……明明聽說日本的泳裝會在奇怪的地方開洞,讓胸口進來的水容易跑掉啊。這到底有沒有正常發揮功用啊——?”

“請勿把手伸進那條隧道!先別說這了,奧莉維亞,用這個把他們綁起來。”

恭介隨便將一把束線帶丟給搞不清楚羞恥標准在哪里的小女孩,然後說:

“把所有人的手腳捆住後,我們就把他們帶離這個房間。”

“哦——原來哥哥不只和風繩索,連這種的也吃啊。”

盡管恭介漸漸受到相當不正當的評價,但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

破洞並沒有用填料塞好,因此即使只是潺潺細流,房間一樣正逐漸浸水。恭介與奧莉維亞將昏倒的組員雙手拉到背後綁起來,然後將他們丟到通道上。確定室內已經沒人後,兩人從房間外關上鋼鐵門扉,轉動轉盤。

“原來潛艦也有裝空調啊,我還以為會更悶熱而且滿是排放的廢氣呢。”

“因為舊金山級是核潛艦,所以渦輪發動機隨時在運轉。它不像電池式可以完全關閉電力消耗以保持無聲狀態,也沒什麼特別理由需要顧忌。”

室溫差不多在冷氣弱冷狀態,甚至比上面那艘有如超市蔬菜區的豪華郵輪更舒適。


由于潛艦的房門基本上全是水密門,因此只要完全封閉起來,就可以將浸水狀況控制在那個房間里。那點容積想必不至于讓艦艇失去平衡而翻船。

只有一點必須注意的是,那間魚雷室一被海水淹沒,就沒有路線可以返回外頭待機的那艘小型潛水艇了。回去時必須想想其他辦法,或是弄到專業潛水服穿越淹水區。

“……不過話說回來……”

恭介把水密門緊緊關好後,眼睛重新看向通道。

舊金山級屬于量產品,由于同型艦向來不只在一處造船廠制造,因此也有很多機會可以弄到正確的設計圖。但既然玩具之夢公司與“非法集團”都動過手,艦內增設了多少設備就成了未知數,不能太信任設計圖。

再怎麼說,最基本的正規產品總不可能做這種內部裝潢吧。

散發深灰光澤的質樸通道到處彎來彎去,牆壁與天花板上貼滿了大張的紙。銀色長發雙馬尾,以及白色婚紗經過鏤空,又在各處裝上銀色裝甲的那套裝束……

不用說也知道,就是“白之女王”的肖像。

由于激發手榴彈爆炸時,機械式攝影機或感應器會全數失效,因此全部都是手繪。看起來就像警察等人現在還會請專家繪制的通緝犯肖像畫,令人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慨。

企圖掀起白銀資源戰爭的那幫人,據說歸根結柢,其實是想搶奪F國附近的巨大山脈當中,結晶構造以奇跡般的機率混入雜質的特殊矽質礦脈。他們為此不惜捏造一個離譜至極的架構,把無端遭受波及的國家或地區隨後一一丟

進東歐軸心國這個大箱子里。

他們想融合最尖端仿生矽胞技術與自古以來的淨琉璃方式,制作能夠永續召喚“白之女王”的人造憑依體。

為的是制作一個強力主錨,使得據報已遭人殺害,絕對性立場漸漸受到撼動的“白之女王”再度變得堅若磐石。

就這層意義來說,做為人偶的參考范例,或許的確需要從各種角度描繪的“白之女王”肖像,但……

然而,恭介的背脊竄過一陣難以形容的懼意,並不只是因為“白之女王”大量的美貌填滿了整個空間。

“……這是,什麼?”

被海水浸濕的身子一陣哆嗦,奧莉維亞也無言了。

雙眼被挖掉,嘴巴劃過好幾道刀傷,有的甚至被人用鮮紅油漆胡亂打叉……

每個肖像都遭到了破壞。

恭介重新握緊鮮血印記,一邊讓奧莉維亞抓著自己的腰側一邊慢慢前進,不久鞋底踩到了類似砂礫的東西。在通道地板與牆壁相接的角落部分,有一塊排球大的大理石掉在那里。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發現,那是用雕刻刀或某種工具將表面徹底削掉的石像頭顱。

用執拗還不足以形容這種執著。

也不只是單純的憎恨,是轉換。就像把本來應該基于愛慕之情四處搜集的物品,一件一件親手破壞掉那般,紛亂複雜的感情漩渦支配著整個密閉空間。照理來講氧氣濃度應該沒有改變,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卻有如透明牆壁般迎面逼來。

這是女王殺害後的混亂期。

是信仰基礎遭到破壞的一群人,做出的奇異行徑與破壞行為。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種都市傳說……認為書架上有哪些書或是房間設計能用來解讀屋主的精神構造。事實上這種理論與其說是學問,還比較近似于民間傳說,但即使明知這點,恭介仍不禁喃喃自語:

(玩具之夢公司的……?不,恐怕不是,如果是他們的話,從船內裝潢的階段就會花心思設計光源或室溫了。這是“非法集團”之後才帶進來的。不是把原本小心裝飾的物品弄壞,是為了連同破壞並散落一地的東西塑造成一個景象,特地各自帶來了自己的收藏品。)

“……哦,還真是依依不舍啊。照這樣看來,好像也不是完全恨透了他。”

“嗚唉唉?我倒覺得怎麼看都像個殺意的團塊……”

“他們雖然對擅自死掉的‘白之女王’發泄恨意,同時卻也在心中的某個角落祈求著,希望這一切只是某種騙局。所以這里只有遭到殺害的‘白之女王’的肖像,卻找不到凶手‘無色女童’的相關資料。”

也就是說他們是特地為了“在這里弄壞”,而抱著寶貴的各種收藏來到了這里。假如只是心懷怨恨,恭介不認為他們會想大老遠把收藏品搬運過來,根本不會多加這一件行李。

“嗯嗯?那所以結果到底是怎樣?他們到底對‘白之女王’是愛還是恨?”

“應該是秉持著雙重標准一路前進吧,就跟看推理小說猜真凶一樣,不會只決定一個人選。只要對每個人都預先設下防線,這樣不管最後是什麼答案,都可以堅稱‘我從一開始就猜到了’。”

對“白之女王”是愛還是恨?

要跟“白之女王”還是“無色女童”?

……塑造出這副景象的人腦中浮現著所有可能性,但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乍看之下像是經過深思,其實只是隨波逐流罷了。因為事情已經確定了,所以沒辦法。我從一開始就想到了,所以不要緊。本人也許自以為無所不能,但只要退後一步重新觀察,就只會看到一個失去一切希望的人眼中充滿陰影,像顆被風吹走的氣球到處亂飄。

因此,很難猜出他的下一步動作。

講得極端點,對方的人格特質就是即使摔跤時頭撞到路邊小石子死掉,都還能一副跩相笑著說“全都不出我所料”。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出什麼招的人,竟然要由城山恭介這個外人預測他的行動,比一般認真擬定犯罪計畫的家伙要麻煩上太多了。

“……”

“哥、哥哥,怪怪影片的原始檔就在這里對吧?趕快把亞特蘭提斯系統弄壞回去了啦,我不想在這里待太久,更不想看到弄出這些東西的人。這種,這種氣氛絕對!不能跟F國的所有人扯上關系!”

“不。”

恭介搖了搖頭。

雖然不到豪華郵輪或航空母艦那種地步,但潛艦在運用上應該也需要很多人員。然而除了一開始的魚雷室之外,等了半天都沒有組員大舉湧來。

為什麼沒來?

是有人屏退旁人了嗎?

總括之下,城山恭介靜靜做出了這個結論:

“看來已經太遲了。”

喀茲一聲,堅硬的跫音響起。

“非法集團”恩賞等級999“戰爭虐殺者”。

那是管理召喚儀式的三大勢力之一角的頂點,個人引發的犯罪大到一腳踏進戰爭領域,是世界最大規模的凶惡罪犯。

跟照片一模一樣。

跟過去那五次,令人破膽喪魂的突襲行動的時候一樣。

其真面目是……

只經過隨便修剪的平頭,與不高不低的個頭。

穿著連球隊名都沒寫的隨便一件棒球練習服,沒什麼特征的少年。

以這種情況來說,假如覺得不過爾爾就錯了。

因為“戰爭虐殺者”早已打下多項紀錄,君臨“非法集團”的頂點,讓勢力內外知道他實際上擁有能與“政府組織”恩賞等級1000的暴君艾爾瓦斯托·玩具之夢正面交手的實力。

不如說……

站在所有犯罪組織頂點的人物,換言之竟是能夠站在任何人身邊的少年A,對這項事實感到戰栗才是正確答案。

活像個棒球少年的平頭少年A,簡直像做為某種象征般戴著黑色墨鏡。

鼻梁上沒有鼻橋,就是個形狀像一把尺的邪惡遮眼黑條。

“嗨——恭介小弟弟,怎麼啦,最近好嗎——?”

“……”

“哈哈哈!我是你的老朋友飛法太郎啊。話說恭介小弟弟,你是不是在煩惱我到底是有很多替身,還是很擅長特技表演~?”

