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青欄鎮是西南邊陲的一個古樸小鎮,無論是建築還是民風,處處都凝聚著曆史的沉澱。一條小河從小鎮的中心蜿蜒而過,數千年不舍晝夜。也正是有了河流的滋潤,小鎮沒有一般人想象中的黃土蔽天,蒼涼蕭索,而是生機勃勃,千百年延綿不絕,讓無數代的子民在這里繁衍生息,歡笑中來,又在哭泣中離去。

隨著近些年國家開發西部的號召,漸漸地有一些外來的人員湧入這座小鎮。在給小鎮帶來新的生命力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些外面世界的浮華。于是小鎮對這些外來的人是既愛又恨,愛他們帶來的實惠,又恨他們破壞了他們的甯靜。在許多人的眼中,張成廷無疑就是那些冒昧闖入者之一。

不過如今,張成廷已經成為小鎮一名合格的居民,或說住戶。因為一年四季中,張成廷主要就是安靜地在小鎮的一家家具廠里做著文職的工作,負責市場策劃,廣告宣傳,品牌整合,兩年的時間里,漸漸地將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廠的業務做到了全國各地,在業內開始小有名氣,于是他不僅受到廠里領導的倚重,也受到同事乃至小鎮鄉親們的尊重。

現在,張成廷正站在他租住的房間里,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打梧桐,一聲聲,一葉葉,都是煩人的絮語。曾經,他覺得這是詩情畫意的一幕,但今天有了重重心事的壓迫,他覺得這雨是如此無趣。

“張老師,你在看什麼呢?”劉長格翻著張成廷書架上的書,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劉長格與張成廷是同事,准確地說是張成廷的下屬,所以盡管年齡要比張成廷大上三四歲,卻一直都尊稱他為老師。

“你說今天賀老板說的話會是真的嗎?”張成廷心煩意亂地問劉長格。

“你說廣州發生的那凶殺案嗎?”劉長格頭也不抬地說,“這誰知道呢?我想賀老板也就是道聽途說的吧,哪有那麼恐怖。”

“那你說這個世上真的有鬼嗎?如果有的話,它們真的有力量來殺人嗎?”張成廷不滿劉長格的回答,緊追地問道。

劉長格奇怪地抬頭看了一下張成廷,“鬼?按照我們本地的說法,是有的,也有不少人自稱見過自己死後的親人。不過鬼害人,似乎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果鬼真的可以殺人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早就變成了鬼的世界,哪輪得到我們人來統治?再說了,如果鬼有那力量,那世間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冤案,還要警察來做什麼用?”

“那你覺得今天賀老板說的凶鬼連殺三個人和七個警察的事就是假的了?”張成廷試探地問。


劉長格停止了翻書的手,轉過頭來看著張成廷,“張老師,你怎麼就對此這麼感興趣呢?你是不是覺得那里面有什麼玄虛?”

“沒,沒,我只是好奇地問問。”張成廷有一點慌亂,“我在想著到底有沒有鬼的這回事,如果有鬼,又為什麼要對付那一些無辜的警察?如果不是鬼的話,那是什麼力量害死了那幾個警察,而且一個個都死得那麼慘。”話到最後,張成廷的眼眶有一點濕潤。為不讓劉長格看到自己的異樣,他慌忙地扭轉過頭,繼續看窗外。

窗外,風依然肆虐,雨依然狂瀉,黑漆漆的一片,天地就像是被一塊濕漉漉的黑布籠罩住,讓人覺得壓抑、沉悶。偶爾有一道閃電劃過,割破這天地的混沌與昏暗,讓人瞥到世界形狀的一角。映入張成廷眼中的,還有對面一座院落紅色的圍牆。那是一座挺氣派的樓房,三層的紅磚結構,一道高約兩米的圍牆將樓房圍了起來,與世隔絕。院落分有前院和後院,前院栽種了不少的花草,後院則郁郁蔥蔥地長滿了樹木。張成廷當初租下這房子,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為這院落所吸引,因為那有一種傳統的居家感覺,奢華而又簡潔,張揚卻又含蓄。不過有點怪異的是,這麼好的一棟房子,竟然一直都空著,從未曾見過有人進出,更不要說入住。張成廷曾經很好奇地向人打聽過屋的主人是誰,被告知說這曾是當地派出所所長的住宅,幾年前辦理一樁案件時,收了別人賄賂的錢,將一個無辜者屈打致死。結果那無辜屈死者的幾個兄弟含恨發怒,一路告發到省里。派出所所長盡管動用了種種的勢力壓制,但最終被免職查處。那幾個死者兄弟對這結果也大為不滿,揚言要血債血償。為避免遭受報複,那派出所所長就全家搬遷走了,只留下偌大的空房,賣不出去,于是就一直空閑著。張成廷閑著的時候,喜歡對著大屋幻想里面的生活,想象那樣的氣派之下,會掩藏了多少的血淚與情仇。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生活在那里面是一種壓抑,甚至……陰森。

又一道閃電過去,照亮了對面的大半個庭院。“啊……”的一聲驚呼,張成廷像是看到了鬼,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怎麼啦?”劉長格急急地趕了過來。

“有鬼,有鬼。”張成廷連滾帶爬地逃離窗口。

“鬼?什麼鬼?”看到張成廷的驚慌與狼狽,劉長格心里也暗自心驚,一股寒意從心頭升起。

“女鬼,披頭散發的女鬼……”張成廷僵硬地手指著窗口,牙齒不停地打戰,“你看到了嗎?”

劉長格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下窗外,外面依然是急風驟雨,遮斷了天地,什麼都看不見。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張老師,你是不是幻覺啊?”