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起,撕破暗夜的死寂,將蘇陽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蘇陽稍微伸縮了一下身體,發現全身都浸透了汗水,鼻子邊似乎還繚繞著夢中燒烤尸體的怪味。

“真是一個怪夢。”蘇陽捂著自己胸口里那劇烈跳動不止的心髒,暗想。夢中的場景實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得讓人懷疑那根本不像是一個夢,而更像是一段記憶的回放。“難道他夢到的真就是現實生活中發生過的?”蘇陽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夢中朱素和男子之間一開始的激烈行為,蘇陽倒還可以理解。因為從鄰居的閑言碎語中可以大致猜測得到朱素性格中的孤僻,而這樣的孤僻往往會轉化成性格中的不安全感,甚至自我毀滅的欲望。SM,性虐待是一種對愛極端渴望的表現方式,通過折磨自我或是他人,來尋求一種靈魂上的歸附,即“我絕對控制或服從你,而你還跟我在一起,證明你對我的愛”。從某種意義上說,虔誠的基督教徒或是佛教中的苦行者,他們通過鞭笞或凌虐自己的身體,從而尋求更靠近上帝和佛陀,這樣的心理與性虐待頗為相似。

但後來男子殺死朱素,則缺少一個明確的動機,因為兩人並沒有任何的沖突,而且凶案發生在兩人做愛後。那麼究竟是兩個人之間存在著一個死亡協議呢,抑或是他們全都是受人操縱?另外,“這一幕怎麼會進入我的夢境呢,是否我曾經也在現場出現過,或是有人將其植入我的夢境?”

蘇陽覺得大腦幾乎要爆炸了。更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敢再往深處去想,因為他發現自己想得越多,就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重重絲線纏繞上的蠶,失去了掙紮與擺脫的能力,只能僵化成蛹。或是,像是要掉入一個巨大的陷阱,下面布滿了削尖了的竹片,爬滿了蛇與毒物,一切就等著他最後的墮落姿勢。

蘇陽突然想起夢中的一個細節:電視里的眼睛。那一雙游移在滿屏雪花里的眼睛,讓他特別地不舒服。他感覺那眼睛里閃爍的是冷酷、不屑與戲弄,就像是貓觀看爪下奄奄一息的老鼠的眼神。


蘇陽搖了搖頭,極力想要驅走那眼神所帶來的不適感,但瞬間,他突然領悟到那眼睛里所藏著的奧秘,頓時覺得身體像是掉進了冰窟,全身冰冷!那莫非是催眠術?蘇陽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心理學方面的書,書里講道,許多心理醫生都會對病人進行催眠,讓病人進入記憶的深處,觸摸到靈魂悸動的根源,不過他們用的多半是放松法,即通過音樂和語言暗示,讓病人全身放松,然後引導他們打開潛意識的閥門,追尋病人困境的源頭。但實際上還存在著另外一種催眠法,即利用人感覺中存在的閾值,通過一些快速閃爍的特定畫面,將自我的意志“植入”催眠者的大腦中。簡單地說,每個人的視覺、聽覺以及意識等都有一個感知限制值,即閾值,超過閾值的話,如太小的聲音,太快的速度,人類就感知不到。如電影就是利用人的視覺存在著閾值原理來達到播放的效果的,實際上,電影膠片中的圖像是一格一格的,但在播放時,膠片快速轉動,每秒鍾換幀超過20次,超過了人視覺的下閾,讓人看起來就像是連貫了的。而有些催眠師,就會在一些畫面中藏下一些超出人類意識下閾的信息,植入他人的潛意識中,在特定的時刻激活它,從而影響乃至控制人的意識。

也就是說,朱素和男子都可能被人催眠過!想到此,蘇陽心頭狂跳不止。因為他想起,在第一次和“朱素”聊天的時候,曾接收過“朱素”發過來的一段視頻信息,當他打開後,出現的卻是滿屏雪花中有一只眼睛在飄移的圖像。當時他被嚇了一跳,問“朱素”是什麼東西,“朱素”回答說是發錯了,隨後就關閉了,前後大約持續了一分鍾。在那短短的一分鍾里,自己很可能已被催眠!

“那我究竟被對方操縱下做過什麼事情?”蘇陽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掉了。他很難想象自己在無意識狀態下,變成另外一個陌生的男子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他突然想到,夢中的男子背影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熟悉呢,難道就是自己?頓時,冷汗涔涔而下,他強攝住心神想了想,很快就推翻這樣的推斷,因為如果夢中的男子真的就是自己的話,那麼朱素的鄰居早就應該見過他。在他帶老陳、小張一起去602時,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指認他。

但“朱素”對自己催眠又有什麼意圖呢,自己究竟被催眠過幾次,又做了些什麼呢?

蘇陽緊張地在大腦中計算著所有近期發生的怪事:自己謀殺老陳無疑算是一件,上一次早上醒來莫名其妙地穿著西裝外衣,而且還有一股惡臭的事肯定也有蹊蹺,那麼究竟是去做了什麼呢?蘇陽想起曾經在西裝上聞到的異味,有種胸悶得發慌的感覺。他想起朱素家中的那一股味道,兩者何其相似!“難道我就是殺了人,或是跟尸體親密接觸過?”蘇陽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得差點掉下床去。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蘇陽痛苦地揪住著自己的頭發,但卻根本控制不住思緒的游移。“如果網上的朱素、短信中的朱素是某個幕後主使假扮的話,那麼在他一步一步地誘導下,我究竟做了些什麼呢?”蘇陽第一時間里想到的是陳麗娟的凶殺案。“不,不可能是我殺的!”蘇陽拼命地否定著自己冒出的想法,但疑點卻一個一個地浮了上來:陳麗娟是晚上11點半到12點之間被殺的,而在蘇陽的記憶中,這一段時間他是在睡覺,也就是說,他是處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態,那麼極有可能就是進入催眠狀態!“天哪,我真的殺死了陳麗娟?用那麼殘忍的手段?”蘇陽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真恨不得敲開自己的腦殼,把所有的記憶都掏出來,仔細地檢查那一夜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