面對拿銀行或郵局文件范例那種超好懂假名放話的“非法集團”頂點,恭介用鞋跟踢了某種東西一腳。

用足球挑球方式往上踢起的,是掉在地上的手槍。

“那個”城山恭介,居然毫不猶疑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嘶砰!伴隨著接連不斷的槍聲,被人拿槍口對著的“戰爭虐殺者”沒怎樣,反而是恭介身旁的奧莉維亞用雙手捂起耳朵蹲了下去。射出的子彈有的是直線飛去,也有的是在厚重鋼牆上隨機反彈。從多個角度以時間差射出的鉛制凶器,全都向四面包圍般高速飛向了少年A。

清脆的聲響連番響起。

“嗚嗚……”

只聽見一個少女發出感覺害羞而乖巧的呻吟聲。

在自稱飛法太郎的首領身旁,站著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女。少女的發型跟雙馬尾有所不同,只是把微卷的深紅栗色頭發在後腦杓綁成兩束,不帶一點脂粉味。雖然身材很好,但從本質來說仍是個脆弱易逝的文學少女。但是與她本身給人的印象相反,服裝卻是套上燕尾服般背心的純白兔女郎裝。

不,比起兔耳或煽情的網襪,她另有個更強烈的主題。

臉紅含淚縮起身子的少女背上,大大發出了拍打空氣的啪沙一聲。那個東西就像塑膠一樣冷硬,但動作卻很流暢。假如那東西仍然是以既有的動植物為原型,那應該是天鵝的翅膀。只是那翅膀染成了汙濁的暗紅色,反倒讓人聯想到墮天使。就好像看到一件塗滿血紅的婚紗般,是一種淒慘而褻瀆的色彩。而這雙傘狀大幅張開的物體,擋下了恭介釋放的所有鉛彈,將其彈飛了出去。之所以將微卷的深紅栗色頭發綁成兩束,或許也是為了確保背後大幅張開、變得又紅又黑的天鵝翅膀有足夠的可動空間。翅膀想必是微型格子的集合體,張開時比看起來更大。

不曉得到底裝了什麼,她雙手一起放在腹部附近,抓著個沒什麼高級感的托特包,搞不好是買超商面包集點換來的。這使得她看起來就像在用上臂由外而內把意外豐滿的胸部擠扁。

“不……要!不要過……來!”

而與她縮起肩膀緊閉雙眼,楚楚可憐的舉動正好相反。

她用猛烈至極的力道,把染上烏黑血汙的天鵝翅膀揮來揮去。

“……”

恭介繼續一言不發地亂開槍,確認呈現氧化血色的翅膀如龍卷風般揮舞。

射光所有子彈後,恭介毫不留戀地把手槍一扔,說:

“……你把仿生矽胞直接嵌入憑依體的骨骼?一旦召喚儀式的戰斗開始,鏡

頭或感應器都拍不到我們。換句話說,憑依體本人也無法操縱機械。你竟然只為了預防偷襲,就讓她背負移植排斥、感染症或機械錯誤動作的風險……”

“別這樣指責我嘛,我會哭喔。仿生矽胞是‘政府組織’的象征,對于技術不如人的我們家來說,等于是富裕身分的代名詞。犯罪組織重視門面,無論是核武還是匿蹤戰機,我對東西本身都不感興趣。沒有什麼我得不到的東西這種宣傳語句才具有無比的價值。雖然就連我都感到不可思議,但黑社會也是講求信用第一嘛,哈哈!”

臉孔缺乏特征的少年A,用簡直像把尺的橫線型墨鏡遮住視線,一邊邪邪地笑著一邊告訴恭介:

“再說重點並不在這里。你是用直接奪命的方式開槍,在測試我的親信能不能准確擋下子彈吧?就算是再優秀的部下,也不至于挺身保護有得替換的分身。這~樣~一~來~剛才這個動作已經讓你有所確信了吧?”

肩膀劇烈一跳的並不是恭介,而是被迫穿上不合個性的服裝,羞恥地發抖的低雙馬尾墮天使。

恭介見狀,略微眯起眼睛。

“……原來如此,也許我到目前為止都搞錯著眼點了。”

“哦!你開始注意這一邊啦,也許我不該拿青梅竹馬做改造的。別看她這樣,她以前可是說不敢一個人看租來的恐怖片,就急急忙忙跑來我家的家伙喔。只是我才稍微修個兩下,就原形盡失了。”

“她內心深處具有的不是愛情而是恐懼,‘戰爭虐殺者’。你雖然徹頭徹尾是場對周遭所有人散播駭人死傷的戰爭,但只要能離你最近,緊抓著位于破壞中心的憑依體位子不放,在這廣大世界上就能唯一確實地避免受害,就好比台風眼一樣……表面上看見的乖順,近似于擄人案中為了自衛而拚命試著對犯人察言觀色,結果投入過多感情而發展成虛假愛情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種反應對徒具外形的替身是做不出來的,當然必須伴隨實力才會引起反應。這樣看來你果然不是替身,而是特技表演的高手了。”

一陣抖動。

縮成一團的少女的顫抖程度,爆發性地膨脹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簡直好像被鐵鏈拴著的癩皮狗那樣發出低吼,恨恨的視線在說“不要多嘴講出真相,不要搶走我的台風眼”,但少年A本人即使被人拿虛偽的信賴關系譴責一頓,似乎也不痛不癢。

不對。

他或許打從一開始,就不懂得信賴二字的意思。

理平頭的少年A,根本就沒去關心憑依體的反應。

“你怎麼不問我啊——?”

“問什麼?”

“就是每次必問的那些問題啊,比方說我為什麼要干下這種事啊,一直以來為了讓手下當上玩具之夢公司的非執行董事而做了哪些事前准備啊,拿叫什麼謎片的影片掀起白銀資源戰爭想干麼啊——之類的,大概就這些?就像公布答案???”

恭介用鼻子短促地噴了一下氣。

他一笑置之。

“……反正不會是什麼好理由吧?”

“豈敢。”

不具特征的少年用一種讓聽到的人火冒三丈的聲調,在一條橫線的墨鏡底下吃吃笑著。

就這樣,詛咒般的話語隨意地排出:

“仿生矽胞制的人造憑依體。哎,與其說是打個主錨,說成超頻或許比較准確吧。被召物是一種從異世界暫時呼喚出來運用的東西,換句話說,只要搞錯呼喚方式就會失去力量,反之亦然。以特殊矽元素做成的人造憑依體也是這麼回事,在原本的力量下似乎遭人殺害了的‘白之女王’,這次由人類技術做外在補強。從感覺來說,或許很類似在伏魔殿進行過的實驗。”

主導那項計畫的德爾塔斯通家,是個勢力橫跨“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的特殊集團。也許因為這種關聯性,使得技術情報也泄漏給了“非法集團”?

光靠“白之女王”還不夠。

憑著我們不分男女聰明優秀的人類頭腦,可以將他推上更高的境界。

……難道自從“女王的箱庭”開始,人類連一點進步都沒有嗎?或者就如同戰爭的記憶,危機意識會半路中斷然後回複為預設值?

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

柏油般沉重的聲音繼續說:

“正常來說都會想到吧?正常來說都能辦到吧?正常來說只要辦得到,都會忍不住去做吧?所以我做了,就只有這個理由,沒什麼誇張的扭曲部分。只要照常理想,這誰都懂吧?”

“……”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瘋子的戲言?我說啊,恭介小弟弟,你對正常二字抱持著太美好的夢想了。是誰在惡名昭彰的獵巫行動中出賣自己人還暗中竊笑?是誰只顧著恣意散播錯誤的體能訓練法,卻又不負任何責任?是誰直至今日還在熱心地支撐壟斷聯盟的毒品收入……讓曆史變得陰暗汙濁的,並不是具有特殊思想的獨裁者或連續殺人魔。就算是毒品大亨,一個人能做的事也有限。真正可怕的啊,是散布于全世界的路人A。恭介小弟弟,就是那些隨時在監視你,你想都沒去想過的A。是那些不管害死幾百萬人都還一副事不關己的嘴臉,好意思說什麼‘我們是時代的被害者~’的臭家伙。”

“白之女王”雖然擁有極大力量,但他並沒有特別刻意去逼瘋群眾。

是他周遭的世界全體人類,在擅自扭曲自己。

但是呢……

“這跟‘白之女王’沒半點屁關系。”

花時間把牆壁或天花板上……總之貼滿整片景象的女王畫像汙損得面目全非的平頭少年A冷酷地笑著。

“不管那女的在不在,人類就是爛透了。大家會擅自找到並崇拜別的象征,失控之後再四處散播災害啦。我雖然這樣說,但我也是‘白之女王’的信奉者。因為不用負責任,就像每一季都在換老婆那樣。哈哈!就算換個紅之女王還是藍之女王的坐上最強寶座,我大概也會毫無疑問地照拜不誤吧。”

“……所以才有那套雙重標准?這樣就算你說的什麼超頻成功,替‘白之女王’做了補強,或是失敗而導致‘無色女童’的信仰淹沒整個行星,你都可以笑著說如你所料。”

“我根本不在乎。”

“你自己的人生耶?”

