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3)

老陳只覺得手心里全都是汗水,潮濕得幾乎握不緊槍。他干咽了下口水,悄悄地靠近602房,靠在牆上側耳傾聽。屋里先是“轟隆”一聲,似乎是什麼大東西倒地,隨即傳來噔噔的敲打聲。隔了一會兒,老陳聽到“嗚嗚”的壓抑啜泣聲,頓時一陣的毛骨悚然。他剛想沖進屋,鐵門卻“砰”的一聲關上了。

“小張,有情況,快點上來。”老陳急急呼叫小張。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攥緊他的心,他持槍的手幾乎都握得要僵硬了。一分鍾……兩分鍾……他從未覺得時間有如此漫長。他將耳朵貼在鐵門上,嗚咽聲猶然在耳,撞在黑夜的空間里,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聲效,仿佛似底下冒出來,又似是自人心底里鑽出來,撕扯著人心,讓人難于呼吸。老陳看了看手表,咬了咬牙:再等一分鍾,如果小張再不上來,那就只能一個人撞門進去了。

就在老陳快要絕望之時,樓道里傳來沉重的奔跑腳步聲,只見小張踉蹌著跑了上來,身上衣裳凌亂。

“怎麼了呢?”老陳看到小張,雖然他的樣子倉皇而可笑,但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許多。

“三樓樓道里有個什麼東西絆了我一腳,好像有人在抓著我不讓我跑。我摔了一跤,然後踹了那東西一腳才掙脫開。”小張一臉的驚魂未定。

老陳臉上陰晴不定,“先別管那些,快點把門開了。”

小張一看老陳的臉色,心里一沉,把槍往腰里一插,掏出工具,開起鎖來。老陳則雙手握槍,槍口對著屋內,隨時准備開槍,同時耳聽四方。黑暗中,只有小張開鎖的細碎聲,還有那嗚咽聲不絕于耳,令人揪心。

鎖開後,老陳一腳踹開門,搶先進去。小張扔下手中的工具,一手拔槍,一手自腰上掏出手電筒,往里一照。這一照,嚇得他幾乎魂不附體:只見蘇陽坐在電視機前的地上,正在摟著一堆干枯的人的肢體低低啜泣,一些自肢體里掉出來的蛆蟲在他身上爬啊爬的,旁邊則是一對被放倒拆開了的音箱,其底部的面板被蘇陽撬了出來,那些肢體正是從音箱里倒出來的!

面對小張和老陳的出現,以及手電筒的光芒照射,蘇陽沒有絲毫的反應。他呆滯著眼,摟著那堆肢體,面部不停地在抽動著,眼淚一滴一滴地墜下來,就像是死了至親的人一般,而全然不顧周遭的恐怖,甚至連一只蛆蟲爬上他的臉,進入他的嘴中他也渾然不覺。

小張的胃里一陣翻騰,幾乎要嘔吐出來。

“快撤!”黑暗中,老陳幾乎是扯著小張出了門,然後掏出手機,急促呼叫:“刑警隊嗎?我是老陳,步云花園602室有新情況,我們找到了那尸體,你們馬上過來。”映著手機的熒光,小張發現老陳額上滿是密密的汗珠。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在這里等刑警隊上來嗎?”小張顫聲問。

老陳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不,我們要把蘇陽拉出來,他在里面多待一分鍾,就多一分鍾的危險。”

“我們?拉他出來?”小張驚恐地往黑魆魆的602室里看了一眼,心里哆嗦了一下。

老陳沒有再多言語,把槍往腰里一插,“把手電筒給我。”


小張猶豫了一下,卻被老陳劈手搶奪了過去,然後老陳一個閃身,再進了602。“大不了就是一死。”小張咬了咬牙,硬著頭皮也闖了進去。屋里,老陳口咬著手電筒,一手撲打掉蘇陽身上的蛆蟲和人肢,一手將其從地上拖起來。小張連忙上去,將蘇陽連拖帶扛地弄了出來,再把門帶上。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刹那,老陳再度聽到一聲低沉的歎息,幽幽地在屋里回響,將人汗毛驚得根根豎起。

門外,小張喘著粗氣,蘇陽已停止了哭泣,保持著一種僵硬的姿勢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若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似的。

小張喘息未定地問老陳:“他究竟怎麼了呢?中邪了?”

老陳點了一根煙,吐了口煙圈,心情隨之放松了點。他望著602緊閉的門,彈了彈煙灰,答非所問,“不管怎樣,我們總算達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不是嗎?”

小張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再問。

刑警隊的支援人員很快就到了,依然是昨天早上的那五名警察。人多了,膽氣也壯了,小張將門打開,大家齊齊進入,一個個都被眼前猙獰可怖的一幕驚呆。

“真沒想到,尸體竟然會藏在音箱里。”一個警察喃喃道。

老陳蹲下來,撿起一塊殘肢看了看,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氣直沖腦門兒:“這個凶手,竟然如此殘忍!將人殺死、肢解了還不夠,竟然還拿在火上烤過!”不過有些肢體似乎烤得不夠干,所以經過幾個月的腐化,長出了蛆蟲,也將那一股尸臭散布滿房間。

老陳一句話,將屋內所有人的心都震得顫了一下。老陳舉著手電筒進了廚房,仔細檢查了一下煤氣灶,在灶底上發現幾滴已經干涸了的油脂。

“對了,她的頭呢?沒見人頭在啊。”客廳里傳來小張的驚叫聲。老陳的心一沉,他一下子想到陳麗娟失蹤的人頭。“看來兩者果然就是有關系。”

老陳走出廚房,來到門外,蘇陽依然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呆坐著。

“他怎麼了呢?”一個隊員問道。

“夢魘,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夢游。”老陳低聲答道。

“那要不要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