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閑坐憶往昔 窗前靜臥品茗茶



這是1905年的一個春天。

淡黃的陽光輕灑在身上,沒有夏日的熱情,沒有秋日的悲豔,更沒有冬日的感傷。溫柔地撫摸著心中那小小的夢想,忘卻“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承諾;拋開“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的惆悵;脫去“明朝散發弄扁舟”的桀驁華裳。春天,我是否也該沉浸在這段暫得希望里?

一個身穿錦衣頭頂豬尾巴頭面目清秀的大約六七歲的小男孩正坐在街頭喃喃自語。

大街上零零散散的走著幾個人,雖然天氣逐漸變暖,但是出來的人很少。少年就這麼看著他們。

這個孩子就是陳思毅,是西安城里富商陳懷德的獨子,外人只知道陳懷德這兩年發財了,其實主要就是這個少年的功勞。

陳思毅原是21世紀的一個白手起家的商人,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正當陳思毅意氣風發的時候,一場意外的車禍奪走了他的一切,等自己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到了這里。

每一種生命都有自己特定的形態,而每一種特定的形態,都包含著特定的生命信息。無論是高大的,還是弱小的,都要經曆著有生也有死的曆程,也都有稚氣和成熟的時節。

無論是引人注目的,還是平淡無奇的,都要沿著那特定的時令軌跡,在自己特定的生存空間里,完成一段生命的壯舉。也無論是否有名有分,無論是生在富饒的家園,還是長在貧瘠的沙土,都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用盡全部的熱情,譜出一曲生命的頌歌。

陳思毅每天都在街口上這麼坐著、看著,看這個魯迅筆下吃人的世界。

突然陳思毅看到一個女孩,雖然不免是鄉下的打扮,但是干乾淨淨的,梳著不長不短的辮子,辮子上綁著紅絨繩,另有一種天然的韻味。

或許他發現了陳思毅正在看她,她三番兩次地回頭看陳思毅,陳思毅心想,這個鄉下的女子倒是看中了我,倒也是有些意思。

陳思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個女子,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殆盡,陳思毅才回過神來,心道,我這是怎麼了,一個十三歲的女子有什麼吸引我的呢?或許是她帶有這個時代所沒有的氣韻,也沒有後世的神情。

結束了一上午的“參觀”,陳思毅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土,扯了扯坐皺得長衫,甩了甩那個小辮子,在傭人陳四的跟隨下大步地向陳府走去。

陳思毅正慢慢地向前走著,突然傭人陳四踩了他一腳,陳思毅的鞋被踩掉了,陳四連忙跪在地上打算給陳思毅穿鞋,陳思毅突然拿著鞋閃開自己穿上了,“果然還是受不了別人下跪”,陳思毅自嘲了一下。

“四叔,你急啥哩?”陳思毅問道。

“回小少爺的話,我家娃娃害了風寒,我尋思著找老爺到賬上支點兒錢,拿來給娃治病。”陳四哭喪著說道。

“我這列還有一兩銀子,你先拿去給你娃治病吧。”陳思毅說著從懷里拿出幾個碎銀子塞給陳四。

陳思咣當一下跪在了地上,給陳思毅磕頭。


幸虧陳思毅看見的早,一把抓住陳四德手,沒有讓他磕頭。等陳四起來說道:“四叔啊,你現在就帶著你娃去看病吧,西頭有個西洋大夫,錢不夠的話給我說,不應客氣的,你也不必還。”

“少爺,等娃後個好點兒,我讓他來給您磕頭。”陳四喜極而泣的說道。

陳思毅走進陳府,每個下人都恭敬地叫聲“少爺安好”,陳懷德去上海談生意去了,諾大的陳府就陳死毅和母親王氏兩個主人家。

陳思毅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後面的花園里,他看了看四周的花草樹木,又看了看天空,覺得悠久無窮的蒼空在那里對著他微笑,只有這大自然有著廣闊的胸懷,包攬一切的氣勢。

面著著花園有一間書房,窗戶外放了幾盆臘梅,面對窗戶的自然就是一張書桌,左手一列書架,兩架書籍,剩余的就是宣爐、膽瓶、茶具之類的。右邊是一張琴桌,閑暇之余母親王氏來這里彈彈琴,靠牆的是紅木臥榻,壁上掛這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大師的大作。

陳思毅招呼下人李媽媽送來一壺開水,日方正午,太陽斜照在窗戶上,臘梅已經開的正美。陳思毅用上好的紫砂壺泡了一壺好茶,倒在精致的小杯子里,頓時茶香四溢,陳思毅狠狠地吸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喝了下去,“果真是好茶沁人心脾。”