“我只是單純想要個不會壞的東西,想拿個就算被戰爭波及也不會動搖的事物當成自己的支柱。為了釘上岩釘,把自己的體重托付給安全繩,無論如何都需要一面堅硬的岩壁不是嗎?所以我選擇信仰。可不是信仰‘白之女王’喔。是相信一種概念:這世上有某種比自己更強的存在,自己是受到某種巨大存在所支撐著。紅的或藍的也行,因為現在擺在那里的是白色,所以我就信了白色,就這樣。”

講起來很奇怪,但犯罪組織的成員也是有信仰的。

例如就算是鏟除敵對者的黑幫火爆浪子,也一樣會在脖子上掛著十字架,整個背上刺滿了聖母瑪利亞的紋身。他們認為一旦跨出自己決定的道路就會遭受意想不到的報應,每天活在無形的漠然不安當中。

“基本上就是煽動玩具之夢公司去散播謎片,讓白銀資源戰爭得以實現。然後趁亂摸走可用來制作“女王塑像”以進行永續召喚的大量晶礦。為的就是用自制人造憑依體·超頻替落魄的女王做點矯正……不過實際上,我並不在乎超頻的成功與否。我們只是想知道,現在站在世界頂端的是什麼顏色。假如替‘白之女王’做過補強能讓他維持第一名寶座,那很好;若是做了補強一樣不行,就跳槽改信那個什麼‘無色女童’。我才不會固執于一個東西或一件事,只要告訴我這期的勝利組是誰就夠了。擅自信仰,擅自消耗,擅自放棄,這就是普通人的作風。我從以前就是他們的粉絲了,我早就相信他們一定會贏得冠軍了,人家我現在最瘋的棒球隊就是這隊,我都在廣告部落格上為他們瘋狂加油~如果只是機械性商業活動的話,還算可愛的了。更令人作嘔而且隨處可見、毫無自覺的那些人啊,根本就不會為每次取舍負半點責任啦。人類就是只要自己爽,連自己的記憶都能扭曲的惡爛生物。”

揪。

身旁的奧莉維亞用小手抓住了恭介濕淋淋的外衣。看來難以言喻地感到渾身發毛的,並不只有她一人。就在“戰爭虐殺者”的身邊,被人強迫穿上煽情的服裝,連肉體都經過改造的憑依體少女,顫抖的性質開始起了變化。

無論是愛,還是恨……

恭介長久以來已經看過很多如此執著于“白之女王”的人。

艾莎莉雅·麥贊塔連恩、紅小道楓希、比安黛妲·城山、姬川美夏、飽浦大咲、艾爾瓦斯托·玩具之夢……然後就在最近,還有奧莉維亞·海蘭德以及S博士。

盡管糾纏不休、瘋癲又無藥可救,但他們都將生命或人生賭在自己

邁進的道路上。

可是,這家伙不一樣。

恭介不否認心中無法言喻的感覺,不屑地低聲說:

“瘋了很惡心,沒瘋也爛透了。”

“哈哈!你到底把人類這種惡爛生物的極致放到多高的層次去啦,恭介小弟弟!”

“戰爭虐殺者”把手筆直伸向了一旁。

有如文學少女的憑依體,擺出一種雙手在身體正面合握的姿勢,從手里的樸素托特包中抽出了柄式手榴彈。她拿著彷佛沙錘或前端鼓起的棍棒般的爆炸物,拉掉握柄下方的拉繩再往恭介這邊丟過來。

潛艦里空間狹小。

想揮動鮮血印記來個全壘打並不容易,更何況不用任何超常力量進行普通戰斗的話,將必須正面對付那個連自身肉體都做過改造的憑依體。那個染成一片汙濁暗紅的堅硬天鵝翅膀,連迎面連續射擊的手槍子彈都能毫不遲疑地全彈擊落了。在難以隨時保持一定距離、構造複雜的潛艦當中,一旦那只怪物撲進自己的懷里,將無法避免一頓猛烈的連續打擊。既然這樣不如等激發手榴彈炸開,回應召喚儀式的挑戰才是上策。

最好是。

“奧莉維亞!”

“嗯唉?”

恭介抓住進入“等待”姿勢的嬌小女孩的手將她拉向自己,伸手去抓附近一扇厚厚的水密門。潛艦的水密門是比豪華郵輪更厚的鋼鐵門扉,一敞開當成護盾的瞬間,飛來的柄式手榴彈炸開了。

沒錯。

散播著一大把稀松平常的爆炸熱風與反人員金屬片。

假如沒找護盾,只等著人工靈場展開的話,全身上下早已在無處可逃的狹窄空間中,被整面破壞之牆拍爛了。像奧莉維亞只穿著吸飽海水的合成纖維布,光是一塊破片擦到都會剜掉大量血肉。

至于對方似乎只覺得打到算撿到,漫不經心的聲音從粉塵的另一頭飛來:

“嘖!用你那汙穢的腦袋猜到啦……還真的是以惡制惡咧。普通人這玩意兒還真可怕,是不是~?”

“‘非法集團’少來這套……!”

“哈哈!對啊,我們才不是什麼特別咖,就只是所有人都擁有的,坦率的惡意啦!”

那家伙隸屬的勢力代表了他的全部信念。畢竟對手可是管理全世界犯罪集團的罪惡頂點,根本不可能期望什麼光明正大的捉對厮殺。恭介躲在鐵門盾牌後面,把發膠噴霧大小的激發手榴彈丟在腳邊,主動提出挑戰。

“!哎喲。”

磅砰!伴隨著這個破裂聲,人工靈場一展開的瞬間,煽情的墮天使身體踉蹌了一下。想必是因為攝影機或感應器等等盡皆失效,使得肉體與機械之間斷線了。

連搭檔憑依體的肉體都整個加以改造,自己也喜歡來陰的……並不代表“戰爭虐殺者”的本領不如人。

每邊長二十公尺。

但實際上在複雜交錯的潛艦當中,幾乎沒有移動上的自由。前所未有的超近身戰召喚儀式即將揭開序幕。

“再見了,戰爭。今天,這一次,我一定要對你四處散播的虐殺劃下句點……!”

“哈哈!玩沙丁魚罐頭死亡競賽啊?還有你這犯規的混帳少裝高尚了,用一副好像只有你從外面在觀察人類的口氣講話!”

5

咻咻!複數風切聲響起。

每根長達一百五十公分的鮮血印記,在“戰爭虐殺者”的左右兩手各自高速旋轉……但還不只如此。

在兩根棍棒之間,沒受到任何人碰觸的第三根在半空中飄飛。

嚴密而論,是他用兩根棍棒隨時接觸第三根的側面,將它往上勾起。

“惡魔棍?”

那種近似但有別于拋沙包的動作,讓奧莉維亞詫異地叫出聲來,然而恭介他們沒閑工夫一一理會對手的奇招。當對手左右棍棒接連換手,大玩分不清哪根是第三根的雜技幻術時,現實時間也早已開始流逝。

六×六×六,合計兩百一十六枚紅色“花瓣”彙聚成立方體形狀的“薔薇”。

空間當中開出總計三十六個spot。

在它們出現的同時,白色落雷飛竄過潛艦內部。是恭介與少年A雙方皆以駭人氣勢打出了“白棘”。兩人一擊粉碎紅色立方體,無數“花瓣”在狹窄通道上四處飛散,不斷隨機反彈。

雙方的憑依體也配合獲得的“花瓣”搖身一變。

奧莉維亞是cost1,高音“始祖之黃(s)”。

墮天使是cost1,高音“始祖之黃(s)”。

兩者皆為半透明黃色黏液狀的被召物。

〈哥哥,這樣是同個水准……!〉

“當然接下來慢慢變換就行了。”

對方大概也抱持相同想法吧,嘰哩嘰哩嘰哩嘰哩!“戰爭虐殺者”雙手與空中都有鮮血印記在高速旋轉。

鑽過猛烈轉動的兩根之間,第三根筆直飛竄而出。在它的前端,拳頭大的白色光塊正等著被擊出的時刻到來。

〈好快!“白棘”的初期存量應該只有三顆啊!〉

一旦一口氣讓對手取得大量“花瓣”,己方就沒有勝算了。而且也可以用“白棘”撞擊“白棘”直接將其打入spot,或是用自己這邊的“花瓣”撞擊對手打出的“花瓣”以奪走所有權等等,采取各種妨害手段進行反擊。

“!”

然而。

恭介在最後關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戰爭虐殺者”的鮮血印記撞出的東西根本不是“白棘”,只不過是揉成那種形狀的工作手套罷了。剛才有零點幾秒供他判斷?假若上了當而打出“白棘”,就白白浪費一發子彈了。

“哈哈!看來是沒這麼容易受騙!”

“戰爭虐殺者”是三大勢力之一角“非法集團”的頂點。身為恩賞等級999,是能夠與多年死敵“政府機關”到達1000的另一頂點之人——艾爾瓦斯托·玩具之夢單挑決勝負的組織頭子。同時這個無貌的恐怖鄰居,也體現了戰爭的真諦。

這意味著什麼?

用直尺般橫線狀墨鏡遮住視線的少年A,腦中連一分一毫的正攻單挑都沒有。徹頭徹尾攻其不備,自始至終眩惑人心。他誘使對手得意忘形,引誘對手自尋毀滅,不給對手發揮本領的機會,使其深陷泥沼之中。管他眼前的敵人是水准高于自己還是軍勢浩大,等發現一切全是場誤會時,慘不忍睹的災害已經搞得滿目瘡痍,形成所有人舉起的拳頭都放不下來的狀況。

一開始的契機早已無關緊要,無可救藥的戰爭。

此人說穿了就是個佯攻專家,不過只要看看職業足球選手就會知道,想用視線或步法進行高度的騙術,首先必須具有優越的基礎技術。佯攻不是弱者的獠牙,終究只是強者擁有的利爪或犄角之一罷了。

最犯規的一點是哪里?

也就是明明腳踏實地,努力以正當手段獲得了最強寶座,卻將這一切能力只投注于卑鄙的偷襲之上。如同優越的雕金技術變成了偽鈔印板,如同用來讓犯人百口莫辯的鑒識技術利于黑道進行報複行為,又如同能說服上萬人的演技用在彙款詐騙上。這種人為了輕松賺錢而努力不倦,在矛盾的狀況中一往直前,是邪道中的邪道。

恭介想到這里,嘖了一聲。

“……不管做什麼都不失‘非法集團’本色,真是名符其實。”


⑧ьOок·Cоm

“你有沒有發現啊,恭介小弟弟,當你像這樣輕蔑地劃清界線時,在我們看來,其實你也完完全全是個壞蛋!”

而理所當然地,由于基礎打得好,即使佯攻失敗也還是很強。

明明計策落空,深厚的底子卻讓他繼續握有機會。

跟個人或組織無關,他體現了只要是與任何犯罪有關之人,全都想要的一份“安定”。

磅喀喀!反彈聲接連不斷爆發,恭介與少年A陸陸續續將大量“花瓣”打進spot。盡管被召物也在隨之變形,但是靠“規定級”分不出勝負。轉眼間戰場就一躍進入了“神格級”。

賽特。

“神格級”cost3,音域高音。

埃及神話中篡奪王位的惡神,也是殺害善神歐西里斯的凶手。這個黑暗神只支配著在沙漠中象征死亡的干渴。

洛基。

“神格級”cost4,音域中音。

在北歐神話中,他是阿薩神族之中的內奸。他催生出眾多諸神的敵對者,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混淆敵我雙方的視聽,在最終戰爭“諸神的黃昏”率領邪惡大軍進攻了阿斯嘉特,堪稱虛言之神。

普羅米修斯。

“神格級”cost10,音域中音。

他是希臘神話中的文化英雄,偷走諸神深藏的火焰贈與地上的人類,結果導致日後潘朵拉盒子里的不幸散播到所

有人類身上,是個博學多聞卻又目光短淺的神明。

(嘖!竟然累積一堆“花瓣”,一口氣提升cost來對付我們!)

突如其來的落差,或許也是“戰爭虐殺者”擅長的佯攻招數之一。

用直尺般橫線型墨鏡覆蓋雙眼的少年A,靈活運用的“神格級”每尊都是身處諸神陣營,卻背叛了整個天界或神界的神只。但如果沒有這些惡神做為必要之惡成為叛徒,現存的神話或宗教也就無法成形。

若不是有鮮血印記式,這些存在光從這點來說就該受到隱蔽。

而對方卻網羅了如此多的數量,或許也是“非法集團”最擅長的褻瀆行為。

“呼!”

恭介也沒在客氣,不會停留在一尊神身上。他用“白棘”接連撞擊“花瓣”,將其打進spot,不斷重組被召物。

瓦爾特洛緹。

“神格級”cost9,音域高音。

他在北歐神話當中是女武神九姊妹的四女,意味著戰場上的勇氣。事實上這九姊妹除了布倫希爾德之外並沒有特別活躍的表現,但在鮮血印記式當中不成問題。因為在實際神話或宗教中的排名,跟一切皆取決于文字與音域的召喚儀式能引發的強弱比率,之間會產生誤差。形容成是否容易發掘出力量或許比較好理解。以這種公式計算的話,拿cost4的主神奧丁與他cost8的愛馬斯雷普尼爾做比較,假如無視于三者相克法則,反而是斯雷普尼爾的分數高出一倍。

cost9的女神戰士與cost10的文化英雄。

盡管受到先前落差的擺弄,使得單純就數字來看不敵對手,但恭介與奧莉維亞這邊憑著三者相克的適性優勢,硬是緊咬對手不放。

吼喔啊啊!!受到粗鎖鏈束縛的高大男子一吼叫的瞬間,象征滔天大罪的火焰自他全身的關節噴發,肆虐吹襲。

〈這家伙!〉

但火焰沒咬到獵物,裝備著十字長槍與菱形盾牌的女武神,緊接著宛如溶解于空氣之中那樣消失不見。傳說中是這麼寫的:四女瓦爾特洛緹為了告知長女布倫希爾德世界即將面臨危機,躲過所有神只的目光,獨自前去拜會了大姊。

往全方位散播的火焰炙燒著填滿牆壁或地板的“白之女王”肖像,將它們燒到變色時,奧莉維亞操縱的瓦爾特洛緹從正面閃過業火海嘯。女神戰士突如其來出現在打赤膊的大漢面前,用力握緊右手的十字槍,然而……

“不行,奧莉維亞!不可以打穿外牆!”

〈!〉

小女孩倒抽一口氣的聲音直接在恭介腦內響起。

左手的菱形盾牌緊急如拳擊勾拳般釋放力量,好似鐵鏟前端一樣,就要挖掉普羅米修斯的顴骨。不像握住失控不聽命令的被召物的缰繩,頂多只能讓他的攻擊矛頭指向目標,只有能夠極為精確地完全支配被召物每一根手指的奧莉維亞,才能做出這種動作。

伴隨著重金屬與諸神骨骼激烈碰撞的恐怖巨響,盜火大罪人的龐大身軀一邊旋轉一邊被打飛出去。構造上理應能承受浸水時浩大水壓的內牆,好像被起重機鐵球捶了一記般直接開洞。

假如不是左手而是右手一揮將敵人打飛,外牆已經開出一個大洞,讓大量海水排山倒海地湧進來了。由于防護圓也只能維持十分鍾,那對恭介他們而言同樣致命。

用不著等對手爬起來。

瓦爾特洛緹的十字槍接著往旁一掃,掀起了彷佛用猛獸利爪抓破潮濕薄紙的破壞景況。但是普羅米修斯的全身上下再一次噴出爆發性火焰,藉由其壓力硬是將十字槍的軌道往上推。

鋼鐵牆壁或門扉都在不自然地鼓脹得凹凸不平,到處飛散著橘色火花。原來是許多地方的焊接處斷裂開來,固定用的螺絲或螺栓彈開,有如槍彈般撕裂空氣所造成的。

被召物不只有單一形體。

在這段過程中,恭介與少年A仍繼續用鮮血印記的前端打出“白棘”,但每當牆壁破裂、門板吹飛時,原本狹窄的通道也逐漸拓寬了它的戰場范圍。就連活像被咬爛的傷口,都會大幅改變“白棘”或“花瓣”撞上時的反彈角度。實戰當中沒有任何固定的常套戰術,他們定睛觀察隨時變化的戰場,不斷叫出更多不同的神明。

恭介是cost12,音域低音,阿茲特克神話中長有翅膀的白色大蛇。

“戰爭虐殺者”是cost14,音域中音。是之後才得到梅菲斯托費勒斯此一名字的,出處不明的惡魔。

(不管是單論cost,還是三者相克的音域……!)

“踩到得意忘形的地雷了吧,嗯?”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理平頭的少年A一邊轉動三根惡魔棍一邊嗤笑。

破壞之力吹襲四下。

厚重的管線或是牆壁全被一並挖穿。

若不是能以超高精確度操縱被召物的奧莉維亞讓大蛇把頭壓在地板上,張開五指的橫掃一擊早已把他連同空間一並撕裂了。大蛇抓准攻擊揮空後缺乏防備的僵直,用獠牙咬住惡魔的側腹部;恭介一邊觀察此種狀況,一邊感到有哪里不對勁。

“非法集團”的頂點都特地露面了,基本上來說,“戰爭虐殺者”應該是往達成自己目的的方向行動才是。

然而少年A下手破壞起來卻毫不猶豫。不同于恭介這邊巴不得把VFX制作器材“亞特蘭提斯系統”連同內部設備一起破壞掉,負責防衛工作的“戰爭虐殺者”應該不便如此才對。

(……難不成……)

但是,就在下一刻。

恐怕連“戰爭虐殺者”都沒預料到的事態發生了。

〈……長……人……〉

滋滋。

在後腦杓的最深最深之處,一種彷佛藍白電氣般火花慢慢燒灼腦細胞的焦躁,驚動了恭介的靈魂。

現在正在跟“非法集團”的頂點、恩賞等級999戰斗。

盡管身處于絲毫無暇旁顧的極限狀況下,卻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魚鉤勾住了靈魂,硬是將他吸引過去。

〈兄……大……〉

不是經由鼓膜,是宛如雜音般直接響徹腦髓的,某種沙啞的聲音。

那是近似“白之女王”卻又完全不同的存在。

沒幾個人能讓城山恭介產生如此嚴重的危機意識。

既然這樣……

能夠想到的就是……

(殺了那家伙的

〈兄長大人。〉

連全身緊繃的時間都沒有。

水深兩百公尺以上的海底。這個座標數字沒能構成任何意義。

潛艦的厚重外牆,忽然被來自外界的稚嫩小手刺穿了。

6

“哦。”

只聽到一下擠壓聲。

用直尺般墨鏡遮住視線的少年A——“戰爭虐殺者”或許也同樣以殺手的嗅覺,察覺到狀況有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是一陣碎裂飛散。

伴隨著玻璃容器摔在地板上的尖銳聲響,絲毫不顧什麼十分鍾的限制,人工靈場遭人毫不留情地破壞了。

怦咚!!!

彷佛被人用鐵錘捶進胸口正中央的沖擊,折磨著恭介的靈魂。

“嗚,噗……?”

他將身體彎成ㄑ字形。

防護圓也好,被召物也好,所有神秘現象全煙消云散了。“戰爭虐殺者”更是連三根惡魔棍都憑空消失。不只恭介,在人工靈場中戰斗的所有人,都分享著同一份痛苦。

就連變回了普通人的兩名憑依體少女,也發出了尖聲慘叫。

(不……妙……!)

恭介一邊把臼齒咬緊到嘰嘰作響以調整呼吸,一邊還拚命維系住意識,動腦思考。

眼前的外牆,上面伸出了一只看似稚幼、柔嫩的手掌。

嘶……

那只手不斷往正下方移動,就好像在亂玩用布丁或優格做的牆壁似的,足以承受龐大水壓的核子動力潛艦外殼被挖出一條直線開口。

〈兄長大人,在那里。〉

“!??”