陳思毅喝完茶斜靠在紅木軟榻上,說道:“無酒無詩,如此良辰美景如何?”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他從腳步聲得知那是這一世的母親。

書房門慢慢地打開來,一個面色紅潤,姿態優美的少婦來到陳思毅面前,嗔怪道:“你這個孩子,天氣還沒有很暖,那街頭有什麼好逛、好看的,你自己在書房里干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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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進來之後先問了問陳思毅,四周一看,卻也不免點了兩下頭。再到桌子邊看時,發現一張稿紙,上面寫了幾行字。拿起來看時,原來是一首未作成的詩呢!一個人自言自語的道:“這孩子的脾氣古怪的倒也十足。”看那詩時,只有一、二、四句,第三句卻在一條墨杠之外,勾了七個三角來替代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看得王氏不由得搖搖頭,這首唐代駱賓王的詩,自己兒子寫了不下百遍,她卻不知為何,陳思毅也閉口不言。

陳思毅之所以寫了幾百遍這首詩,完全是自己前世的童年,自己母親每天都念給自己聽的一首詩,自己家生活在大山里,母親也不認識字,不知從哪里學過的這首詩,可以想象到文盲的母親為了背過這首詩需要多大的毅力,所以陳思毅才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寫著這首詩。

吃過中飯,陳思毅在自己的屋里小憩,醒來之後,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著,心道,人生的歲月,如流水地一般過去。記得自己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是嬰兒上,每天無聊的他只能在搖床里踢著小腳,笑著、哭著,這些事情好像是昨日的事。

年好過,月好過,日子難過,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大概從前年起吧,有個小商販總是在五點半開始吆喝,這時的陳思毅也就起床了,他起了床總是先偷偷的溜進書房,照樣讓李媽燒水沏茶,一邊端著茶杯吸著清香,一邊看牆上的字畫。

這一天陳家有所不同,因為陳懷德在上海回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美國人。

“大大,你回來了!生意談的怎麼樣?”陳思毅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道。

陳懷德沒有立即回答他,拉著旁邊的美國人說道:“史密斯先生,這是我兒子陳思毅,今年7歲了!”

然後陳懷德才回答陳思毅說道:“嗯嗯,都談完了,這回的生意罷列!”然後指著旁邊的美國人說:“這是我給你請來的老師,美國人史密斯瑞德,以後你要和先生好好學習。”陳懷德囑咐道。


陳思毅兩個小眼睛打量著史密斯瑞德,輪廓清晰、高聳的鼻梁、金發碧眼。

陳思毅走到美國人面前拱手說道:“弟子拜見老師,從今以後有勞老師了!”

“小思毅,你不用太拘束,我們美國人不講這些的!我們是一個自由平等博愛的國家!”史密斯笑著說道。

陳思毅一陣鄙視,心道,黑人在你們那里不受待見,就算林肯解放了黑人,但是你們的膚色種族的歧視還是很嚴重的!一點兒也不平等博愛。

但是陳思毅也不能說啊,否則陳懷德非得打爛自己的嘴,所以陳思毅說道:“老師,能給我講一講美國的故事嗎?”

“哦!當然沒問題,我從哪里給你講呢”史密斯沉默著想著,“嗯嗯,我想到了,在美國的獨立戰爭講起吧!”

陳懷德一看自己的兒子和史密斯在一起開心的交流著,自己感覺沒有意思,只能出去查看家里最近的情況,還有生意的狀況。

史密斯和陳思毅一直討論到傍晚,從美國獨立戰爭到南北戰爭,從獨立宣言到解放黑人奴隸宣言,從美國的首都到紐約等等。

陳思毅雖然知道這些事情,但是無奈必須裝作不知道,不過陳思毅從開始的假裝認真聽到後面認真聽,確實也知道了那些曆史書上沒有的東西。

日光荏苒,轉眼間四年已過,窗台前的幾盆不知名的小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而陳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兩家紡紗廠,一家面粉廠。

這是1909年的春天,清晨,陳思毅坐在書房窗前,推開窗戶,微風吹來,一陣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氣息迎面而來。

春天來的好快,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草兒綠了,枝條發芽了,遍地的鮮花散發著迷人的芳香。

陳思毅突然想起魯迅的百草園,“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里低唱,



蟋蟀們在這里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後竅噴出一陣煙霧。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牆,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像人樣。”

生物在春晨中醒來,展示著生命的可貴、誘人。春天的清晨點染心中的希望,激發著人生的熱情。

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在街頭坐著、看著,看這個魯迅筆下吃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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