緊接著,如同超高水壓水刀的白色奔流從牆上的破口瘋狂噴發出來。如今已經沒有能彈開一切攻擊的防護圓了,恭介急忙往旁翻滾,一路閃避滿是有如鯊魚牙齒般鋒利鐵片的水刀。

不是只要躲掉就結束了。

一旦大量海水淹沒整艘潛艦內部,誰都別想活命。

〈兄長大人,等我。〉

又有另一只手,插進了直線裂開的破口。簡直就像強行撬開即將關閉的電車或電梯門一樣,那人用兩條手臂不斷擴大傷口。連一個針孔都可能帶來沉船危機了,現在卻

伴隨著吱吱嘎嘎劈嘰劈嘰的驚悚聲響,開出可供一個小孩直接通行的大洞。

“未踏級”cost21,無音域。

“僅只貫徹單一目的的無色女童(aie.a.oio.ei.ueo.ioa.e.uai.ee)”。

也就是終結了第三召喚儀式,第四召喚儀式的象征性存在。

“可惡!根本面目全非了……”

“哥哥……”

奧莉維亞正要繼續說“別放在心上”,但恭介打斷了她,接著說下去:

“是我創造的,是我嵌進世界里的。是我單單只為了親手殺死‘白之女王’而做的!禰應該是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的救世主,為什麼會失常到這種地步!”

〈……〉

沒有半句回應。

這個童稚女孩成功完成了女王極刑,“竟然真的做到了這種事”強烈打擊並粉碎了他的內心,再也沒人能用正常的方式接觸他。

如果要比喻,或許就像不慎目擊到整天在家作威作福,強迫家人接受不合理規定的父親被人揍了一下,竟然就開始嚎啕大哭的場面?假如父親換成神明,甚至是高過神明的絕對性存在呢……?

他看起來就像個十歲左右的小女生。

長長的卷發,在頭部側面有一部分像貓耳一樣尖起。同樣地,腰部後方有條尾巴,就像有生命似地獨自扭動。這個超越者一身裝束宛如連身裙泳裝,無數刀刃或槍械在腰部圍成一圈,塑造出有如禮服的輪廓,背後有十二本厚重書籍,環狀排列得猶如神佛背後的光圈。他不具有能稱為色彩的色彩,其平滑的輪廓能夠直接透視後方的光景,胸口中央如海天使般不規則地閃爍光芒。

他所擁有的一切武裝,全是足以殺害“白之女王”的終極神器。“這些武器不會用來對付人類”的前提條件,在他如今不受限制的狀態下只顯得空虛。

這里應該是水深超過兩百公尺的地方。

而“無色女童”是來自于艦艇之外。

即使如此,豈止他的裝束,就連一根發梢都沒沾上一滴海水。彈開,震飛,不允許平凡無奇的物理現象對自己有分毫侵害,就好像他本身變成了某種聖域。

“為什麼會在這種局面出現……?”

懊惱不已的恭介口中說出的話語,或許是在對自己的思考做確認,也或許是一個連他都處理不來的問題出現在世界上了。

“……禰究竟是以什麼為衡量標准,在兩個世界之間來回?‘無色女童’!”

其中是否有道理可言?

是否如同“白之女王”的永續召喚,又是哪里的某某人設置了對“無色女童”提供自由的誇大機關?

或者根本沒有?

殺死最大最糟的邪惡之人而故障的存在,已經不適用于任何理論了嗎?

(……不行,不准放棄。)

恭介咬緊牙關,抗拒誘惑。

他全力遏止自己放棄理解、用自私自利的想法封閉內心。

(一定有什麼……是我創造他,將他嵌入世界。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無色女童”的大小細節,不是嗎?假如連我這個罪魁禍首都放棄找出答案,他真的會變成無法挽救的災厄……!)

像個被扔在廢墟的人偶般重複低喃同一件事的“無色女童”,其真正心意恐怕無人能了解。

搖晃的尾巴緩慢地豎了起來,也許表示有東西引起了他的興趣?但恭介猜不透他做為衡量標准的感情。

善惡好惡,他對什麼有了興趣?

〈兄長大人,兄長大人。〉

“嘖!”

惡狠狠咂嘴的不是恭介,而是“戰爭虐殺者”。

形塑出長裙般輪廓的武裝之一,一把構造單純的水下槍械蠢動了起來,裝在前端的三叉槍不偏不倚地對准了獵物。少年A是全世界犯罪集團的頂點,是“非法集團”的首領,但只要離開人工靈場,仍然是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

“無色女童”連側眼瞄他一下都沒有。

不知究竟是愛還是恨,就連這點都尚未弄清的狀況下,扳機自己動了起來。

“……!??”

轟然巨響爆發了。

那是與奧莉維亞互相對峙,滿身大汗地承受痛楚的文學少女,用染成汙濁暗紅的天鵝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響。她鑽過被咬碎的內牆裂縫,沖向理平頭的少年A。她等于是用自己的身體當肉盾,但即使是最新科技的仿生矽胞也變得不堪一擊。伴隨著某種物體被壓爆的聲音,一只翅膀被水下槍械的三叉槍毫不留情地狠狠射穿、扭斷。翅膀在空中解體,大量類似玻璃或塑膠的尖銳碎片往通道各處飛散。

(不,我看她是故意在中間加一塊隔板,好讓軌道稍稍偏離……)

“奧莉維亞!”

恭介也沒閑著,一邊被嘩啦嘩啦地淹沒腳下的大量海水絆住腳,一邊跑向自己的憑依體身邊。盡管她是以超高精密度操縱被召物的F國王室憑依體,但只要沒有激發手榴彈的恩惠,一樣就只是個小貓或小鳥似的柔弱女孩。

恭介幾乎是用撲的去抓住奧莉維亞的身體,然後直接滾倒在地板上。雖然兩人都被海水弄成了落湯雞,但是連皺眉感到不適的余力都沒有。嘰嘰嘰嘰嗤嘰嗤嘰嗤,故障的最終兵器轉動脖子,從垂落于小臉蛋上的瀏海縫隙間露出眼球,捕捉到他們的身影。

恭介認為這是個好的征兆。

他隱約在視野邊緣看到“戰爭虐殺者”的身影,但“無色女童”不會給他多余時間去跟別人說話。他用手臂抱住泳裝吸了海水,變得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的奧莉維亞細瘦的身體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奔跑鑽進附近的一扇水密門里。

恭介關上厚重門扉,轉動圓形轉盤把門關緊後,被他放在一旁的奧莉維亞臉色鐵青地喊叫:

“那是什麼東西!怎、怎怎、怎麼辦啊哥哥!”

“在他還對我有所執著的時候不用擔心,只要我逃走,‘戰爭虐殺者’他們當然就不會突然被殺了。只要‘非法集團’他們不要打草驚蛇就好。”

“先想想怎麼讓自己活下來啦!也、也就是說我們要盡量引開那個東西,然後離開潛艦嘍?”

“大致上沒錯。”

“可、可是那個叫亞特蘭提斯系統的東西怎麼辦?不把這艘潛艦上的電腦弄壞,不就不能阻止戰爭贊同影片繼續鼓吹白銀資源戰爭了嗎?為了制作什麼超頻的人偶,我的故鄉F國也有可能被當成東歐軸心國耶。哥哥是不是打算交給那個‘未踏級’去破壞?”

“我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任何艦員犧牲了,怎麼可能讓他把潛艦打成兩半?”

“總不會跟我說……你打算從現在開始,在跟迷宮沒兩樣的艦內找電腦吧?”

“關于這件事……”

正當恭介說到一半時。

啪噠啪噠啪噠,一陣吵鬧的腳步聲傳來了。這里是封閉的水密門門口,換言之就是死路。從鋼鐵制通道的轉角或階梯附近,出現了一些手持散彈槍的船員。

對方沒發出警告就用槍口對著恭介。

看來果然是“非法集團”系沒分配到憑依體的一群軍隊人員。

恭介拉著奧莉維亞的手,立刻沖進附近的一間船艙,然後嘖了一聲。由于兩人都被海水從頭到腳澆濕全身,不管怎樣躲到哪里都會留下濕答答的腳印。

幾聲槍聲激烈響起,散彈像乒乓球一樣在通道中彈跳許久,然後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才總算發出警告:

“不許動!不准離開那個房間,王八蛋給我停下來!”

講話語無倫次,擺明了腦袋已經把教戰手冊拋掉九霄云外去了。恭介清楚感受到對方的焦躁與恐懼,略微眯起眼睛。被對方開槍打了半天,這樣做或許太好心了。即使如此,他仍然把奧莉維亞摟在懷里,用這番話吼回去:

“不想死就不要靠近水密門!對方可是‘未踏級’,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把這扇門當成奶油一樣切開!”

恭介聽見吸氣的聲音,但沒傳來憤怒與混亂的吼叫回應。

咚轟!啪轟!

巨大的破壞聲響接連傳來,不是來自于恭介他們逃進來的、緊緊關上的水密門。這聲響他們之前早已聽過一次,是最厚重的外殼像濕紙張一樣被撕破,超高水壓有如水刀的整塊海水湧進內部,讓潛艦本身發出的哀嚎。如此強勁的水流直接打在船員們的身上。

已經無所謂迎不迎擊了。

到最後甚至聽得見嘟嘟噥噥的平板人聲:

‘——,……’

‘在非比……戰……,……請伸……吧……’

‘……嗚嗚,在非比尋常的戰斗中引導我們獲得勝利的“白之女王”啊,嗚嗯……請伸出您的禦手幫助脆弱人子的靈魂吧……嗚嗚咽咽……’

總不至于都到這時候了,還沒接到女王的死訊,也不可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難道他們就只剩下依賴超越存在這個方法,能夠保持內心的安定嗎?

恰似集體自殺前一刻的儀式般,無處可逃的沉重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

“哥、哥哥……”

“……”

恭介謹慎地探頭觀察通道,只見外牆那邊有幾面牆壁被撕裂,噴出刀刃狀的白色奔流。而在它們的附近,倒臥著一群被強勁水流打翻在地的艦員。

小手從牆壁中伸出,對著恭介輕緩地揮了幾下。

那只手縮了回去。

那家伙不打破水密門,而是從外殼的大洞鑽到外面海里,打出更多的窟窿。也許對殺害了“白之女王”的“無色女童”來說,水壓或氧氣都與他無關。

恭介一邊啪滋啪滋地踩著早已像薄膜般布滿整面地板的海水,一邊伴著奧莉維亞在通道上前進。仰躺在地的艦員們,都用纖維素奈米纖維制防彈背心把身體包得密不透風。盡管這種植物纖維制特殊素材據說具有鋼鐵的五倍強度,它的正中央卻被超高水壓的噴水打得嚴重凹陷。

“嗚嗚……”

恭介聽見了沙啞的呻吟聲。

他們還有呼吸,但恭介不認為這算幸運。真要說起來,面對將最強中的最強處以極刑的“無色女童”,平凡無奇的幸運根本不可能通用。人類的血肉之軀不可能逃得出超乎規格的“未踏級”手掌心。之所以會有此種結果,是有原因的。

“無色女童”故意手下留情。

或者應該說,是遵從城山恭介的作風。

“……難道他是想幫我?那樣算是幫我?”

恭介想起剛才那種先是打招呼般輕輕揮動,然後縮回死亡領域之中的小手動作。那跟單方面強迫對方接受自己愛情的“白之女王”又有所不同,展現出一種瘋狂得奇妙的溫馴。

“哥、哥哥,好像沒時間讓你停下來思考了喔。”

奧莉維亞一邊扭動,用雙臂抱住自己濕透的身體,像擰抹布一樣把海水從泳裝里擠出來,一邊略顯不安地對恭介說道。

其間大量海水仍在嘩啦嘩啦地湧進艦內,若是放著不管,潛艦將會連浮都浮不上去。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硬是開動艦艇只會翻船,屆時就只能待在巨大鐵制棺材里等著缺氧。假如這樣他還以為是看著同個方向進行炮火支援,那仍然只能把他視為對自己人背後開槍的失控武器。

“喂,醒醒,喂!”

“咕嗚……”

“填料與泵浦准備了嗎?要是再繼續讓‘無色女童’弄破外殼,情況將會一發不可收拾。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堵住牆上破洞,把海水舀出去,快啊!”

“……我們,憑什麼,聽你的命令……”

“那個東西由我這邊引開,就讓我把他引到這艘潛艦以外的地方吧。這個交換條件不夠令你滿意嗎?”

艦員陷入沉默。

不知是感到驚訝,抑或是尚且無法舍棄疑問?

“雖然‘無色女童’的行動模式還有很多不明之處,但總之他應該是執著于我,我想趁船艦損害進一步擴大之前離開潛艦。這艘船是美國海軍轉賣給民間的舊金山級對吧?我在接近你們之前,看到它已經恢複了做為戰艦的功能,水下直接發射式質量投射器的狀況怎麼樣?”


“……”

“舊金山級是量產型,我知道它的基本設計圖以及規格,你不用隱瞞了。我想要最大能夠從水深兩千公尺直接發射到大氣層之外的巨大磁軌炮,因為只要利用超空蝕效應,即使在阻力強大的海里也能打出超越音速的速度。我記得舊金山級在潛艦上方應該具備有十六座垂直發射平台。告訴你,等到‘無色女童’動手把船打成兩半再來把我們趕出去就太遲了。不存在于表面上或文件上的潛艦,無法發出救難訊號。就算哪個國家自己發現了,當然也會因為怕被卷進國際問題而不願調動救難隊。一旦這里變成鐵制棺材,勸你可以放棄生存希望了。大家都在看,建議你還是以成熟大人的態度……”

“你……!”

無計可施。

即使很清楚這點,年輕艦員仍反射性地想回嘴,但他的聲音得到了某種回應。

轟轟!!!

“無色女童”柔嫩有彈性的手掌再度打穿了厚重外殼。恭介將發出慘叫的奧莉維亞拉到身邊,宛如巨人之劍的超高水壓噴水差點沒咬破雙麻花辮金發小女孩的臉孔,把牆邊的粗鋼管挖掉了一大塊。

對城山恭介表現出的敵意或反抗心。

假如光是這樣就會讓“無色女童”付諸行動,那還是一樣糟透了,扳機嚴重故障。

艦員鐵青著臉,一邊癱坐在地、渾身發抖,一邊舉起了雙手。

“知道了,知道了!照你們說的做就是了,快把那個怪物帶走!”

“質量投射器。”

“物主玩具之夢公司提供的設計圖不可信!只能給你靠我們自己東奔西跑掌握到的情報。十六座當中只有一半也就是八座修複,說是太占空間,如果全部都修好,會沒有空間放新的器材進來!”

“啊!”奧莉維亞怪叫了一聲。

“對啊,哥哥,亞特蘭提斯系統不是在這艘潛艦上嗎?要怎麼辦啊?”

“……”

“我說就是了!”一個破音高八度的聲音飛了過來。

“亞特蘭提斯系統不在這艘潛艦上,這里也一樣只是個中繼站。”

“咦?”

“只不過是把用光纖連接的浮標天線打到遠離這里的海上罷了,他們是從那里跟軌道上取得聯系。亞特蘭提斯系統在大氣層外的太空站里!”

奧莉維亞一臉吃驚,但恭介只覺得不協調感得到了答案。因為“戰爭虐殺者”理應保護這艘潛艦,破壞起船艦內牆卻毫不客氣。假如艦內具有絕對不能弄壞的器材,他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處理。而當船艦浸水時,他也應該會在意器材的故障勝過有無氧氣。

“先是豪華郵輪,然後是深海……接著換成外太空……???”

“不直接從失落公主號的天線塔收發衛星電波的理由是……喔,原來如此。”

“宇宙空間乍看之下好像地表上所有人都碰不到,其實不具有什麼優勢。因為從飛彈發射井打一發彈道飛彈就能射落了,況且現在這個時代,就連民營企業都開始上太空了。所以他們先把亞特蘭提斯系統藏在太空站……也就是玩具之夢op-01,然後地表的衛星通訊設備也整頓成潛艦的形式,讓它從地球儀上消失。放在太空中與海底,這樣就算是搜尋引擎的衛星地圖也找不到,也就是雙重掩護啦。”

“那正好,我就一面用水下直接發射式的質量投射器離開潛艦,一面直接前往那個什麼玩具之夢op-01吧。”

“喂!”

“你還想遵守規定嗎?如果你想跟大家一起進鐵制棺材,我不會阻止你。”

方針決定了。

恭介一拿起掉在濕地板上的散彈槍,年輕艦員的肩膀跳了一下。但恭介直接卸除所有彈藥,然後把沒子彈的槍塞到艦員胸前。

看到恭介闔起一眼舉起了雙手,奧莉維亞也學著擺出萬歲姿勢。

“給你點面子吧。”

“……”

“想裝填備用子彈或是改拿副武裝的手槍都隨你,不過就連我也無法預測發瘋的‘無色女童’會有什麼動作。海水的可怕你剛才已經領教過了吧?假如隨便刺激到他造成無可挽回的狀況,一百名以上組員的命運就得由你來負責。”

于是就這樣……

恭介與奧莉維亞擺出投降姿勢,堂而皇之地在艦內走動;抱著厚厚橡膠墊或鋼筋等填料奔跑的艦員們看到他們,一邊露出詫異的眼神一邊與他們擦身而過。不用說也知道,因為有年輕組員用散彈槍瞄准兩人的背後,所以看起來就像被逮到帶走一樣。

“嗚嗚——”

“奧莉維亞,不可以把手放下來。你從剛才就一直在扭屁股,是在做什麼?”

“感覺好不舒服喔……哥哥沒穿過被水弄濕變得冰冰涼涼的日本學校泳裝,不會明白我的煩惱啦。都、都黏到那里了——……”

恭介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沒機會符合這種條件,于是索性放棄替她分擔痛苦。

水下直接發射式的質量投射器,原本是核子動力潛艦此一戰略武器的首要配備,不過現在由于船艦改裝成了通信艦,使得這個部分的重要性似乎也降低了。總之裝備是還留著,但沒機會使用。多虧于此,垂直電磁力管的裝填室也沒個像樣的警衛負責人員。

恭介進入空無一人的鋼鐵房間後,放下舉起的雙手說:

“舊金山級配備的是多用途平台,換句話說,射出的東西不局限于普通炸藥

或ABC武器,應該也曾用于射出補給物資貨櫃或甚至是兵員。我們直接坐進去也不會有問題。”

“唉——有沒有毛巾或什麼的?真是,該怎麼說,總之我想擦身體!”

雖然有找到破布,但每一塊都沾滿了機油。

至于被迫把兩人帶來這里的艦員,則一副提心吊膽的神態說:

“……要坐進去是你們的自由,但你們打算怎麼發射?總不會叫我一個人去壓制戒備森嚴的戰情中心吧……”

“我不會要求你做那麼多,我不是已經說了那是多用途平台嗎?在用于和平用途的名目下,舊金山級的扳機做得很松,根本不用像戰爭片演的那樣,還得念出拋棄式發射代碼然後同時轉動兩把鑰匙。”

“真的假的啊……”

“現在明白自己是在什麼樣的地方工作了吧,這就是它被人拿軍縮條約當擋箭牌強迫提早退役的真正理由。麻煩你把牆上玻璃櫃里的防爆公事包拿來給我,那是用來連接斷掉的配線以修複系統的修理工具組。”

“喂喂,你又想變什麼魔法了?”

“只要連接線路後執行特殊步驟,就能重置艦內的所有系統。也就是說我只需從公事包的檢修用筆電做個操作,就可以繞過戰情中心的許可,直接發射質量投射器了。”

年輕艦員眨巴著雙眼。

看來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懂恭介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這玩意兒是把戰略武器弄上軌道的多用途平台沒錯吧……?”

“現在你明白俄羅斯那邊為什麼會暴跳如雷了嗎?那就讓我們開始行動吧。”

7

轟!!!一聲。

巨大標槍從潛艦上方成排的垂直電磁力管之一飛了出去。

8

無法應對的強大壓力襲向了兩人。

即使是從海里發射也一樣,全長十公尺的鐵塊幾乎沒受到抵抗,以遠超過音速的速率往海面前進。一般來說水與空氣的阻力是截然不同的,不過只要利用超空蝕效應等部分特殊條件,即使在水中也能實現減輕阻力的超高速移動。

沖破海面後,彈體前端的超空蝕效應用護罩分離開來,轉換為空氣阻力用裝備的彈體維持著速率一路打穿白云。

沒錯,它不像一般火箭是由下往上依序卸載推進器。因為質量投射器一開始發射的初速就是一切,沒有後續加速。取而代之地,它配合超高空與流體環境,藉由拆除並替換前端裝設的多個護罩的方式,成功將摩擦的損耗壓抑到最少程度。

在將其做為兵器運用時,除了裝入各種炸藥或ABC武器等彈藥筒之外,似乎還預想到可以灌入要多少有多少的海水以增加重量,讓飛彈在彈道飛行之後落在目標座標上,做為如同隕石或小行星的廉價大質量兵器加以運用。

“嗯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奧莉維亞,忍耐一下,用不到五分鍾就到目的地了。”

但是問題來了。

噗嘰噗嘰噗嘰噗嘰!一種擠壓聲在鼓膜中響起。

從厚實的密封艙縫隙,長出了某個東西。那是染成血液氧化顏色的天鵝羽毛。恭介抱著奧莉維亞的嬌小身子嘖了一聲,一團烏黑混濁的色彩在他眼前直線墜落。堅硬的光輝接連切開鎖舌,然後整個厚重門扉被拋到了半空中去。

等在門外的當然是……

“‘戰爭虐殺者’……!”

“我~們來~玩吧~~!恭介小弟弟唷啊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到底是怎麼追上來的?

在以天鵝為原形的汙濁暗紅翅膀被扯掉一只的文學少女保護下,用剩下另一只翅膀包住全身的少年A嘶吼著。當然如果只是緊抓著速度高到可脫離地球引力的彈體不放,全身將會被空氣摩擦燒得連灰都不剩。他們大概是細微移動著仿生矽胞制翅膀,完全控制住流體的動作以“釋放”力量吧。即使如此,還是聞得到頭發被慢慢灼燒的刺鼻氣味。

而恭介他們也自顧不暇,原本保護他們的厚重密封艙門被遠遠丟開,使得兩人陷入致命險境。光是繼續維持現狀就會被摩擦力燒光了,要是沖進比電離層更高的熱氣層更是無需贅言。就算能穿越那一層,也還有真空宇宙在等著他們。

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為了突破走投無路的現況,需要的關鍵是……

“……”

咚的一聲,傳出一下悶響。

那是拔掉插銷的激發手榴彈,從恭介手中掉落的聲音。只要展開人工靈場,召喚師就有了防護圓,憑依體則有被召物的強韌肉體保護他們遠離一切死亡。

再說由于“無色女童”打岔,使得他們剛才沒能分出勝負。

恭介在駭人的強大壓力中從背後抽出鮮血印記,然後平靜地說了: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王八蛋。”

轟嘩嘩嘩!!!

緊接著龐大的摩擦力,讓視野中的一切全閃耀起橘色光芒。

間章 二

“噢!”

在玩具之夢35的高級公寓里,愛歌的背倏地往下沉。原因是她拿來當沙發的五公尺猛獸——白獅虎門鈴還沒響就察覺到門外訪客的氣息,嚇得耳朵平貼頭頂,把身體足足縮小了一圈以上。這下愛歌大概猜得到來者是誰了,時間雖然算是中午時段,不過網購的紙箱不會這麼早就送來。

“我~回來了——我的第二個家啊~”

“……妖怪股價老阿婆出現了……”

“我從經常光顧的店買了杏仁豆腐來,全部我一個人吃掉沒關系嗎?”

好耶——愛歌高舉雙手,態度變得超快。

特制旗袍美女綠娘藍熟門熟路地橫越客廳,前往廚房。這名女性明明不是愛歌的女朋友,卻比自己不會下廚的愛歌還要熟悉廚房里放了些什麼。

“快點!快點!”

“不可以這樣,空著肚子吃甜點哪里會好吃?飯後再拿出來才叫極致享受。冰箱里還有白飯吧?拿出來微波解凍……午餐隨便吃個炒飯就行了吧?湯或是燴飯要洗鍋子好麻煩。”

“……太棒了,吃螃蟹炒飯!”

“冰箱里才沒有那種奢侈好料,放蟳味棒那種假東西,你又會生氣。讓我想想……可是如果要放海鮮,又是蝦蟹類的話……哦,找到超商下酒菜的櫻花蝦了,這該不會是宵夜吧?總之就拿這家伙當主料好了,然後加珠蔥與洋蔥、紅蘿蔔、香菇,再打個蛋就夠了吧。”

“蔬菜會不會太多了一點啊,而且蔥類還重複到……”

“就算只是櫻花蝦,加熱之後蝦殼還是會滲出很多味道的。這家伙的自我主張太強烈了,為了調節整體的風味還有口感,放這點蔬菜是有必要的啦。”

于是綠娘藍在特制旗袍外面穿起圍裙,一開始下廚,動作是既快又准確。她不添加什麼多余的臨場發揮,適溫適量,用有如發條人偶般的精密動作鏘啷鏘啷地搖動爐火上的中華炒鍋。

……圍裙裝備的綠娘藍即使在雙手拿著東西的狀態下對猛獸露出背部,散發出刺激食欲的香味,全長五公尺的白獅虎卻把身體縮得越來越小。特制旗袍美女只不過是哼著歌在做午飯而已,但野獸的本能很清楚。並不是她其實沒有絲毫大意,而是就算大意也一樣可怕。恐怕即使在那種狀態下,誰敢從背後鬧她,下巴都會被那腳跟用力量強過賽馬馬匹後腳的一擊踢爆。

綠娘藍本人完全一派輕松,端著托盤回到了客廳來。做好的炒飯還不忘堆成半球形,頂端放著當成主料的櫻花蝦,順便還附上了茉莉花茶與擔任甜點的杏仁豆腐大神。特制旗袍美女用一只手的五個指腹端著托盤,彎折細腰,將餐盤擺放在飯廳餐桌上,舉手投足無不美妙動人。她身為暗殺者,像這樣千嬌百媚地引人大意的習性早已深入骨髓了。

“久等嘍。”

“……嗯?這里面是不是有大蒜先生的香味?”

“當然是因為用的是早就調味過的超商下酒菜櫻花蝦啊,真要追究的話,這可是你買來半夜邊上網邊墊肚子吃剩的耶?一點蒜味而已,喏,用沖得較濃的茉莉花茶就能中和掉啦。”

“……那好吧。先別說這個了,錢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看你其實比我還感興趣吧?”

特制旗袍美女將手繞到背後解開圍裙綁帶,好像很傻眼地歎口氣,說道:

“我已經改變想法了,守著老舊的經濟基礎一點用都沒有,錢只會從指縫間溜走。時代的趨勢是戰爭特需!姊姊我決

定將焦點放在白銀資源戰爭上,開始做生意。目標是干巴巴的壓縮餅干與相同體積的純金等價的絢麗世界!”

“……你是說哥哥涉及的那個案子?你認為那能控制在可預測范圍內……?”

不同于隨處可見的料理節目,愛歌把別人精心制作的炒飯塞進嘴里時,不會長篇大論地做一番講解。

但無論表面上的態度多不動聲色,只要坐在椅子上的條紋比基尼用湯匙舀飯舀個不停,綠娘藍就已經確信是自己獲勝了。

“嗯哼——哼——☆”

“……干嘛忽然這樣?不要在餐桌底下用腳趾捏別人的大腿啦……”

“哎呀哎呀,你跟恭介不一樣,防禦好薄弱喔。”

綠娘藍反覆調整恍神少女條紋比基尼腰側的蝴蝶結,在要松不松的位置拉來扯去,同時說道:

“然後我說啊,一旦這個恭介涉入其中,不管發生什麼事,戰爭都不會爆發的啦。假如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會破裂的泡沫經濟,那也有它的利用價值在。可以煽動煽動再煽動破滅前一刻的危機意識,趁機把貨推銷推銷再推銷出去。”

在“哈雷彗星的尾巴會奪走地球所有氧氣”這種謠言橫行的時代,據說隨處可見的空氣都能貼上破天荒的價格,連腳踏車的橡膠內胎都成了暢銷商品。在地球人類從這場群體騷亂當中恢複理智之前,能讓他們簽下幾份契約?這就是綠娘藍在講的重點。現在就算是世界盡頭所有人不屑一顧的荒地,都能取名為最後避難所怎麼開價怎麼賣。等一切結束變成和平時代後,也許會陷入裝滿壓縮餅干的成堆紙箱占據房屋空間讓人頭大,或是毫無意義的人體冷凍設施開始施工等等笨到好笑的狀況,但她才不管那麼多。

對于這種煽動人性的生意,可能是看深夜動畫後的電視購物節目已經練出抵抗力了,穿條紋比基尼的愛歌傻眼地歎口氣,說:

“……我收到情報說,制作白銀資源戰爭促進影片的船只周圍有‘非法集團’的影子忽隱忽現。你以戰爭不會爆發做為前提講這些,不要緊嗎……?”

“部門不一樣啊。”

特制旗袍美女大口大口地吃東西卻不失高雅氣質,這個集犯規于一身的人態度輕松得很。

“真要說起來‘非法集團’原本就是黑幫、豪俠、壟斷聯盟、會黨、黑手黨、秘密結社,甚至是撒旦教徒或女巫團等所有一切反既得權益者的集合體啊。大家之間只有利害關系的橫向聯系,從來沒人想要金字塔式的縱向聯系。我們雖然是重視自古以來鐵規或血盟勝過近代法律的勢力,但也只通用于有凝聚力的‘同胞’之間而已。”

“也就是說?”

“管他現場有‘非法集團’的什麼人,只要不是好方面的熟人都跟我無關。就算現在的老大倒了,反正‘非法集團’這個大框架又不會消失。假如這點程度就會讓我們瓦解的話,哪有可能長年對付滿腦子掃蕩計畫的‘政府組織’,當他們的死對頭嘛。無論哪個人或組織被擊潰都沒影響啦,像蜂窩一樣,把壞掉的小格子堵起來就結束了,只要孵蛋的速度比它快就不會有事……附帶一提,‘非法集團’當中可沒有女王蜂喔。因為不管在哪個時代,永遠都是被巨大正義蠻不講理地排擠在外的小市民開花結果變成大惡人嘛。”

綠娘藍妖媚地輕聲笑著。

沒錯,如今成了“非法集團”精英的特制旗袍美女,以前也曾經是最貼近“政府組織”頂點的憑依體。

不過,她對投靠的對象倒也不怎麼感恩戴德。

惡女終究是個惡女。

她盡情表現得像是爽快接納她加入的“非法集團”要她扮演的角色。

“我甚至可以說當今的老大……記得是叫‘戰爭虐殺者’?我跟那家伙合不來。如果恭介可以早點把他暗殺掉,我就能高枕而眠了的說~但是他每次到了最後關頭,好像就是容易掉以輕心呢……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即使只是障眼法,他也無法容許那種行為吧。”

“……你們那邊也真夠麻煩的……”

“以兩邊都經驗過的我來說,就跟‘政府組織’一樣麻煩。”

就在這時,登的一聲,輕快的電子音效響起。

是從放在餐桌上的角色款智慧手機傳來的。

“哎呀,在這種時候還上網?吃飯時這樣很沒禮貌喲。”

“用腳趾亂動人家比基尼綁繩的女人還有臉說……”

“現在戰爭即將爆發,從新聞媒體到社群網站,大家都吵死了,而那些閑人不管在學校還是公司,都迷那個叫謎片的戰爭贊同影片迷得要死不是嗎?網路流量這麼擠,網購結帳或影片下載之類的應該會受影響吧?一直斷線不是很困擾嗎?”

“……一旦把這個搶走,繭居族就一無所有了好嗎?不要緊的,我有在封包上動小手腳,就算怪獸從海里一路來到這里,這個通訊也不會被拒絕……”

“我知道了,我看你是拿警察消防相關的緊急起飛線路在傳輸吧,果然不失‘政府組織’本色。”

條紋比基尼少女含著舀炒飯用的湯匙,拿起角色款智慧手機用指尖操作。

收到的是可自由貼上玩具之夢童話角色做裝飾的訊息百寶箱特殊版。

只是訊息內容無視于九成九的功能,毫無裝飾的簡潔文章如此寫著:

‘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但至少應該不是家族成員。其他還有可能知道這個信箱的人,我想恐怕是高階的維護檢修人員吧。

我已經鎖定特定嫌犯了。

目前包括退職者在內,我正在按照名單依序查清每個人的嫌疑。

視你主動出面自首所費的時間而定,我可以考慮酌情減刑。我事先聲明,假如我方先找到你,當然絕不寬貸。

過去我只去過一次關塔那摩的拘押中心取材,但那完全不是能用來創作童話的題材。

麥可安澤·玩具之夢’

泳裝少女悄聲歎了口氣。

這是她剛才發出的百寶箱訊息的回信。那並不是匿名訊息,而且還署名寫上“愛歌·玩具之夢”,但對方果然還是不認得她。

就算附上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的角色插畫也沒用。

就算看到他想必是投注了滿滿的愛,親手設計的那張圖畫也沒用。

其實這些事,愛歌清楚得很。

平常她就算在留言板或社群網站上貼深夜動畫或電玩的感想文,也完全得不到回應。賺取恩賞等級達到一定數字的召喚師或憑依體,除非直接進入對方的視野,否則都會從一般人的認知當中消失。因此透過網路進行的活動基本上都會被當成“不足一提的某某人”而遭到忽視。

這在所有人都能參加的留言板不會造成問題,但在宛如無菌室般排除所有外界人士的家庭網路內,這麼一個“某某人”露出臉來,當然會啟人疑竇了。

對方無法視若無睹。

目前這樣就夠了。

愛歌微微眯起眼睛,最後一邊擺動銜著的湯匙前端,一邊對回信再發出回信:

‘我已經清楚寫出我是誰了,不過我想你是看不懂的。而這件事現在並不重要。

你做得太過火了。

請你立刻從白銀資源戰爭收手。

現在已經過了能夠酌情減刑的階段。’

反正無論寄幾封這種百寶箱訊息,對方都不會理會。在冰冷規則之下從七十億人記憶中消失的少女,不會突然有奇跡掉在她身上。愛歌也並不抱持這種期待,傳這些訊息不過是在撒餌罷了。愛歌本來打算不斷寄出電子郵件,直到對方上鉤,然而反應來得很快。

登登登,柔和的電子音效連續鳴響。

(……他說是高階的維護檢修人員,也就是說……)

“原來是聖書文啊……”

“嗯?你在講網路防護嗎???”

剛才的聲音,是在前一刻抵禦了逆向追蹤攻擊的警告彈出視窗音效。愛歌是讓電腦迅速分析攻擊手段,進而從特征推斷對手的真面目。

雖然說是玩具之夢家族的家庭網路,家人之間的對話卻是創意或生意的大熔爐,就某種意味來說,重要性甚至高過美國本公司的大型電腦。當然,不可能只靠一般網路服務合約或自己建立的代理伺服器來保護,絕對有專業的情報管理企業第一優先保障其安全。

這家公司是以獨特加密技術聞名的情報企業,強度本身搞不好比一個國家大總統的公用行動裝置還高,不過愛歌也懂得幾招密技。

第一個是玩具之夢直系血親這個頭銜。

而第二個,則是身為超越單一國家架構的世界警察“政府組織”成員的權限。

(聖書文是專攻政府行政或法人契約的高度情報安全警備企業。找到了找到了,已登錄為“政府組織”的基層組織。好~嘍~報告已經轉換成文字,

讓我三兩下搞定它。)

只要打擊這家聖書文公司就能讓玩具之夢家族的家庭網路無所遁形,不過愛歌本身並非電影中登場的超強駭客。況且想突破高度情報安全警備企業的防火牆,不需要特地做那種事。

愛歌接著拿起裝滿成千上萬位址的筆記本大小平板電腦。

只消寄一封事務性的電子郵件到其他地方就行了。

‘正規恩賞等級870“專守防衛(HIKIKOMORI)”提出要求。

重要性最高。

包含仲介人隱蔽行動清單在內的區域網路正受到資安攻擊。我在最後一線抵禦攻擊,但對方是擁有高等專業技術的集團,不確定能撐多久。

最糟的情況下,許多召喚師或憑依體,甚至是委托人的……也就是支撐“政府組織”的各位客戶本名或住址等危險情資有外流的風險。一旦哪項作戰是由誰下令、由誰執行的資訊外流,將會提供長年仇敵采取報複行動的機會。

請火速做出對策。

想定目標為高度情報安全警備企業“聖書文”。如此表示攻擊來自同為“政府組織”內部的組織性攻擊,請留意大型勢力的內部斗爭或背後與“非法集團”等其他勢力勾結的可能性。

關于推測出想定目標的根據,請參照附加檔案的報告。’

“……好。”

愛歌單方面受到聖書文的攻擊是事實,專業人士讀過轉換成文字檔的英數字元報告自然會做出評斷。之後“政府組織”的精英就會徹底進行網路攻擊,把聖書文打到無所遁形。

聖書文本身在保障行政或企業安全方面雖然算得上美系的領導品牌,但在“政府組織”整體來說終究只是基層組織。一旦重量級精英認真展開行動,結果是明若觀火。

提出請托後過了四分鍾,就收到聯絡了。

‘壓制完成,對象企業內部網路全域的管理員權限(金鑰)交給你。請以指定方式進行搜尋作業,確認有無資料遭竊。即使輸入人名或其他文字資訊,輸入的資料也不會保存在任何地方,請放心。’

首先第一階段就這樣突破了。

美國的企圖或“非法集團”的暗中操盤都無關緊要。重點是以結果來說,立于中心位置的玩具之夢會長怎麼會走上歪路,開始當起白銀資源戰爭的背後推手?

其中的片鱗半爪,就在網路中等著少女去發掘。

“那麼第二階段,准備開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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